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後,宋安戈剛說了一個「你」字,就被我懟回去了:


    「宋安戈,你到底想幹什麽?我不過就是想有個真心愛我的人,願意娶我,陪著我一起麵對餘生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我到底礙著你什麽事了?你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擾我們,你說吧,你已經暈倒一次病危一次了,這次是要直接宣布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亡了嗎?」


    宋安戈插不上話,語氣很急的說:


    「江離,你聽我說。」


    我朝著電話裏吼:


    「宋安戈你大爺的,你現在聽我說就行了,我江離不是那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我現在就是想結婚,想結婚你懂嗎?我想有個孩子的,組成一個家庭,誰都阻止不了我,現在就算世界末日來了,洪水猛獸到我眼前了,我也要先顧著自己的小幸福,請你以後不要再用恩人的名義來道德綁架我,欠你的情早就被你折騰沒了,欠你的錢,我一定會慢慢還你的。」


    夏初臨在一旁捏了捏我的肩膀,可能是想說我的反應有點過激了吧。


    結果電話那頭的宋安戈,弱弱的來了一句:


    「我也可以娶你啊。」


    我氣不打一處來:「你大爺的,再也不見,滾蛋。」


    掛了電話後,我從夏初臨的眼神裏看到了一抹很複雜的神色,我結結巴巴的道著歉:「我我我,就是...可能有點...不太文雅,但我真的是氣急了。」


    夏初臨剛張張嘴,電話又來了,我心裏那憤怒的小火苗不斷的升騰:


    「宋安戈,你大爺的聽不懂人話嗎?非逼我罵出更難聽的話來,我江離和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我瞧不起你這種懦夫,滾。」


    再次掛斷電話後,我正準備關機,第三個電話又進來了,我再次接了剛說了宋安戈三個字,夏初臨就指著手機提醒我:


    「是楊柳月打來的。不是宋安戈。」


    我仔細一看號碼,果真是楊柳月打來的,我可能是一下子昏頭了。


    我立刻換了種語氣問道:


    「柳月,你找我有什麽事?」


    楊柳月也像吃了槍藥一樣的懟我:「江離,你抽什麽風,宋總給你打好幾個電話都不給人說話的機會,我告訴你,你聽著,立刻下樓,我們在來接你的路上,徐曼洗澡時摔了一跤,情況嚴重,霸叔派了私人飛機來,要我們立刻接上小寶趕往羊城,你速度快點,我們快到你家樓下了。」


    徐曼!


    大概算一算,她應該快到預產期了,這個時候怎麽能出這種事情呢?


    我都顧不上跟夏初臨說聲對不起,拿了手機換了鞋,就下了樓。


    宋安戈開車,王瀟瀟,楊柳月和貓兒都在車上,隻剩我一個位置了,王瀟瀟探頭出來對跟在我身後的夏初臨說:


    「二少爺,很抱歉沒有位置了,江離,你先上車,二少爺,你在家等消息吧,我會在群裏匯報即時信息的。」


    夏初臨隻說讓我們開車慢點,再無多話。


    車上,王瀟瀟簡單跟我說了下情況,是徐曼記得易成則的電話,打電話說她可能要生了,摔倒的時候沒什麽,她自己爬了起來穿好衣服,中午還吃了飯,午睡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下一灘水,才知道是羊水破了,人已經緊急送往醫院了,但霸叔剛剛來電,說是難產。


    我們在去找小寶的路上,商量好由我們三人帶著小寶去羊城。


    但情況更糟糕的是,我們還沒過橋,易成則就打來了電話,楊柳月開的擴音,易成則第一句話就是:


    「柳月,小寶失蹤了。」


    宋安戈把車停在路旁,王瀟瀟最先開口問:


    「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人怎麽會失蹤呢?」


    易成則焦急的解釋:「我剛結束一場官司,打電話給一直帶著小寶的吳姐,吳姐哭哭啼啼的說孩子丟了,她帶著小寶出門買菜,就付錢的時候沒牽著小寶的手,一眨眼的功夫,小寶就不見了。」


