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鋪天蓋地的劇痛,寒雨終於恢複清醒。當他睜眼看清自己身邊站著的人時,淚隨之落下。


    「飛、飛雪大人……」忘卻一切,寒雨試圖起身,但才移動了第一下,背後椎心刺骨的疼痛便使他眼前一黑。


    隨著無數冷汗的沁出,寒雨差點再度昏厥。


    「不要動!」被驚出一身冷汗,飛雪急急阻止。


    「我、我怎麽了……」趴在床上,寒雨虛弱地問道。


    「還說!你這個笨蛋!」聞言,飛雪更是氣極,「你明知賢貴妃故意陷害,卻不加反抗,反而順著她的意,為自己招來這無妄之災……真是個傻瓜!」


    「對、對不起……」喘著粗氣,寒雨勉強笑道:「我、我隻是……」


    「隻是想借機除掉賢貴妃,同時博得夜王對你的憐愛,對不對?」寒雨那點小心思飛雪又豈會不知,但他沒料到他竟會使用最傻的辦法。


    「飛雪大人,這次……是我不對,下次……」


    「下次?你還想有下次?」飛雪雙目一瞪,惡狠狠地從齒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來。


    想起先前見到寒雨滿身是血,半死不活地躺在長凳上那一幕,飛雪的心仿佛被人用手緊緊揪起,難以呼吸的痛讓他差點摔倒。


    不要!他再也不要見到寒雨為自己流淚、流血的畫麵,這會讓他心痛,讓他心絞!


    一直以來飛雪都在抗拒,都在強迫自己漠視,可當他真的看見寒雨奄奄一息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時,飛雪終於承認,其實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喜歡上這個一心隻為自己著想,滿心隻有自己的小人兒……


    想起初見時,寒雨眼中的感激,想起帶他回祖屋時,他眼中的崇拜,還有時不時出現在他眼中的愛慕和渴望,飛雪覺得自己的心在顫動。本該是純真無瑕的美玉,卻因他的私心,硬生生染上最黑暗的色澤……


    「對不起……」凝視秀眉緊蹙的寒雨,飛雪終於還是道出了久藏心底的那三個字。


    感受著冰涼指尖在自己頰上滑過的舒適,寒雨勉力睜開眼,對飛雪露出美麗笑靨,「您沒有錯,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我說過,為了您,不管什麽樣的苦我都願意嚐,什麽樣的罪,我都願意受……」


    因為,您是我心中唯一的光……


    「傻瓜……真是個癡兒!」知道寒雨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飛雪也不多作解釋,而是低下頭,小心翼翼避開那些駭人的傷口,給予他愛憐一吻。


    「飛、飛雪大人……」充滿憐意的親吻讓寒雨一陣呆然,當他回神時,飛雪已經拉開雙唇。


    「我給你的那瓶藥呢?」承認所愛後,飛雪身上背負許久的包袱終於放下,整個人頓時輕鬆不少。


    從未見過飛雪如此甜美的微笑,寒雨久久無法言語,直到飛雪問第二遍時,他這才恍然回神,道出存放之處。


    飛雪依言取來藥瓶。打開玉瓶,甜美的異香立刻充滿整個房間。


    「我為你擦藥,可能會有些疼,忍著點。」看著分布甚廣且血肉模糊的傷口,飛雪皺眉道。


    「嗯……」


    飛雪盡可能放輕塗抹的動作,但劇痛還是讓寒雨冷汗淋淋,身體緊繃如石。


    「很疼?」見此情景,飛雪抹得更小心。


    「還、還好,這些疼我還忍得住。」虛弱的聲音慢慢從寒雨的齒縫中擠出。


    望著寒雨越加慘白的臉龐,飛雪的心也跟著隱隱作痛。


    好不容易,所有傷口都上完藥。當飛雪停手時,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凝視癱軟在床的寒雨,飛雪不舍地用錦帛抹去他額上的汗珠。


