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在為了誰戰鬥?


    此時此刻,明明已經到了大戰前夕,麵對延珠那茫然無助的臉,蓮太郎突然動搖了。


    為了家人?


    不,在這裏的人大部分都已經沒有了家人。


    蓮太郎也好,木更也好,彰磨也好,室戶堇也好,亦或是其他的許許多多民警,大都是早就失去了自己的至親。


    至於那些起始者就更不必說,她們本來就沒有家人。


    為了榮譽?金錢?權利?


    蓮太郎簡直想大笑。


    國家存亡之際,這些東西還有個鬼用!


    如今的民警已經是最後防線,東京區自衛隊基本上土崩瓦解,可以說,今天打贏了,東京區就能繼續苟延殘喘,打輸了,那麽整個東京所有人都會淪為原腸動物的口糧。


    如果非要說的話,蓮太郎知道自己是為了守護。


    隻有保家衛國才能形容民警們現在的所作所為。


    拋棄了一切生存機會在這裏與原腸動物們正麵戰鬥,目的隻不過是殺出一個未來。屬於人類的未來。


    可最終死在這裏的是民警和起始者們,活下去的卻是那些反對、壓迫他們的人。


    這對民警而言,對受詛咒之子而言,真的公平嗎?


    蓮太郎朝下方看去,黑夜中一簇簇篝火仿佛星辰般點綴其間,火光並不耀眼,卻代表人類的希望。


    以及,躲在後方的普通民眾的希望。


    是了,我們明明隻想在這個世界找到容身之處。


    蓮太郎閉上眼睛,深呼吸。


    “延珠,你討厭人類嗎?”


    “……”


    “你憎恨我們(被掠奪世代)嗎?”


    延珠隻是低頭沒有抬起來。


    受詛咒之子,被掠奪的世代,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一方代表被原腸動物感染後剩生下的孩子,另一方則是真正的普通人。


    延珠隻是低頭沒有抬起來。


    蓮太郎歪著腦袋,望著漆黑的天空好一會兒,然後把視線移回延珠身上:


    “延珠,民間警備公司是唯一為了他人的感恩與救贖而奉獻生命的職業,這是我的想法,即便隻是為了看到那些被我們拯救的人的笑臉,我們也應該要戰鬥下去。”


    “根本不是!”


    延珠則是咬牙切齒反擊:


    “妾身在街上聽說了!民警係統是讓原腸動物和帶有原腸動物病毒的小孩自相殘殺,剛好可以清理掉這些垃圾!”


    蓮太郎大為震驚。


    “延珠,你,你…………一直都是這麽想嗎?和我一起為了打倒原腸動物而奔走時,你一直認為自己是在處理垃圾嗎?”


    延珠低著頭不說話,可以看到她肩膀微微顫抖。


    “你想相信哪種說法?”


    延珠猛力抬頭望著蓮太郎。


    “延珠,我的意見,與處理垃圾那種意見,你相信哪個?”


    延珠露出無所適從的表情,眼角開始滲出淚水,於是用衣袖擦拭。


    隻是不管怎麽擦,淚水依然不停從眼中泛出。


    “唔……蓮太郎……”


    她先是喃喃開口,接著仿佛潰堤一般,大聲嚎哭:“蓮太郎……蓮太郎!蓮太郎!蓮太郎蓮太郎蓮太郎!”


    “傻瓜。”


    蓮太郎蹲下來抱住她。


    她的顫抖與嗚咽就在胸中清晰可聞。蓮太郎的製服也被淚水痕跡暈染。


    真可憐,她的身體冷透了。


    “延珠,既然你相信我,那麽你應該知道要怎麽做吧?如今我們務必要拯救東京地區,否則那個問題還來不及做出結論,東京地區就完蛋了。沒有必要馬上下結論,不過為了爭取讓你真心覺得這個世界值得拯救的時間,得讓這個世界多存續一陣子。”


    延珠在自己的懷中點了幾次頭,可以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


    蓮太郎撫摸她的背,讓她哭了好一會兒。


    盡管很想一直抱下去,但是剩下的工作堆積如山,作戰開始的時間也一分一秒逼進。


    看看時間差不多的蓮太郎問道:“要走了,準備好了嗎?”