    楊柳月比我們都沉穩一些:


    「先別慌,先在附近好好找找,我們也先去那邊幫著找,立刻報警,讓警察幫忙封鎖各個長途汽車站和火車站,總之,我們先要冷靜下來,越是情急越要鎮定。」


    我們的車再次按照易成則給的地址走,車過橋後,易成則又打來電話,說是有了線索,在菜市場路口擺攤賣水果的大姐說,有人抱著小寶上了車,小寶還哭鬧了幾聲,像是很不情願。


    徐小寶是個自閉症兒童,平日裏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悶聲不語。


    而且小寶的沉默寡言,還表現在跟陌生人接觸上。


    這個時候他竟然還知道哭,可見帶走他的人,是讓他感到害怕和恐慌的人。


    我們趕到菜市場的時候,警察已經封鎖了各條街道,隻是那個路口有個監控死角,警察調取了從那個路口駛出來的車輛信息,鎖定了幾輛可疑車輛。


    但是徐曼那邊不等人,易成則決定讓我和王瀟瀟先去羊城,一旦他們找到小寶,就立刻通知霸叔來接。


    最近一段時間,我見過了太多的生生死死,沒有麻木,隻是畏懼。


    對於生孩子這件事情,我和王瀟瀟都沒有發言權,但我們見過楊柳月生然然時候的情形,李雲新的母親堅持讓楊柳月選擇順產,但當時胎兒胎位不好,順產難度很大,在產房外,醫生甚至讓家屬簽字,大人和小孩隻能保一個,李雲新的母親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保小孩。


    當時我和王瀟瀟都特別佩服李雲新,雖然他容貌不出眾賺錢又少,平時還有點媽寶習性,但在人命關天的時候,他一點都不含糊,毫不猶豫的簽了剖腹產的協議,還說堅決保大人。


    為此,李雲新的母親當時就離開了醫院,一直到然然順利長大開始上學,母子倆的關係才有所緩和。


    一個男人願意在產房外不假思索的選擇保大人,我想,那都是因為愛情吧。


    同樣的難題,也落在了霸叔麵前。


    徐曼難產血崩,危在旦夕。


    本就白髮蒼蒼的霸叔,在醫生請他做出選擇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是一下子就垂垂老矣。


    楊柳月生孩子的時候,我和王瀟瀟還跟李雲新的母親大鬧了一場。


    但是今天。我和王瀟瀟都屏住呼吸等著霸叔做出選擇。


    產房內的兩條生命,一條是與他毫不相幹的外人,甚至可以說是間接害死了他的外孫,另一條小生命,卻是他們季家幾代單傳的命脈。


    我和王瀟瀟都以為霸叔會遲疑不決,畢竟孩子要是沒了,季家就真的絕後了。


    但霸叔讓我們都感到意外,他選擇了保大人。


    隻是做出選擇後,霸叔癱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的哭了。


    我和王瀟瀟都不敢上前去安慰,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幸運的是,最終的結果如我們所願,徐曼雖然大出血,但因霸叔提前跟醫生聯繫了血庫,輸血及時,大人保住了,孩子也很平安,住進了保溫箱裏。


    更讓我們意外的是,霸叔聽到這個好消息,說要去看看徐曼。


    但徐曼還沒醒,霸叔像個外公守著外孫女一樣的守在徐曼的病房裏。


    護士說探視孩子的時間是星期五和星期一,而今天是星期二,要等待好幾天才能看到孩子。


    我們都忘了問一個問題,徐曼生的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還是我們給易成則和楊柳月報喜的時候,楊柳月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霸叔在病房裏很茫然的看著我們:「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們也不知道,病房外霸叔的朋友們都在,也都忘了問孩子的性別。


