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過去,杜塞爾滿十三歲了。


    戰爭雖已擊一段落,但緊張的氣氛依然籠罩柯羅特蘭,每個人都在屏息靜待新王下一步的舉措。畢竟,像他那樣以殺戮來奪位,以屍骨來鋪路的人,當然會使眾諸侯——尤其是那些得罪過羅納克的人——提心吊膽,就怕自己是下一個被開刀的對象。


    卡瓦雷洛本身也有問題要解決。凡提尼大公於戰爭中死亡,新的大公根本還隻是個孩子,能為這個剛戰敗的公國做什麽?


    但喬康達所擔心的似乎偏離了方向。下午杜塞爾在中庭找到他時,他正坐在一棵大樹下,對著天空喃喃自語:「……什麽時候才能重燃權杖的光呢?」


    「什麽光?」杜塞爾冷不防在他身後冒出來。


    「什麽?哦,原來是你。沒什麽,我隻是想起一件舊事。」


    「你說到權杖是他的?」


    「他們隻說他是個悲天憫人的年輕人,奉獻自己的力量想拯救人類於危亡。他是做到了。如果他知道他的後裔竟陷權杖於汙穢,真不知作何感想。」


    「你從頭說好不好,我都被搞昏頭了。」


    「是你先岔開話題的,我正要把權杖的樣子畫出來。不對,我還是從頭說起比較好。」


    「你今天說話顛三倒四的。」


    「我知道。抱歉,我心裏有點事。你知道柯羅特蘭原本是不存在的嗎?」


    「你說不存在是什麽意思?」


    「應該說,柯羅特蘭是存在的,卻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以前……也不過五百年前吧,所有的人類、精靈、矮人、妖魔,或某些你們稱之為『神』的,都還是混居在一起的。」


    杜塞爾聽過這些事,卻很難想象那景況。畢竟從他出生以來,就隻看得到柯羅特蘭,以及居住其間的人類。「那後來發生了什麽……?」


    「我就以人類的立場來說吧,這樣你可能比較容易了解。人類在這世界是很難生存的,和許多種族比起來,人就如蟲子般微不足道,連自衛的能力都沒有。有人為了扭轉這個局麵,便開始追求力量,為了超越


    「對,我說的是泰雷沙的權杖。」


    「那是老掉牙的傳說了嘛?!」


    「誰這樣告訴你的呀?」喬康達拍拍他的臉頰,打掉他臉上無趣的表情。「那可是真實的事情喔!」


    「可是我聽過的明明是故事嘛!有些用來哄三歲小孩都不成呢?!」


    「你聽的是吟遊詩人的歌,當然經過誇大了。坐下來!」他拍拍身旁的地麵,順手撿起一塊尖石頭。「你知道權杖的模樣嗎!」


    「知道——也不是很清楚。」杜塞爾遲疑的說。「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有人說它有八尺高,從頭到尾都鑲著價值連城的寶石,上麵盤著巨蛇——還是龍,我記不清了。隻要拿起它,就可以呼風喚雨,成為世界之王——你笑什麽!」


    「如果像你所說的,拿得起權杖的人,可就是個大力士了。整整八尺的室石——泰雷沙可不是啊!」


    「你又不認識他,你怎麽知道!」杜塞爾不服氣的說。


    「我是不認識他,不過倒常聽我的朋友說起他!」


    「你的朋友?!」


    「水晶宮的人。」


    「啊——對,你到過那裏。那麽,他們又是怎麽說而不擇手段。最後,力量的濫用引發了混亂,邪惡的勢力趁勢而起,幾乎把凱洛斯蘭給毀了,此時,有一位精靈戰士和人類法師……」


    「就是泰雷沙嗎?」


    「是的。精靈王克雷西亞,以及人類國王泰雷沙,聯合了大陸上殘餘的部族,過艱苦的爭鬥,才讓凱洛斯蘭重獲和平。」喬康達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好象是從遙遠的時光之河中流過來的。「在這場戰爭中,神賜給克雷西亞一支水晶打造的長槍,後來成了黑暗力量的封印,就是今天水晶宮的所在,而對泰雷沙的報償,則是許給他打造權杖的力量,在柯羅特蘭四周設下結界,把人類與凱洛斯蘭大陸隔離,永遠禁絕魔法的力量。」喬康達用石頭在地上畫著。「那是力量之杖,大地之杖,杖身纏繞的黑蛇與自蛇,代表相生相滅,互為表裏的明與暗,眼上的寶石象徽權力與美德,杖頂的銀色火焰永遠不滅,擁有權杖的人將擁有無上的權力,權杖屹立在哪一塊土地上,大地便生生不息,永遠興繁……」


