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妳怎麽在這裏?」烤鴨踏進辦公室時瞧見她趴在桌上一臉憔悴。「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需要一個地方躲藏,可以的話最好現在就回家好好睡個覺,躲在被窩裏好好哭個夠。可是她不能,所以盡管一夜未寢、盡管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換,她還是到公司來上班了。


    隻是,人雖然來了,但她的心卻遺漏在周達非的住處……想到要上頂樓去麵對那空蕩蕩的辦公室,她決定還是躲在自己熟悉的老地方可能會舒服一點。


    「嘿……」見她不說話,烤鴨憂心忡仲地上前。「妳沒事吧?臉色好難看。」


    「沒什麽,隻是精神不太好。」


    「真的沒事嗎?沒事的話怎麽會躲在這裏?」


    「誰說我躲?好歹我也還是人事部主任,偶爾回來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吧?」她嘴硬辯駁,頭卻抬不起來,隻能無力地掛在桌上。


    烤鴨聳聳肩。誰都看得出來樂舞有心事,她就是那種對秘密毫無抵抗力的人種,連心事都明白寫在臉上。


    「是因為總經理吧?」


    「咦!」嶽樂舞嚇了一跳。「妳在亂講什麽啊?」


    「喏。」烤鴨將一份水果報紙放在她麵前。「是因為這件事?」


    知名百貨小開深夜遭圍毆,傳為圍標新商城黑道橫行。


    嶽樂舞的眼睛越睜越大!偌大的報紙上彩色印刷著清晰的照片,正是周達非被幾名少年圍毆的畫麵!


    「我想總經理今天應該不會來上班了。」烤鴨歎口氣。「傷得怎麽樣?」


    「如果傷得很重的話,這上麵就會寫出來了。」樂舞苦笑。「請醫生幫他診治過了,沒什麽大礙,隻是可能有點腦震蕩。」


    「是喔,說不定這一k把他的良心給k出來了咧。j


    「……」


    烤鴨小心翼翼地望著樂舞,躊躇半晌才輕輕地開口:「主任,妳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什麽?!」嶽樂舞整個人跳起來,方才的委靡不振完全消失,她怒氣衝衝地嚷;「拜托!妳腦袋裏是裝些什麽啊!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我交代妳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到底找到人沒有?」


    烤鴨吐吐舌頭,這下可踩到她的痛腳了。「不要這麽生氣啦,我隻是隨口問問嘛,人家說日久生情啊,而且你們近水樓台——」


    「台妳的頭!妳昨天也被k過嗎?怎麽老是胡說八道!」


    「好好好,當我沒問就是了。」烤鴨笑嘻嘻地揚揚手上的電話卡。「我還有工作要做,妳慢慢關心人事部,我繼續去打電話。」


    「喂!等等,現在進度到底怎麽樣了?都個把月了,還是半點消息都沒有嗎?」


    烤鴨在門口停下腳步,慢吞吞地回頭。「有一點點啦,但現在還不確定,我想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了。」


    「很快……但願真的很快……」隻是她現在很懷疑就算真的找到老夫人又能怎麽樣?周伯朗說過,是老夫人堅持要周達非回來管理歡樂星球的,也就是說這一切也許都是出自老太太的授權……


    盡管她真的很不願意相信老太太會這麽殘忍,但歡樂星球在老太太的善心管理之下日漸頹敗也是不爭的事實,或許連老太太也無能為力了,隻好交由心狠手辣的兒子來打理這一切。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有沒有找到老太太又有什麽區別呢?


    烤鴨蹦蹦跳跳的走了;望著她快樂的背影,嶽樂舞不由得深深歎口氣。她當初真不該介入這些事,不然現在她也能像烤鴨一樣這麽快樂,無憂無慮。


    牆上的儀容鏡裏映出她蒼白憔悴的模樣,前幾日神采奕奕的模樣已經消失,她自覺像是過了十二點鍾的灰姑娘,頓時被打回原狀。


    她從來就不漂亮,從來就不聰明,她跟樂音雖然是姊妹,但卻一直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樂音出色的容貌、卓絕的智慧她都沒有,連雙親的寬容睿智、瀟灑優雅她也沒遺傳到半點。難怪她小時候老是覺得自己一定是媽媽從路邊撿回來的,否則怎麽會跟他們有如此大的差異?