    護士說是男孩,還感慨道:「這個產婦真幸運,別人家都是孩子一生,一家人都圍著孩子轉去了,哪裏還顧得上孩子的死活,你們家倒是相反,那麽大一堆人,沒一個想起來要問問孩子的性別,可見大人在你們心中,遠比孩子重要。」


    我想說,在霸叔心裏,孩子也很重要。


    隻是徐曼也還是個孩子,也需要被人捧在手心裏。


    所幸她平安產子,也算是季家的功臣,這一生,算是衣食無憂了。


    淩晨兩點多,徐曼醒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


    「姐,小寶呢?」


    我不知如何作答,王瀟瀟機靈的掖了掖被子說道:


    「小曼,你很棒,你給季家生了個大胖小子,但有一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你還年輕,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不管你以後怎麽樣,你都要孝順霸叔,在他心中,你這條命,可比保溫箱裏的那個小子金貴多了。」


    徐曼的注意力暫時從小寶身上轉移到了霸叔身上,她看了看病房,問道:


    「姥爺呢?」


    我俯身輕聲說:


    「霸叔血壓有點高,我們先讓他回去休息了,你辛苦了,孩子很健康,你真了不起。」


    徐曼流著眼淚別過頭去:


    「如果媽媽還在,如果她知道我生了孩子,不知道她會罵我一頓,還是跟你們一樣,誇我了不起。」


    我拿了紙巾去給她擦淚:


    「不能哭的,月子裏的女人不能哭,你媽媽要是知道你這麽厲害,肯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徐曼哭了好一會兒,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覺。


    早上五點多,霸叔就帶來了魚湯,徐曼還沒醒,霸叔讓我們先去休息,小寶的事情,他已經發動了很多的人脈,一定會全力去找的。


    王瀟瀟守著徐曼,不肯去附近的酒店睡。


    霸叔拍了拍我的手,說跟我出去聊一會。


    我們坐在醫院樓下的長凳上,霸叔說:「江離,這個孩子的名字,由你來起吧,當時我做了錯事,也害你受了委屈,現在我希望你能代表曼兒的家人,幫孩子起個名字。」


    我急忙擺手:


    「霸叔,這種事情我做不來的,我最不會取名了,還是您來取吧。您是長輩。」


    霸叔笑了笑:


    「別推辭,這事就這麽定了,關於小寶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這個點,天剛蒙蒙亮。


    太陽一升起,就意味著啟明星完成了它的使命。


    易成則他們一直在尋找小寶,警方也投入了很多的人力物力,但小寶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可疑車輛都已經排查完畢了,都是菜市場附近的居民的車,都已經排除了嫌疑。


    水果店大姐還是堅持說她看到小寶被一個男人抱上了車。


    但那輛車,竟然會在監控死角者神奇的失蹤了,連同小寶一起。


    我雙手緊握,很沒底氣的說:「會找到的,我相信警察一定會幫我們找到小寶的。」


    霸叔的身子微微側向我:


    「先不管小寶會怎樣,我向你保證,隻要我這個老頭子還活著,我就不會放棄幫曼兒尋找家人,曼兒這邊你也放心,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很善良,又很有愛心。我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親孫女一樣對待,她還小,長大後終歸是要嫁人的,我不會反對。」


    我蓄著淚光看著霸叔:


    「謝謝您,您是個好人。」


    霸叔輕微嘆息一聲:


    「小寶的事,你們先別告訴曼兒,我怕她承受不住,我問過很多的醫生,醫生說鑑於曼兒的特殊情況,要我一定多注意她的情緒,謹防產後抑鬱,曼兒是個很開朗的女孩,在我這兒住了幾個月,簡直快把我的老宅子變成歡歌笑語的殿堂了,那些老人們也很喜歡她,隻是有一種微笑抑鬱,說是表麵上很開心的人,心裏也會抑鬱。」