    喬康達察覺到自己使用了吟遊詩人的語調而停下來,杜塞爾正狐疑的瞪著他。


    「你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想我是受到那些詩人影響了,不過權杖的確有這樣的力量。」


    「所以才會引起爭奪嗎?」杜塞爾剛讀過這一段曆史。「泰雷沙曆一九七年的染血之日……」


    「是的,他們不懂權杖的力量來自大地,也隻能用之於大地,想用它來控製人民,打贏戰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喬康達的聲音憂鬱起來。「泰雷沙死前,還掛念著柯羅特蘭的未來——他實在也沒幾年好活的,那場戰爭,以及建立結界,都耗費了他大多力量。他並且吩咐子孫,必須世世代代負起守護權杖的責任。」


    「所以泰雷沙家族就成了柯羅特蘭的王。」


    「之前就是了。但泰雷沙並沒有獨占權力的想法,他隻希望人類能平安住在沒有威脅的國度,從這裏你就可以看見人類對權力盲目又愚蠢的執著。泰雷沙死後不到兩百年,權杖守護者的性質就變了。守護大地的杖變成權力的象徽,玉室為了它而大動幹戈,自相殘殺——多諷刺!當他們的攻伐侵擾到權杖,甚至用血汙蔑它之後,泰雷沙的一個至交終於忍不住了,他出麵取走權杖,親手滅了它的光,詛咒柯羅特蘭將永無寧日,在血腥和恐懼中飄搖,直到三百年後的一隻鷹將權杖帶回它的居所——際那是什麽表情?」


    杜塞爾一直忍著不去打斷喬康達的話,此時終於忍不住了。「那是泰雷沙曆一九七年的事情了那!有人能活這麽久嗎?你根本就是在說故事嘛?!」


    「我說他的至交,可沒有說那是人啊!」喬康達伸手拍了下他的頭。「泰雷沙曾經是凱洛斯蘭的首席法師呢!盡管柯羅特蘭已經排拒了魔法的力量,但王室和精靈仍然通婚往來,他們不隻本身有非人類的血統,和柯羅特蘭外的許多力量也維持友好的關係。水晶宮是不用說了,其它像……蒼鷹——」


    「蒼鷹?我聽過他?!」杜塞爾興奮的說。「吟遊詩人和書裏都常提到他,聽說柯羅特蘭有許多他的神廟呢。」


    「是啊!在肉眼可見的神隻中,他大概是和柯羅特蘭關係最密切的一位了。」喬康達的聲音裏流進了淡淡的懷舊情緒,還有一絲憂鬱。「這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呢……」


    杜塞爾不解的問:「為什麽這樣說呢?」


    「杜塞爾啊,肉眼得見的神,喜歡遊戲人間的,對人類而言未必是好東西。人們為這頑皮的神加上了大多傳奇色彩,柔化了他的暴戾,忘了他的力量其實是很危險的。你們隻知道他的笑臉,卻看不到他在暗裏的諷刺!」


    「可是我所知道的蒼鷹,並不是一位殘忍的神啊!」杜塞爾辯解道:「不管是書,或是吟遊詩人,都說似英俊瀟灑,就像山頂上的鷹一樣強壯而美麗;個性風流倜儻,受到女孩子的喜愛;不喜歡受到羈絆,浪跡天涯,足跡遍布各地,許多地方都流傳著他的事跡,是仁可愛又受人崇仰的神呢!」


    「哦……真是不好意思,謝謝你的稱讚,小子。」


    聲音無端冒出來,杜塞爾不禁張大了嘴,一時間還以為是喬康達說了這麽令人難以置信的話,但喬康達靠著樹幹,也是一臉錯愕。那個懶洋洋的聲音又響起來,還摻了一絲嘲諷:「好久不見了,見到老朋友,不打聲招呼嗎?」


    聲音是從他們的頭頂傳下來的。


    喬康達突然拉住杜塞爾,以近乎倉皇的速度離開了樹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尖銳的鷹鳴劃破午後安詳的靜談,一個影子破空而下,淩厲無比的朝他們撲本