    童年時的自卑在成年後悄悄隱身到平凡的穿著下,起碼她還擁有幽默、至少她有滿腔的熱血,但那些此時都顯得微不足道,自卑悄悄回到她身上,尤其當周達非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更感到前所未有的卑微。


    醜小鴨終究隻是醜小鴨,不會變成天鵝的。


    手機在此時響了起來。「喂,樂音。」


    「妳躲在公司做什麽?都開始打仗了。」


    「有哦?」


    「還不快點回來換衣服!周達非到公司之前妳得準備好。」


    她怎麽知道她躲在公司?樂舞不由得納悶。「準備什麽?」


    「準備好當他的最佳擋箭牌啊。」


    「……」


    「樂舞?」


    「我覺得好累。」


    話筒那端沉默了半晌,隱約中仿佛聽到樂音無聲的歎息,良久之後她才開口。「現在想打退堂鼓恐怕已經太晚了。」


    「我沒說想打退堂鼓,我隻是覺得……很絕望……他根本不可能改變啊,我真感覺不知為何而戰。」


    嶽樂音在線路另一端笑了笑。「別傻了老妹,妳根本還沒開始戰哪。」


    「如果這樣還不算,那我真怕我會粉身碎骨。」


    「下麵那句不是該接『在所不辭』嗎?」


    「我也想,可是現在做不到……」說著說著,居然想哭。


    「別說了,先回來吧。躲過那些記者,別被他們拍到妳的樣子。」


    「記者?什麽記者?」樂音收了線,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報紙,這才恍然大悟。


    噢!該死的!是那些記者啊。


    他們總共有五個人,另外後麵跟著的兩個大概是跟班,從他們渾然不同的氣質可以清楚分辨出來。那五個人態度尊貴傲慢,那睥睨天下的氣勢寫在他們身上的每一吋細胞裏。從他們踏入大門的那一刻開始,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電話鈴聲響個下停,媒體的鎂光燈閃得人眼花撩亂。


    耳語開始在「歡樂星球」四處撞擊發酵。


    「聽說是首屈一指的創投公司。」


    「那是什麽?」


    「就是專門以收購別人公司為生的大白鯊集團啊。」


    「聽說被他們看上的公司都沒有好下場。」


    「電視上已經開始報導了,財經台還製作了專題耶。」


    「聽說他們好低調的,這次為了我們,幾個頭目居然同時現身,很難得喔。」


    這些耳語在傳播的同時都經由烤鴨的熱線進到她的耳朵裏,她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不時回頭望著額頭上還包著紗布的周達非,他看起來怎麽還能這麽鎮定自若?是大白鯊耶,大白鯊找上門了!


    「記住,把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千萬不要遺漏。會議室有錄影吧?記得要給我一份。」樂音謹慎地交代著。打從她專任「軍師」以來,這是她第一次露出專注的神情,跟她說話的時候居然連小楷也不寫了,可見事態之嚴重。


    這五個人形貌各異,其中華麗男跟妖豔女她分別都見過。如果她曾經覺得華麗男跟妖豔女很特別,那麽另外的三個人更不在話下。但他們似乎都不是重點,重點隻在第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綁著馬尾的俊美男子;他是如此的冷漠,但那雙墨瞳卻又那樣銳利得驚人,仿佛擁有一雙透視眼的他令所有麵對他的瞳孔都不自覺地閃避。


    唯有周達非例外。他平視那男子,麵無表情,這兩個人應該是勢均力敵的吧?至少,她但願如此。


    「賣給我吧,開個你喜歡的價格。」


    「我已經跟你的狗腿說過了,這裏不賣。」


    「真是沒禮貌!」華麗男沒好氣地雙手一撐桌麵站了起來。「賣吧賣吧!你以為你不賣就沒問題了嗎?我們已經知會過所有的銀行,任何稍有點理智的銀行都不會貸款給你,歡樂星球跟周邊這些地我們都要定了,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財團敢跟你合作,趁現在你還有一口氣在,賣吧。」


    「不賣,我原本也沒打算跟任何人合作。」


    「不可能,你沒有那麽多錢。」白白胖胖,笑起來像尊彌勒佛似的男子冷哼。「死鴨子嘴硬,幾十年了還是不改老脾氣。」


    「我們認識嗎?」周達非望著他,微微蹙起眉,不知道是因為頭痛?還是正在搜尋記憶庫。


    「哼,你當然不記得了。歡樂星球的小東家、小少爺!二十幾年前你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能到這裏來玩一次?一個學期!整整一個學期耶!好不容易我爺爺才答應從屏東帶我到這裏來玩,坐了八個小時的車子,千辛萬苦終於到了,但卻因為那天你這尊貴的少爺有生日會,你們就把我們拒於門外!」


