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清風是被搖醒的。


    他驀地直起上半身,張開眼簾,多年的訓練讓他的眼瞳在經過一夜睡眠後不需要重新調整焦距,立刻就可認清自己身在何處,而腦子也迅速清明澄澈,能夠理智思考。


    他頭等艙房客廳裏,睡在沙發上。之所以會忽然醒覺是因為外頭不小的風浪,船身劇烈搖晃。他身上蓋著溫暖的薄羊毛毯,靠著舒服的羽絨枕,而這一切顯然是那個目前在臥房睡覺的女人為他做的。他——昨夜竟那樣不知不覺睡著了。


    藍清風忽地蹙眉,他還記得昨夜的一切,他跟莊羽鶴回到房裏,就在這張沙發上排演兩人相識的一切。他覺得很累,一整天在雅典市區奔走辦事,一下是美國大使館,一下又是黑街小巷,然後又匆匆趕上這艘遊輪,還鬥了幾個小時的牌,最後又和她一起飲酒——他累壞了,但她卻不讓他睡。


    他不知自己怎麽搞的。通常即使他再怎麽累,也不會允許自己這樣毫無防備地入睡,該死的,他還曾經熬過三天三夜不睡呢。像昨晚那樣無知無覺、放鬆身心安然入睡簡直不是一個職業情報員該做的事!


    但不知怎地,看著她穿著輕鬆的家居,長發自然地垂落兩肩,清秀的臉龐脂粉未施,他竟有一種奇異的安心感,仿佛回到了自己舒適、安全的窩,可以讓長久以來繃得緊緊的神經完全鬆懈下來。豈料一放鬆,就忍不住沉入夢鄉。


    他不僅睡了,還睡得心安理得、甜美沉穩,一整夜,他竟然連一次也沒醒來,最後還是因為外頭的風浪才被搖醒的。


    他站起身,走向植滿綠色植物的露台,透過巨大的玻璃凝望外麵的天色。


    清晨七點,天色卻還是昏暗朦朧的,玻璃被激動的雨滴一次次地衝刷,帷幕爬滿了雨滴,遮蔽了他的視線,不過他仍可由昏暗的天色以搖晃不已的船身輕易地想象到外麵現在正被不小的風雨侵襲著。


    他佇立著沉思一會兒,忽覺身後有些異樣,他旋轉過身。


    “早安。”他語音微啞地打著招呼,凝視著她靜靜地站在離他不遠處,身上穿著水藍色睡衣,外罩白色的棉質睡袍,蓬鬆的長發因睡眠微顯淩亂,卻更增一股奇異的魅力,讓他心海一陣輕微的翻騰。


    “早。”好簡潔地回應。


    “昨晚真不好意思,竟然在練習途中睡著了。”他道著歉,有些笨拙地。


    “沒關係。”她輕微地拉拉嘴角,怪異地瞥了他一眼,“昨晚你讓我明白了一些事。”


    “什麽事?”


    “就是你真的很累。還有——”她咬著唇,似乎考慮要不要說,終於還是櫻唇微啟,“你真的對我的身體毫無興趣。”


    他瞪著她,因她嘴角一抹不情願的微笑微微分神。接著,他迅速凝定心神。她說什麽?他對她的身體毫無興趣?她從哪兒得來這麽可笑的結論?他要是真對他毫無興趣,現在在他體內緩緩燃燒的這把火焰是怎麽回事?


    這擾人的火焰燙得他體溫上升,全身不自在,直想伸手抓住她,湊近她的唇,好好吻得她頭暈目眩,吻去她剛剛那番可笑的宣告。


    但他終於克製住了自己,沒有因野性的欲望行事。畢竟他是個紳士,不是嗎?而且他知道麵前這個崇尚女性主義的女人,不會喜歡他滿腦子隻想將她壓在床上而膜拜她全身。她不會想知道現在在他腦子裏轉的念頭,他自己也不喜歡。


    通常他是不會這樣的,真的。從事這樣的職業,他跑過的國家不在少數,見過的女人更多不勝數,其中亦不乏傾城傾國的絕色佳麗,他當然也會欣賞她們——就像他一個最好的朋友一樣,可他絕不會像他那個朋友遇到美人就想把她帶上床,那家夥以美貌評論一個女人的吸引力,他可不是,他一向就認為有大腦的女人才真正有魅力。


