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幻景重新變成無邊無盡的黑暗,深淵。


    她既聽不見心髒的跳動,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金鋼”是第十次掃視巨額保釋單上的簽名:日本大和船業駐港理事;宮田水野。


    “她已經死了。”“金鋼”無奈地攤開雙手,“她剛被送往停屍房。”


    “作為全權代理人,我希望能帶回屍體,警房先生。”


    “當然可以。”金鋼答道:這群日本蠢豬,竟然用三千萬保釋一具屍體。


    “還有多久,何昌醫師?”


    “最樂觀的估計還要三四天時間,強大的電流對她造成了嚴重傷害,不過,沒有生命危險,我用了最先進的激光治療,她能盡快恢複。”


    “我們能完整地了解她的過去嗎?”


    “盡管她的心髒和大腦一度衰極,甚至徘徊於死亡極限上,但可觀一點,我們的fb電腦頭部測微儀可以清晰將緩和的意識輸入她的大腦,這樣她可以恢複一健康人的意識狀態。”


    “那多多感謝了。”大和船業的業務部經濟小島按動對講機,室內的大屏幕監視儀上出現一名約六十的日本男子,正是宮田水野。


    小島簡明扼要地報告關於美惠子的情況。


    “三天後我要見她,記住,我們已失去了一個,必得由她來代替。”


    宮田水野的口氣無回旋的餘地,講完,“叭”地關上屏幕。


    一束光線漸漸擴大成光圈刺開美惠子的頭腦。她看清了,房間很大,布置得豪華典雅,雪白的窗紗下擺著含露欲滴的鮮花,再看看自己身上,穿著柔絲細膩的絲綢睡衣,一看便知質地很好。


    “我是不是真的到了天堂?!”


    抬頭望去,牆上掛著金色的十字架,桌案造型古樸別致,擺放著銀製蠟台,燭光綽約,如童話一般。


    “也許按照基督的教義,不論一個人犯什麽罪,基督都會寬怒他。”美惠子想起在學校中同學們這樣向上帝祈禱。


    她咬咬手指,疼,這一切又是如此真實。


    “小姐,你終於醒了。”說話的是位麵容慈祥的老年婦女,一切,都是美惠子從未見過的。


    “小姐”,已經很久沒聽到這樣的稱呼,她習慣了被人稱著“婊子”。


    “敬請安心休息,宮田先生會見你的。”


    “宮田先生。”美惠子想起雀斑仔,難道官田兄弟沒死?


    “請你告訴我,我這是在哪裏?是誰把我帶來的?”她急切地問。


    女傭人一言不發,嘴角掛絲晏分含蓄的笑意。


    美惠子知道對方不會回答,也不再問,一切是那麽變幻幻想莫測,但現在一切,可比過去好上千萬倍,何不好好享受一下,她也猜到,這與雀斑仔一定有關。


    她遭遇,已教會了她適應環境,何況這種舒適無比的天堂般的環境。


    她不再問,也不講什麽。除了必要的“謝謝”二字,因為她吃到的是極其精美的食物,得到的是精心關照和護理。隻是與世隔絕,沒有電視、報紙、書信,其實監獄中也沒有。


    “能給我支煙嗎?”她問。


    “當然可以。”老婦人十分鍾後拿給她一條“女皇”牌香煙,放在枕頭上。


    “美惠子小姐,官田先生要見你,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美子剛睡,一名日本男子用生硬的華語對她講。


    “本來一切都由你們,還裝正經”,美惠子心底冷笑,任憑對方給她蒙上眼睛,把自己塞進一輛轎車。


    “美惠子小姐,你一定休息得不錯,想來點什麽?我這裏有最上等的酒,瞧,不是吹牛,有拿破侖xo一九二一年出口紅葡萄酒,我想你還是先來杯法國蒙特利爾一九四五年產的香檳吧。”官田水野倒了兩杯香檳:“請吧,但願你永遠不會忘記它們。”


    美子漠然地拿起一杯,一口氣喝下去。


    官田水野搖著頭道:“你在暴餐天物,好酒要細細品嚐。”


    美惠子臉色微紅道:“我想你專程帶我來不為了讓我陪你飲酒吧。”