    延珠露出像兔子一樣哭紅的雙眼,抽動鼻子對他用力點頭。


    “好。”


    他把手掌放在延珠的頭上,一邊撫摸一邊起身。


    “那麽差不多該回去了。大家一定都很擔心你。”


    延珠用力擦拭眼角,勉強在臉上擠出笑容,強忍嗚咽顫抖的聲音仰望蓮太郎:


    “妾身知道了,妾身會像蓮太郎說的那樣,把這個世界拯救下來,再看他們值不值得拯救!”


    “啊,沒錯。為了……拯救!”


    延珠破涕為笑,兩人用力擊掌,就像是上賽場前互相打氣的隊員。


    兩人牽著手慢慢往回走,延珠崇拜道:


    “蓮太郎明明和人家隻差六歲,卻是這麽成熟,好像什麽都知道。”


    蓮太郎啞然失笑:


    “隻是希望在你麵前表現得成熟,所以我才會那麽做。這不是年齡的問題。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麽而戰嗎?”


    延珠想了一下,還是搖搖頭。


    蓮太郎沒有繼續說話,而是扭過頭望向遠方,那裏正是東京區的方向。


    ——我想在這個腐敗的世界繼續活下去的原因,是因為有你啊,延珠。


    ——


    “他們倆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三笠清脆的聲音傳過來,正對著自己的左手愣愣出神的羽飛白不由抬起頭。


    “管好你自己的烤雞翅,別管那麽多,這點小事裏見自己能解決。”


    三笠害羞地吐了吐舌頭,過了會兒把烤好的雞翅塗上調料,慢吞吞遞過去:


    “喏,算是感謝你之前……引開敵人救我的事情。”


    顯然道謝這種事情對三笠而言非常艱難,光是現在這點事情已經是極大的考驗了。


    羽飛白則是瞪大眼睛:“救命之恩你就一對雞翅打發了?”


    “那……那不然你還想怎麽樣?”三笠惱羞成怒,頓時理直氣壯起來。


    “明天的訓練翻倍,召喚五百次冰柱,天童拔刀術的練習增加一千組。”


    羽飛白麵無表情,三笠則是誇張地捂住臉:


    “啊?!不要啊!”


    羽飛白嗬嗬一笑,負手而立。


    “如果還有明天的話。”


    “嗯?”


    三笠先是一愣,以為羽飛白說得是能不能在這次戰鬥中活下來的事情,一開始還想著他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沒有自信,轉念一想才明白,說的是另一方麵。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應該不在這裏了吧。


    跟木更學習拔刀術一周,也差不多是時候結束了。


    三笠想了想頓時拍拍手跑起來:


    “那我先去跟木更姐道個別。”


    “去吧去吧,記得別露餡。”


    羽飛白咬了口少女烤好的雞翅,頓了頓,辣出眼淚。


    “看來走之前是沒機會再去看看你了。”


    羽飛白喃喃自語,低聲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


    他左臂上冒出黑色的古怪煙霧,並且傳出冷冰冰的女子聲音:


    “主人無需在意,晴子大人也並不在乎這些,她若是知道您還念著她,想必也會感到欣慰。”


    這聲音虛無縹緲,帶著點陰森森的鬼氣,旁人卻根本聽不到分毫,正是羽飛白左臂上的式神——【鴉羽】。


    “嘿,說的也是。”


    羽飛白灑然站起,高空的風吹起他的衣袍,眼神如劍刃般淩厲,悍然直視遠方。


    “去告訴緹娜·斯普朗特,狩獵祭內所有的地對空武裝,全部交由她一人掌管。”


    “是!”兩名在狩獵祭內頗得器重的民警立刻向後方傳達命令。


    羽飛白眼中印著滿城篝火,左手掌心的一絲血口崩裂,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畢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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