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她應該在工作崗位上。


    我有些嫌棄的看著她:「別蹭我的衣服,你這滿頭大汗的,你逃難啊?」


    王瀟瀟往我身上蹭了好幾下,直到額前的汗水都擦我衣服上了,還伴隨著暈染了的眼線:「江離,大白天的你手機幹嘛關機啊,害我還得親自跑來找你,累死老娘了,你們這是鬧哪一出?又求婚?拜託,直接手牽手去領證就是,哪裏需要那麽多的形式化。」


    也許是太著急了,王瀟瀟才會這樣口不擇言。


    本來麵帶微笑的於曉依突然擋在我和王瀟瀟之間,跟她理論:


    「女人結婚是最神聖的事情,二哥希望給嫂子的一切都是最完美的,這也有錯嗎?」


    王瀟瀟定睛一看,沖我說道:


    「哪來的黃毛丫頭,難不成夏家還有私生女流落在外?」


    於曉依動手推了王瀟瀟一把:「你說什麽呢你?不許你侮蔑我二哥。」


    看著一心想護住夏初臨的於曉依,王瀟瀟嘴不饒人的說:「哎喲喂,不是私生女,那就是追求者咯?你這小丫頭片子,那麽小就談戀愛,不怕被老師抓到嗎?」


    於曉依挺胸收腹的站在王瀟瀟麵前:


    「我已經大學畢業了,並且我馬上就要年滿十八歲了,怎麽,仗著你年紀大,瞧不起小姑娘啊?」


    王瀟瀟眼前一亮,仔細打量著於曉依:


    「不錯哦,小丫頭,才十八歲就大學畢業了?你上的哪個大學?社大嗎?」


    於曉依有些迷茫,顯然聽不懂王瀟瀟的意思。


    我本想替於曉依解圍的,倒是夏初臨跨前一步將於曉依拉到身後,笑著說:


    「說起來曉依還是我們的小學妹,她是師大文學院畢業的,現在已經開始實習了,瀟瀟,你這麽急著來找離離,有什麽事?」


    王瀟瀟一拍腦門:


    「糟糕,被這小丫頭一打亂,差點壞了大事,喂,小學妹,學姐逗你玩的,沒有惡意。你很棒,學姐為你驕傲,但是今天的求婚恐怕是不成了,改天你再幫你二哥好好籌劃,我也來助陣,現在,江離,你趕緊跟我走。」


    我被她拉了兩步,抓住她的手:


    「瀟瀟,我們去哪兒?」


    王瀟瀟指了指她胸前:


    「你看看這是什麽?」


    那是?什麽?


    王瀟瀟哎呀一聲:「別看了,是血,我今天本來是要跟領導出差的,剛準備坐車去機場就接到鄧珩學長的電話,說是宋大叔不行了,我還以為他逗我呢,結果領導把我送到醫院的時候,正好看到鄧珩學長在門口接到了被120送到醫院來的宋大叔,這血,就是鄧珩學長弄我身上的,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知道,我打你電話,你關機了,隻好來你這兒找你,快跟我走吧,去晚了就見不到宋大叔最後一麵了。」


    宋安戈出事?


    我下意識的甩開王瀟瀟的手,質疑道:


    「真的假的?那麽湊巧?初臨求婚一次他就生病一次,他這是什麽毛病,專挑我的好日子。」


    王瀟瀟打開微信翻了圖片給我看:


    「這能有假嗎?你自己看看。」


    圖片拍的有點模糊,宋安戈倒在餐廳旁,大肆嘔血。


    「這是誰拍的照片?」


    我依然不信,宋安戈明明生龍活虎了,怎麽一下子就這麽嚴重了呢?


