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照顧他?”凱恩笑著問道。


    她點頭。“不分晝夜,他需要我。”


    克林火冒三丈。“我不需要你。”


    她不服他粗魯的聲調。“你真不知感激。”她低語道。


    克林不理她的批評,他朝凱恩點點頭。“這倒提醒了我,”他說道。“我要謝謝你幫忙,我的帳本一年多來就沒這麽好看過。”


    “什麽帳本?”


    “公司帳本,”克林解釋。“非常謝謝你幫忙。”


    凱恩搖頭,莉雅戳戳克林吸引他的注意。“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好嗎?”


    “我沒動你的帳本。”凱恩告訴弟弟。


    “那麽是誰……”


    好半晌沒有人說話。莉雅將注意力轉到她的裙子的褶縫。克林慢慢看向她。


    “你請狄先生或別人替我做帳?”


    “當然沒有。你的帳本是私人的財產,我不會讓別人看的。此外你生病時家中也謝絕一切訪客?”


    “那麽是誰替我做了帳?”


    “是我。”


    他搖搖。“別開玩笑,莉雅,我沒有心情。”


    “我不是開玩笑,帳是我做的。我也將你所有的開支日記整理後歸檔了。”


    “有誰幫你?”


    她覺得深受其辱。“沒有人幫我,我對數字非常拿手。”她告訴他。“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寫信給修道院長。我替她做了第二套帳簿好讓銀行給她……哎呀,我不該提的。院長說那是罪過,但我不認為,我隻是改變了數字好讓她拿到貸款。”


    克林露出震驚的表情,她猜他覺得她的坦白丟人現眼,也不再為自己解釋。“至於你的帳,”她繼續說道,“謄寫數目和加出總額並不需要特別訓練。”


    “利潤呢?”克林問道,仍不確定該相信她的話。


    她聳聳肩。“稍有一點腦筋的人都算得出利潤。”


    他搖搖頭。“但你是個女人……”


    他正要補充說他無法想象她從哪兒學到記帳的技巧,但她不讓他說完。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她喊道。“隻因為我是個女人,你就假設我不可能懂得時裝以外的事。先生,你可要嚇一跳了,因為我根本不關心流行。”


    克林從沒見過她如此火爆。她的眼睛變成兩族藍色的火焰。他看了或許會想掐死她,但他會先吻她。


    凱恩替她解圍。“院長借到貸款了嗎?”


    “的確借到了。”莉雅回答,聲音中有掩不住的驕傲。“當然,院長不知道銀行看的是第二套帳本,否則會和盤托出,修女宣誓誠實無私而且總是力行不悖。等到她發現實情時已經太遲了,借來的錢早已建了新教堂。”


    克林悶哼一聲!“我敢打賭她一舍不得你走。”他幹澀地說道。


    “我們恢複今天來此的主題好嗎?”凱恩提議道。他走向莉雅。“我能看看你的名單嗎?”


    “當然可以。”


    凱恩接下名單後回座。“名單還不完全。”莉雅解釋。“現在上麵有十個名字,假若你也有人可以推薦,請自行加上。”


    “我想我們就不等你母親了,開始吧。”她的監護人宣布。“凱恩,念出第一個名字,我們討論一下。”


    凱恩打開名單,瞄一眼內容,繼而瞧向他弟弟。


    “名單上的第一個人是克林。”凱恩宣布。


    “沒錯,但是我已經把他劃掉了。”莉雅解說。“看到他名字上的線沒有?請說出我沒有劃掉的名字。”


    “且慢,”凱恩說。“我想知道他為什麽被劃掉,莉雅。是你把他放入名單中抑或家父建議克林的?”


    “是我建議的,”他父親回答。“我們開始列名單時她甚至還沒見過克林。那時我深信他們會是完美的一對,但現在我看得出我錯了。他們不適合。”


    凱恩卻持相反看法。莉雅和克林之間的火花四處飛濺,而且正各自拚命否認他們沮喪的原因。


    “你怎麽看出他們不適合的?”凱恩問。


    “隻要看看他們倆在一起的情形,兒子。莉雅是全然的不自在,而克林自從坐下就沒有鬆開眉頭。顯然他們倆處不好,而那是美滿婚姻的重要因素。”


    “我們繼續念下去好嗎,凱恩?”


