“宿吉,這裏。”


    方婉婷輕聲細語的呼喊,讓爾心悠懷疑到底有沒有人聽得見?換作她早就扯開嗓門大吼了。


    不過,她本來就不是文雅的人,自己跟這裏的氣氛很不搭,難怪剛剛那位後勤科主任看她的眼神很“訝異”!


    爾心悠埋著頭,自顧自的吃起午餐,其他的都不關她的事。


    殷宿吉踩著優雅的步伐走過來,在看見坐在角落大快朵頤的爾心悠時,微微擰了擰眉,不悅的坐在方婉婷對麵。


    “我已經幫你點好餐了,是你平日最喜歡吃的。”方婉婷溫和的笑了笑,一旁的爾心悠瞄了她一眼。


    婉婷還是這麽體貼,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這次若沒有她的幫忙,自己勢必得露宿街頭,看在她的麵子上,自己就乖乖的吃飯吧。


    “謝謝。”殷宿吉不冷不熱的道謝。他從來沒有特別喜歡的食物,一向吃得隨性,而且……這種事並不需要她來代勞。


    方婉婷看著他一如既往的平靜表情,心裏再度升起強烈的無奈感,跟別人比起來,宿吉對她確實算是不錯的了,但那生疏客套的感覺卻始終無法抹去。


    就像現在的狀況,即使兩個人麵對麵坐在一起吃飯,他的周圍仍然環繞著讓人無法親近的氣息,想跟他聊聊,又擔心自己的多言會讓他不悅,因此始終無法延續話題。


    此刻的用餐氣氛顯得安靜而詭異。


    “我吃飽了,先走囉。”爾心悠突然出聲,並且站起來作勢就要走人,她不想在這裏當壁花小姐啦。


    “等等!”方婉婷立刻拉住她的胳膊,將她用力拉坐下來。


    “別急,差點忘了還沒有把你們正式介紹給對方認識。”


    沒必要吧!爾心悠露出驚恐的表情,對麵那位仁兄現在應該很想將她像趕蒼蠅一樣趕走。


    “這位是殷宿吉,是瀾海年輕有為的理事長。”


    “嗯。”爾心悠悶哼了一聲。


    “這位是我的好朋友,爾心悠。”兩個小時前仍是極有個性的待業青年,這點方婉婷決定不說。


    而殷宿吉更直接,看也不看爾心悠一眼,無動於衷的用自己的餐。氣氛不妙,方才隻是安靜過頭,現在似乎有冰凍的跡象……


    “對了,小悠跟宿吉一樣都是學小提琴的。”方婉婷興高采烈的說,卻發現另外兩人同時顯現出微妙的反應。


    他拿著餐具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秒,似乎為某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驚訝,沒錯,因為他聽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對麵那個女人學小提琴?


    殷宿吉破天荒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是在開什麽玩笑?而爾心悠也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就回複到滿不在乎的樣子。


    “不過宿吉一直是在國外跟大師學習,拿過很多國際獎,十四歲就在維也納音樂廳開個人獨奏,對吧,宿吉?”


    “嗯。”這回換殷宿吉出聲,爾心悠神遊太虛,根本沒聽進耳裏。


    “但是自從回來接管瀾海,你好像就沒有再開過音樂會。”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話題,方婉婷希望能暢談下去。


    “沒有必要。”簡短的一句話,直接封殺她想要暢所欲言的興致。


    “呃……好在殷伯伯每年都會舉辦家庭音樂會,雖然是小規模的室內演奏,但水準很高,精采度不容小覷,而且邀請的都是知名人士。”方婉婷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今年宿吉的演出,由我來擔任他的鋼琴伴奏。”


    “伴奏?”爾心悠肩膀一抖,突然叫出聲,表情有些異樣。“以前沒見過你為別人伴奏。”


    方婉婷的鋼琴水平頗高,向來自負,不喜幫別人伴奏,自己曾有一次想要拜托她,她也沒有答應。


    “那是以前,現在我是鋼琴老師,不可能不為學生伴奏的,更何況是宿吉的演奏……”方婉婷意有所指,說完後期待的看向他。


    意外的是殷宿吉這次不再無動於衷,放下餐具後,拿起紙巾拭了拭唇,開口說的話卻是──


    “那麽,爾小姐的小提琴,到什麽水平?”