    王瀟瀟收起手機很無奈的看著我:「圖片是鄰居看到了發給鄧珩的,問他怎麽辦,鄧珩打電話叫的120救護車,江離,先不說宋大叔的情況怎樣,你現在的反應也太冷漠了點,人家宋安戈好歹是你的貴人,要不是有他幫助,你今天能這麽安安穩穩的站在這兒接受二少爺的求婚嗎?」


    不知情的於曉依又從夏初臨的身後躥了出來,準備跟王瀟瀟撕架。


    夏初臨搶先一步對我說:


    「離離,你先跟瀟瀟去醫院吧,我把孩子們送回去就跟你會合。」


    也虧得夏初臨開了口,我才能走的沒有愧疚,隻是上車後我有些自責,為什麽第二次求婚被迫終止,我的心裏竟然有些僥倖。


    這些小情緒我沒敢跟王瀟瀟說,怕她也覺得我是個自私薄情的人。


    我們到醫院的時候,鄧珩手中拿著病危通知書,說是情況很不好,嘔血是胰腺癌晚期的症狀之一,且之前毫無徵兆,這次卻來勢兇猛,怕是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我完全不敢相信,一張這樣的紙,就宣告了宋安戈短暫的一生。


    這個手術進行了三個多小時,宋安戈直接轉到了重症監護室,手術還算成功,就是人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我們隻能靜靜的等待。


    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鄧珩在這醫院一連送了三個人進手術室,手術結束後三個人都進了重症監護室,兩個人醒過來了,卻又離我們遠去。


    所以我們都很怕,怕宋安戈也一樣,挺過了眼前的劫難,卻熬不過細水長流。


    王瀟瀟一直拍著我的肩膀:


    「沒事的,宋大叔那麽好的人,老天爺怎麽忍心這麽早就讓他轉到下一世去。」


    我很頹喪,老天爺何時厚待過好人。


    但我知道,我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我應該趁著宋安戈還沒醒,趕緊回去拿點住院的備用物品來,鄧珩說,隻怕這一倒下去,就不能再走出醫院了。


    我們去問醫院,問宋安戈還有多少時間,醫生說最多三個月,不過具體情況要看個人,有些人手術成功了,也醒不過來,有些人看著兇險,養得好說不定會有奇蹟,再活個一年半載的,總之沒個準頭。


    那也就是說,總之不會有太長的時間了。


    我在王瀟瀟的陪同下回家收拾了些宋安戈的生活用品,王瀟瀟一直在安慰我,我很想跟她說,其實,陳沉死的時候,我除了震驚,也沒有多大感傷,我還一直用發生的事情太多來安慰自己,但其實我就是薄情,我不是一個有愛心又善良的人。


    所以我對王瀟瀟說的是,如果宋安戈死了,我最多有些感慨,然後每年清明的時候去掃掃墓,我不會有太大的悲傷,更不會覺得痛不欲生,他於我而言就是一個鄰居,鄰居沒了,我最多有些惋惜,不會有心痛的感覺。


    王瀟瀟冷不丁的說:


    「江離,你知道死鴨子的嘴是怎樣的嗎?」


    我壓根沒心情回答她的問題,當然也沒意識到她說我是死鴨子嘴硬。


    楊柳月聽到鄰居說宋安戈家出事了,還特意給我打了電話,但我的手機放在家裏,根本沒帶,她又打了王瀟瀟的電話。王瀟瀟說沒事,手術很成功。


    拿了東西回到醫院,夏初臨帶著於曉依也來了,我們剛好在醫院門口遇到。


    王瀟瀟笑著調侃於曉依:


    「喲,小丫頭片子還是個小跟班吶,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於曉依伶牙俐齒的回她:「我以前也沒見過你,說不定擠公交的時候還跟你搶過位子呢?像你這樣的人,一看就是不會給老人讓座的主。」


    看來王瀟瀟遇到對手了,但我沒心情聽他們嬉鬧。


    偏偏王瀟瀟就跟於曉依槓上了:


    「你姐姐我,用得著擠公交嗎?姐自己有車?」


    於曉依環顧後麵:「有車?那你的車呢?在哪兒?我要是沒看錯的話,你們剛剛打的計程車,難不成阿姨有車,但不會開?」


    王瀟瀟氣悶:


    「你叫誰阿姨呢?我有那麽老嗎?」


    於曉依唇槍舌劍的回答:


    「你看起來就很像是我嫂子的姑姑啊姨媽的,阿姨,你還是好好保養保養吧,歲月催人老,人生幾度春吶,小心還沒等到嫁出去,就已經歇菜了。」


    王瀟瀟氣不打一處來,挽起袖子指著於曉依:


    「你個小屁孩你懂什麽?你就知道跟在你二哥身後,恐怕離了你二哥,你一個人都不敢走出那個十字路口。」


    於曉依切了一聲:


    「阿姨,你還在追著那些臭男人跑的時候,我就已經去過非洲做義工了,阿姨,你出過國嗎?你這輩子應該還沒出過國吧,會說英語嗎?」


    王瀟瀟氣勢全無,要說國內,她已經跑的差不多了,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出國。


    語言更是除了普通話,連方言都不會。


    這個時候,夏初臨竟然還補刀:


    「曉依是個學霸,去過的地方比很多人都多,她會六門外語,還會彈古箏和鋼琴,繪畫也拿過獎,她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教出了三個徒弟,其中一個會五門外語,最差的也會三門,是個很了不起的小老師呢。」


    聽得出來,於曉依是夏初臨的驕傲。


    王瀟瀟挽著我的手,也不跟於曉依較勁了:


    「在這醫院裏,得瑟這些有用嗎?宋大叔長的又高又帥又富有心地又善良,生了病不一樣要躺在這眾生難逃的醫院裏,瞎得瑟,江離,我們走。」


    我敢保證,這是王瀟瀟被挫敗的嘴體無完膚的一次。


    一向隻有她懟別人的,今天可算是輸的一點底氣都不剩了。


    為此,王瀟瀟現在是見到於曉依就躲遠點,沒事就開始訓斥夏初臨,讓他別老在醫院裏呆著,趕緊去賺錢娶老婆,不然別說是蜜月了,婚紗照都拍不起。


    於曉依鄙夷的看著王瀟瀟:


    「阿姨,你真是腦子不太好使,二哥就是做這行的,他一定會給嫂子拍出全世界最好看的婚紗照。」


    王瀟瀟握緊拳頭,最後又放鬆,攀著我的肩膀說:


    「那也是我們家江離長的好看。」


    於曉依露了笑顏:


    「你活了半輩子也就說對了這一句話。」


    「你!」


    王瀟瀟氣呼呼的踏了兩步,然後出去透氣了。


    宋安戈的情況沒我們想像的那麽糟糕,醒了之後就轉到了普通病房,才住了一天就嚷嚷著要出院,說是在醫院裏呆著,肯定活不過三天。


    他這樣的情況根本不適合出院,但不知為何,他一提出出院的想法,醫生竟然簽了字,允準了。


    我驚的下巴都掉了,他都虛弱成那樣了,還讓他自生自滅嗎?


    醫生給我的解釋是,他活不了幾天了,讓我們帶著他多吃點好吃點,盡量把未完成的心願都給了結了。


    所以,醫生放他出院,是對他宣布了死刑。


    然而宋安戈卻很開心,一離開醫院就麵色紅潤了許多,還嚷嚷著說餓。


    我們一大堆人圍著他,鄧珩提出讓他去忘憂度假村休養,他說要我陪同才去。


    就連王瀟瀟都看不過去了,直言道:「過分了啊,宋大叔,人家江離的男朋友還在呢,還有一個小跟班,你可別小瞧了這個小跟班,人家牙尖嘴利著呢,一般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或許是為了對付這個機靈的小丫頭吧。宋安戈也找了個小麻煩回來。


    當時小麻煩站在門口的時候,一見到我就喊舅媽,我渾身都哆嗦了一下。


    王瀟瀟也驚呆了,還指著小麻煩說,她長的很像蔣欣演後媽的那電視劇裏的那個女孩,一臉的濃妝,看著都像個不良少女。


    偏偏是這樣的一個不良少女,每天都跟於曉依對著幹,於曉依喊我嫂子,她就喊我舅媽。


    宋安戈解釋說:


    「她是我的外甥女,本來是在國外留學的,不過我現在的狀況,也就她這個從小接受西方教育的人能接受,所以就把她叫了回來。」


    王瀟瀟一拍腦門,躺倒在沙發裏,半天才回一句:


    「重點是,你要介紹她多大了,叫什麽。」


    小麻煩背著鉚釘包站在我們麵前,笑嘻嘻的說:


    「我小名叫貓兒,你們也都可以叫我貓兒,我今年十七歲,不過我很快就滿十八歲了。我在紐約留學,但我很喜歡中國,我完成學業後會回到中國來的,我會唱歌,我還希望在舅舅的公司裏做個兼職歌手,賺點零花錢用。爭取以後能幫舅舅把公司開的紅紅火火的,舅舅,你覺得我說的怎麽樣?」


    宋安戈豎起大拇指:


    「不錯,你的中文很流利,不過還需要加強,口音太重,會被人嫌棄的。」


    貓兒黏巴過來,抱住我:


    「舅媽,你嫌棄我嗎?」


    我很尷尬的把她那雙吊在我脖子上的手拿掉:


    「貓兒,首先,歡迎你來到星城,其次我解釋一下,我不是你的舅媽,我跟你舅舅隻是...」


    貓兒甜甜一笑:


    「我知道,隻是情侶關係,還沒正式領證,我都懂的啦。你們也不用這麽靦腆,我很開明的,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


    於曉依護二哥,立即站出來:


    「iobject.」(我反對)


    這貓兒進屋,還沒來得及落座,就遭到了於曉依的攻擊,這兩個年級相當的人,在這個夕陽餘暉灑進陽台的下午,開始了一場英語奪人大賽。


    反正我們聽著雲裏霧裏,她們倆的語速極快,一開始我還能聽懂她們是在對峙,貓兒說你憑什麽反對,於曉依說,就憑江離是我嫂子。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從英語換到德語,從德語換到西班牙語,最後終結話題的是於曉依,她開始飆日語了,貓兒聳聳肩往沙發上一座,用很標準的普通話說:


    「我愛中國,所以我拒絕說日本話。」


    於是,當我們都在忙著晚上吃什麽的時候。這兩個女孩子從爭奪我變成了一場愛不愛國與閉關鎖國的辯論賽。


    王瀟瀟在廚房門口偷聽著,還點評道:


    「我們果真是老了,這些九零後現在了不得。」


    鄧珩邊切肉邊說:


    「貓兒差一點點就是00後了,她出生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她經常說自己是被煙花炮竹給嚇著了,所以提前預產期兩個月從娘胎裏蹦躂了出來。」


    我和王瀟瀟驚的下巴都要掉了,這麽說來,論年紀,於曉依可能要大一點。


    然而,我們都在感慨後生可畏的時候,客廳裏的爭吵從麵紅耳赤竟然變成了驚呼。


    我們都從廚房裏出來聽,隻見貓兒指著於曉依問:


    「你確定你是99年出生的?」


    於曉依拍了拍包:


    「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身份證。」


    貓兒擺擺手:


    「我信我信,我也是99年的,你是哪個月出生的?」


    於曉依伸出了兩隻手:「十二月啊,寒冬臘月。」


    貓兒興奮的說:


    「我也是我也是,好巧啊,那你就是姐姐了,你比我厲害點,你會六國語言,我隻會五國,而且我不會方言,算起來。我比你少,我承認,我不如你。」


    於曉依也嘆口氣:


    「我也不會說方言,我覺得你可能是姐姐,我出生在大年三十。」


    王瀟瀟的嘴張的都能塞進一個雞蛋了,貓兒和王瀟瀟的表情幾乎是同步了,站起身來半晌才給了於曉依一個擁抱:


    「好巧啊,我也是,我是大晚上出生的,那炮竹劈裏啪啦的,就把我驚著了,我媽咪說我當時離預產期還差兩個月。」


    於曉依咧嘴笑著:


    「那我是姐姐,我也是大年三十的晚上生的,但我是預產期延後了。我媽給我留了封信,說我本來是臘八節那天就該出生的,卻遲遲沒動靜,後來生在大年三十,我媽一點都不高興,可能是因為我打擾了她過年吧,她後來就把我扔了。」


    貓兒摸著後腦勺問:


    「扔了是什麽意思?」


    提到了於曉依的傷心事,我們都很自覺的走開了。


    沒過多久就聽到貓兒的哭聲,她抱著於曉依說,寶貝兒,你太可憐了,我要給你一個很友善的抱抱。


    這算是擁抱言和了。


    但於曉依卻很堅定的說:


    「我不可憐啊,要是我媽沒把我扔下,我怎麽可能會遇到我的二哥,是二哥把我撫養長大的,還教我一定要多學些本領,我二哥可厲害了,我二哥還癡情,喜歡了嫂子十年呢。」


    誇起自家哥哥來,於曉依不遺餘力。


    貓兒不服了,傲嬌的說:


    「那有什麽啊,我舅舅也很厲害啊,他可是愛一個女人愛了十六年呢,比你二哥還久。」


    於曉依哈哈大笑:


    「既然你舅舅都有一個愛了十六年的女人了,還來跟我二哥搶什麽,就別瞎湊熱鬧了,況且你舅舅都這樣了,也沒幾天活頭了,就別耽誤我嫂子的青春啦。」


    氣氛剛剛融洽了不到兩分鍾,她們倆又開始掐起來了。


    在飯桌上,貓兒給我夾了一塊西蘭花:


    「舅媽吃這個,鄧珩舅舅做的好好吃,吃西蘭花可以補充維c和蛋白質,營養好。」


    於曉依也不甘示弱,給我夾了一塊紅燒魚:


    「嫂子吃魚,吃魚也能補充蛋白質,更重要的是,吃魚的人都很聰明。」


    我尷尬的陪笑:


    「好好好,我都吃,你們也吃,不用夾菜。」


    這頓飯吃的,我真的是撐到了,兩個人卯足了勁的要在我麵前表現,最後我撐到不行了,兩人又爭著搶著下樓去幫我買健胃消食片。


    她們出了門家裏才算安靜點,我急忙拿了包,叫了王瀟瀟:


    「撤吧,大娘,你還悠閑躺這兒做什麽?」


    王瀟瀟剛躺下,不想起來:


    「去哪兒啊?」


    我俯身在王瀟瀟耳邊說:


    「我就說去樓下看看柳月,順便走動走動,消消食,然後溜之大吉啊,不然你還想在這兒聽那兩個小傢夥鬧騰?」


    王瀟瀟指了指在廚房裏幫鄧珩洗碗的夏初臨:


    「那他怎麽辦?」


    我拉著王瀟瀟起身:


    「不管了,就讓他們各自帶著各自的小麻煩撤吧,我實在招架不住了。」


    為了避免一出小區就被那兩傢夥堵住,我特意到的地下車庫,等上了車才長舒一口氣。


    晚上睡前,宋安戈還給我打了一通電話,說是要交代遺言,我二話沒說就掛了電話,然後果斷關機。


    夏初臨抱著我:


    「你對宋總,是不是太狠了點?」


    我翻個身轉移話題:


    「初臨,這個曉依,是不是喜歡你啊?」


    夏初臨捧著我的臉笑著說:「怎麽?看她這麽維護我,你吃醋了?別胡思亂想,我是她的二哥,她肯定護著我,我跟她之前的年齡差距,得三隻手才能數的過來。」


    我哼哼一聲:


    「都什麽年代了,年齡不是問題。」


    夏初臨掐了掐我的臉:


    「對我而言就有問題,你知道的,我的心裏隻有你,隻是很抱歉,我好像不太會求婚。總是選擇錯誤的時候,不過你放心,求婚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是最憧憬的,我會再花心思給你驚喜的。」


    說起求婚,我尷尬的笑了笑:


    「你不必說抱歉,也不用費心思去策劃什麽驚喜和浪漫,下次你要向我求婚的話,選個陽光明媚的天在陽台上求婚吧,就你和我,日光為證,天地為鑑。」


    夏初臨親了親我的臉:


    「好,早點睡吧,我給小嶽打了電話,讓她按照你的策劃好好布置周年慶,給你請了三天假,你去好好陪陪宋總,畢竟他是我們的大恩人。」


    我摸著夏初臨的心:


    「這兒,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


    夏初臨捉住我的手:


    「說實話,我介意,但我知道你不會對不起我,比起我介意來。我更害怕你會後悔,如果宋總真的和醫生說的那樣最多隻有三個月的生命了,我願意偉大一回,隻要你最後回到我身邊來,過程再艱難我都能等。」


    我沒有再說什麽,我不想麵對這個問題。


    生命太脆弱,我害怕告別。


    但第二天大早,夏初臨親自把我送到了小區樓下,才安心的折返回去上班。


    我想,宋安戈身邊有貓兒陪著,應該會很歡樂才對,也不缺我一個,免得貓兒又要宣誓主權,弄的我們都很尷尬,我還給不了任何回應。


    正當我邁腿準備撤,楊柳月急匆匆的從小區出來,看到我之後拉著我的手上了李雲新的車,然然還甜甜的喊了我一聲江離阿姨。


    我就這麽莫名其妙的被楊柳月帶上了車,李雲新率先開口:


    「柳月,別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


    楊柳月於是在我耳邊輕聲說:


    「出事了,24條群裏的人員出事了。」


    在車上,有然然在。楊柳月也沒跟我說是什麽事。


    李雲新把我們送到了雨花區的一個小區裏,易成則在門口接我們,下了車之後,易成則才惋惜的說道:


    「來晚了一步,警察和醫生剛剛把人帶走。」


    把人帶走?


    是犯事了?


    還是?


    看著我疑惑的目光,易成則長嘆一聲:


    「初步得出的結論是煤氣中毒,屍體旁有遺書,是寫給我們所有遭遇24條的人的,是我大意了,這件事情,錯都在我。」


    楊柳月安慰著易成則:


    「不是你的錯,經歷這樣的事情,很少有人能熬住的,逝者已矣,你也別太自責了。」


    我都沒敢問具體是什麽事情,畢竟我是一個屢次回絕易成則請求的人。


    我們就近找了一個茶樓,沒過多久就來了一群24條群裏的人,我略略看了下,大概來了二十幾個,大部分都是女性,除了易成則之外,隻有兩個男人。一個左手少了三根手指頭,另一個臉上有好幾道疤痕,他們就坐在我旁邊,楊柳月怕我害怕,還特意跟我解釋:


    「這兩人,手指殘缺的那個,叫強盛哥,是高利貸追上門的時候,被剁了三根手指頭才保住了孩子開學的學費,另外一個叫阿吉,臉上的傷是在躲避債權人的時候被抓到了,當時被打成重傷,在醫院裏躺了三個月,不過他們現在的狀況都還好,再有兩年,就能把債還清了。」


    那群女人當中,楊柳月著重給我介紹了三個人。


    一個是群裏年紀最大的,叫楊曦,五十二歲,丈夫嗜賭成性,賣了所有房子抵了債離了婚之後,才發現丈夫的債源源不斷。本來都要重新開始生活的楊曦,不得不跟婚介所介紹的對象分了手,一個人默默的背負著一大筆債務,現在過去八年了,還差兩百多萬沒還清,她也尋死過,隻不過有孩子支撐著,就挺過來了,現在孩子也賺錢幫著還債,情況算是樂觀的。


    我從楊曦的那雙手上可以看到,這八年來,她吃過多少苦頭。


    另一個是群裏年紀最小的,也是情況最特殊的,叫芊芊,實際年齡今年才十九歲,但是身份證上的年齡報大了三歲,她十六歲就輟學嫁人了,辦了酒席沒領證,前年剛領了證就得知丈夫是個毒癮者,她是知曉丈夫欠了多少債後,趁著自己還沒孩子,跟丈夫離婚。背負了一百八十多萬的債務,現在還債兩年,還欠著一百六十多萬的債務,大好的年華卻看不到未來的路,她也是群裏唯一一個沒有動過自殺念頭的人。


    芊芊的座右銘是,人活著才有奔頭,我還年輕,一切都還來得及。


    楊柳月給我介紹的最後一個,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就算是素顏出現,在一堆女人中也尤其耀眼。


