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競社第一次團體聚會的地方,選的就比談梨和談文謙會麵的生態餐廳接地氣多了。


    按照後勤部學姐發來的地址,談梨從計程車上下來,一臉懷疑地走進麵前這條夾在商業街鋪麵中間的巷子。


    巷子不算窄,但很深,走進去二三十米後才終於見著拐彎,還前後無人。


    怎麽看怎麽像綁架案件多發地。


    談梨又拐過一個九十度,麵前視野終於開闊了些――


    一片三麵環牆的空地前,正對她進來的入口,赫然掛著“藍色妖姬ktv”的大招牌。


    談梨:“……”


    這名字起得,還挺文藝複興。


    談梨記得後勤部學姐發來的信息裏,說的就是個ktv,所以她抬腳往那大招牌下走,但還沒到跟前,迎麵出來兩位大哥。


    秋風蕭瑟裏,光膀,花臂紋身,左青龍右白虎,非常氣派。


    就是不怎麽像正經人。


    談梨舌尖舔著壓片糖,淡定地往前走。


    她今天穿得很好學生,淺色線衣加長牛仔再加一件薄款風衣,長馬尾安順地紮起來垂在身後。


    可惜發色證明她也不是什麽規規矩矩好學生。


    兩位大哥大概是謹遵p市凡有屋頂的地方不能吸煙的規矩,出來抽煙透氣的。拐出門以後,一個剛把自己氣派的防風打火機拿出來,另一個就抬胳膊拐了拐他:“喏,漂亮妞兒。”


    “……”


    那聲音不算大,但耐不住地方清靜,談梨聽見後頓了頓,腳步沒停。她打了個嗬欠,依舊耷拉著眼往前走。


    “妹妹,一個人過來玩啊?”防風打火機哢噠一聲合起來,拿火機的人調過身,半是調戲地攔住了談梨的去路。


    談梨停住。


    和對方對視兩秒,談梨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笑容一展:“我說一個人,你信麽?”


    對視這個愣了下。


    另一個站在旁邊,沒見談梨眼神,跟著笑:“信啊,哥哥們最相信緣分了,既然這麽有緣分,進去一塊跟哥哥們唱首歌?”


    “……”


    糖片在談梨舌尖上翻了個身。


    她輕眯了眯眼,垂在身旁的手腕抬起來,指尖微微活動:“好啊。”小姑娘漂亮臉蛋上笑意明媚極了。


    後過來這個沒想到這麽輕易,怔了一秒就樂了:“哎,哥哥就喜歡你這樣懂事的小姑娘,那我們――”


    他手臂抬起來就想往談梨身上搭,談梨也將動手的時候,ktv的門被推開,大招牌吱喲一聲。


    氣質清雋的男人從門後出來,他停在石台上,緩一抬眼。


    “怎麽才來。”


    那聲音輕平也幹淨得很,像隨意又不經心,透著點和身後那地方、頭頂那招牌格格不入的冷淡感。


    更別說他長相,像哪個劇組裏走錯地方的主演。


    兩個花臂大哥被問得一愣。


    然後其中一個才反應過來,訕訕地讓開位置:“哎這,有伴了啊?”


    另一個好似不信,不老實的手落回去,眼神卻懷疑地盯著石台上的男人:“你們是一起的?”


    談梨舔了舔唇角,化開一絲糖味餘韻。也不怪這大哥不信,站階上那人冷冷淡淡清風霽月似的,怎麽看和她都不像同路人。


    秦隱既出現,談梨也不想多費手腳了。她鬆了手上的蓄力,咬著糖片側過臉,笑:“我男朋友啊,帥嗎?”


    大哥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不信任地扭過頭,看向台階上的男人:“這小姑娘,真是你女朋友?”


    秦隱沒說話。


    他視線始終在談梨身上,到此時也隻是沉默兩秒,然後邁開腿走下來,在離他們隻剩一兩米位置停住。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麽?”冷冰冰的眼神聲音一起,近距離戳到大哥身上。


    大哥被看得毛了毛。


    不等他提起氣勢,秦隱視線又平移到他身旁,目光裏溫和了淩厲感,但涼意還在:“梨子。”


    他唇動了動。適應一個親昵的稱呼對性冷淡來說顯然是有挑戰的。


    “…過來。”


    談梨從意外裏回神,她步伐輕快,幾步就到了秦隱麵前。


    背對那兩人,她朝秦隱飛快地眨了眨眼。那雙黑眸如常,也不知道收沒收到她的暗示信號。


    談梨才不管那麽多。


    她自己暗示完了,便伸手勾住秦隱的手臂,半靠著他親密又得意地側過身――


    “就是我男朋友,羨慕嗎大哥?”