    “克林,你一定要如此煩躁嗎?”莉雅問。


    他沒回答她。她將注意力轉向凱恩。“他大病初愈。”她提醒他哥哥,替克林找借口。


    “若是克林同意娶你,莉雅,你肯接受他嗎?”凱恩想知道。


    “他已經表明不娶我了,”莉雅說。“而且反正也行不通。”


    “為什麽?”凱恩問。


    “你少煩了行不行?”克林打岔。


    凱恩不理弟弟的抗議,莉雅也是。她皺著眉頭,考慮她的回答。她不想令凱恩困惑。但也不想長篇大論地解釋。“他行不通因為是他不肯接受我的財產。”


    “我本來就不會碰它。”


    “現在你懂了吧?”


    凱恩仍然不懂,不過他弟弟的表情告訴他不許繼續刺探。克林仿佛隨時要撲向某人的脖子似的,而凱恩覺得他或許會是受害者。


    “沒有更好的方法處理這個狀況嗎?”凱恩問。“莉雅應該慢慢……”


    “但是她沒有時間。”他父親反駁。


    “凱恩,謝謝你的關心。”莉雅補充。


    “兒子,繼續念出第二個名字。”


    凱恩放棄爭辯,“賀爾頓,麥屯伯爵。”


    “我見過他一次。”他父親宣布。“他看起來滿規矩的,”凱恩點頭表示同意。克林卻連連搖頭。“他有什麽不對,克林?”他哥哥問道。


    “他是個酒鬼,不行。”


    “酗酒?”父親問。“我不知道賀爾頓有這個毛病。劃掉,”他滿麵愁容。“我不能讓她嫁給酒鬼。”


    “謝謝你,亨利伯父。”


    克林覺得他快要爆炸了,而且耗盡所有的自製力才勉強控製住自己。老實說,他不懂自己為何如此暴躁。他已決定不娶莉雅。但可恨的是一想到任何人碰她,他就不舒服。


    克林向後靠,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自然的動作似地伸出手臂環住莉雅的肩,她直覺地偎過去,他能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微微顫動,明白她和他一樣憎惡這場酷刑。


    凱恩說得對,他們應該找出更好的。


    他哥哥念出下一個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金仕福,洛春伍拍爵。”


    “是文妮建議金仕福的,”他父親宣稱。“他的彬彬有禮令她印象深刻。”


    克林搖頭。“他也是有名的性變態。”


    “劃掉他,凱恩。”


    “遵命”。凱恩附議,又念出下一位。“魏哈利,柯林漢候爵。”


    “他也是我提議的,”他父親熱心解說道。“他是個好人,我認識他家好幾年了,家世血統優良。”


    凱恩艱難的維持嚴肅表情,克林已在大搖其頭。


    “他好色。”克林宣布這個候選人的罪狀。


    “我都不知道哈利有這個毛病。”做父親的咕噥道。“文妮和我應該多出去走走,和外麵多接觸才能知道這類消息。好吧,他不行。我們不能把她嫁給一位可能作奸犯科的人。”


    凱恩念出一位人名時緊盯著克林,“唐強生,譚普頓伯爵。”


    他還沒說完那人的全銜,克林已在猛搖其頭。


    會議就這樣進行下去,克林總能找出每個候選人的不是之處。等凱恩念到名單上最後一個人,威謙郡公爵已沮喪地靠進長椅一角,手撫著頭,露出完全潰敗的模樣,凱恩勉強掩飾他的愉快。他念出最後一個人“安摩根,歐克山伯爵”時,克林已沒法適當反擊,而凱恩滿心期待著弟弟對這個人有什麽話說。


    “我見過摩根,”莉雅宣稱。“他似乎非常好。”她的聲音缺乏熱切,而且已無法掩飾她的痛苦。她恨這一場“聽證會”,沒有人會知道她有多不快樂,而她為這一點些微成就自傲。隻有在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她才會放鬆警戒。那時她會盡情痛哭,因為沒有人聽得見她。


    “我不能提供我對摩根的看法,”凱恩說。“我從沒見過她。”


    “我見過他,”他父親說。“我相當喜歡他。或許我們可以邀他來……克林,你見鬼的搖什麽頭?”


    “是啊,老弟,”凱恩加入,“摩根有什麽不好?”