    與其跟一個美貌無腦的女人在床上纏綿,他寧可跟一個老處女科學家在桌上辯證物理。一個有頭腦、才氣的女人,就算她不是那種外貌迷人的女子,充實的內涵仍可讓她充滿知性美。所以在他十六歲時,生平第一個追求的女孩子就是同校成績頂尖的女孩,她長滿雀斑的鼻梁掛著一副大大的眼鏡,嘴裏甚至還裝著矯正牙套,是所有男同學避之惟恐不及的對象,可是他卻跟她約會了足足一年,最後還邀她一同參加畢業舞會。


    從此,他就習慣了與這類女人交往。大學時在mit念書時也好,在中情局工作時也好,他發現聰明的女人最令他心動。


    當然,這世上不乏既有智慧又有美貌的女人,事實上,他在局裏就認識了好幾個,而那些女人自然也都會吸引他。他會逗她們,與她們調情,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隻有一個讓他上了她的床,那還是在他們認識三個月以後的事。可是,從前的他對那些女人再怎麽心動,也不會在清晨七點看著人家時便有一股想抓她上床的衝動,何況這還隻是他跟她相處的第二天。


    他豈止想與她調情,豈止想對她說一些半真半假的玩笑,他想做的絕不止這些——想想看,他昨晚還在用晚餐時,一時克製不住吻了吻她的唇呢。


    幸好她隻是臉頰泛紅,並沒有指責他,隨後也迅速轉離話題,否則他真不知如何自圓其說了。他能怎麽說?說他一時情不自禁嗎?


    老天!他是野獸嗎?他就不能在看著她時腦子裏轉一些比較正常的念頭嗎?她似乎又開口說了話,他看著她的唇性感地動著,以意誌力強迫自己回神,“對不起,你什麽?”


    她歎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挫敗,又像有些委屈,“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好啊。”


    “那為什麽不能專心聽我說話?我以為你還精神不濟,看來隻是因為我太無聊使你昏昏欲睡罷了。”她指控他。


    “當然不是這樣!”他直覺地反駁,“你怎會這樣想?”


    “因為你表現得像是這樣啊!”她忍不住提高嗓音,“昨晚你甚至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你因為這樣而生氣嗎?”他凝視她,著迷於她情緒激動時微微泛紅的雙頰以及閃閃發亮的眼眸。


    “是又如何?”


    “這讓你氣得睡不好?”他盯著她眼皮周圍疲倦的影子。


    她瞪他許久,驀地轉身就走。他注意到她微微不穩的步伐,怎麽搞的?她腳步竟有些跛?


    他追上她,拉住她手臂,“你的腳怎麽了?受傷了嗎?你昨天不是這樣的。”


    “我說沒事。隻是昨天夜裏不小心抽筋了。”


    “抽筋?”他憂慮的眉頭稍稍舒展,微微一笑,“你需要好好按摩。”他一把抱起她。


    她震驚莫名,有幾秒鍾的時間失去意識,然後終於掙紮了起來,“你做什麽?放開我!”


    “隻是將你抱到沙發而已。”他柔聲說道,一麵抱她到柔軟的沙發上,讓她坐在那裏,伸手將她雙腿輕輕抬起,擱置前麵玻璃桌上,“哪一隻腳?”


    “什麽?”她愣愣地看著他在她麵前蹲下身。


    “你哪一隻腳痛?”他仰頭柔柔一笑,她的心一陣輕顫。


    “左腳。”


    “這裏嗎?”他一隻手覆上她小腿處。


    她隻覺一束強烈電流自他碰觸她的地方流竄她全身,“是的。”


    他感覺到她的顫抖,卻誤會了她顫抖的原因,“會痛?”他語氣溫柔,像是強烈的不忍,“忍耐一會兒。”


    於是,他掀開她睡衣下擺,推高到膝蓋處,十指開始在她光裸的小腿上運作起來。


    她倒抽一口氣,拚命咬住下唇克製自己送出的呻吟。這感覺如此美好,讓她忍不住呼吸紊亂、急促,但又如此磨人,讓她胸膛微微疼痛著。她想推開他在她腿上施展魔術的雙手,卻又巴不得他就這樣一直按摩下去,讓好閉上眼,好好享受這一切。


    她真的閉上眼了,直到他一句低沉的問話讓她猛然掀開眼瞼:“好多了嗎?!”


