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人記事之四


    我在前文中已經說過,我和子爵所在的地方是一個鑲滿鏡子的正六角形房間。類似這樣的房間,如今已可在某些展覽中見到。通常,人們稱之為:“幻影屋”或“迷宮”。然而,它們的發明應該歸屬於埃利克。在波斯,我曾親眼目睹他建造起世界上第一座這類迷宮。隻須在房間的某個角落擱置一件物品,例如一根柱子,房間立刻就會變成一座擁有千萬根柱子的宮殿。由於鏡子的反射作用,一個普通的房間就幻化成六個六邊形的房間,而且,每個房間都顯得無限的寬闊。當年,為了取悅小王妃,他築造了這座迷宮。而小王妃很快就對此類簡單的幻影感到厭煩,於是,埃利克又將這個發明改造成“酷刑室”,而且,在原先擺放裝飾物的位置擱了一株鐵樹。這株簡直能以假亂真的樹,為什麽會是鐵製的呢?原因隻有一個:它必須十分堅硬,才能抵抗來自受刑者的反擊。


    我們不久將看到,房間裏的裝飾景象如何在瞬間千變萬化,變成兩種不同的景觀,這歸因於滾筒的自動旋轉。這些滾筒分成三部分,安置在房間的角落,與鏡子的邊緣相接。每個滾筒上都鑲嵌著美麗的裝飾。


    除了這些牢固的景觀裝飾外,這六道牆還鑲了一層又一層的厚鏡子。手無寸鐵的死刑犯被關進來,縱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機可乘。


    房間裏沒有任何家具,天花板會自動發光,另外還有一套天才的發明——電熱器係統(此後的模仿者多將它當作室內暖氣使用),它能隨心所欲地調節牆內的溫度。


    我之所以如此不厭其煩地—一描述這些細節,是因為我希望讀者在讀到這些段落時,不會說:“這是個瘋子”,“這個人在撒謊”或者說:“這個人簡直把我們當成白癡!”


    試想,如果我隻是簡單地作如下描述:


    “掉進地下室的底部後,我們發現自己恍若置身於一片熱帶叢林。”這樣的描述可能會讓讀者驚呆,但是,我寫此書的目的根本不在於製造什麽驚人的效果,而隻是想講述一件發生在我和夏尼子爵身上的真實故事,它曾經引起法國司法界的轟動。


    現在,我言歸正傳。


    當天花板和四周的森林先後亮起來時,拉烏爾子爵完全驚呆了。這座沒有盡頭,無法穿越的森林,使他感到極度的惶恐。他用手猛烈地敲打著自己的額頭,仿佛想驅走這一場惡夢。他的雙眼不停地眨動著,似乎懷疑自己看不清楚。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一直處於不清醒的狀態,自然記不得去聽隔壁的動靜。


    我說過,在波斯的時候,我曾經見識過這種奇特的森林,所以並沒有太多的震驚和好奇。我始終留意著隔壁房間,裏麵的一步一動,我全都聽得十分清楚。最後,我的注意力還是回到自己所在的房間,我發現鏡子上麵有一些明顯的痕跡。


    是的,盡管它如此堅固,仍然有人在上麵留下了記錄。這足以證明,在我們之前,已經有人在酷刑室裏受過酷刑!


    這個不幸的人,在掉進這個致命的迷宮時,勢必又憤怒又絕望,不斷地敲打撞擊這些鏡子。結果,隻在上麵留下了輕微的痕跡,鏡子中仍是千萬個自己的影子,那顆樹依舊巍然不動,等著自己去上吊。看著眼前的樹,他可能會談然一笑,因為他最後的所見,竟是千千萬萬個與他同歸於盡的自己,這或許能算作安慰。


    沒錯!我的推斷沒錯!約瑟夫·布蓋正是這個可憐的人!……


    難道我們也將麵臨和他如出一轍的命運嗎?