    聖藥很有用,才抹上不久,寒雨便覺傷處一片冰涼,之前火辣燒灼感頓時不複存在。隻是剛才為了忍痛他已經消耗太多元氣,以致此刻的他隻能癱軟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寒雨,和我離開夜國,可好?」掙紮許久,飛雪還是問出了口。


    寒雨聞言一怔,隨即,微笑著搖搖頭。


    「為何?」大感詫異的飛雪忍不住追問。


    「因為……已經太遲了,不論是您……還是我,我們都已沒有退路。更何況,皇宮進來容易出去難,我不希望您為我冒這麽大的險,不值得……」沉靜地微笑著,寒雨緩緩道出緣由。


    聽完寒雨的低語,飛雪久久沒有開口。美瞳中映照出的寒雨雖滿身傷痕,可他臉上閃動的堅強光芒卻是飛雪前所未見。


    這樣的寒雨讓飛雪既高興又傷感,他的寒雨終究還是長大了……


    帶著欣慰的笑,飛雪緩緩站起身。從高處俯視寒雨,他那對恍若秋水的盈盈美眸對上寒雨滿是疑問的眼。


    微微一笑,飛雪啟唇道;「值不值得……由我說了算!我會帶你走,一定會!」


    飛雪堅定的承諾讓寒雨臉上飛速閃現過震驚、疑惑以及數不清的狂喜,但最終種種情緒皆被深深的苦澀取代,「不,飛雪大人,我不……」


    寒雨急切的話語還未完,就因夜逸風的突然出現,而不得不如數咽回肚中。


    「雨兒,朕的雨兒……」見到傷痕累累的寒雨,夜逸風一個箭步衝到床邊。


    「陛下……」倒在夜逸風懷裏,寒於低泣不斷。


    看著夜逸風緊摟寒雨,對他親昵無比,饒是向來性情清冷的飛雪,也忍不住心頭泛起無法遏止的強烈酸意。


    心口,仿佛被千萬隻螞蟻不停啃咬。首次,飛雪嚐到了嫉妒的滋味。


    冷眼旁觀夜逸風對寒雨的安撫,強烈的妒火讓他臉上閃過陰霾,而垂於身體兩側的雙手也不由得緊握成拳。


    要不是自製力絕佳,深知衝動的後果隻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嫉妒得幾欲發狂的飛雪恨不得衝上前拉離夜逸風,將隻屬於他的寒雨緊抱入懷!


    原來,自己對寒雨的喜愛早在不知不覺中深入骨髓,所謂刻骨銘心,就是如此吧。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安撫好寒雨,夜逸風總算得空抬頭審視飛雪。


    斂眉垂目,飛雪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因此,臣認為,此事乃是有人嫉恨雨妃,故意陷害……」


    「請陛下為我做主……」飛雪的話音才落,寒雨略帶淒苦的聲音隨即接上。


    本就怒意滿滿的夜王在聽到寒雨悲淒的哀求聲時,更是火冒三丈。


    「來人!」


    「奴才在。」


    「傳旨下去,將朝夕殿裏的以及今日闖入這裏的太監、宮女全部押入天牢,嚴刑審問,務必在三日內查出原凶!」


    「奴才遵旨。」


    隨著宦官的退下,夜逸風又轉首看向寒雨,「放心,朕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謝陛下!」


    三日後,受不住嚴刑拷打的小喜子終於吐露真相。


    正如飛雪所料,賢貴妃的發釵根本沒丟。當日衝入朝夕殿搜查時,小喜子趁無人注意,將發釵偷放入雨妃枕下,再任由他人搜出交到賢貴妃麵前。


    小喜子同時交待,賢貴妃之所以這麽做,皆是因為她嫉恨夜王獨寵雨妃。


    真相大白後夜逸風大為震怒,當即不顧太後阻攔,將賢貴妃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經由此事,夜王對寒雨的寵愛更勝從前,不僅每日親自前來朝夕殿探問傷勢,各類賞賜更是源源不斷送入,隻為博寒雨一笑。


    但和夜王的賞賜相比,寒雨更期待飛雪的每日造訪。他甚至暗暗感激賢貴妃,要不是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日日見到朝思暮想的少爺。