    好多了嗎?她甚至不記得她曾痛過。


    “你看起來很痛苦,我的按摩無效嗎?”她瞪著他,他憂慮的話語讓她驀地沒由來地想笑,但她終於忍住了,隻是沉默不語。


    “要不要請船上的按摩師來,他們的技術應該好一點。”


    沒有人的技術會比他更好。她阻止他,重新將睡衣睡袍拉回腳踝處。她注意到他眸光奇異地一閃,帶著某種期盼的熾熱。


    她臉一燙,莫非他終於對她有了某種感覺?


    “你的腳怎麽會抽筋的?”


    “我不知道。”她微微粗魯地應道,低掩星眸。她怎麽能告訴他?說她昨晚大腿讓他枕了大半夜,一直舍不得滑開,因此腿部麻木,在忽然用力站起身時小腿才會抽筋——她能告訴他這些嗎?


    絕不!她死也不告訴他。怎能讓他得曉得在他昨晚那樣毫不禮貌地入睡後,她竟還為他心跳不已,不但舍不得起身,還趁他入睡時悄悄偷了他一個吻?


    當然沒睡好!她足足在沙發上發呆到半夜三點,回到臥房又因為抽痛的腿以及翻騰洶湧的念頭無法成眠。好不容易快要入睡時,偏偏外頭又起了大風大浪晃得她心神不寧。


    一直到方才為止,她真正的睡眠不超過一小時。而他,居然睡得如此香甜!


    她驀地回眸,忿忿瞪他一眼,他接收到她氣憤的眸光,微微拉起苦笑,“是我問錯了。我想你一定很恨我,在你睡不好的時候我竟然睡得如此安穩。”他看透了她的想法。


    她又是憤慨,卻又忍不住一陣莫名的喜悅。忽然,一陣想惡作劇的調皮情緒攫住她。


    “你想怎麽補償?”


    “我親手做的早餐,如何?”他試探地問。


    “你——親手做的?”她不敢相信。


    他隻是微微一笑,朝她眨眨眼,“你先坐著休息會兒。”


    她愣愣地看著他走向設備現代化的廚房,雖然簡單,但流理台、瓦斯爐、冰箱、櫥櫃……這些還是有的。她看著他冰箱拿出一些東西,接著身影隱入隔開客廳與廚房的屏風後。


    他——會做飯?她不禁搖搖頭,右手不覺抓緊沙發上一團軟軟的東西。她低垂眸光,這才發現她抓的是昨晚為他蓋上的毛毯。


    他曾經裹著它睡覺。


    莊羽鶴不曉得是哪來的衝動讓她拾起羊毛毯一角,湊向鼻尖深深地嗅著,貪戀還殘留其上、屬於他的男性氣味。她讓右頰貼上毛毯,感受著淡淡的溫熱,想象著他也曾像她這樣緊緊貼著這條薄毯,沉沉、甜甜地睡著。


    好迷人的氣息,好甜美的感覺,這樣裹著曾經也裹著他的毛毯讓她一陣無可名狀的舒服,神誌不覺昏昏沉沉起來。


    好舒服。她迷迷糊糊地想著,螓首向後一落,正好深深埋入他曾枕過的羽絨軟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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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睡著了。


    當藍清風端著兩盤香氣騰騰、形狀煎得十分完美的蛋卷從廚房走出來時,驀然發現了這個事實。


    他輕輕在玻璃桌上放下盤子,看著她細致恬靜的睡顏,心裏忍不住柔情一牽。


    她靜靜蜷縮在沙發裏,覆著那條溫暖的羊毛毯,卷卷的眼簾美好地低伏著,投下羽狀剪影,兩瓣柔潤的紅唇微微分啟,恍若邀請男人細細品嚐。


    他在她麵前蹲下,猶豫著是否該抱她回房。在床上她會睡得舒服一些。


    他伸出雙臂,在即將碰觸到她時又像觸電般地縮回手。


    不行,他不能冒險抱她。他還記得剛剛將她抱上沙發時那股心悸的感覺。要不是發揮了超強的意誌力,又擔憂她疼痛的腿,他或許就會她做出不禮貌的舉動。


    不行。如果他再抱她一次,再接觸一次她柔軟的嬌軀,再如此靠近呼吸著她芬芳的氣息,他就會完全失去理性,甚至會等不及喚醒她便要了她。


    那他豈不完完全全成了她所鄙夷的那種貪戀她美色的愚蠢男人!她會逗引他,折磨他,將他玩弄在手掌心,像殘酷的獵人對待他無助的獵物一般。她會得意於自己對他的影響力,會高興地看著他為她神魂顛倒,並且永遠不會尊敬他。