    簡直是天外飛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不僅方婉婷沒反應過來,爾心悠自己也愣了愣。


    這小子是在挑釁她吧……


    “不好意思,是很爛的水平。”雙手一攤,她說得極為坦蕩。“我隻是曾經不小心玩過那樂器,現在很討厭。”


    “玩過?討厭?”殷宿吉輕聲重複,這幾個字從他舌尖滾過後,再聽進耳中,仿佛自己說了罪大惡極的話。


    “聽說你介紹她到後勤科工作?”他轉而詢問方婉婷。


    “咦?是……沒錯。”他怎麽會突然關心起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


    “對音樂說出討厭這種話的人,有資格在音樂學院工作嗎?”眼神一瞥,冷颼颼的掃了爾心悠一眼。


    “後勤工作和音樂有什麽關係?”爾心悠覺得他絕對是故意在刁難自己。


    “學院裏不用討厭音樂的員工。”


    “我隻是說討厭小提琴,並沒有說討厭音樂,你耳朵是長到哪裏去了?!”爾心悠十分率性的扯開嗓子對他吼。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大嗓門嚇到,殷宿吉臉上閃過一抹失神。


    “宿吉,小悠並沒有討厭音樂,事實上她跟我一樣都是國家音樂學府畢業的,隻不過她現在玩的樂器是……”方婉婷似有難言之隱。


    “是什麽?”他冷靜的反問。


    “是bass。”爾心悠心直口快、聲音洪亮。


    “bass?”他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不是覺得不可能,隻是沒有想到……


    “沒錯,不及你的小提琴高貴。”他要是敢說出不敬的話,她保證明天瀾海的校門口會出現她特製的“大字報”。


    “我並沒有看輕的意思。”殷宿吉的語氣突然變得和緩,而他的話也讓她有些驚訝,難不成他轉性了?


    “事實上,小提琴的確不太適合你。”丟下這句話後,他便站起身來離開。“我還有工作,告辭。”


    爾心悠與方婉婷對看了一眼,他什麽意思?暗指她一看就很沒氣質是吧?沒氣質就沒氣質嘍,又不會怎樣?


    “這回他還挺有風度的。”爾心悠輕聲嘀咕了一句。


    ***


    “主任、主任。”


    瀾海後勤科辦公室裏,後勤主任黑著一張臉,極其艱難的邁開步伐,不管她走到哪裏,後麵那個“拖把”就是不肯放手。


    “爾心悠,你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主任忍無可忍,終於決定親自動手……她用力扳開那兩隻緊抓著自己衣服的手。


    “主任,你答應我嘛……”“拖把”的手勁還挺大,怎麽都弄不開,而且還是一把很會鬼哭狼號的“拖把”。


    爾心悠緊抓著後勤主任腰側的衣服,整個人幾乎匍匐在她身上,以至於後勤主任一走動,就像身上拖了一把“異形拖把”。


    “你每天不是遲到就是早退,前幾次看在你是新來的才沒有計較,沒想到你卻變本加厲!”


    “事情都做完了啊,為什麽就是不放我走……”


    “學院是講紀律的地方,怎麽可以說走就走,想遲到就遲到?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


    “但是我有天大的急事啊!”這洪亮的聲音快把屋頂給掀了。


    “天大的急事?”後勤主任愣了愣。


    爾心悠迅速立正站好,像小狗般乖乖的癟著嘴道:“晚上我要跟樂團演出,現在要趕去排練。”


    “爾心悠,你公私分明一點好不好!”


    “我也想啊!”真是的,比聲音大嗎?幹嘛對著她的耳朵大吼,都快聾了。爾心悠晃了晃腦袋。


    “可是這個月的薪水要到月底才能領,如果不跟樂團演出就沒有演出費,沒有演出費就交不了房租,交不了房租就會被包租婆踢飛,被踢飛後果就會很嚴重!”說完後她斜著眼瞅了後勤主任一下。


    “還是說……主任要借錢給我?”