    換藥間隙,寒雨也曾試圖打消飛雪帶自己出宮的念頭,但不管他費盡多少口舌,換來的,都隻是飛雪的淺笑不語。


    知道自己拗不過倔強的少爺,寒雨唯有放棄說服。


    日子一晃,就是半月。


    朝夕殿中,飛雪正在幫寒雨換藥。溫涼的指尖遊移在寒雨赤裸的肌膚上,飛雪仔細審視每一傷處,謹慎地評估恢複情況,最後才在已愈合的傷口處抹上精心配製的良藥。


    藥,用的都是皇宮中最佳藥材,色澤呈半透明狀,才接觸肌膚,就立刻滲入其中,完全被吸收。


    「你的傷勢恢複良好,等下我開副湯藥,隻須再調理數月即可。」說著,飛雪收回手,將盛放良藥的玉瓶遞給一旁的秀玉。


    清洗雙手後,飛雪走回桌邊,認真地蘸墨書寫起來。


    趁飛雪忙碌之際,寒雨在秀玉的幫助下穿戴整齊,「晚些記得拿去太醫院配藥,一日三次,按時給寒雨服用。」將墨跡未幹的紙箋遞給秀玉,飛雪又道:「我還有事交代,你先去門外守著。」


    「是,大人。」向飛雪福了福,秀玉退至門外。


    眼見房門輕輕合上,飛雪這才轉身看向寒雨,「明日我將離開夜摩城一段時間,你要記得好生照顧自己。」說話間,飛雪的指摸上了寒雨因吃驚微微張開的檀口。


    「您、您要離開?」震驚過後,寒雨眼裏不免流露出絲絲失望之情。


    飛雪頷首。


    「那、那您什麽時候回來?」抬起小臉看向飛雪,寒雨滿眼留戀和不舍。


    「順利的話,半月即可。」沉吟後,飛雪給出答案。


    「這麽久……」


    「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做任何傻事,別再讓自己受任何傷害。」雙手捧起寒雨的臉頰,飛雪認真叮嚀。


    自從在心底承認了對寒雨的感情後,飛雪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在他麵前隱藏情緒,也越來越舍不得離開他。


    「是,飛雪大人。」飛雪的關心讓寒雨心底流過暖流。


    望著寒雨微笑的臉龐,飛雪再也忍不住俯下頭,將吻印刻在他的雙唇上。


    等我……等我回來後,我一定會將你擁在懷裏,告訴你,我對你的感情……


    ***


    飛雪不再進宮後,寒雨的生活再度恢複到之前的寂寥和孤獨,不管夜王送再多珍寶,他都整日鬱鬱寡歡。


    三天後夜王突然傳旨,說是雨妃受傷多日未愈,為免其思鄉之苦,特召其家人入宮陪伴。就在寒雨疑惑自己的家人到底是誰時,一位他無論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他麵前。


    「紫、紫言大人!」望著除去薄紗後的豔麗容顏,寒雨吃了一驚。


    「好久不見,寒雨。」


    寒雨急急摒退所有宮女和太監,隨後兩人分別落坐。


    「紫言大人,您怎麽會來?難道說,聖旨中的家人……就是您?飛雪大人知道您入京的事嗎?」麵對紫言,寒雨有些著慌。


    自從第一次見麵起,寒雨便知道紫言並不喜歡自己,甚至很討厭自己,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總有些膽怯。


    「我入京已有些時日,一直住在飛雪那裏。」


    「這、這樣啊……」寒雨勉強一笑。


    望著寒雨,紫言眼底閃過不屑和憎惡,但臉上依然雲淡風輕,不見一絲惱意。


    「嗬嗬……幾年不見,看來你的性子依然沒怎麽改變。說來也是……不管現在的你如何改變,都無法與當年相提並論……」


    「紫官大人,您到底……」紫言的這番話,讓寒雨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懂?」


    寒雨頷首。


    「如果說我知道你的過去呢?不僅我,連飛雪也知曉。」紫言笑看寒雨臉色大變。


    「您是說……」寒雨聞言一驚,「飛雪大人他知道……難怪……」難怪當年初到夜國時,自己會覺得城中一切似曾相識;難怪少爺當時會問,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恢複記憶,會不會就此離他而去……