    「……」


    在場者俱皆默。


    「你……」雖然答應了樂音不開口,可是她實在忍不住!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錯愕得簡直想尖叫。「你該不會就是因為那樣一件小事,現在居然想來報仇吧?」


    「是又怎麽樣?!」胖子理直氣壯回答。「那難道不重要嗎?一個小學生努力了整整一個學期才能達成的願望,卻這樣輕易被毀滅,那難道不重要?!」


    連續兩個「難道不重要」,真是讓人完全啞口無言。


    真是好可怕的複仇心啊。


    「你希望我對你說『對不起』嗎?」周達非啼笑皆非地問。


    「希望啊!」


    「可惜我不願意說。」


    「……」


    場麵越來越荒謬了,好像變成兩個小學生在對峙似的。


    「咳……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五個人當中看起來最年輕、也最善良的少年清清喉嚨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周先生,我已經詳細調查過你了,你名下的資產絕對不足以支付『歡樂星球』未來的開銷。你的確能將附近的八排公寓夷為平地,但接下來的資金卻完全沒有著落。你打算重建那些公寓,重整歡樂星球,那都需要大筆資金,我們『以賽亞』願意全力支援你在這方麵的——」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


    「你這個人到底有什麽毛病?!」華麗男再度發難。「那是錢耶!白花花的銀子捧到你麵前供你揮霍,反正這個爛地方你也不打算要了,到底在堅持什麽啊?!」


    「我有說過我不要這個地方嗎?」周達非仍是一臉的啼笑皆非,打從他們進門開始,他就是這副表情,仿佛他們的到來完全是多餘的,這場對談也毫無意義一般。


    「你——」


    馬尾頭目淡淡望了他一眼,華麗男立刻閉上嘴。


    「那麽……你已經有打算要與我開戰吧?」


    周達非淡淡一笑,將電腦螢幕轉向他。「你是說這個吧?歡樂星球的股票,你們從三周前股價還在低點時就開始大舉搜購我們的股票,當股票開始往上漲,你們又立刻放出我要夷平公寓的消息,讓股價瞬間來兩個跌停板,而你們則趁機大舉進貨,到目前為止已經漲了三支停板。」


    「我還可以繼續下去,直到市場上連一張你們的股票也沒有為止。」


    「你大可以慢慢買,喜歡買多少就買多少,但你隻能買到百分之四十九。」


    「你以為握有百分之五十一就一定贏嗎?」


    「不一定。」周達非微笑。「但我已經握有百分之五十一。」


    「你喜歡戰,那便戰吧。」馬尾頭目淡淡揮手起身,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止腳步回頭。「你頭上的傷,很痛吧?」


    「……」


    「我還可以讓你更痛一點。」他說著,墨瞳裏閃過一絲冷芒。


    樂舞聽得心驚肉跳!她手腳冰冷,一直到他們全都離開了,還是無法動彈。


    好可怕的氣勢!「你喜歡戰,那便戰吧。」那八個字說得那樣雲淡風輕,但內涵卻是殺氣騰騰。


    她努力平息自己內心的緊張,回頭一看,卻望見周達非慘白著臉閉目躺在椅子上。「喂!」


    「我沒事。」


    「臉色難看成這樣居然還說沒事!」樂舞嚇壞了,連忙上前探探他的額頭:「發燒了!我送你去醫院。」


    「不,我寧願回去聽我的叮叮當當……」他睜開眼苦笑,慘白的臉色終於露出一絲脆弱痕跡。「不然妳帶妳的cd放給我聽,好不好?而且我餓了。」


    她怎麽可能拒絕他的要求!可是她又怎麽能答應他的要求!


    要cd容易,可是……她隻會泡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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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燒的人還講究什麽口味?妳到超級市場去買一包米,米加水煮成稀飯妳總會吧?生病的人吃清粥最好。」耳邊夾著電話,嶽樂音淡淡說道。


    「問題就在我不會煮啊。j


    「那就去附近的自助餐買,連這點小事也要我親自出馬?我一到那裏不就穿幫了?」


    「那妳幫我煮好,我過去拿——」


    「老妹,我這裏再過幾天就開幕了,妳以為我好有空?自己想辦法。」說完收線。


    「喂!」


    無情無義的嶽樂音居然真的掛了電話。天哪!樂舞瞪著電話線,一臉惶恐。哇!不會真的那麽殘忍吧?那現在她要怎麽辦啊?