    “……”


    大哥噎住。


    趁兩位大哥沒反應過來,談梨n瑟完就走,絕不戀戰。


    不過為了做足戲,進到ktv玻璃門裏麵,順著台階往下走的時候,談梨還一邊挽著秦隱,一邊側頭用餘光窺著身後動靜。


    等地平線高過視線,談梨放心鬆開手:“謝謝了,男朋友。”


    秦隱垂眸瞥她。


    談梨毫不害羞,仰著臉繼續朝他笑,牙齒雪白笑容燦爛又壞。


    到樓梯底前她想起什麽:“啊,你剛剛出來幹嘛的?不會還有事就被我拖進來了吧?”


    “你現在問有點晚了。”


    “亡羊補牢嘛,總比不問好。”談梨小螃蟹似的橫著走,靠過去,促狹地笑,“難道是好學生來ktv要給家裏匯報,結果下麵沒信號?”


    “成年人不需要匯報,”性冷淡的聲音裏帶著淡淡嘲弄,“小孩兒才需要。”


    “……”


    談梨沒來得及反駁,兩人下到樓梯底。麵前又開闊些,鎏金櫃台橫亙大堂中後位置。


    到這兒,專業隔音擋不住某些房間的鬼哭狼嚎,聲音和那些五光十色的彩燈燈光順著玻璃門縫出來。


    迎上前的服務生認出剛出去的秦隱,點了點頭就退回去。


    談梨在幾條岔路前轉轉頭:“往哪走啊男朋友?”


    服務生意外地偷偷看兩人。


    談梨燦笑,旁邊某個性冷淡卻沒什麽反應。秦隱剛要開口指路,就見身旁小姑娘瞅準了往右手邊走過去了。


    秦隱本能抬手,勾住談梨那隻小挎包。


    “咳――”


    差點被命運鎖了喉的談梨揉著肩頸,拉回挎包,凶巴巴回頭:“??”


    秦隱淡定垂回手:“這邊。”


    談梨勾下挎包,跟上去:“你下次可以用說的,這樣直接動手,容易出刑事案件。”


    進了過道。


    談梨看手機確認一遍:“1167包廂對吧?”


    “嗯。”


    “那我應該找得到了,”談梨抬頭,“你不是還有事嗎,不用回去嗎?”


    “沒事了。”秦隱說。


    談梨狐疑看他:“你不會是,專程去接我的吧?”


    “……”


    秦隱沒說話,回眸瞥她。


    大概是“你可以更自戀點”的意思。


    談梨無辜臉:“那你上去幹嘛的?”


    秦隱到底熬不過她那執拗勁兒,插在口袋裏的手抽出來,一盒深藍底色鎏金邊的硬質香煙盒躺在他掌心。


    性冷淡張張口:“抽煙。”


    “――?”


    談梨驚住了。


    秦隱走出一步去,就覺察身旁女孩沒跟上來。


    他停下身,回眸:“你……”


    “你竟然抽煙??”


    沒看清的小姑娘像隻l了毛的貓似的,帶著殘影撲上――


    沒上來,在他麵前停下了。


    那顆白毛小腦袋就湊在他眼皮子底下,對著他掌心裏的香煙盒像是研究什麽活化石。


    秦隱垂眼看著,眸子裏掠過一絲笑意,還有一點他自己都說不分明的遺憾。


    確認過那真是盒香煙,不是唬人的玩具,談梨狐疑抬頭,非常不相信地打量秦隱:“性冷淡也會抽煙嗎?”


    秦隱隨她性子玩笑,語氣也平靜:“性冷淡就不能抽煙麽。”


    “倒也沒有什麽《性冷淡統一條令須知》……”談梨又好奇地低頭研究那盒還怪漂亮的煙盒,“但好像想不出性冷淡抽煙會是什麽樣子,你能抽一支我看看嗎?”


    “不能。”


    “哼。”談梨低回頭,看起來還是好奇,“這盒香煙上寫的是,什麽什麽王?”


    “芙蓉王。”


    “這就是芙蓉王啊,我好像聽說過。”談梨回憶了下,“但我見過的那盒不長這個樣子――你這裏麵裝的不會是香煙糖吧?”