    原來、原來少爺他早就……想到這,寒雨的手指緊了緊。


    「想知道嗎?」笑靨如花,見寒雨如此慌亂,紫言的心情突然轉好。


    「請您告訴我……」深吸一口氣,寒雨鄭重其事地點下頭。


    「寒雨,你本名夜雨辰,乃是夜國最聰穎,最深得夜王寵愛的二皇子……」


    紫言的話,宛如五雷轟頂,把寒雨炸得腦中一片空白。呆若木雞的他,愣在當場,久久無法言語。


    「怎麽?這就呆了?」紫言嗤笑,「你以十三歲稚齡成為夜國第一謀士,當年要不是你設下毒計,飛雪又怎會痛失心之所愛?」


    冷冷地,紫言又丟下一悶雷。


    「您、您說什麽?」正如紫言所料,聽聞此言,寒雨失聲叫道。他的眼瞳中閃爍著震驚,身體更是不可抑止地顫抖。


    「我想你已經聽得非常清楚,不過我不介意為你重複一次。」紫言優雅地笑著,隨手捧起桌上的香茗飲用起來。


    紫言的話帶給寒雨巨大的衝擊,使得他思緒一片混亂。劇烈顫抖中,寒雨試圖用放在桌上的手肘支撐全身,卻因用力過度,致使放在桌上的玉杯搖動起來,杯中液體更是灑滿桌麵。


    紫言瞥了眼桌麵,又望著寒雨震驚的模樣,臉上諷意更濃。


    「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想到自己曾經是飛雪的敵人,寒雨的心頓時掉進冰庫,全身發冷,難以自抑。這到底……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用盡全力努力平複心頭亂如麻線的思緒,寒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紫言大人,請您把您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我。」


    「你真想知道?」放下茶盅,紫言笑意濃濃,不過這抹笑卻未曾到達他眼裏。和臉上的笑容相比,紫言眼底閃動著冷冷寒光,讓人不寒而栗。


    「是。」摒棄慌亂,寒雨隻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堆?什麽叫十三歲的他就已是夜國第一謀士?又為什麽說少爺最愛的人被他害死……這、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如若我告訴你,失憶前的你曾是飛雪最憎恨的仇敵之子,你還想知道真相?」好整以暇地注視寒雨,紫言的心情越發愉悅。


    紫言的話,徹底抹去了寒雨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臉色慘白的他直到半晌後,才抖動唇瓣擠出幾個字,「是的……我想知道……」


    「夜雨辰,你從出生起,就一直是夜逸風最疼愛的兒子。你大哥本不叫夜映辰,可因為你的名字中有辰字,所以才特地改為映辰。所謂映辰,正是為了映襯你的存在。」


    頓了頓,紫言又道:「夏國雖是夜國的附屬國,但因兩國國王世代交好,所以倒也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可十八年前,夜逸風卻親手殺死他的摯友,你可知這是為何?」


    寒雨搖頭。


    「因為,夜逸風愛上了歐陽雨軒,他此生最好的朋友!」


    說到此,紫言本就半張的眼眯得更緊。


    「嫉妒,使得夜逸風狂亂,為愛瘋狂的他決定用鮮血撫平心中的痛,他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所以,他用鐵騎踏平夏國,並親手殺了歐陽雨軒。


    「所幸逃脫的紫玉皇妃,也就是我姐姐,發誓要為夏王、她丈夫報仇血恨。十多年間,我們為逃避追殺,吃盡各種難以想像的苦。熬過漫長的十八年後,飛雪和飛淩終於長大成人,就在我們舉行第一次起義時,你——夜雨辰出現了。