    我並不這麽認為,因為我知道,我們還有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利用,而且我比約瑟夫更懂得如何妥善地安排這生死攸關的幾個小時。


    對於埃利克設計建造的大部分機關,我都曾作過深入的研究,而現在正好可以讓我一試身手。


    首先,我根本不考慮從我們掉進來的那個通道口出去,也不白費心思去想如何從裏麵打開通道口的那道石門。理由非常簡單:我根本辦不到!我們從很高的地方直接掉下來,而現在,又沒有任何工具可以幫助我們攀上通道,爬上鐵樹。即使我和子爵采用疊羅漢的方法,也無法辦到。


    唯一可能的出口,就是路易·菲利浦式房間裏的那扇門。然而,這扇門在我們這一麵卻是隱形的,我們必須在完全不知道它的確切位置的情況下,試著打開它,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聽到埃利克將克裏斯汀娜拖出房間,大概是擔心她妨礙我們受酷刑,我心裏明白依靠她的希望已經徹底落空。所以,我決定立刻開始尋找那道暗門。


    但是,我的首要任務是先讓子爵安靜下來。此刻的他,像夢遊病人似地踱來踱去,語無倫次地嘶吼,呐喊。其實,克裏斯汀娜和埃利克方才那一番對話,盡管令他情緒激動,卻並未讓他喪失理智,瀕臨崩潰。然而,諸位讀者,如果您在飽受情緒煎熬的同時,又麵臨這突如其來的奇跡景象,以及讓人汗如雨下的酷熱,您或許能理解子爵內心的感受。所以,無論我怎樣勸慰,他仍然對我不理不睬。


    他不停地來回走動,突然急速地往前衝,可是他的前方什麽也沒有,他以為自己進了一條無盡頭的通道,剛走了幾步,他就一頭撞在反射出森林幻影的鏡子上。


    他就這樣像無頭蒼蠅似地跌跌撞撞,目中還不停地喊著:“克裏斯汀娜!克裏斯汀娜!……接著,他舉起手槍,聲嘶力竭地叫著魔鬼的名字,揚言要與音樂天使決一死戰,悲憤地詛咒著這片幻影中的森林。酷刑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開始了!


    我竭盡全力地控製他,試著讓他恢複清醒。我抓住他的雙手,讓他用指尖去感受真實的鏡子、鐵樹以及滾筒上的枝葉,我告訴他,從光學角度講,籠罩在我們周圍的一切,不過隻是燈光下的影子而已。但是,我們決不能像那些莽撞無知的人一樣,成為影子的犧牲品!


    “我們是在一個房間裏,一個小小的房間裏,你必須不斷地提醒自己……而且,如果我們能找到暗門,就完全能夠從這裏出去。現在,我們一起來找那扇門!”


    我答應他,如果他能讓我安靜地工作,不再滿屋亂撞,我一定可以在一個小時之內找到出口。


    於是,他果真像在森林裏一樣,躺在一棵樹旁,還對我說,既然無事可做,倒不如就地而安,好好休息一下,等我找到出口。最後,他還自以為是地評論了一句:“景色確實迷人!”


    至於我自己,已完全將這座森林置之度外,全神貫注地敲打著每一麵鏡子,苦苦地尋找那關鍵的一點。根據我的所知,對付這種旋轉式的暗門係統,隻要找準那個點,使勁一摜,就可將門打開。而這個關鍵點,有時隻作了豌豆大小的記號,但背麵卻正是旋轉暗門的彈簧。


    我不停地找著,敲打著伸手可及的每一寸鏡麵。埃利克與我的身高相仿,我想,他不會把彈簧鍵安置在他夠不到的地方——盡管這隻是個假設,卻是我唯一的希望。於是,我決心以自己的身高為標準仔細地檢查六麵鏡子,然後,再檢查地板。與此同時,我必須加緊時間,因為一陣陣熱浪不斷地向我們襲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把我們烤焦。半小時後,我已經查完了三麵鏡子。然而,命運總是與我作對,子爵幹裂的嘶吼不時打斷我的工作。


    “我悶死了!”他叫道,“這些該死的鏡子全部在散發熱氣!……你快找到了嗎?……再找不到,我們可就被烤熟了!”