    他無法忍受那樣。其他任何人對他的看法他都不在乎,但她的看法他無法忽視。


    他要她覺得他聰明、迷人、有禮、自製,他要她尊重他、欣賞他,將他視為一個無法輕易征服的男人。然後,他才允許自己將她帶上床,用他的唇、他的眼神、他的身體膜拜她,傾訴他對她的心儀與仰慕。而她,也會用同樣的舉動、同樣的情感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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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即將進港。


    雖然風雨稍稍延遲了“樺櫻號”預定的航程,遊輪仍在兩天後停泊於哈斯汀王國瀕臨黑海惟一的港口,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一夜。


    早晨九點,莊羽鶴站上甲板,任璀璨陽光灑落她一身。


    藍清風站在她身後,提著兩人的大件行李,而她,提著一件小的。


    “到了。”她微微歎息。


    “你緊張嗎?”他溫柔的嗓音拂過她耳際。


    他會這樣問她是有原因的。今晚在哈斯汀的宅邸裏將有一場小型的歡迎晚餐,是外交部長夫婦特別為了他們的加入而舉辦的。而明天早上,他們便會隨同使館人員一起啟程到日本去。


    一切都從今晚開始。


    今晚,兩人便必須以新婚夫婦的身份聯袂出席晚餐,並且在取得所有人的信任後,展開調查行動。絕不能失敗。


    他看著她輕輕搖頭,調整一下粉藍色圓形小帽的角度,那頂帽子俏皮地斜覆額角,為她清雅的臉龐增添幾許嬌美的氣息。


    兩人靜靜地隨著人潮移下船。


    他一麵伸直左手臂替她擋去不必要的肢體接觸,一麵問道,“有人會來接我們嗎?”


    “我的司機。”


    司機?!他挑挑眉,很快地,他的疑問就有了答案。他看見一輛加長型的銀色勞斯萊斯停在兩人麵前。一名穿著白色製服的中年男子打開前門下車,朝兩人微微鞠躬,“歡迎小姐、先生。”他淡淡一句,眸光迅速瞥了一眼藍清風又若無其事地收回,接過兩人的行李,又為兩人打開後車門。


    穿製服的司機、加長型勞斯萊斯,車裏還有小型冰箱、電視、可供辦公的折疊桌、電腦,就連在遊輪訂的也是高級套房——藍清風不記得哪一次任務曾經享受過如此待遇。


    不愧是出身皇家的郡主,排場果然氣派。


    他瞥她一眼,她擁有的財富想必也是十分驚人吧,而他不過是一名小小的情報員,國家給的薪水雖然優渥,他也存了一筆錢,可絕對比不上她。


    算了,他扮演的原就是一個高攀皇家千金的無名小子,要不是娶了羽鶴郡主,怎能說服外交部長那群人相信新任駐日大使人選竟是一個什麽履曆也沒有的普通男人?


    不過,他心裏不免有些難受。


    或許他該學學好友任翔,脫離組織自行創業。據說那小子可賺了不少,房子買了好幾棟,跑車更是在每一個他逗留的國家都有,甚至在香港和雅典各有一艘私人遊艇。


    任翔當然找過他搭檔,也三番四次暗示他早早脫離那個坑人忠誠、又隻給人少得可憐的報酬的地方,隻是他總沒有答應。


    不管怎樣,他對國家情報分析的興趣還是遠勝於諸如護送未成年公主歸國的委托案——這是任翔最近一次接的案子,委托人正是因政變流亡在外的安琪莉雅公主。他喜歡靜態的腦力激蕩活動,最好別教他撒開兩條腿,千裏奔波。


    或許是懶吧,但他一向就是很滿足這種閑適自在的生活。隻是在看著身旁衣著氣質皆高貴的女人時,他仍有種奇特的感受,不希望別人以為他是因為錢財娶她為妻的——即使他們隻是假扮的夫妻。


    但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事還是成真了。


    晚上九點,當在外交部長官邸一頓美味的晚餐結束後,史萊爾部長找著了他,端來一杯威士忌給他,“所以,你是在紐約見到郡主,從此一見鍾情,決定展開追求?”史萊爾看著他的眸光是奇異的,那種奇異,仿佛有著共謀的感覺。


    他接過玻璃酒杯,“我確實對羽鶴一見鍾情。”