    「被稱為『夜國第一謀士』的你雖隻有十三歲,可是手段和殘忍卻一點也不輸夜逸風。那一役,最後以我們的慘敗告終。不僅如此,就連與飛雪一同長大的瑤月也……」


    瑤月?好陌生的名字。但寒雨明白,這所謂的瑤月就是飛雪少爺最深愛的情人,但她卻因自己的關係……心口刺痛不已,寒雨眼裏隱含淚光,但他卻不允許淚水落下。


    「瑤月為救飛雪而亡,大受打擊的飛雪最後做出撤退的抉擇。」紫言的眼遙遠而迷離,在敘述的同時,他的思緒似乎也一同回到了過去。


    「大傷元氣的我們在冰天雪地中四下逃亡,而你也對我們一路窮追猛打,似乎大有不殺光我們不死心的氣勢,於是在寒冰結成的河川上,我們與夜軍展開了殊死決戰。最終,你中計落入河川。


    「所有人都以為幼小的你絕對承受不住冰冷的河水,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果然命硬……」


    撇撇唇,紫言目光如刀直視寒雨,「我不知道飛雪救你時,是否已經認出你的身份,不過當你出現在我麵前時,我卻立刻認出你來,那時我恨不得馬上殺掉你,可飛雪卻阻止了我。他告訴我,你已經完全忘記過去,現在的你比小貓還柔順,還聽話。」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都知道你喜歡他,而他也打算好好利用這一點。所以從一開始,他就對你很溫柔、嗬護著你,讓你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等你對他有了不可割舍的感情後,再利用你去對付你最親愛的父親……


    「正如飛雪所料,當我兩年後再見你時,你早已深愛上他。飛雪和我商量後,我們決定利用飛淩和我姐姐被殺為餌引你上勾……結果,你果然中計。為了所愛,你竟真的甘願代替飛雪進宮刺殺夜王……哈哈哈……」


    說到最後,紫言再也抑製不住心中快意,大笑起來。


    「那也就是說,夫人以及飛淩少爺都還好好活著?」平淡無波的聲音從寒雨喉間逸出,緩緩抬起的臉上隻見平靜。


    看著這樣的寒雨,紫言的大笑突然遏止,怨毒扭曲了他原本美麗的臉,「沒錯。」


    得到肯定的答案,寒雨吐出一口長氣。


    「為何你如此鎮定?」見寒雨並未如想像中那樣崩潰,紫言眼裏閃過詫異。


    「因為我相信飛雪少爺……」


    「相信?」紫言微微上揚的音調,讓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我看得出,少爺護送靈柩回來時的狂亂和崩潰並不是假裝,所以……」


    「所以?」


    「所以他不可能在這件事上欺騙我。」垂下眼,寒雨淡淡地道:「唯一的可能就是,紫言大人您與少爺的母親串通欺騙了少爺,你們想把少爺逼入絕境,讓他心中充滿仇恨,因為隻有讓少爺從骨血中憎恨夜王,他才會恨下心,利用我去傷害夜王……」


    「寒雨,看來我的確小看你了……」眯起眼,流露出危險的神情,紫言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紫言大人,從剛才起,我就覺得很奇怪,您為何選在此刻告訴我真相?如果您想讓我和夜王都嚐到痛不欲生的滋味,那您應該在我親手殺掉夜王後再告訴我一切,那樣對我的打擊才更大,不是嗎?


    「退一步講,萬一我因您的話想起過往,從而背叛你們,那您豈不是功虧一簣,得不償失?」


    「你是夜雨辰?」神情一肅,紫言狐疑的眼在寒雨身上打轉,「你恢複記憶了?」


    「不,我是寒雨。」寒雨搖頭否認了紫言的猜測。


    「可是你……」


    「我興許懦弱,但並不代表我沒有思想。紫言大人,您說的話裏或許有不少真相,可我相信,少爺並非您口中那種人。


    「也許少爺的確隻把我當作一著精妙的暗棋,但他對我的溫柔和嗬護,絕對都發自內心。他臉上的笑是那麽的溫暖,那麽的真實,雙眼更是清澈無比,擁有那種眼瞳的人絕不可能想出如此歹毒的計謀……就算少爺真的騙了我……他也、也是迫不得已……」