    這番話,從很多男人嘴裏都說不出來。


    霸叔看起來已經很老了,但他卻一直在關注著徐曼的一切,包括微妙的情緒。


    我很感動。


    徐曼在經歷這麽多的劫難後,終於找到了疼愛她的家人。


    我笑著安慰霸叔:「不會的。等我們找到了小寶,再把小寶接到徐曼身邊,有您對她和她的親人的寵愛,她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霸叔卻沒有笑臉,很沉重的對我說:


    「我想提醒你做好思想準備,小寶失蹤一事,我覺得不是偶然,像是有人刻意為之。」


    我當時心裏就跟被刺紮了一下一樣,突然間覺得後背發涼。


    「霸叔,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您的身邊,不太幹淨吧?」


    如果小寶失蹤不是偶然的話,那就意味著霸叔身邊有人透露出消息了,不然小寶怎麽會在徐曼這麽危急的時候失蹤了呢?


    也或許是剛好湊巧,但我總覺得世上沒那麽巧合的事情。


    霸叔拍拍我的肩膀:


    「別著急,我會解決這事的,我現在懷疑侯鄴的人,你覺得侯鄴有沒有可能是想替侯鬱報斷指之仇?星城是侯鄴的底盤,我鞭長莫及,但我會找人調查的。」


    我對侯鄴沒什麽好印象,但也不壞。


    加上高渤對我說的那些話,我不全信。但是後來我找到了侯鄴老婆的照片看過,我跟他那死去的老婆確實長的很像,至少這一點,高渤沒有騙我。


    更何況侯鄴並不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對一個孩子下手這樣的事情,他應該做不出來。


    與其懷疑侯鄴,我更懷疑是唐攸寧在搗鬼。


    當然,這種懷疑隻是我心裏對唐攸寧的猜測,沒有任何一點證據。


    但我想,霸叔之所以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對我提起侯鄴,應該是在提醒我,要多多留意侯鄴那邊的動向。


    在霸叔的勸說下,我和王瀟瀟回了酒店好好休息,王瀟瀟死倔死倔,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從醫院帶出來,吃了早餐一回房間她就睡著了,怎麽叫都叫不醒。


    我毫無睡意,拿了手機想給宋安戈打電話,又想到昨天對他的態度實在是不好,心裏有些犯怵。


    猶豫了很久之後,一想到小寶現在還杳無音訊,我鼓起勇氣給宋安戈打電話。是鄧珩接的,一張嘴便是:


    「天啦,你終於打電話來了,不然我真是受折磨。」


    我弱弱的問:


    「你怎麽了?」


    鄧珩哀嚎:


    「老大真是喪心病狂,這一晚上都沒怎麽讓我睡,大清早就讓我給你打電話,我拿起電話吧,他又說不打了,像個小姑娘一樣的矯情,不過你打過來就好了,他在廚房,你等著,我把手機給他。」


    首先,肯定是要道歉的。


    但宋安戈先說了:


    「別的不說了,你那邊情況怎麽樣?什麽時候回來?」


    我看了看熟睡的王瀟瀟,低聲說:


    「徐曼情況很穩定,母子平安,我等瀟瀟睡醒就回來,你幫我去查個人吧?」


    宋安戈像是知道我要查誰,問都沒問都就把我想要的結果說了出來:


    「這幾天唐攸寧被確診為產後抑鬱,侯鄴找了心理醫生駐家專門幫她疏導,說來也巧,那個心理醫生是唐知敏醫生的學生,她說她最近幾乎是跟唐攸寧同寢同食,唐攸寧這兩天連手機都沒碰過,絕對不可能做什麽事情的,還有侯鄴,他最近一直在家陪老婆孩子,唯一外出了一趟,是帶著侯鬱一起去的,具體情況,你可以讓瀟瀟旁敲側擊的問問侯鬱,但侯鄴出去的時間,是前天上午。」


    這麽說來,這件事情跟侯鄴和唐攸寧沒什麽關係。


    宋安戈關心的問:


    「遇到事情了,睡不著吧?吃早餐了沒?你別著急,這事或許就是巧合,這世道不安穩,人販子那麽多,有可能是被人販子抱走的。」


    要是被人販子抱走,情況就更糟了。


    如果是有動機有預謀的人帶走了小寶,至少還有個談攏的條件。


    小寶要是落在了人販子手裏,後果不堪設想。


    我跟宋安戈沒再聊別的,掛了電話後,我一直在等著王瀟瀟睡醒。


    之後也問過侯鬱,侯鄴出門,隻是去收一筆款項,而且很順利,出去不到兩個小時就回家了。


    焦急的我甚至懷疑是夏夫人。


    但我心裏明白,夏夫人隻是不希望夏初臨和我在一起,別的事情她不會做。


    從羊城回來,四月就在這種鬧哄哄的狀況裏結束了,五月一號的店慶,我雖然很疲憊,卻也完成的很圓滿,銷量暴增。


    但小寶已經失蹤很多天了,警方已經小寶列為失蹤兒童。


    也因為小寶的失蹤,我在楊柳月的堅持下,加入了24條公益群,易成則是群主,每天都有成員在群裏匯報自己的情況,大多數都是報喜了,也有人說自己情緒不對,易成則會在第一時間找到心理醫生上門去進行排解。


    楊柳月說,之前去做這件事的,是群裏比較堅強樂觀的人,自從劉寧寧和萬妤的悲劇發生後,易成則就避免同類人碰麵,群裏每周都有一個小聚會,主要是易成則要了解一下大家的情況,加入群之後,我終於明白楊柳月為什麽願意和易成則走近,他就像一個救世者一樣,力所能及無怨無悔的幫著每一個群裏的人員。


    我雖然加入了24條的群裏,但我很少說話,每天會有人艾特我,主動給我送心靈雞湯。


    楊柳月還說,以前群裏還有人講段子,有時候大家都會被逗樂,自從小寶出事後,群裏的人就發動身邊所有的力量和人脈在尋找小寶,大街小巷全都是小寶的尋人啟事。


    又一個悲劇發生的那天晚上,轟隆隆的雷雨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夏初臨睡的很熟,但我卻再也沒法入睡,隻好開了電腦坐在客廳裏整理店慶之後的資料,閃電一陣一陣的,很嚇人。


    淩晨三點四十分的時候。手機響,是微信上收到了消息。


    我想,可能又是哪個睡不著的人在群裏講葷段子逗大家開心吧。


    後來,我無數次的懺悔。


    因為我的淡漠,因為我從沒把這個群裏的人員當成是自己患難與共的兄弟姐妹,因為我薄情,導致一條生命在那個被狂風暴雨侵襲的黎明,悄然隕落。


    我知道出事的時候,是五點一刻,易成則每天都是這個點醒來,他有著良好的作息時間,就算晚上熬了夜,也隻會利用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時間來補覺,早上是一定會早起給孩子做早餐,然後晨跑。


    他是第一個發現吳姐有自殺傾向的人。


    隻是等他趕到吳姐家的時候,已經有鄰居報了警,說是血水從門縫裏滲透了出來。


    警察撬門入屋,發現吳姐已經失血過多而死了。


    楊柳月沒有叫上我一起去吳姐家,我也沒有看到那血流成河的慘狀。


    但我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番場麵。


    猶如十年前,我看到衛藍躺在血泊當中一樣。


    我一直不能接受,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有那麽多的人選擇這麽殘忍的死法。難道刀子割開皮肉的時候,自己會感覺不到疼嗎?


    難道血液一點一點從身體裏流出,那種被抽空的感覺,不痛苦嗎?