    “怎、怎麽可能……”借給她肯定有去無回。


    “冷血。”爾心悠立刻露出鄙視的目光,如此嚴重的控訴讓主任其實挺脆弱的心靈瞬間被重創。


    “見死不救,魔鬼。”爾心悠繼續狠狠的補上一刀。


    “好了,放你走、放你走。”主任歎了一口氣,再被她“鞭笞”下去,可能就要進地獄了。


    “謝謝主任!”用力的給了後勤主任一個“熊抱”,爾心悠像支衝天炮般,立刻衝出了後勤科。


    真是的,這隻活蹦亂跳又愛造反的猴子,一點兒藝術氣質都沒有,她就像闖入學院的外星人,極不協調。


    不過,後勤主任無奈的歎了口氣,或許這也不是壞事……


    爾心悠拿出短跑衝刺最好的成績朝外狂奔。死定了,就算提前下班可能還是會遲到,一來要回去拿樂器,二來……沒有吃晚飯肚子很餓啊。


    衝到一半她忽然來了個緊急刹車,上身猛地向前傾倒,她快速的弓起身、用掌心在地麵撐了撐,才穩住身形。


    什麽聲音?耳尖豎起、仔細聆聽了一番,有一陣不太清晰的飄渺聲音在瀾海的工作樓回蕩,爾心悠腳下步子一轉,下意識朝著聲源走去。


    喂喂!已經沒時間在這裏蘑菇了好不好!心裏雖是如此警告自己,但隨著聲音越加清晰,她的腳步被牽引著朝樓上走去。


    這個是……眼睛兀自睜大,她怔愣在原地。


    在記憶中被埋葬的樂音,無論曾經多麽的熟悉,也決意將其徹底抹殺,她義無反顧的執行著,絕對不會再去碰、再去聽,這樣……大概就可以忘記。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真是太荒謬了,記憶幾乎在一瞬間就清晰了起來,僅僅是聽見樂音,腦中便浮現出琴弦的影像,指頭立刻模擬跳動,是什麽節奏、何種指法,該如何快速轉換音階……


    真可笑,她一定是中毒太深了。


    爾心悠屏氣凝神,朝中間傳出聲音的房間走去,在看見門上“理事長”三個燙金的字時錯愕了一秒,是他啊……


    這是義大利小提琴家monti(蒙蒂)的csardas(查爾達斯舞曲),以十九世紀匈牙利的民間舞蹈為基礎來譜曲,曾是她最喜歡的小提琴曲之一。


    先是在低音區演奏出舒緩自由的引子,漸漸帶出略微憂傷的主題,第一部分ssau結束後,即進入以切分節奏處理的歡快奔放之十六分音符friss。


    再經過平靜的過渡階段,最後重現前麵十六分音符樂句,將樂曲推向高潮。是一首非常動聽,讓人在最初的沉醉後,不由自主就會翩翩起舞的美妙舞曲,小提琴技巧較好的人大致都能夠完成,但是……


    這扇門裏麵的那位演奏者,除了有嫻熟的指法和高超的技巧外,還有澎湃的感情。雖然沒有伴奏,但無論ssau還是friss,或低沉或激奮,都十分豐富。


    忽然間她很想看看殷宿吉的臉,不知他現在是以何種表情在演奏,年輕的理事長先生看上去明明是不可能有如此激烈感情的人。


    陶醉嗎?激動嗎?爾心悠的手指漸漸攀上門把,微一使勁竟然開了門!她的心髒猛烈地跳動起來,身體移到門前,從縫隙中看進去……


    隻能看見優美身姿的背影,呼……自己為什麽要鬆一口氣?


    盡管如此,從音色的飽滿度仍可以聽得出他理解大師創作時的心情,也完美的詮釋了作品。


    理解大師的心情?爾心悠無聲的笑了笑,她不懂這個,從來就不懂。小提琴?曲譜?技巧?不,她不了解這些。這種高雅的音樂不需要她這樣的人,她也不需要這樣的音樂。


    “誰在外麵?”


    殷宿吉那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她身體震了一下,同時回神想起自己似乎還肩負著某件“天大的急事”……


    慘了!她到底跑到這裏來發什麽神經啊!爾心悠立刻轉身朝樓下奔去,今天的失常一定是因為昨晚跟包租婆周旋太久的關係。


    殷宿吉走出來查看時,那道跑得飛快的人影已經消失,最後僅隱約見到一縷深藍色的發絲晃過。


    深藍?他的眸中閃過一抹詫異的波光,麵無表情的轉身,走到放在桌上的小提琴旁,伸出漂亮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琴身。


    爾心悠?