    雖然寒雨臉上很鎮定,但他的聲音卻越來越輕,就連一直放在腿上的雙手也在不知不覺中絞在了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對自己剛才說的話並無多少信心。


    寒雨的小動作自然逃不過紫言的利眼,撇撇唇,他冷笑道:「那……照你的意思來說,陰險的人是我嘍?」


    「寒雨不敢。不過,不論您說的是真還是假,我都不會改變初衷,我一定會幫少爺完成心願。」


    「就算要你親手殺了夜王?」


    寒雨頷首,「隻要是少爺的希望,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完成。」


    平靜的聲音,平靜的臉,就連寒雨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都是那麽的平靜。看著這樣的寒雨,紫言突然覺得自己已無法看清他的心思。


    「你果然和夜逸風一樣冷血!」說罷,紫言從懷中取出一隻精致的小玉瓶。


    紫言把小瓶放在寒雨的麵前並示意他打開。


    寒雨打開瓶蓋,「這是……香油?」


    「這可不是普通的香油……」紫言不懷好意地笑道。


    「您的意思是……」看著瓶內明晃晃的稠液,寒雨握瓶的手緊了緊。


    「這瓶香油看上去很普通,但裏麵卻摻了一種極稀有的香料——寒涎香。一般情況下,這種香料對人體並無傷害,但當它與另一種香料融合後,就會產生驚人的效果。」


    「另一種香料?」寒雨若有所思地重複道。


    「是的,另一種,」紫言笑得更歡,「那種香料早在幾年前就已通過每月的浸泡,深種於你體內。」


    「也就是說.我的身體是引子?」寒雨臉上不見一絲意外。


    「不錯!」紫言頷首,繼而又瞄了寒雨一眼,「你不是說,願為飛雪付出一切?」


    「當然。」寒雨點頭。


    「那就讓我看看,你所謂的一切到底都是些什麽吧,」說完,紫言猛然站起身。


    「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麽會在一切都還沒有開始前就把真相都告訴你嗎?我可以告訴你答案。那是因為……我討厭你!非常非常的厭惡你!」


    看著寒雨瘦弱的身子因自己的言語而震動,紫言笑得更開懷,雙眼閃動惡意的他越說越大聲,「我知道你對飛雪的愛早已無法自拔,所以你一定不會背叛他,不論他對你做了什麽,你都會原諒他,隻要他願意對你笑,就算讓你交出生命也不悔,哈哈哈……」


    「最後我果然沒料錯,你說的和我想的完全一樣,而我最討厭你的,也正是這一點!憑什麽你能對飛雪死心塌地到這種地步,而我卻……」


    猛地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紫言臉色難看地收回即將脫口而出的事實。為掩飾自己的失態,他一個揮袖轉過身去,「夜雨辰,我希望你能實現自己的諾言!」


    紫言離去後,整個朝夕殿重又恢複先前死寂。


    這一刻,寒雨臉上強裝出來的平靜麵具終於全然崩潰,他無力地癱倒在桌上,強忍多時的淚瞬間布滿了臉頰,「原來……我竟是夜逸風的兒子……飛雪少爺,您對我的溫柔、體貼,究竟是利用我,還是、還是真的……」


    想起當日飛雪信誓旦旦地告訴自己,要帶他離開的情景,再思及三天前那個甜蜜而又充滿不舍的親吻……


    寒雨內心充滿矛盾,雖說他當著紫言的麵,表現出對飛雪信任,但隻有他自己心裏知道,他多麽害怕紫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多麽害怕飛雪真的隻是在欺騙自己……但就算一切都是虛幻,他也、他也……


    「少爺,不管您多麽恨我,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夜雨辰,而是寒雨……為了您,我什麽都可以做,哪怕是弑父,我也……」哽咽聲中,寒雨再也說不下去。


    虛弱的身體終究承受不住連連打擊,無邊無際的黑暗迅速占領了寒雨的世界。


    要是能永遠待在黑暗中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那該多好啊……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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