    “……”


    對上小姑娘躍躍欲試的烏黑眼瞳,秦隱沉默數秒,好氣又好笑地輕哂了聲:“這是鑽石芙蓉王。”


    “?”談梨顯然沒聽懂。


    “同一個名字也會有不同分類,你看到的可能是別的。”


    “有區別嗎?”


    “嗯。”


    “……”


    沉默維持數秒。


    談梨也不指望這個性冷淡給自己科普不同種類什麽區別了,她落回腳跟,最後不甘心地小聲問了一句:“我能拿一根嗎?就一根。”


    “不能。”性冷淡毫不猶豫。


    談梨撇嘴:“你好小氣啊男朋友。”


    秦隱不為所動。煙盒收回大衣口袋,他轉身往裏走:“小孩兒不能碰這種東西。”


    談梨插著兜,晃晃悠悠地跟上去:“我不是壞小孩兒麽。”


    “壞小孩兒也不行。”


    “噫。”


    談梨跟著秦隱彎彎繞繞,終於找到1167包廂前。


    鬼哭狼嚎從門裏傳出來。


    聽聲音,最慷慨激昂那個像社長馬靖昊的。


    談梨剛準備推門進去,麵前一隻手攔過來。


    她頓了頓,順著那漂亮的手看到那張冷淡的美人臉上,語氣散漫敷衍地調戲:“怎麽了男朋友。”


    秦隱垂眼望著她,未做聲。


    這樣過去三四秒的時間,他眼底那點細微的掙紮終於有了結果。他垂手拿出香煙盒,在談梨意外愣住的表情裏,放進她手心。


    秦隱淡聲:“雖然它會讓你的肺爛掉,但你一定想學也可以。”


    談梨:“……你這是在恐嚇我嗎男朋友?”


    “是怕你不聽話,”秦隱垂下手,涼冰冰的指腹無意從她掌心劃過去,“想學的時候來找我,不要去找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再碰到髒東西。”


    談梨怔神。


    而那人已經推開玻璃門,跨入轟鳴的噪聲裏。


    ?


    進了包廂以後談梨才知道,電競社之所以選在這樣一個地方聚會,是因為這兒的老板和社長馬靖昊有一點八竿子才打得到的親戚關係。對著f大周圍寸土寸金的門店,馬社長思慮再三,就拿著66折的超級vip卡,帶社員們來了這家ktv。


    而這是談梨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


    今天以前,她從來不知道時間可以這麽漫長,漫長到讓她在心底第387次後悔:她當初在高數教室外,怎麽就輕易答應了進這麽一個群魔亂舞的社團?


    ――整整半下午,滿包廂鬼叫飄搖。


    等麥霸們終於撕心裂肺地唱完了,嗓子全啞了,包廂裏這才得片刻消停。馬社長早就麵紅耳赤,他摟著立式麥克風,站在酷炫的頗有上世紀風格的彩燈燈光下,啞著嗓子拍話筒:“果盤、啤酒應有盡有!大家盡情玩!”


    “好噢!社長萬歲!!”


    “…………”


    談梨靠在沙發角落裏,半死不活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17:37。


    她沒表情地把手機扣回去,搖頭。


    這就是地獄啊,地獄。


    果盤和啤酒很快被服務生們一份接一份地送進來,太過亢奮未喝先醉的男生回歸原始本能――興奮得像黑猩猩一樣滿包廂躥。


    談梨拿著果汁有一口沒一口地嘬,眼神空懶地看著他們。


    然後她看見大包廂的斜對角,某個性冷淡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被社團裏的學姐圍住,有人拿著調色好看的雞尾酒,看模樣是在溫聲細語地勸。


    可惜……


    性冷淡就是性冷淡。


    談梨幸災樂禍地耷拉回眼,正要窩回沙發裏繼續自己的裝死大業,就被路過的“猩猩”之一望見。


    “梨哥,來一杯嗎?”不知名學長示意了下自己從服務生那裏接過來的雞尾酒盤。


    談梨瞥一眼那些花花綠綠的液體,興致寥寥,但麵上仍燦爛笑著:“我不喝酒。”


    “嗯?梨哥你竟然沒喝過酒嗎?”第二隻路過的“猩猩”也好奇地貼上來。


    “嗯。”


    “為什麽啊?”


    “因為,今年剛成年?”


    “……”


    這個無法拒絕的理由讓兩位學長把剩下的話都噎回去了。


    談梨很滿意。


    包廂裏這會兒比方才安靜太多,大家都不習慣了,很快有人端著果盤提議:“社長,我看這裏能投影哎,我們要不要看一些經典比賽啊?”