    杜塞爾眼前一花,然後便慘叫起來,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他第一個念頭是手臂斷了,眼前冒出紅色的火花,除此之外什麽也看不到。尖銳的鷹爪結結實實紮進他的肩頭,連皮帶肉硬扯了開去,但杜塞爾感受到的痛卻遠超於此,好象被刀砍中,又好象被火燒到,火辣辣的感覺迅速蔓延到全身,連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爪上還沾著血,鷹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形,作勢欲撲下來,喬康達一下子撲到杜塞爾身上。


    「蒼鷹,夠了!」聲音失去了控製,變成聲嘶力竭的大吼,「不要這樣對他!快住手!」


    嘲弄的聲音依舊悠然。「你在命令我嗎!」


    「我求你!」


    「好吧!看在你這一句。」


    一陣拍翅聲,鷹的影子融進了樹蔭中,杜塞爾突然感到肩上的痛楚減輕了些,終於可以抬起頭來,正盯看到那隻烏中之王斂起翅膀,落到為它準備的手腕上。


    疼痛依舊難忍,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杜塞爾仍覺得驚訝,因為他從沒聽過喬康達失去控製的聲音。喬康達一向都用安詳、優鬱的語調說話,就算杜塞爾犯了錯,他也不會發脾氣,頂多溫和的責備或諷刺幾句,現在他卻生氣了!


    「又是你!」怒氣已經從喬康達的聲音裏消失,剩下的隻有無奈,「為什麽又是你?」


    杜塞爾順著喬康達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一個灑脫的坐在樹幹上的人影,陽光從他身後射過來,使他周身鍍上一層金邊,臉卻隱在一層霧般的氤氳中。那隻鷹站在他的肩頭,顯然對樹下的人失去了興趣。杜塞爾突然聽到撕裂聲,原來是喬康達扯下了他的袖子,原先肩部的地方早就碎成布條了。喬康達快速而熟練的包紮著,杜塞爾不敢叫出來,隻得咬緊了牙忍著。


    「哎呀,難得見到老朋友,這是你應有的態度嗎?」手優美的一揚,鷹的影子如雲般掠過他們的頭頂,同時一個身影落了下來,貓般的無聲無息。他比喬康達還要高出許多,身材挺拔而優美,麥黃色的短發在風中揚得十分不羈,五官端正而深刻,就像出自傳說中雕刻師父的手,但唇邊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卻破壞了這份端肅。


    「我找了你這麽久,還以為永遠沒有機會再見到你了,沒想到這一趟來柯羅特蘭,回頭就在這荒山僻野瞧到了,你說這不是機緣是什麽?」他朝杜塞爾撇撇嘴:「這小鬼是誰呀?」


    「別動他!」喬康達反射性的向前一步,護在杜塞爾前麵。「他是我的學生。」


    「學生?學生?」蒼鷹一揚眉,笑了出來。「哎,你還不死心啊?」


    「你是——蒼鷹?」杜塞爾忍不住小聲的問:「你真的是蒼鷹嗎!」


    「喲,小子,你還能說話呀?挨了我一爪,你早該痛得呼天喊地去了。」


    杜塞爾是很痛,眼淚都快掉下夾了,好象有鞭子抽在燒傷的肉上似的,熱辣辣的痛覺不隻集中在肩部,而且還擴延到全身去了,但他不想讓喬康達擔心。


    喬康達嚴厲的瞪了蒼鷹一眼,沉聲說:「夠了,別欺負他。杜塞爾,你回去待在房裏,別碰那個傷,我等會兒就上來。」


    「什麽?!」杜塞爾不禁抗議。「可是我——」


    「這是命令。」喬康達以少有的語調堅持著。「回去!」


    「他不是你朋友對不對?」杜塞爾以受傷的聲音說:「你看起來很不高興!」


    喬康達沉默一下,歎了一口氣。「他是我朋友。我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談,所以請你先回去。」


    「好吧!可是你不可以耽擱大久喔?!」杜塞爾委屈的說,又轉向蒼鷹。「喂,你,不管你是誰,都不可以欺負喬康達,不然我一定會找你算帳的!聽到沒有?」


    即使蒼鷹曾對他的不知天高地厚感到好笑,他也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不甘不願拖著腳走的背影。直到少年走遠,蒼鷹才再度開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喬康達啊?看來你也喜歡上改名換姓的遊戲了。好吧,那我也叫你喬康達好了!」