    我對他的抱怨並無不滿,至少,他沒再用“森林”這個詞。我希望他的理智還能繼續與殘酷的幻覺抗爭下去。但是,他接著又說:


    “唯一值得安慰的,可能是那個魔鬼留給克裏斯汀娜的最後期限是明晚十一點,如果我們沒能出去,無法救她,至少,我們可以死在她的前麵!埃利克的安魂曲,正好人人用得上!”


    說完,他深深地吸了口熱氣,差點沒昏過去……


    他的絕望情緒沒有使我放棄努力。我安慰了他幾句,又重新開始尋找。然而,我卻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在回頭對子爵說話的時候,我無意之中挪動了腳步。現在,麵對一望無際叢林幻景,我不知自己方才在哪些地方找過,又是在哪一處停下來的。眼看一切的努力化為泡影,我再也按納不住內心的不悅。子爵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對他無疑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我們永遠都走不出這座森林!”他痛苦地說。


    他的絕望越來越深,又忘了自己的周圍是六麵鏡子。


    而我,隻好重新開始工作……我敲著敲著……終於,我也感到酷熱難熬……因為我什麽也沒找到……什麽也沒找到……隔壁的房間仍是一片寂靜。我們果真迷失在這座熱帶叢林中……沒有出路……也沒有方向,什麽都沒有!哦!我知道,如果沒人前來救援,或者我沒能找到彈簧鍵的位置,等待我們的會是什麽……可是,雖然我已經耗盡了心力,眼前卻隻有無限延伸的枝葉,在我的頭頂上交叉成絕妙的拱弧,然而,它們卻沒有提供一絲一毫的陰涼。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因為這是一座位於赤道的叢林,炙熱的太陽垂直照在我們的頭頂上。


    我和子爵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又穿,穿了又脫,反反複複好幾回。一會兒覺得穿衣服更熱,一會兒又覺得它們至少可以保護身體不受熱氣的傷害。


    我勉強能夠控製住自己,但子爵似乎已經完全崩潰。他感覺自己在叢林裏已經走了三天三夜,不停地尋找著克裏斯汀娜的蹤影。有時,他以為自己看見姑娘躲在某棵樹後,或者樹叢裏,失聲大叫。那泣不成聲的呼喚,連我聽了也不禁潸然淚下。


    “克裏斯汀娜!克裏斯汀娜!你為什麽要逃避我呢?難道你不再愛我了嗎?你忘了,我們曾經訂了婚約?克裏斯汀娜,停下腳步看看我啊!看看身心俱疲的我!克裏斯汀娜!可憐可憐我!我快死了,與你永別了……”


    “哦!我渴死了!”最後,他痛苦地呻吟著。


    我也渴得嗓子冒煙,口幹舌燥。


    我仍然沒有停止我的尋找,但是,夜色降臨了,叢林變得更加陰森可怖。刹那間,夜幕已籠罩在我們四周,來得如此迅速,就像在赤道國家一樣,根本沒有黃昏的時間。


    在熱帶叢林裏過夜是非常危險的事,何況我們沒有點火的工具,無法用火驅趕猛獸。我一度想放棄尋找,試著摘下一根樹枝,用我燈籠裏的火點亮,卻猛地一頭撞在鏡子上。我這才醒覺自己也和子爵一樣忘了這是一片虛幻的叢林。


    然而,炎熱並未隨著白晝的逝去而消退。相反,在藍色的月光下,我們更覺悶熱。我要求子爵擺好射擊的姿勢,一步也不能離開我們所在的牆角,而我自己則繼續尋找彈簧鍵。


    突然,從幾步遠的地方,傳來獅子的吼叫,震得我們耳膜都快破了。


    “哦!”子爵輕聲地說,“它就在不遠的地方!……你沒看見嗎!……在那兒……在樹叢裏!如果它再叫一聲,我就開槍!……”