    “要要――”


    “我想看去年s賽的!”


    “滾滾滾!去年是勞資夢碎之年,誰、誰提的,是不是zxn的黑粉!?我要鯊了他!”


    “那就放雙連冠!我要看liar捧杯那裏!”


    “對對!看雙連冠!”


    “尤其前年決賽,最後那波極限開團,我能看三千遍!”


    i神每一場我都可以三千遍!”


    “……”


    包廂裏越說越亢奮的時候,不知道哪一秒,某個安靜的角落裏有人小聲bb了一句:


    “別看了,曾是驚鴻照影來……看也看不回來了。”


    包廂裏。


    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半晌,有人低罵了句:“艸,誰又捅刀子。”


    “這誰說的?非得讓我們全社跟著哭兩聲才行是吧?”


    “唉i神,我心裏永遠的痛。”


    “過幾天就是今年全球總決賽的入圍賽了吧?也不知道zxn的新打野living和隊裏磨合得怎麽樣了。”


    “liar在都贏不了的隊伍,他走了就能贏了?”


    “聽說zxn準備調整核心戰術了。也算積極應變吧。”


    “應變個屁,我看說不定就是因為調整戰術,所以liar才被擠走的。以後成績不好就說是調整期,成績好就能直接甩鍋給離隊的liar,簡直穩賺啊。”


    “你們新生不知道,咱社裏本來也沒這麽人丁稀少――今年liar一退役,社裏好幾個學長學姐傷心退社了。”


    “到頭來還是錯付了啊!”


    說最後一句的人話聲剛落,就被旁邊的人踹了一腳,笑罵:“得了吧,梨哥還在呢,你哪來的資格說這話?”


    “……”


    這話一落,包廂裏眾人目光一陣亂掃,最後集中在角落的談梨身上。走神的談梨被拽回燈光陸離的現實。


    她一歪頭,笑問:“都看我做什麽?”


    “梨哥,你怎麽看不出傷心了啊?當初liar退役那天,你可是差點把國服都給屠了。”


    談梨正經嚴肅:“別亂說,那是直播上分。”


    “哈哈哈,要是直播上分都這麽個上法,那王者局的排位體驗可太要命了。”


    “……”


    嘻嘻哈哈裏,氣氛重回。


    談梨眨了下眼,麵上笑色好像就被剝掉一層似的,變得輕淡易碎。她垂著眼安靜好久,然後支起身。


    談梨敲了敲桌麵:“學長,麻煩遞個杯子給我。”


    桌前那學長一愣:“梨哥,你不是不喝酒嗎?”


    談梨撐起一個燦爛而敷衍的笑:“人生就是貴在嚐試嘛。”


    “有道理,那你要哪杯?”


    “……”


    談梨視線落點跳了跳。


    她雖然不喝酒,但也知道啤酒度數很低,常見的酒精度都在2%到5%。所以依據這個“常識”,她目光落上一杯看起來最像啤酒顏色的。


    “就那杯吧。”


    “哦,好。”


    談梨接過,拿在手裏晃了晃。


    大小不一的氣泡從杯壁上升騰起來,最後破碎在液麵上。


    她湊上去,輕嗅了下。


    噫。


    女孩露出一點嫌棄的眼神。


    和那透明的淺色液體僵持數秒,談梨最後還是鬆下眼神。她手指收緊,一根根搭在杯壁外,手腕慢慢用力,抬起。


    談梨皺著眉心,把那杯酒喝下去。


    與此同時,馬靖昊站在包廂中間,茫然亂轉――


    “我剛剛點那杯深水炸.彈呢,誰給我端走了?”


    深水炸.彈。


    那是什麽中二的酒名?


    談梨慢慢抬平酒杯,最後一口好像變得好喝了的液體倒進口中。隔著薄薄的玻璃杯壁,她恍惚瞧著那光怪陸離的畫麵裏,對麵沙發上有人拿一雙好看的黑眸望著她。


    又冷漠,又,有點擔心。


    好像liar的眼睛啊。


    談梨想著,手裏放下的杯子慢慢擱到桌上。


    她眼前的燈開始重影,然後轉起來,眼皮也慢慢沉下去。


    僅存的念頭劃過腦海:


    原來人生不是貴在嚐試,是跪在嚐試啊……


    談梨倒進沙發裏。


    她眼前畫麵合上的最後一線,是對麵沙發上的那個“liar”起身。


    他朝她大步走了過來。


    “liar……”


    談梨輕聲喃喃著,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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