    「彼此彼此。」喬康達白了他一眼。


    「那孩子很漂亮。」蒼鷹以讓人捉摸不透的聲音說。「你喜歡他?!」


    「那要看你所謂的『喜歡』是什麽。我不像你,見到美麗的東西就想據為已有!」


    蒼鷹聳聳肩笑了,算是默認。


    「他的傷會痊愈嗎?」


    「那要看你所謂的『痊愈』是什麽。」他模仿著喬康達說的話,同時伸出手,彈出清脆的一響,原本盤旋在空中的鷹立即直掠而下,在接觸到他手指的同時化成一簇火焰,融進了他的掌心。


    「算了,我問了傻問題。世上沒有比神的寵愛更殘酷的事了,『受寵者所恨的,神必令他更加受苦;所愛的,更要被打上印記,墜入深淵……』」


    「說的好。誰寫的!」


    「我。在我還未對文字失去信心前寫的。」


    「你太多慮了。」蒼鷹嘻皮笑臉的說。「我隻是好奇而已。」


    「好奇?」


    「看到這麽一位天之騙子,居然絆住了我最超然的學者,我怎能不好奇?直到我見了血才明白,和你在一起的,怎麽會是普通人呢?但他的血恐怕是幾代前聯姻的結果,早就稀薄得不能起什麽作用了。你怎麽會挑上他的!」


    「你這麽說,好象我別有用心似的!我隻是走累了,想休息一下罷了!」


    「但是,他的確是個不尋常的孩子!」


    「是的,我第一次看到他時就感受到了,也許他起步晚了點,血統也起不了什麽作用,但他有因憂傷與孤寂而造成的疏離感,他有潛力!如果能好好培育……」


    「等等,你不是要把他培育成巫者吧?!」


    喬康達微微一笑,算是默認了。


    「如果他不願意呢?」


    「我不會勉強他的。一切都看機緣了。」


    「說的倒簡單。」蒼鷹不以為然的說。「都這麽久了,還是執迷不悟。『老師』?哼!你知道你對那孩子造成了什麽樣的影響嗎?瞧他看你的眼神,說話的語氣……他根本就是為你而活著的!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那孩子一定會死的!」


    「我——」喬康達欲言又止。他知道啊!他怎麽會不知道呢?他好幾次想一定了之,早點了結這個局麵,但私心卻使他放不下這孩子!從他自我放逐以來,他第一次把心思完全放在另一個人身上,盡管知道他可能會毀了這孩子,卻還是狠不下心斬斷這份情感!


    「那也不見得。」他硬梆梆的開口。「你離開後,我不是一個人活下來了嗎?」


    蒼鷹無話可說,氣憤的咕噥著。「那不一樣。你和他不一樣。」他提高了聲音。「我不是把你安置在水晶宮了嗎?沒想到一轉身你就逃了,而且一逃就是一百多年,沒留下隻字片語。今天我找到你,卻發現你把自己埋在這荒山野嶺中,你到底在想什麽?如果是為了躲我——」他臉色微變,仿佛被自己說出的話刺傷一般,硬生生將後麵的句子吞回去。「算了,何必一見麵就吵成這樣。」


    「對不起,是我……」喬康達也放低了姿態,卻仍刻意避著蒼鷹的眼光。


    蒼鷹眯起眼,注視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側麵,細致的線條勾勒出深濃的憂鬱,全白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飄忽,盡管近在眼前,卻好象一碰就會消失似的。他低喚了一聲「康……」,伸出手來,想將青年攬進臂中。


    這個音節令喬康達渾身一顫,他抬起頭,正好迎上那雙帶著狂傲與霸氣,讓人無法反抗的金色眼睛。他猛然掐住自己的手臂,直到痛得能轉移注意力、讓眼睛逃離火炎的蠱惑為止。他用力揮開蒼鷹的手,連退了好幾步。