    就算楊柳月和夏初臨把我保護的很好,我還是在群裏看到了吳姐死前的那張照片,和十年前的衛藍,一模一樣。


    我當時就昏厥了。


    醒來時我躺在醫院裏,沒有人知道,其實我是最該死的人。


    從淩晨三點多到淩晨五點多,在那兩個小時的時間裏,我不知道吳姐有沒有感到過絕望,想沒想過希望有人出現把她救下。


    但我知道,我贖不了罪了。


    吳姐經歷24條後,家破人亡,前夫不堪忍受債務的負荷,再婚的那個晚上跳河了,她的兩個女兒在得知父親的死訊後,雙雙從三十多層高的樓上跳下,大女兒給她留的遺言是,媽媽,這個世界太疼了,聽說天堂沒有痛苦。我帶著妹妹去天堂看看。


    吳姐的個性簽名上寫著,孩子,世界不疼,是人心,經不起折騰。


    如今,經過這麽多的折騰這麽多的風雨,她也選擇離開這個遍布疼痛的世界。


    而我,是唯一可以拯救她的人,卻錯過了拯救她的時機。


    她在群裏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有罪,隻能以死謝罪。


    我躲在醫院的病房裏,蜷縮著,瑟瑟發抖。


    我也有罪,但我連去死的勇氣都沒有。


    我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一個人靜靜的坐了一整天。


    直到宋安戈來看我的時候,我才哭出聲來,他就坐在我麵前,握著我的手,力道不大,掌心溫熱。


    我哭著說:


    「我是個該死的人。」


    宋安戈看了一眼我的手機,柔聲勸慰我:「你不是救世者,你救不了所有人。不要把罪過強加給自己,你永遠無法挽回一個去意已決的人,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著。」


    我甩開宋安戈的手,把自己捂在被窩裏:


    「你不懂,你不懂現在的我有多絕望,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宋安戈很聽話,起身拉開我的被子:


    「天很熱,你別把自己捂壞了,夏初臨在門外,他說你一直不讓他進來,他怕刺激到你,一直沒敢進來,也沒離開,我要不要叫他進來陪陪你?」


    我坐起身來,抱著雙腿冷漠的看著他: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同情我,覺得我很可憐,也很可悲?」


    宋安戈彎著腰湊到我麵前來:


    「江離,我不能騙你,更不能欺騙自己,我喜歡你。隻是一直以來都不敢跟你說,我對你,你認為是同情也好,可憐也罷,但我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我自己,我愛你,沒有理由,就是毫無防備的,這顆心就被你占據了。」


    這忽如其來的告白讓我不知所措,但他沒有要我給他回應,而是摸摸我的頭:


    「好好休息,我愛你,和你無關,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等你身體養好了,我幫你策劃求婚,讓夏初臨好好愛你,給你一個家。」


    我想回他一句,你真大方。


    但我什麽都沒說,他走了兩步,我叫住他:


    「能幫我約唐知敏醫生嗎?」


    我當天就出院了,去了唐知敏的諮詢所。


    對於我的主動來找。唐知敏顯得很詫異。


    而我很配合,他催眠了我,看到了我內心恐懼的所有一切。


    測試結果出來,他沒有避開我,而是隻告訴了我一人。


    「江離,你的抑鬱症,已經到了重度了,你應該要接受藥物治療,雖然你心裏一直在告訴自己,你是不會做任何傻事情的,但我怕你控製不住自己的意識,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我要先徵詢你的意見,你隻有積極配合我的治療,才能保證效果。」


    我搓著衣角忐忑的說:


    「這份結果,你能幫我保密嗎?我知道你是初臨的人,但我不希望給他壓力,他好不容易才好起來。」


    年關的出國治療,對夏初臨是有效果的,唐知敏告訴我,夏初臨現在幾乎正常了,加上繁忙的工作和有了憧憬的生活。他的情況很樂觀,用不了多久就能徹底治癒。


    抑鬱症並非絕症,有些人隻是一時間的抑鬱,有的人經過治療,是會痊癒的。


    唐知敏點點頭:


    「我會對病人的一切保密,你放心,隻是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是個很堅強的女人,值得人敬佩。」


    我侷促的問:


    「唐醫生,你應該知道那件事吧?」


    唐知敏給我倒了杯水:


    「不光我知道這件事,宋安戈也知道,你來之前他跟我說過了,並且告訴了我事情的始末,江離,這件事,不是你能挽回的,宋安戈跟我說了這件事,我也找朋友調查了,這個吳瑕,能堅持到今天,毫不誇張的說,應該是易成則一個人的功勞。」


    我懊惱的低著頭。不管怎麽說,我都是有機會救她的。


    唐知敏走到我身邊,拍著我的手:


    「別自責,對吳瑕而言,死或許真的是解脫,她因為24條,失去了婚姻家庭,失去了一雙女兒,也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氣,要不是有小寶的出現,她可能等不了那麽久,活著太艱難了,她身邊沒有力量在支撐著她。」


    我抬頭看著唐知敏,攤開自己的雙手:


    「可我那天晚上明明醒了,我聽到了微信上的聲響,我也知道這麽晚了,肯定是有人在群裏聊天,這件事,換做是群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會打開手機看看的,偏偏是我,我一直不願意加入這個群,我不想看到身邊全是這樣的悲劇,無人能解脫,我害怕無止境的黑暗,所以我選擇了漠視,如果我看了手機,我看到了那條微信,就算我不會冒雨去找她,我也會告訴易成則的,可我沒有,我是離她最近的那個人,是我把她推入了死亡的深淵。」


    我一想到那晚上,我和吳瑕擦肩而過,我明明隻要一伸手,我就可以救她的。


    我很害怕,好像那隻手就在我眼前,好像有人在我耳邊說,救救我。


    可我沒有,我害死了她,一定是我害死了她。


    我惶恐的起身,推倒了椅子,我要去救她。


    「江離,你冷靜點。」


    唐知敏在後麵追我,我回頭看到的卻是吳瑕那張蒼白的臉,和那隻帶血的手,她披頭散髮的埋怨我,為什麽不救我?


    為什麽那麽多人都關心著別人的生死,而你卻眼睜睜的看著我去死。


    你為什麽不救我?


    我驚慌的推開她,整個人摔倒在地: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對不起你。」


    唐知敏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江離,隻是幻覺,你看到的隻是幻覺,你先冷靜下來,閉上眼睛深呼吸,等氣息平穩了再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唐知敏,我是你的心理醫生,別怕,這裏是診所。」


    按照唐知敏的節奏,我閉上眼,在他的輕輕拍打中調整呼吸。


    一會兒後,我睜開眼,看見衛藍蹲在我身邊,笑著伸手來摸我的臉:


    「小離,別怕,千萬別害怕,我一直都在陪著你,別害怕。」


    我哭泣著抓住衛藍的手:


    「你為什麽要離開我,你說過你會陪著我,會看著我結婚,生孩子,然後做一個幸福的老婦人的,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你留下我一個人活著,好煎熬啊。」


    衛藍依然帶著笑:


    「別怕,小離,你看,我手上一直戴著你送給我的手鍊,好不好看?」


    我看向她的手,白皙纖細,很美。


    隻是我看著看著,那條手鍊突然變成了一把刀,狠狠的割在了她的手腕上,鮮血噴了我一臉,我伸手去擋那個傷口,鮮血流在我的手上。漸漸將我的全身都染紅了。


    我一遍一遍的喊著衛藍的名字,但她卻突然變得很虛弱,對我說:


    「小離,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活著,替我活著,聽話。」


    我揮舞著手,痛哭著。


    衛藍走了,我一個人好無助。


    但我又看到吳瑕來了,她張開帶血的雙手掐住我的咽喉,質問我為什麽不救她,為什麽不和她一起死。


    我沒有反抗,我想,死了就死了吧,死了也許就解脫了。


    正當我意識薄弱的時候,一種鑽心的疼來自於我的左手。


    我睜開眼睛,看見王瀟瀟蹲在我身邊,用力的咬著我的左手無名指。


    我記得我跟她說過,左手無名指是離心髒最近的,說不定一口咬下去,心髒也會跟著驟疼。


    我現在就很疼,疼到眼淚刷刷的往下掉。


    王瀟瀟見我睜開眼。撲進我懷裏:


    「江離你個王八蛋,你瘋了嗎?你怎麽可以掐自己的脖子,你不是最怕疼的嗎?」


    我掐自己的脖子?