    這一次,獅子的吼聲更近了,子爵開了一槍。但我並不認為他真能射中獅子,等到第二天天亮時,我們會發現鏡麵上隻多了一個彈孔而已。


    這一夜,我們應該起了很長的一段路,因為才一轉眼的光景,我發現我們竟已來到沙漠的邊緣,眼前是連綿無盡的沙丘。早知如此,何必費心要走出叢林呢?我們現在不是已經來到沙漠了嗎?這真是一場不眠不休的苦戰啊!我的尋找依然徒勞無獲,我沮喪地躺在子爵身旁。我告訴他,這一夜居然沒再遇上其它猛獸,我感到非常奇怪。通常,在獅子過後,會有豹子,有時還會有毒蟻的嗡鳴。


    其實,這些隻是簡單的音響效果而已,我向子爵解釋。在尚未進入沙漠之前,正當我們躺著休息的時候,埃利克便取出一麵長鼓,模仿獅子的叫聲。鼓麵蒙著驢皮,一條用腸皮搓成的繩子貫穿其中。他隻需戴上塗有鬆香油的手套,輕輕地磨擦繩子,就能隨心所欲地模仿出他所想要的獅吼、豹哮以及蚊子的嗡鳴。


    此時,埃利克應該就在隔壁房間,我如此推斷著。突然,我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那就是去和他談伴u。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再攻其不備,隻能讓他知道關在“酷刑室”裏的人想見他。


    我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


    “埃利克!埃利克!……”


    我聲嘶力竭地喊著,希望自己的聲音能順利地穿過沙漠。可是,沒有一點回音,我們的周圍依然是一片死寂的沙漠。我們的命運究竟作了什麽樣的安排?我們似乎已經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那是饑餓,那是幹渴……


    突然,我看見子爵掙紮著站起來,用手指著地平線上的一個小點。啊!他發現了一片沙漠中的綠洲!是的,在遙遠的地平線上,一片水麵像玻璃一樣晶瑩剔透,裏麵是鐵樹的倒影!啊!那是……那是海市蜃樓……雖然,我馬上就意識到了它的不存在,然而,最可怕的是,沒有人能夠抗拒它的誘惑……沒有人!我極力地保持鎮定,控製自己對水的欲望。我知道,無盡的欲望隻能把自己送上鐵樹的絞刑架。我衝著子爵大喊:


    “這是幻覺!……這是幻覺!……根本沒有水!……那隻是鏡子反射出來的影子!……”然而,他根本不理睬我,狠狠地咒罵著我口口聲稱的鏡子、彈簧鍵、旋轉門以及迷宮……他非常憤怒,斷定我不是瘋子就是瞎子,不然,我怎會將那涓涓細流當成幻覺?這片沙漠是真實的!森林也是存在的!他曾經周遊世界,擁有豐富的旅行經驗,他可不是那麽容易受騙的人!


    他拖動著疲憊的腳步,不停地念著:


    “水!水’……”


    他的嘴張得大大的,好像正在喝水似的……


    我也不由自主地張大嘴巴……


    這時,水不僅映入了我們的眼底,而且還傳入了我們的耳中!我們聽見它流動的聲音……咕咚咕咚……


    你們能理解咕咚一詞的真正含義嗎?這是個必須用舌頭來體會的詞!……把舌頭伸得長長的,才能品出它的美妙!


    最難以忍受的酷刑終於登場了!我們明明聽見雨水沙沙地落下,卻看不見雨滴!這是何等惡毒的伎倆!我知道埃利克是如何製造的假聲。他在一個細長的罐子裏,間隔著裝上木質和鐵質的閥口,然後再往其中灌入細石。當這些細石下落時,撞上閥口,反彈互撞,便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聽來會令人誤以為是僻裏啪拉的雨聲。但是,子爵和我都控製不住自己,我們伸長舌頭,一步一步地走向咕咚流淌的水源。我們走到鏡子跟前,子爵用舌頭貪婪地舔著鏡麵,我也一樣。


    鏡子是火燙燙的!


    我們疲倦而絕望地癱倒在地上。子爵舉起隻剩下最後一顆子彈的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而我,則盯著地上的邦紮布繩套。


    現在,我終於明白在第三幕幻影上場時,鐵樹為什麽會再度出現!