    「康?……」


    「別再這樣叫我!」喬康達咬牙切齒的喊起來。「我離開那裏就是為了拋棄一切!拋棄名字,拋棄身分,拋棄稟賦……拋棄你!」


    「你可真一點也不留情。」聲音很平靜,眼中的火焰卻熊熊燃燒了起來。「你以為逃避就可以解決事情嗎?」


    「逃避?你這個無所不能,不知何謂恐懼的『神』,敢對我說這種話!」他拉扯著自己的長發,蒼鷹眼中閃過一抹熟悉的神色,喬康達每當激動時就會這樣,而他有多久沒看過他激動了?「我想要的隻是一個平靜的生活而已!為什麽在過了這麽多年以後,你又要出現在我麵前,擾亂我的心?」


    「擾亂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蒼鷹的聲音如冰一般。「你的修煉還沒有到家。」他突然微微一笑。「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失去了純真的熱情的康,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別再用那個名字叫我了。」喬康達無奈的說,口氣卻已經緩和下來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反正也不在乎少一個收藏品,是嗎?」


    「你把自己叫做收藏品?別妄自菲薄了。我不像馬裏帝茲那沒心沒肝的老頭,淨張著大眼瞪視腳下的一切,卻不插手管幾件事。生活總要有點樂趣才好,是不是?」


    「水晶宮的人絕不會同意你這種話的。」他忍不住笑了。「不插手,不創造,不毀滅,不就是能視見未來者必須遵守的原則嗎?」


    「我又不是水晶宮的人,我不高興的話,是可以毀滅一座城的。再說……」他的笑中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意味。「夏天的時候,林恩也破壞了規定,你知道嗎?」


    「知道,但是,康妲爾無論如何是要活下來的,所以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她是個可愛的女孩。」


    「你的新收藏?」


    蒼鷹聳肩笑笑。「她也是雙鷹呢!」


    「所以你又回到柯羅特蘭?我以為三百年前,你就棄她於不顧了。」


    「別開玩笑了。我還有對老友的承諾,得看著泰雷沙的權杖啊!」


    「守護的工作你倒做得認真。」喬康達笑著,有些責備。「你不覺得這對泰雷沙太苛刻了嗎,讓他最珍愛的土地,陷入了百年的動蕩不安……」


    「我隻是把權杖帶離了居所而已,那些混蛋可是會讓它和柯羅特蘭同歸於盡的!」一瞬間大理石般的臉閃過激動的神色,但隨即就消失了。「我當時是有些意氣用事,可是……『神諭』都說出去啦,我自己也沒辦法收回來,反正,三百年的浩劫也快過去了,再幾年……」


    「到那時候,柯羅特蘭又要再經過一次劇變吧?」喬康達沉痛的說。


    「戰爭是不可避免的,要重建就得先毀滅。」蒼鷹的笑容中多了些嘲弄。「我不像你這麽潛心於大地,殺戮和生命一樣能贏得我的喜愛,我這個轉輪的結束,就是柯羅特蘭再發出光芒的時候,整個凱洛斯蘭都會看著的!」


    「但是,我會避開的。」喬康達淡淡的說。「我該回去了。」


    「又想逃嗎?又要孤單一人了?」


    喬康達原已轉過身去,聞言又停下了腳步。「你說什麽?」


    「巫者嗎?恐怕不可能吧!那孩子恐怕還得待在樊籠中啊?!」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什麽!」


    「你看不到!」蒼鷹試探的神情完全變成了嘲弄。喬康達知道他傷了全世界最高傲的自尊,現在得承接神的殘酷了。「你果真封印了自己的能力?做得徹底啊!喬康達,你就蒙著雙眼,捂著雙耳,自欺欺人的過活吧!你永遠不會忘記自己不是凡人,這些凡人也不會這麽想!不管在哪裏,你都隻能做個異鄉人!」


    狂風撲向喬康達的臉,他退了一步,抬起手來擋在眼前。在漫天砂塵中,他看到一隻華貴絕倫的巨鷹掃過庭院,所到之處無不瘡痍。鷹挾著風衝上高空,強而有力的翅膀伸展在天地之間,宛如世界之王。那橫過山嶺的態勢,就仿佛在說這片天空太過狹窄,容不下它似的。


    喬康達站在如雪般的枯葉中仰望長天,盡管知道蒼鷹已經過去,他仍忍不住控訴的說:「遊戲人間,置身其中卻不獻出自己,這是你能與天地共存的原因!但我做不到!我的血統,我不想要!我愛這個世界,還有大地上的人們,即使他們在你眼中如螻蟻,即使他們是如此愚蠢,永遠不能從過去的錯誤中找到教訓,即使他們放逐了我——我還是放不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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