    我一直以為我還在唐知敏的診所裏,醒來時才發現我在一家私人醫院,是夏家的領地。


    王瀟瀟拿了鏡子給我,我脖子上的掐痕很明顯,還被指甲給劃傷了。


    病房裏隻有她陪著我,我很詫異的問:


    「其餘人呢?」


    王瀟瀟拿了指甲鉗出來,坐在床邊幫我剪指甲:


    「我以前總誇你留點指甲好看,現在看來,好看不中用,得全部剪掉,二少爺被夏夫人叫回去了,應該是說你的事情,還是孟允來接的他,說是他不回去,這醫院就不讓你呆,二少爺為了你,隻能回去跟那個老妖婆惡戰一場,月姐陪著易成則去處理吳瑕的善後事情,鄧珩學長在醫院動手術,宋大叔送貓兒去機場了。他說你是個要強的女人,應該不希望被太多人看到你的脆弱。」


    還真是懂我。


    我心有餘悸,王瀟瀟給我吃了藥,還提醒我說:


    「唐醫生說你和別的人不一樣,所有事情都不能瞞你,你現在的情況,不吃藥是肯定不行的,但是這藥有副作用,最恐怖的就是發胖了,你能接受嗎?」


    我苦笑著回她:


    「胖一點也好,免得太瘦給人的感覺就是好欺負,命運啊,或許就是專挑弱不禁風的人下手,軟柿子才好捏。」


    王瀟瀟竟然表示認同:


    「江離,我覺得你說的好有道理啊,我竟無言以對。快把藥吃了,今天晚上宋大叔陪夜,你別總給人家臉色看,永遠不要傷害一個愛你的人,畢竟這年頭,肯付出真心的,少之又少。遇到了,就好好珍惜。」


    我當做沒聽到王瀟瀟的話,吃了藥後,我問她:


    「發生那麽多的事情了,你也沒好好上班,你現在工作怎麽樣?別為了我耽誤了工作。」


    說起工作,王瀟瀟興奮的從包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來遞給我:


    「這是我賺的外水,有三萬多哦。」


    我把卡推給她:


    「你留著吧,一個女孩子沒有點存款,哪來的安全感,瀟瀟,以後你的工資,別每個月打到我的帳上了,你知道的,到了我帳上,就全都沒了。」


    王瀟瀟笑著說:


    「怎麽會沒了呢?大象再壯,也是一點一點長起來了,隻要我們齊心,總有一天我們會還清所有的債務,在此之前,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最好什麽都別說。我心意已決,不想聽你說那些拒絕我的話,免得傷心。」


    我很心疼她,也知道自己拖累了她,卻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我心中的情感。


    貓兒起飛前,給我發了個視頻,視頻裏的她很陽光,笑著說,舅媽,我等你跟舅舅結婚的那天,代替舅舅對你說一句,我愛你。


    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我在心裏跟她說一句再見。


    晚上,唐知敏打電話來問過我的情況,我說我已經清醒了,謝謝他幫助我。


    王瀟瀟收拾了東西抱了抱我:


    「宋大叔快到了,我要回去加個班,這次幹得好的話,能有兩萬塊的獎金,寶貝兒,你要好好的,我時間來不及就不等宋大叔了。」


    我說我沒事,讓她放心去。


    病房裏清靜下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青筋暴露,很誘人。


    我摸了摸,心想,要是一刀下去,會怎樣呢?


    我不知道會怎樣,但我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後,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我以為是宋安戈來了,沒想到來的人,卻讓我肝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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