    「她叫陳媚,今年二十八歲,結婚六年,還債五年,這五年當中,她每年都要自殺幾十次,因為家裏人看管的嚴,每一次都沒成功,你別看她外表靚麗,其實身上有著一百多處刀痕,有的年月已久漸漸癒合,有的淡化。但也有好多傷口化膿之後結成了難以癒合的傷疤,她是我們群裏的重點保護對象,每次出來都要家人送,然後再有群裏的人員護送回去。」


    此刻哭的最厲害的,也是陳媚。


    易成則正在安慰她,阿吉在給陳媚的家人打電話,讓她家人近來多多注意陳媚的狀態,怕陳媚再次想不開。


    其餘人都在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我,那麽多目光投放在我身上,我低著頭,不知所措。


    還是芊芊比較活躍,她跟坐在我身旁的一個女人換了位置,然後握著我的手問:


    「姐姐,你就是江離吧?聽說你和我一樣,從來沒想過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你很勇敢哦,姐姐。」


    我抬頭沖她一笑:


    「你好。」


    楊柳月又在我耳朵邊補充了一句:


    「芊芊是個話嘮,你聽著就行。」


    果真,芊芊一直對我說,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姐姐,你現在有男朋友了嗎?姐姐。你最近過的好嗎?姐姐,你有沒有去看過心理醫生?


    我頭都大了,直到她問我:


    「姐姐,你恨那個人嗎?」


    我才搖搖頭。


    她附和道:「姐姐,我跟你一樣,我也不恨他,畢竟是我自己選擇的人,瞎了眼傷了心斷了情絕了愛,也不能有恨,沒有恨才是真正的放下了,我覺得這就是我上輩子欠的債,我上輩子一定是一個不愁吃喝無憂無慮的人,所以這輩子才多災多難,不過我相信我下輩子一定是個享福的人,一想到這兒,我就滿滿的全是動力,我還年輕,我一定能還清所有債務的,姐姐,你說對不對?」


    看著她那雙充滿恐慌與不確定的眼神,我篤定的點點頭:


    「會的,一定會的。」


    芊芊露出明媚的笑容:


    「姐姐,我也相信會的,姐姐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欠債最多的,可姐姐都這麽勇敢,我又有什麽理由自怨自艾呢,姐姐,你說對不對?」


    若不是易成則哄好了陳媚,我都不知道芊芊會纏我多久。


    在茶樓小聚,算是易成則召開的一個小會,重點是鼓舞大家勇敢的活下去。


    他清清嗓子:


    「首先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去年五月不幸遇到24條的江離,她是個很勇敢的女人,我給大家講過的,今天我們說說劉寧寧和萬妤姐的事。」


    好多人都把注意力從我身上轉移到了易成則身上,焦急的問:


    「易大哥,她們怎麽樣了?」


    易成則低著頭,沉默良久才輕聲說:


    「她們走了,屍體被送往殯儀館,她們留了遺書,確定是自殺。」


    聽到這個消息,好多人都開始抽泣。


    年紀最大的楊曦抹了把淚,懊惱的說:「我不該讓寧寧去的,我是想著寧寧很堅強,又上進又樂觀,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我對不起寧寧。」


    芊芊也哭了:


    「都怪我,楊阿姨,都是我的錯,你跟我說讓我去勸勸萬妤阿姨的時候,我想著萬妤阿姨還清最後一筆債,以後就解脫了,應該是好事,所以就沒請假去陪她,如果是我去的話,我一定會阻止萬妤阿姨的,現在還害了寧寧。」


    我不知情,聽的一知半解。


    楊柳月在一旁替我解釋:


    「萬妤今年三十八歲,她算是命途多舛的一個人了,十八歲就跟了她老公,結婚兩年後生下寶寶,在月子裏就被她老公家暴了,右腿骨折在醫院住了好幾個月,出院後,她也出了月子,要跟老公離婚,她老公在她房門口跪了三天三夜,奄奄一息的暈倒後,萬妤才心軟了,沒想到後來又是不斷的家暴,終於在萬妤二十六歲的時候離了婚,當時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生活很艱難,前夫也後悔了,想複合,一直到三十歲才複合成功,考察了整整三年的時間。」


    我的心都是揪著的,以前總聽長輩們說,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找個條件好的,不然一輩子受苦。


    我想現在的女人嫁人,都不求大富大貴,隻想嫁一個別毀自己的人。


    楊柳月繼續說道:


    「後來,悲劇還是發生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真的很有道理,隻是沒想到這一次離婚。讓她的生活徹底陷入了絕境中,幸運的是婆家人很好,前夫入獄後,婆家傾家蕩產的幫著還債,到昨天截止,萬妤還清了最後一筆債。」


    那應該是好事,怎麽會發生悲劇呢?


