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塔娜之北。這棟新建的二層樓與當代地中海式建築在鄰近街坊裏獨一無二的。五間臥室,五間半浴室,美食家的廚房,等等,現在作為案件現場,被用黃色標誌帶封鎖起來。


    三輛聖莫尼卡警方的巡邏車和一輛救護車停在路邊。並沒有擠太多的人——也許有二十多個鄰居、過路人、推著嬰兒車的傭人——因為現在還隻是星期三下午的四點三十五分。


    我認出一個從《洛杉磯時代》來的都市新聞報道員,這裏還有一個《眺望》來的小子,一個《聖莫尼卡晚報》的精簡編輯,正是這家晚報,三十年前刊登了我外祖父和被盜輪椅的照片。


    在門口我向警察出示了徽章,走進這棟深宅。從人們的數量和他們的緊張程度,我知道糟糕的東西正在樓頂上等著我。一位聖莫尼卡的警探在電話裏報怨為什麽要延誤屍體搬運。我聽到話筒裏回答說4o5幹道剛發生一起四輛汽車碰撞的災難,所以驗屍官辦公室很可能全被塞滿了。


    我踏上階梯,經過了一棵小白華樹,朝他們的水晶吊燈走去。我又被一位警察擋住了。


    “他在哪兒?”


    “浴室。”


    你的膝蓋已開經變軟但是無論如何你還得往前走,知道將看到的東西會很醜惡,而阮德爾·依貝哈特更加使它變得要多醜惡就有多醜惡。


    第一眼我就看到金屬氣罐掀翻在銀灰色大理石地板上。連在氣罐上的塑料管通向一個超大的豪華浴缸邊上。你不得不走上前去彎下腰才能看到,塑料管插在一個塑料袋套的小孔上,他正是把這個塑料袋在頭上弄死自己的。那張臉已經從淡紫色變成藍色,少量的嘔吐物把他的嘴唇和塑料袋的裏層粘在一塊。肌肉發達赤裸的屍體,灰白中也透著藍氣,泡在八時深的幹淨水裏。屍體小心地從水中移開時,拖動氣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空響聲。在浴缸外沿周圍,整齊地排放著兒童洗浴時的玩具——黃色的橡皮鴨子,紅色的舀水桶——所有這些被從浴室窗戶無辜地穿透進來的下午溫和的陽光不協調地照耀著。


    現場的夥計們在所有相關的物體旁都作上了他們的三角型標記:注明“氮”的小罐,裝“凡裏爾苜”的空瓶子——一張處方箋上寫有克萊諾·依貝哈特的名字——都在水槽附近。法庭的攝影師叫我站在旁邊以便他們拍一張寬度對比照片,我看著阮德爾·依貝哈特擺在它的大理石墓穴裏的裸體,它就像是我們所有人的裸體的一副雕像——維奧萊塔·奧爾瓦爾多的、我的、湯姆的、莫瑞恩的——我感到羞愧,因為我是活下來並且眼睜睜地看著它的那個人,跟從前我眼睜睜地看著陷入死亡的我的堂妹一樣,然後,突然,一種極度沮喪的傷感使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一就好像埋藏在地底下我自己的悲痛的源泉猛然間衝決而出,噴射到了數幹時的高空。


    我蹣跚地走下樓梯,發現新寡婦單獨呆在起居室裏。


    我坐到沙發上,就在她旁邊,自我介紹說是特別行動處的安娜·格蕾。


    “我們見過?”


    撒謊:“沒有。”


    她的兩腿交叉,膝蓋緊緊地靠攏在一起,手臂緊抱住自己,腰間還纏繞著她的白色網球裙。


    “警察認為是自殺,但那不是真的。”她憤怒或者驚訝地說,扭在一起的腿同時往外踢著,“阮德爾絕不會殺死自己。”


    “你認為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謀殺了他,並且偽造成自殺的樣子。”


    她沒有流淚,相當憤慨,但是以一種特殊的斜視方式看著地板。


    “可怕的事情總是降臨在我們身上,他被人誣陷,被人迫害,他的職業聲譽遭到攻擊。如果那些人沒有任何原因,根本不為任何原因,就那樣對付我們,他們殺了他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警方會進行徹底的調查,等屍體解剖之後,你就會知道答案的。”


    她搖著她的頭:“他們將竭力掩蓋它。”


    她的反應也不是非同尋常的,在這種發生了自己造成的死亡事件的家庭。拒絕接受。偏執狂。她不能讓事情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完結。當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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