    克林歎口氣,他很難找到這個人的不是。凱恩又在一旁煽火打岔,他開始大笑。


    “我們瞧瞧,”凱恩拉長聲調。“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因為酗酒、貪食、嫉妒、好色淫欲、貪念等等原因劃掉九位候選人。真想知道你覺得摩根不妥的原因,我相信你已經用完了七大死罪。”


    “你在暗示什麽,凱恩?”


    “這些候選人你一個都不喜歡。”


    “我是不喜歡,可惡,我是在考慮莉雅的幸福,她是個公主,應該配個更好的夫婿。”


    最後一句話令凱恩茅塞頓開,現在他明白克林的情緒為何如此暴躁了。依凱恩看,克林顯然很想要莉雅,但又覺得自己不配。嗯,就這個原因。克林是次子,因而沒有繼承到產業或頭銜,他會那麽著迷於建立航遠王國的部分原因,也是基於他想借著自身的成就獲得肯定。他為自己的獨立自主覺得驕傲,而那驕傲卻會迫使他任莉雅溜掉。


    當然,除非他被迫和她結婚。


    “摩根又怎麽樣了?”他父親催促道。“他有什麽不好?”


    “沒有。”克林衝口而出。


    他父親正要微笑,克林又補上一句:“如果莉雅不介意有o型腿的孩子。”


    “老天……”他父親挫敗地癱進靠墊中。


    “摩根是o型腿?”凱恩問莉雅。他覺得自傲,甚至能眼睛都不眨地問出這個問題。


    “我得承認我沒注意到他的腿,但若克林說他是o型腿,他一定是。我一定得生孩子嗎?”


    “一定。”克林回答。


    “那麽他也不成,我不希望有o型腿的孩子。”


    討論又繼續了一小時。凱恩和他父親輪流提供可能的丈夫人選,而克林總能挑出每個人的不是。


    凱恩好樂,他拖來腳凳,伸長了腿放上去,舒服地享受這場聽證會。


    克林則越來越煩躁不安。他已挪開環住莉雅的手,雙臂掌心撐在膝上等候他父親想出另一位候選人。


    會議進行得越久,莉雅愈感難受,她躲在沈靜麵具後麵,但是雙拳握得死緊。


    就在她認為她再也受不了時,克林向後靠,用一隻手覆住她握在一起的手。


    她不想要他的安慰,卻直覺地扣住他的手。


    “莉雅,你想怎麽做?”


    凱恩問她,她羞澀地不敢承認她想嫁給她愛的男人,她想要她父母的那種婚姻,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我曾想過做修女,但是院長不答應。”


    她的眸中有淚,因此沒有人笑。“她為什麽不答應?”凱恩問道。


    “我不是天主教徒,”莉雅解釋。“那是必備資格。”


    他這才微微一笑,他忍不住了。“你做修女不會快樂的。”他預測道。


    她現在也不很快樂,但她認為這麽表示不禮貌。


    “莉雅,你何不去找文妮,”她的監護人建議。“你還沒見過潔玉吧?去和凱恩可愛的妻子自我介紹一番。”


    她像得到緩刑一樣鬆一口氣的表情昭然若揭。


    莉雅站起來才發現她還沒鬆開克林的手,她迅速抽走,轉身離開。


    父子三人等到她離開客廳才重新落座,克林拖來腳凳、蹺起他的雙腳。


    “真為難了她。”他咕噥道。


    “嗯,”他父親同意。“我希望她有時間適應她的環境,但事與願違,克林。”


    凱恩決定轉移話題。“我很好奇,父親,”他說。“你是如何認識莉雅的父親的?”


    “是在亞斯福一年一度的競技會上。”父親解釋。“薩尼和我一見如故。他是個了不起的人。”他追億道。


    “他很幸運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克林道。


    他父親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悲傷。“不,你想錯了。”他說。“有一件事你們倆都不知道,但是我想現在是坦白的時候。遲早你們總會知道的。”


    他們父親嚴肅的聲調告訴兩兄弟這事非常重要,他們全神貫注地聆聽。


    亨利沉默了好幾分鍾才再開口。“凱恩,我在你母親死後亂來了一陣子,”他解釋。“那時我還不認識文妮,而且也開始酗酒。”


    “你?你從不喝酒的呀。”克林問。


    “我現在不喝酒了,”他父親回答。“但那時可喝得凶,我還賭博到債台高築,甚至一直欺騙自己我能贏回輸掉的一切。”