    電話線路的那端,嶽樂音忍不住微笑起來。看來大事底定,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來的就看他們各自的造化嘍。


    「這東西要擺哪裏?」男人拎著沉重的花瓶進來,半人高的白玉花瓶沉得很,他居然簡單提在手上麵不改色。


    「隨便放吧,花瓶也有耐摔的,那個就是。」她笑。周達非萬萬想不到自己會找一個如此耐摔的花瓶來砸自己的腳,而現在就算發現也已經悔之不及。


    男人一聽隨便放,當真就不偏不倚將花瓶擺在咖啡屋正中央。「接下來呢?」他用濃濃的外地口音問。


    「嗯?你沒事了嗎?我以為你現在應該很忙。」


    「我有空的時候應該可以來適應新環境先哩。」


    「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先來適應新環境』,『哩』就省了。」她糾正。「學學語法沒那麽難吧?」


    他聳聳肩。「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蛋糕。」她拎起一個小盒子給他。「賞你的。」


    他咧嘴一笑,神情很滿意。「有空再見。」


    揮揮手,虎背熊腰的背影跨出咖啡屋大門。這間咖啡屋如此精致玲瓏,裝這麽個大漢實在有點委屈了,但他不在乎,所以也無所謂。嚴格說起來他並不算是意外收獲,沒人知道她老早就看上了他,這一切都在算計之中……隻除了以賽亞那群討歌鬼。


    提起精毫小楷,她在帳冊上寫著:蛋糕一塊,免費贈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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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度終於退了,皮膚不再滾燙,氣色似乎也稍微好轉些,她這才終於放心,才想著出門偷偷去買些食物,他突然伸手拉住她。


    「你肚子餓不是嗎?我去買點東西吃。」


    他搖搖頭。


    「不餓?」


    「餓,但不是那種餓。」


    「餓?但是不是那種餓?」樂舞迷糊地望著他。「餓還有分種類?」


    他不由得啞然失笑。原來她真的不懂。不懂也好,盡管她的「不懂」更助長火焰燎原,但他素來是極有耐心的人,即使受了傷也無損於此。


    「過來,躺這裏。」挪動身子讓出一個空位。「這幾天妳也很累了,躺一下。」


    連忙搖搖頭,樂舞睜大了眼睛,這要求真的很……詭異。


    「就當是陪陪我?」他要求,露出可憐的神情。


    她的眼睛睜得更大!


    「隻是躺一下,我保證我會乖。」他微笑。


    「呃……」她思索半晌,拒絕不了他那孩子似的神情,隻好硬著頭皮爬上床。「你受了傷,我怕會弄痛你……」她嘟囔。


    聽到這雙關語,他再度失笑。這女人傻氣得真是可愛!突然想到自己的「灰姑娘改造計畫」,一步一步走到這裏應該算是徹底失敗了吧?


    「好聽嗎?」她突然開口問。


    「音樂不錯,但不知道他在唱什麽。」


    她躺得極為僵硬,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神經都緊繃到最極致,隻好開口胡扯,免得自己把骨頭給繃斷。「這首歌叫『七裏香』。」


    「席慕容的七裏香?」


    「不對,是周傑倫的七裏。」她終於笑了起來。「你年紀大了屋。」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迭,幾句是非,也無法將我的熱情冷卻,妳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她輕唱。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這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祂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他輕念。


    「……好美,也好慘。」


    「卻是妳喜歡的浪漫不是嗎?隻要深深愛過,就算失戀也能讓人變得更堅強,所以就算變成一棵樹也無所謂,隻要能相逢就好了。」


    忍不住側過身子望著他。「你都記得啊?我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嗯,很糟糕。」


    「我說的話很糟糕?」


    周達非笑著歎息,也側過身子凝視她。「不,那些話我全都記得,所以很糟糕。」


    這次她沒有錯過、也沒有誤會他的言外之意,臉蛋紅了起來,眼前全是他,無處可躲。


    此刻言語顯得多餘,他伸手輕撫她的臉蛋,感覺到她的肌膚在掌心融化顫抖,隻這輕輕一觸,火花已然燎原!他想遵守諾言當個君子,但諾言此刻卻已無足輕重。


    起先隻是一個蝴蝶般的吻,輕輕地掠過她的頰、微涼的肌膚輕貼,感受到彼此熱切又謹慎的溫度。


    再來是一個擁抱,他赤裸的肌膚在她的指尖下緊繃,她好奇而又羞赧,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像個剛得到新玩具的小孩。


    然後是自製力的全盤崩解。他們遺忘了屋子裏的歌聲,渾然忘我地探索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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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睡著了,因熱度濡濕的發還貼在額頭上。原來他是自然卷啊,微卷的黑發貼在輪廓上讓他的五官頓時柔和不少,細看之下感覺似乎還帶著點孩子氣,看得越仔細越覺得躺在她身邊的男人跟白天坐在玻璃帷幕裏的男人好像不一樣。


    再看仔細點,她的臉更貼近他些,距離已經近到可以聽到他的呼吸,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每個毛細孔——她的臉紅了,這輩子從來沒這麽近打量過一個男人,她隻能以自己是個沒戴眼鏡的近視眼來解釋這反常的舉動。


    這樣看他所為何來呢?再怎麽看也不能解釋剛剛他們所做的事,再怎麽看也無法解釋她為什麽會上了這張床……


    老天,她渾身酸痛!