    官田水野長歎口氣,將手中的酒緩緩撒在名貴的波斯地毯上,道:“原來常常是宏二和他哥哥陪我喝,可惜他們都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你完全可以替他們報仇。”美惠子呷呷酒,味道確實好極了。以前在馬來西亞,她常常喝洋酒。


    “我很喜歡你這樣談話的方式,宏二這小子找的女人都不錯。”宮田水野神情黯然,重新倒杯酒,一飲而盡,道:“我沒法替他們報仇,殺他們兄弟倆的,就是我下的命令,按照傳統的方式,他們本該自殺,切腹自殺,可他們是叛逆,是得不到割腹的榮譽。”


    “日本式的榮譽。”美惠子道。


    “不,是精神,是武士道精神,至高無上的精神準則。”


    美惠子有些驚訝,官田水野給她的第一印象是鶴發童顏,舉止優雅適度。現在,她才認識到宮田水野冷酷與鎮定的一麵,看來雀斑仔完全繼承了他的血液。


    “我請你欣賞一段錄像。”宮田水野臉上再度出現溫和的氣色,但一個神情瞬息萬變的人,你往往無法真正猜測他的內在。


    室內燈滅了,超大屏幕上出現十二道彩色條紋,錄像機走帶的吱吱聲在黑暗中旋亮。


    屏幕上出現雀斑仔和美惠子的瘋狂……


    監獄中的美惠子……


    “宏二不鍾意的女人是不會被帶到他的公寓地。”宮田水野用對兒子深深懷念的語氣講。關上錄像機,用鋒利的目光逼視著美惠子,金魚眼睛捕捉著美惠子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美惠子突然感到那目光中蘊含的殺氣,“是啊!他為見我。”但她保持著鎮靜的表情,聚然迎上了對方的目光。


    官田水野神情再度緩和,他對這個女人非常滿意,他清楚這個女人曾經有過什麽樣的遭遇,一眼他就看出了美惠子內心深處的仇恨和冷漠,官田家族正需要這些,也是日本警視廳需要的那種人才。宮田總是喜歡把自己個人的好惡和國家利益放在一起的。


    見宮田神情緩和,美惠子已意識到自己度過了考測的危機。


    “我培養了他們二十多年,誰也不願輕易放棄自己付出的心血。”


    “所以你選擇了我。”


    “不錯,我對宏二他們有種充滿失落的失望。”


    “所以你重新選中了女人。”


    “你很聰明。”


    “難道你要我加入日本黑社會?”


    “不,我隻想培養你,用我的方式。”宮田水野打斷美惠子問話,“我們再喝點什麽?”舉起酒杯,滲上一大杯香檳,“幹杯。”


    美惠子一飲而盡,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其實,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人是沒得選擇的。


    宮田水野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一個可以培養的目標。“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包括罪惡的發展,這一切都是人為的,隻有掌握了別人,才能獲取成功。”他意識到,他曾一度想將雀斑仔和他的大兒子培養成最強的人,但當他教會他們殺人的手段和殘酷以後,他們卻背叛了他,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何況他們是自己的親身骨肉,難免有所放縱,雀斑仔竟然喜愛和那些下層人物混在一起,他哥竟然為了一個泰國女人出賣了整個組織,這都是讓宮田水野感到沉重的教訓。最令他失望的是,哥倆從未幹過一件有利於國家利益的事,盡管宮田曾囑咐過哥倆,要他們清楚國家利益高於一切。然而富田十分失望。官田是日本諜報關物色的能幹冷靜的人。日本諜報機關曾在東南亞一帶接觸過許多人,得都不甚理想。


    但眼前這個女人不同,她具備最完美的基本素質,她是從煉獄、地獄中走過來的女人,她死過,她的生命就不再屬於自己。


    而且這個女人外貌嬌美,內心充滿著冷酷和仇恨。她由社會底層一躍而為上流社會的千金,又由上流社會一落千丈為妓女,而且她是一個地道的私生女。她的父親金鎮業實際上也是一個間諜,二戰期間被美軍收買,專門從事日軍太平洋地區情報收集工作。二戰結束後,美國中央情報局棄之不用,日本方麵也憎恨他,他隻得改名姓,從事走私、販毒、房地產、軍火生意;一躍成為馬來西亞首富。