    克林和凱恩驚愕得說不出話。他們瞪著父親,仿佛他突然變成一個陌生人了。


    “這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他繼續說。“任何父親都不願當著孩子的麵揭露自己的罪行。”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克林告訴他。


    他父親搖搖頭。“沒那麽簡單,”他解釋。“我要你們了解。要知道,若不是莉雅的父親,我這一生就毀了。祖傳的家業和畢生辛苦所得全部押給放高利貸的人。”


    “後來怎麽了?”凱恩見父親沒有繼續下去時問。


    “薩尼救了我。前一分鍾我還在懷特俱樂部,醒來時卻已回到家。聽說我因喝多了酒錯倒在賭桌上。睜開眼睛時,薩尼站在我前麵。天,他好生氣。我頭痛得隻想一個睡死過去。但他不肯走,還威脅我。”


    “他威脅你什麽?”凱恩問道。


    “他告訴我你在樓下。”他父親說。“你還那麽小,凡事都覺得新鮮,薩尼威脅要把你帶來上樓,看看自己的父親變成了什麽樣子。不用說,他的威脅使我清醒了,我寧死也不能讓你看到我那種羞辱的狀況。”


    幾分鍾內沒有一個人說話,凱恩一點也不記得父親酗酒的日子。“那時我幾歲?”他問。


    “快五歲。”


    “那麽小,就算看到你醉酒或許也記不得了。”他說道。


    “薩尼知道我有多愛你,”你父親說道。“他非常聰明。那是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是我生命的轉折點。”


    “那些賭債呢?”克林問。


    亨利微微一笑。克林就會問這種問題,他的次子是家中最務實的一員。


    薩尼拜訪了所有放款人買下我的借據,不到一天我已了無債務。他想把借據還我,但我拒絕接受,也不肯讓他撕掉。我要他保留直到我有能力償還。我甚至堅持他加上利息。


    “最後那些債都還了嗎?”凱恩問。


    “沒有。薩尼帶著他的妻子回到史東赫文,走前送給我那座金質城堡,”他朝壁爐架上的珍寶指指。“想想看,他買了我所有借據,還送我禮物。當然,我們一直保持書信往來,他們再回英國時已有了莉雅。我想先還他一半的債,但他不肯收,當時的情況好尷尬。因為他高貴的情操,我甚至不能問他借據在哪。第二年冬天他去世了,上帝,我仍在哀悼他的辭世,他是我最親密的朋友。”


    兄弟倆都喃喃稱是。


    “現在借據在哪?”凱恩問道。


    “那仍是個謎,兒子。我不知道。”


    “你問過莉雅沒?”克林想知道。


    “沒有,”他父親回答。“我懷疑她知道當年的事。身為她的監護人,我能檢視她的財務狀況,她的財務代理狄馬修負責所有投資,但我不相信他知道那些借據的事。”


    “若是現在有人拿了借據來討債,你能支付所有的金額及利息吧?”凱恩問。


    “不能全部。”他父親回答。“但現在我的財務狀況很不錯,如果有人要求兌現,我也能借到所需的數目,你們倆不用替我擔心。薩尼是個謹慎的人,他會將借據放在安全的地方,我隻是好奇他到底把它們放在哪。”


    “我也很好奇。”凱恩附和道。


    “我向你們坦白往事有兩個目的,”他們的父親繼續說。“首先,我要你們知道莉雅的父親是什麽樣的人,並且了解我欠他的債;其次,我要你們了解我對他女兒的感覺,她在這世界上已沒有了親人,我有責任保護她。”


    “那也是我們的責任。”凱恩表示。


    克林點頭附和,父子三人再次陷入沉默。各自落入自己的思緒中。


    克林試著考慮所有的枝節。


    他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給她。他有個王國待他建立,該死,他根本沒有時間或能力結婚。她會使他分心。


    但是他們家欠她父親的情,而他們父子有責任照顧莉雅公主。


    他父親年紀太大不足以保障她的安全,也沒有和惡棍打交道的經驗。


    凱恩呢?他的兄長忙於管理他自己的產業。而且也結了婚,有他自己的家人要考慮。


    他們家隻剩下他這個兒子。


    克林抬起頭,發現他父親及哥哥正瞪著他。他大聲歎口氣,當然他們早就明白了,隻是在等他得出相同的結論。


    “該死,看來我隻有娶她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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