    ***


    這間酒吧開了有七、八年,位置很隱蔽,生意自然也不怎麽興隆,到現在還沒有倒閉,全是多虧有熟客捧場。


    爾心悠的樂團大都在這裏演出,雖然也有過一個晚上跑好幾場的盛況,但大家更想要賴在這裏。


    這個樂團既沒有名字也沒有名人,幾個人在這間酒吧相識,不問出身也不問來曆,隨意組搭起來,沒有負擔,想唱就唱、想彈就彈,聽者高興、表演者開心,就是這樣。


    若一定要為演出賦予意義,她的宗旨是:大家開心就好。不過……爾心悠此時卻坐在吧台邊歎氣。


    剛剛排練時自己明顯心不在焉,耳朵邊總有別的聲音在幹擾,她知道那是殷宿吉的琴聲。


    “唉……”再次沉重的吐出一口氣。


    “小姐,一個人嗎?”


    爾心悠偏頭看了一眼,一個站姿非常醜的男人斜倚在吧台邊,他該不會認為自己這種姿勢很有型吧?


    “閃一邊去。”她像打發小狗一般揮揮手。


    “你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正好湊一塊兒嘛。”


    “誰說我是一個人了。”爾心悠倏地坐直上身,手一揚撥開擋眼的瀏海,一看見男人懶散的站姿就覺一股厭惡衝上腦門。


    更讓她腦充血的是她竟然想起了殷宿吉,實在是因為理事長優美的身姿,給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沒吃飯啊?沒長骨頭啊?你那能叫站嗎?給我好好站直!”


    男人被她突如其來的教訓嚇了一跳,下一秒立刻聽話站直,手一伸便緊抓住爾心悠的雙手,眼中波光粼粼、滿是感動。


    “小姐你真是好人,你知道嗎?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我有病。”他的語氣十分正經,連表情都變得嚴肅,甚至有些淚眼婆娑的瞅著她。


    她怎麽覺得他這個樣子很眼熟呢?好像自己也經常有這樣的表情……


    “有病?”


    “嗯。”男人像小雞啄米般的使勁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憂鬱傷感的神情。


    “其實我有白血病,你看那邊那個人是我弟弟,我們是雙胞胎,一般雙胞胎兄弟中總有一個會生嚴重的病。”他鬆開一隻手,指了指另一邊,爾心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酒吧有些昏暗,看不太清楚,但依稀可見那裏站了一個和眼前的男人差不多高的人。


    “不是吧?”


    “是真的,我在國外治療了很久,完全沒起色,醫生說這種病隻能熬,熬到死去才能解脫。我想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外麵啊,怎麽都要死在自己的狗窩裏吧,所以就回來了。”


    這話的調調聽上去也有點耳熟?跟她平時的腔調好像啊……


    “那你……節哀順變。”看他好像快要哭了的樣子,爾心悠最怕應付這種人。


    “謝謝。”男人感動得就差沒痛哭流涕。“那麽我這一生有個小小的心願,你可不可以……”


    “殷戰天,你玩夠了嗎?”男人的話剛說了一半,身後便殺出一道冷颼颼的聲音,而她竟覺得這道聲音……好耳熟。


    更讓人目瞪口呆的是兩秒前還一臉憂鬱的男人,表情一轉,瞬間笑開,一個轉身便迅速抱住後方的人。


    “啊,親愛的宿吉弟弟,你終於有空啦!”


    “如果沒別的事,我要走了。”後方那人手一揮,冷淡的撂開他的手。


    “不要啊!宿吉弟弟,我們這麽久沒見麵,你怎麽舍得棄我而去呢……”男人再次緊拽住後方那人的胳膊,整個人掛了上去。


    爾心悠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覺得此情此景如此眼熟,因為男人死皮賴臉的行徑跟她平日如出一轍。


    後方那人正想用力甩開身上這條八爪魚,卻在不經意瞟到她後愣了愣,一切動作立刻靜止,冷聲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理事長!”爾心悠終於看清楚那人是誰,頓時感到有些心驚膽顫。不會吧,她不過是在排練時不小心想到他,他竟然就神奇的出現了?


    “難道你現在才發現是我嗎?”殷宿吉似乎很不滿意她的態度。


    爾心悠偏開臉、吐了吐舌,看來這位理事長高傲到不容許別人忽略他的存在。


    “宿吉堂弟……”吊兒郎當掛在他身上的殷戰天,伸出手指了指兩人。“你們兩人認識?”