    易成則也開始攬罪:


    「不能怪你們,是我大意了,沒想到寧寧會和萬妤一起想不開。」


    這個劉寧寧,是群裏欠債最少的,不出意外的話,最多一年就可以還清債務,而且她還年輕,才二十四歲,她離婚後,共同債務是一百二十萬,賣了房子還了貸款後,她家裏又賣了房子,去年開始還債的,最後隻剩二十來萬的債務,她的爸爸媽媽還有已經開始工作的弟弟,都願意幫她。


    沒想到群裏的人覺得最不可能自殺的兩個人。卻一起開了煤氣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個小聚散了之後,易成則叫住了我,我以為他又要勸我加入24條公益群,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開口拒絕,但他沒有提,隻是讓我不要多想,一定要樂觀向上的活著,苦難終有盡頭。


    我和楊柳月一起回的小區,她問我要不要上樓去看看宋安戈。


    我上去了,聽到屋子裏貓兒正在給宋安戈講笑話,氣氛很融洽,而我心情很低落,不想破壞他們之間很和諧的氣氛,所以我又轉身下了樓。


    回到家,一個人在沙發裏躺了很久,王瀟瀟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好覺得頭疼,想吃片安眠藥睡一覺。


    安眠藥是我找唐醫生給我開的,他一次隻給我兩片,我一直都沒吃。


    聽到王瀟瀟的聲音,我忍不住哽咽了。


    她陪我聊了很久,我對她說。不說了,我想讓夏初臨回來陪我,我想跟他結婚,我想生個孩子,不管未來有多苦,我都想和他在一起,兩個人麵對黑暗,總比一個人等待光明要好。


    掛完電話後,我給夏初臨打電話,讓他回來。


    夏初臨說他正在給一對新人拍婚紗照,我很任性的說:


    「我不管,半個小時後我要見到你,夏初臨,我要你向我求婚,我要你對我說,就算以後天會塌下來,你也願意跟我一起去死。」


    二十二分鍾後,夏初臨開了門進來,手裏還抱了一束捧花。


    他連鞋都沒脫,徑直走向我,先是給了我一個熱吻,再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江離,你知道的,我愛你,我也一直都在。


    我指著他手裏的捧花問:


    「哪來的?」


    夏初臨笑著說:


    「是那對新人給的,知道我要臨時罷工,他們很生氣,但我朋友對他們說了我和你的故事,他們就把捧花給了我,說是等我求婚成功之後,再回去給他們拍婚紗照。」


    夏初臨說完,將我拉了起來走到陽台上。


    今天陽光明媚,我回來的時候一直以為是陰天,可能是因為我的心情很灰暗吧。


    這是夏初臨第三次向我求婚,圍觀的隻有午後的艷陽,隱約還有一股花的清香。


    夏初臨單膝下跪,很簡單的對我說:


    「江離,嫁給我,我陪你從青絲到白髮,無怨無悔。」


    我哽咽了,點了點頭,卻忘了要把手伸出去,夏初臨握我的手的時候。還開玩笑的問:「離離,你的手機在哪兒?」


    我指了指茶幾,夏初臨說讓我等等,他把自己的手機關機了,又走回客廳拿起了我的手機,詭異的是,電話竟然真的響了起來,夏初臨猶豫了一會兒,我對他喊:


    「關機吧,今天我不想讓任何人打擾我的幸福。」


    夏初臨走回陽台,把手機遞給我:


    「是宋安戈打來的。」


    又是他,我掛了他的電話,準備關機時,他又打了過來,我氣呼呼的對夏初臨說:


    「等著,我先罵他一頓解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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