    悄悄地移動身體,深怕會驚醒他,不隻因為他正帶著傷,更因為她實在不想麵對這尷尬的一刻。


    「妳該不會是被我的美色所誘惑吧?」這句該死的話言猶在耳,她居然就這麽恬不知恥地跳上他的床,她真不敢想象他要是醒過來,用那種鄙夷恥笑的眼光打量她——隻要半秒——不,隻要他顯現出那種意圖,她大概就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殺死他。


    才一動,全身上下無處不痛的感覺讓她更覺悲慘。到底是誰會喜歡這種「運動」?根本是折磨嘛!雖然……剛剛她的確到過天堂……


    嶽樂舞硬壓住呻吟,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拖動自己疲憊的軀體下床,低下頭,這才發現白皙的腿上綻放著殷紅櫻花。


    她羞紅了臉,連忙拾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腳亂地包裹住自己,回頭一看,雪白的床罩上也同樣綻放著幾朵紅櫻——該怎麽辦?總不能把床罩也一並帶走吧?他還躺在上麵呢。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終此一生他都會不斷嘲笑她——


    不,不對,怎麽會「終此一生」?等歡樂星球的危機過去,她就要逃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見他。


    怔怔地望著那象征著自己邁人生命另一階段的紅櫻,她突然感到一絲絕望。是的,她隻能遠遠逃開,不然還能怎麽辦呢?


    「我不會笑妳。」像是穿透了她的思緒,他沙啞地開口,樂舞驀然回頭對上他那雙深邃無底的深淵。


    「但是……我可以把床罩剪下來留作紀念嗎?」


    「你這該死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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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蓬頭的水嘩啦嘩啦地不斷衝刷著,她仰著臉任由溫暖的水打在曲線曼妙的軀體上,腦子裏混亂澎湃的情緒始終無法平息。


    該如何出去麵對他?簡單的一切突然都變得複雜起來。該如何解釋自己這些年的守身如玉?這問題顯得如此可笑!一個女人居然要為自己過去的空白作解釋?


    好吧,就算可以不為過去解釋,那麽「未來」呢?


    他們之間該如何繼續若無其事的相處下去?


    無盡的懊惱纏繞著她,多麽希望剛剛的一切其實沒有發生過,她從來不曾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此深刻的感到懊悔。


    浴室的門悄無聲息打開,她毫無知覺地低著頭任水流激烈地打在背上,直到那熾熱的軀體貼住她赤裸的背,她才驚呼一聲猛然轉身!


    「不準後悔。」


    「你不可以這樣!」嶽樂舞氣憤地撾著他的肩。


    「不可以怎麽樣?」他的頭發濕了,覆蓋著他飽滿的額,讓他俊美的臉更透出幾分邪氣。


    「不可以……不可以一直說出我心裏的想法!」豁出去了,索性惱怒地嚷出自己的不滿,雙手緊緊握拳怒視著他。「為什麽不準我後悔?我明明就後悔了!我後悔得要命!我後悔得要——」


    猛然擁住她,用一記粗暴的吻堵住她接下來的萬千後悔,瀑布般的水在兩人身上不斷衝刷著,衝不去的欲望曖昧,滿室野性!


    「不可以……」她低啞地開口,嚶嚀的聲音卻隻更助長烈焰。


    她努力想抵抗,腦子卻不肯聽話,連軀體也漸漸融化在水中。他寬厚的背光滑而且充滿彈性,古銅色的肌膚在她的指尖下賁張,她如溺水一般攬住他的肩,他的欲望來得如此凶猛,她自覺無力抵擋,也不願意抵擋。


    算了,別再去想了,此時此刻不宜思考,尤其當他的唇不斷地低吼著在她身上四處遊移,尤其當他的手如此狂亂地揉弄著她的每一處肌膚——隻是「性」而已,她不斷告訴自己。這句話像護身符似的令人安心,她閉上眼任自己融化。


    隻是性而已啊。


    隻是當歡愉來臨之際,她睜開眼,卻望進一雙寫滿了狂亂熾情的深瞳中,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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