    他怪異地盯他,“你的眼光不錯。”


    藍清風微微一怔,不明白史萊爾為何要這樣看他,但當他迅速在心中瀏覽過部長的經曆後忽地了然。史萊爾原本隻是個通過國家檢定考試的公務員,但在三十歲那年娶了哈斯汀有名的銀行家千金,因著部長夫人娘家的提攜,方能在政界一路攀升,今日已然是王國外交部長。就因為史萊爾是依靠裙帶關係發展事業,所以他認為自己與他是同一類人。


    藍清風直想皺眉,他實在不想將自己與這種男人扯上關係,瞧部長盯著他的眼神,充滿暗示性,又像嘲諷他,又像自我解嘲。但他隻能順著說下去:“是啊,她是個好女人。”


    “好女人,不見得是好妻子。”史萊爾若有深意。


    “這名話說得好,”藍清風命令自己輕輕一笑,“就像好男人不見得就是好丈夫一樣。”


    部長也笑了,笑聲像是微微尷尬的,他飲了一口清冽的威士忌,“怎麽會對外交事務有興趣?”


    藍清風唇角微彎,“你也知道,我老本行是在華爾街工作,但畢竟太累了,羽鶴一直要我辭職。”他故意壓低語氣,“既然我國準備派外交使節團赴日訪問,女王陛下就要我趁這個機會隨行部長身邊見見世麵。”


    史萊爾眸光一閃,“為了培養你吧。看樣子未來駐日大使人選非老弟莫屬了。”


    老弟?這麽快就開始跟他攀關係了嗎?藍清風在心內嘲諷,果然娶一個郡主為妻還是有它的好處。


    “哪裏,小弟年輕識淺,許多事情還稚嫩得很,還要靠部長多多提拔。陛下也說過您見多識廣,處事得體,要我多向部長您討教呢。”他微笑著,順手送給他一個大麵子。


    史萊爾果真臉龐一亮,“陛下真這麽說過?”


    “當然。”清亮的語聲揚起,兩個男人同時轉頭望著一個身材婀娜的女人朝他們走來。


    “郡主。”史萊爾微微欠身。


    “部長何必這樣客氣?”莊羽鶴伸手阻止他行禮的動作,“我和清風現今都是算是你的下屬,何況又是後生晚輩,就免了這些皇家禮儀吧。”


    史萊爾微微一笑,“怪不得人人都說羽鶴郡主謙虛有禮。”


    “哪裏。”莊羽鶴回他微笑,“以後還請部長多多照顧,尤其是處子,他對外交事務並不熟悉,請多費心。”


    “我當然盡我所能。”五十多歲的老人霎時紅光滿麵,大笑地拍了拍藍清風的肩。


    莊羽鶴與藍清風互望一眼,都是唇角微勾,沒料到如此輕易哄得外交部長大人滿心喜悅。接著,莊羽鶴瞥見在大廳另一頭的部長夫人向她招手,她微微頷首。


    “風!”她親昵地喚道,“你就和部長多聊聊吧,部長夫人剛才說有一幅畫要請我品評,我先過去一下。”語畢,她優雅地欠身離開兩個男人。


    兩人還來不及送走她的背影,另一位金發美女便走過來,她微笑嫵媚,凝視兩人的藍眸氤氳。史萊爾擔負起引薦之責,“這是我的私人秘書,還記得吧?!”


    藍清風搜尋著記憶庫,“蒂娜.萊巴頓小姐嗎?”


    “是的。”她微笑粲然,伸出一隻手。


    “幸會。”藍清風握住她的手,唇角上勾,“萊巴頓小姐真是難得一見的美女。”他毫不掩飾欣賞的目光。


    “叫我蒂娜。”他的讚賞似乎很令她高興,唇邊的笑意更深了,“藍先生才真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君子呢。”


    史萊爾交錯看著兩人,唇角半掀,址開一個奇特的弧度,“蒂娜,你陪清風聊聊,我先失陪一下。”他對藍清風點點頭,迅速消失。


    藍清風對他怪異的舉動微微蹙眉,再回頭看向金發美人熱切的眼神時,忽然有一陣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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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頭,部長夫人妮雅也正準備替莊羽鶴介紹著一個男人。


    “魏,過來一下。”


    一個黑色打扮的男人應聲緩緩走近,冰綠色的眼眸在人尚未抵達時便傳送兩道銳利如刀的光束。終於,他在兩個女人麵前站定,全身肌肉緊繃,仿佛一隻正在評估獵物的豹。


    “這位是部長的私人保鏢,魏。”妮雅介紹著。


    莊羽鶴點頭微笑,首先伸出手,“魏先生你好。”


    他似乎遲疑一下,終於伸手一握,“郡主。”


    在兩人雙手交握那一刻,莊羽鶴感覺有一股不尋常的力道,她立刻一聲驚呼。


    “對不起,郡主殿下,我弄痛你了嗎?”