    “她是瀾海的員工。”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剛剛跟你開玩笑呢,那麽兩位慢聊,我就不打擾囉。”殷戰天終於好好的站直了。


    殷戰天揮揮小手便迅速離開,開玩笑,他的原則是兔子不吃窩邊草,雖然這個窩邊離自己還有點距離。


    “什麽怪人啊……”爾心悠傻眼,莫名其妙的人,剛剛好像還稱殷宿吉堂弟?她猛地一震,想起麵前還有一尊“神”。


    “理事長先生,你又怎麽會在這裏?”他出現在這裏的感覺如同她在瀾海,像踏進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空間。


    殷宿吉睨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正好這時樂團的人喚她上台準備,爾心悠聳了聳肩,從椅上跳下來準備走人。


    “要演出?”他忽然問道,臉上出現一抹罕見的詭笑。“那麽我也想看看,曾經是小提琴手的人如何‘玩’其他樂器。”


    他是在存心挑釁吧!爾心悠忍著胸口一股氣,在他出現之前,自己已經被他那陰魂不散的琴聲搞得情緒不佳,現在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那她非常、非常樂意接受他的戰帖。


    “那麽你就好好看著。”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殷宿吉雙手環抱胸前、筆直站著,不少人在瞧見這個美得讓人驚豔的男人時,紛紛想要親近,卻在看第二眼時就被他冷漠的氣息給擋了回去。


    他站在那裏就是一幅優美的風景,但這風景上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


    殷宿吉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坐下,眸光靜謐無波,心情也很平靜。


    對於樂團這類更貼近大眾的演出,他其實不見得有多大興趣,對bass更談不上了解。


    他隻是忽然很想知道,從小提琴到bass是個什麽樣的跨越過程,他想看看她的演出。


    爾心悠這樣的人,直接麵對聽眾時會有什麽樣的表情?一向賦予聽眾共鳴意義的樂團演奏,她會如何處理?


    他想要看到那種奔放流露的感情,清晰的,向所有人展現且不可逃避的,因為那是他所不可能做到的。


    忽然一陣清亮的高音快速破空而來,喚回殷宿吉的注意力,目光凝神直視台上那個身前掛著bass的女孩。


    同樣是弦,她似乎更能盡情的撥動和投入,技術好不好他不能評論,但熱情是高漲的,與同伴、與聽眾的互動,透過指尖下的旋律來傳遞。


    殷宿吉薄唇微抿,忽明忽暗的燈光投射在他身上,他眉宇間、眼眸處,皆不動聲色。他坐在那裏仿佛是在沉睡,在如此熱鬧的環境下,卻隔絕了自己的空間。


    孤獨,便是這樣的感覺。


    ***


    “理事長先生,怎麽樣?”爾心悠大步走到他跟前。真是驚訝,他竟然從頭聽到尾,都沒有離開。


    “勉強。”殷宿吉言簡意賅的吐出兩個字。


    “罷了,想也知道從你嘴裏聽不到好話,何況我跟你的演奏本來就是南轅北轍的風格。”爾心悠搖頭晃腦,才剛說完,立刻見他回頭緊緊的盯著自己。


    慘了,說漏嘴了!


    “下午偷聽的人果然是你。”


    “怎麽能說是偷聽呢!”她狡辯,還很義憤填膺。“不過是順耳聽到的。”


    殷宿吉正準備開口說什麽,忽然旁邊傳來吵鬧聲,仔細一看是幾個男人圍著一個女人不知在吵什麽。


    爾心悠先是揚了揚眉,而後一屁股坐在就近的椅子上盯著。


    “你怎麽不衝上去了?”她不是很好管閑事嗎?


    “不關我的事。”爾心悠的表情有點嚴肅。“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何況在這裏我們也算是工作人員,沒理由管客人的事。”


    殷宿吉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沒想到她的多管閑事還分對象、還是有理智的,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忽然爾心悠轉過了頭,彼此眼神交會時,他怔了一怔,下一秒卻見她笑逐顏開的靠過來,看上去有些不懷好意。


    “理事長大人,不曉得為什麽最近天氣很奇怪,外麵好像下雨了。”


    殷宿吉不語,冷著臉看她想要耍什麽花招。


    “理事長大人應該有車吧,不曉得您會不會好心……”


    “不會。”他直截了當的打斷她,轉身向外走。


    “不要這樣嘛,我好歹也是你的員工啊。”


    “我不載外人。”


    “那你不要當是載我啊,載我的bass嘛。”爾心悠剛說完,就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眼神好像在暗示她有希望了。


    “自己搭計程車回去。”語畢,殷宿吉毫不猶豫地離開。


    “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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