    它在等著我們!


    然而,正當我絕望地把頭探向邦紮布繩套時,我突然看見了一個讓我頓時驚呆的東西。我劇烈地顫抖著,連子爵也不禁停止了自殺的動作。方才,他已輕聲地念道:“永別了,克裏斯汀娜!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奪過他的手槍,然後跪在地上,爬向我剛才發現的東西。那是一隻就算我化成灰也認得的黑頭針。


    我終於找到彈簧鍵了!……可以轉動暗門的彈簧鍵!……


    可以放我們自由的彈簧鍵!……可以讓我們逃脫埃利克的彈簧鍵!


    我敲了敲釘子……轉過頭來欣喜若狂地看著夏尼子爵……黑頭釘被我壓下去了……


    接下來……


    我們打開的竟不是牆上的暗門,而是地板上的機關。


    冰涼的空氣迎麵撲來,我們趴在四方形的黑洞邊,如同在痛飲清泉一般,貪婪地呼吸著清涼的氣息。


    然後,我們屈身向下,逐漸貼近機關的人口,裏麵會有什麽呢?


    或許有水呢?……


    可以喝的水……


    我伸長手臂,在裏麵摸到一塊石頭……又摸到一塊……是條石梯,一條通往地窖底部的石梯。


    子爵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跳進去。


    即使找不到水,至少也能躲過酷刑室的炙熱。然而,我卻製止了子爵,因為我擔心這又是埃利克設的詭計。所以,我點燃燈籠,自己先下去。


    石梯在黑暗之中無止境地延伸、旋轉。啊!那沁人心脾的清涼!……這股清涼應該不是來自埃利克基於需要而建立的通風係統,而是來自地窖濕源流的牆壁和地麵,如此看來,湖應該高我們當時所在的位置不遠。


    我們很快走到樓梯底,在黑暗之中努力地分辨著周圍陌生的一切。啊!我看到一些圓形的東西,我把燈籠對準它們……


    啊!酒桶!


    這裏原來是埃利克的酒窖!


    我知道他一向嗜酒如命。


    既然這裏是他放酒的地方,我們大概可以找到水喝。


    子爵戀戀不舍地摸著圓圓的酒桶,嘴裏喃喃自語著:


    “酒桶!酒桶!……這麽多的酒桶!……”


    此話不假,這些酒桶分成兩排,整齊地碼放在我們兩旁,數量的確驚人。不過,它們都是小酒桶。我猜想,埃利克大概是出於方便搬運的緣故才選擇了這樣小的酒桶。


    我們逐一地檢查,看看能否找出一兩桶沒拴緊的,那麽,我們至少可以喝上幾口解渴。


    但是,所有的酒桶全都被緊緊地控死了。


    所以,我們隨便拿起其中的一桶,確信裏麵裝滿了美酒。我們跪在地上,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準備撬開它。


    就在這時,我仿佛聽見一聲遙遠而熟悉的低吟,那是在巴黎街頭經常可以聽到的步喝:


    “酒桶!………酒桶!……有酒桶賣嗎?”


    我的手抓著桶塞,沒有動。子爵也聽到了剛才那陣奇怪的聲音,他對我說:


    “簡直不可思議!酒桶會唱歌嗎?”


    低吟的聲音再次傳來,聽上去更覺遙遠。


    “酒桶!酒桶!有酒桶賣嗎?”


    “哦!我敢肯定,”子爵說,“聲音就在酒桶裏麵!”


    我們站起來,看看酒桶的背後。


    “確實在裏麵!”子爵叫道,“是在裏麵!……”


    接著,我們什麽也聽不見了……我們開始責怪自己精神恍惚,產生了幻覺……


    最後,我們還是決定打開酒桶。子爵用手緊緊抱住桶身,而我則撬開桶塞。


    “這是什麽?”子爵大叫,“這不是水!”


    子爵把他的雙手放在燈籠底下……我湊近一看,立刻扔開燈籠,它在遠處跌得粉碎,然後熄滅了。


    子爵手裏的東西,竟是火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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