    “沒事。”莊羽鶴連忙微笑,事實上這點小痛她還吃得起,問題是在這些人麵前她得扮演嬌生慣養的皇家郡主,於是她假意揉了揉手,“魏先生不愧是專業保鏢,力氣不小呢。”


    “魏是這一行有名的人物。”


    “是嗎?”莊羽鶴轉向部長夫人,不著痕跡地評估她的眼神,妮雅淡灰色的眸中顯現出對這位私家保鏢不尋常的情感。


    這兩人之間莫非的什麽關係?她猜測著,但魏的表情卻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不知是他太會掩飾,或者隻是妮雅單方麵的欣賞?在她還來不及更進一步觀察時,魏已悄悄退下,妮雅的眸光在他壯碩的背影流連一會兒,忽然一轉向另一方,嘴角若有所思地揚起。


    莊羽鶴注意到她的目光焦點,隨著她轉移視線。


    大廳的另一頭,部長不知何時已離開藍清風身旁,一個金發美人站在史萊爾剛才站的地方,正因某個笑話開懷大笑,一麵用手掠了掠一頭漂亮的鬆發。她一隻手臂有意無意地碰著藍清風,狀若親昵,凝望他的眼神即使在這麽遠的距離也可以感受到某種暗示性。


    如果莊羽鶴沒記錯,那女人是部長的私人秘書——蒂娜.萊巴頓。那女人靠清風如此近做什麽?更可惡的,是那家夥居然還一副受寵若驚受寵若驚的模樣,她不知不覺抿緊唇。


    妮雅注意到她表情,拉拉嘴角,“別在意,郡主殿下,有些女人就是不知好歹,成不了氣候的。”


    她回眸,明白妮雅話中意思,卻也為她充滿諷刺性的語氣微微一驚,但她隻是淡淡一笑,“叫我羽鶴就好,夫人。”


    “那你也叫我妮雅吧。”


    她輕輕頷首,“妮雅,那個女人是部長的私人秘書吧,她總是那樣?”


    妮雅聳聳肩,“她叫蒂娜,她就是不懂看場合。”


    該不會連部長都跟她有一手吧?莊羽鶴唇角微勾,她當然不會問出如此失禮的問題,何況這或許正是調查重點。她隻是淺淺一笑,以適當的熱切態度挽起部長夫人的手。


    “走吧,妮雅,你答應讓我看看你收藏的畫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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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尷尬不已,一麵不知所措地朝金發美人微笑,一麵忍不住環顧四周希望某人能解救他。但他接觸了莊羽鶴的眼神,而她淩厲的眸光足以令人全身骨髓一陣戰栗。


    她似乎不太高興,在與部長夫人相偕離開在廳時,總共回頭瞪了他三次。三次!


    原因該不會是他身旁這個不請自來的八爪魚吧?但他也不是自願的啊,天曉得,他還巴望有誰能助他脫離苦海呢。藍清風瞥了蒂娜一眼,身子禁不住又打了一個抖。


    這輩子他最怕的就是和空的出眾美貌,腦袋卻空空的女人相處。而蒂娜,論美貌無與倫比,論智慧卻也“無與倫比”。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對他充滿興趣!


    他不過是一個普通至極的男人啊,長相隻能勉強算是好看,又有了名義上的妻子——真不曉得她怎會對他產生興趣的?他忍不住大翻白眼,忽然,一個身著淺色洋裝的女人倩影自兩人麵前經過,他連忙喊住她:“影山特校。”


    影山飛鳥凝住腳步,緩緩旋過身,湖綠色的眸子掠過一道異彩。


    “一起過來聊聊嘛。”他語氣顯示隨性的邀請,其實投向她的眸光卻隱含著懇求之意。


    她似乎接收到他傳遞的信息了,流轉的眸光瞥了一眼蒂娜後,薄薄的唇角漾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微笑,“藍先生,萊巴頓小姐。”她向兩人頷首為禮。


    蒂娜紅唇微微一噘,仿佛不很樂意她加入兩人成為電燈泡,但飛鳥沒理她,徑自將眼眸定在藍清風身上。她再次迅速打量他全身,方才在用餐時,她其實已悄悄地觀察他好一陣子,隻是一直沒機會同他交談,現在總算有了機會。


    這男人——就是羽鶴這次任務的搭檔,假扮她的新婚夫婿的cia情報員。


    飛鳥不知道自己預期些什麽,她曾經在腦海裏描繪過數次這男人的影像,但卻沒一次是正確的。這男人與她所想象的實在相差太多。


    他身材並不壯碩,不像部長那位氣勢不凡的私人保鏢。是修長型的男人,五官也不特別俊朗,甚至還在鼻梁上架上一副可笑的黑框眼鏡——他看起來哪像是什麽情報員?倒不如說他是那種關在象牙塔裏,學有專精的學者。


    學者型的男人——這就是他給她的第一印象。


    這樣的男人真能從事這樣不簡單的任務嗎?該不會在羽鶴需要幫忙時反倒拖累她吧?


    就算是假扮夫妻,實在也很難想象羽鶴跟這個男人站一起的模樣,何況今晚羽鶴將幸福妻子的角色扮演得極好,幾乎連她都要以為他們兩個的確正處於熱戀中。


    “影山特校!”她一加入兩人的談話圈,藍清風立即將全副注意力轉向她,“聽說你是貴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升至特校的女性軍官,真不簡單,我覺得十分佩服。”


    “一級特校,我最近升官了。”影山飛鳥淡淡糾正他。


    “一級特校?”他微微訝然,“真了不起!年紀輕輕的,竟能有此成就。”


    “藍先生過獎了,我隻是運氣比別的同僚好一些。”


    “不,羽鶴也跟我提過你,她口中的你可是了不起的女人呢。”


    羽鶴提過她?她告訴他她們兩人的關係?不可能。


    飛鳥搖搖頭,“郡主提過我?”她故意尊稱莊羽鶴的頭銜,顯示兩人並無交情。


    藍清風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唇角微掀,似笑非笑。


    一旁的蒂娜再怎麽遲鈍也明白自己成了多餘的人物,撇撇嘴,不情願地說道:“兩位慢慢聊吧,我先失陪了。”


    藍清風望著她搖搖擺擺地向部長的保鏢走去,同樣地,在到達他麵前時,藍眸朝他拋了個媚眼。才剛剛逗引完一個男人,馬上又將目標轉向下一個——真是可怕的女人,如果不是必要,他真希望別與她多有牽扯。


    “你似乎很怕她?”飛鳥仿佛看透他的想法。


    他隻是聳聳肩,“就能說我不願與她多有牽扯吧。”


    “她可是難得一見的傾國美人呢。”她仔細凝視他,仿佛想確認他的反應。


    “美貌卻和智慧不成正比。”他簡單一句。


    她忍不住眨眨眼,無法抑製淡淡的驚訝,“一般男人很少不為女色所迷的。”


    “不會是我。”他說得那樣斬釘截鐵。


    她沉默數秒,“你是個蠻特別的男人。”


    “多謝。”他輕扯嘴角,半開玩笑地,“否則怎麽娶得到羽鶴呢?”


    羽鶴?他得如此親密,如此自然,全然不像做戲。


    他在她湖綠若潭的眸子裏看到沉思的光影,“你不樂意嗎?”


    她一怔,“不樂意什麽?”


    “不樂意你的好友與我如此接近。”他若有深意。


    他果然知道她和羽鶴的交情。飛鳥盡量維持若無表情,“這隻是任務。”


    “如果是真的不是任務,你是不是無法理解她為何會看上我這種男人?”


    她一驚,“你怎麽這樣想?”


    他凝望她,嘴角輕輕揚起一絲微笑,“你的眼睛告訴了我。”


    他能看透她的眼神?飛鳥禁不住微微一笑,至少這男人是聰明的,“別拖累她。”


    “什麽!”他提高了嗓音,黑眸不可思議地瞪她,不敢相信她竟敢質疑他的能力。


    她明白他有自尊受損的感覺,唇角的微笑挑得更高了,“我說——”她再重複一次,不慌不忙,“別拖累羽鶴。”語音方落,她立即轉身離去。


    留下藍清風一人獨自感歎。最近的女人真是愈來愈不好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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