    所以官田水野決定在美惠子身上下最大的賭注,他要把她培養成嗜血成性的殺人女魔成為一個智諜雙全的女間諜。並不是單純的殺人機器,還要有超人的膽識、勇猛、智慧。


    宮田水野的一生,都是在黑社會中度過的被日諜報機關控製使用的超級間諜,日諜報機構要他物色一個女性,培養,委以重任。他認為人比動物強的,不在於人有思維,而在於人比動物更殘酷,而且會運用智慧來掩示人性之惡,也隻有在無數的激烈競爭、血腥吞噬中,人才能被證明,被承認。


    一架波音757飛機降落在香港啟德機場。


    野村和王雄下機後匆匆上一輛豐田車,駛向預先訂好房間的日本“太和”酒店。


    野村,日本空手道五段。


    王雄,香港自由搏擊五屆蟬聯冠軍。


    然而現在,他們肩負著日本黑社會“山口組”的重大使命,到香港來執行一項特別行動。


    “對付一個老家夥,還用得著我們出馬?”王雄滿不在乎道。


    “作了幾十年‘黑木組’的後台,那老家夥硬得狠,千萬不能輕敵。”野村穩重講道。


    香港“笨瘀宮”正欲上映午夜場,是一部三a級成人影片。


    “野村君,看這種片子還不如去夜總會。”王雄嘀咕著。


    “你忘了上頭的命令,讓我們嚴加小心,不要單獨行動。”野村道。


    “別人見我們形影不離,會認為我們是同性戀。”王雄很不滿意,他已很久未到香港的夜總會玩了。


    “你知道我幹正事前不玩。”野村道,“那好吧,真他媽見鬼。”王雄又道。


    “也不用,看這些片子,有妞陪就行啦。”王雄講著拖腔拖調的廣東話,“要不要我跟你找一個。”


    “不用。”野村冷冷答道,聖雄悻悻地四處望望,有啦,他已找上了目標,或者說目標主動找上他們。


    “喂,一位先生,想不想泡‘馬子?’”兩個擔胸裸背的女郎纏了上來。


    “野村君,看來你也沒法拒絕了,多好的身材!”王雄有些按耐不住。


    兩人終於還是一個擁著一個女人,步入電影廳。


    剛進電影院不久,王雄就不見了。“唉,王雄呢?”野村突見王雄不在旁邊的坐位上,心覺不妙。


    野村惱怒地一拳擊在坐在身邊女人的嘴上,那女人哼也未哼滿臉是血地躬下腰。


    野村疾步奔出影院,直奔停車場。


    王雄就在停車場自己的豪華雪鐵龍轎車裏。


    “王雄!”野村猛搖著王雄已經變色的臉,王雄已經死了。


    “八格!”野村用日本話怒罵。


    “野村君,宮田水野先生告訴我在這裏可以找到你。”嬌嗲嗲的女聲在野村背後響起。


    野村從後視鏡已經看清了這個女人,這女人身材姣好,麵貌美如花,隻是兩隻本來淫蕩的目光,現在冷若冰霜。


    野村怒氣衝天,立即向那女人猛撲而上,他要把她擰成八節。


    這女人正是美惠子,她的動作敏捷,左躲右閃,避開對方淩厲的殺手。


    野村中猛獸一般,絲毫不給對方閃避的餘地,拳過處腳已旋起“嗖嗖”風響,向美惠子拉腰掃到。


    美惠子退勢稍緩,腰側已被重重擦擊,險些跌倒。要知道,對方是空手道五段而美惠子所受空手道訓練,為期不足五個月。


    野村緊緊相逼,粗重的喘息和嘶吼回蕩在空氣中。


    美惠子接受的先進科學訓練,使她從接連不斷的險象中脫逃,但已被對方擊中數次,愈處下風。


    “蓬,”野村一記重拳搗在美惠子腹部,打得她砰然仰跌,未等她倒下去,第二拳、第三拳已擊中她左右臉頰,血和著汗如珠狀般疾噴而去。


    “哈哈,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女人。”野村沒想到對方費了自己不少力,停住攻勢,欣賞女人的掙紮。


    “我沒時間啦。”野村再度出擊,一把揪住美惠於頭發,將她擰起來,“嗨”,一聲嗥叫,手上運足力道,要將對方淩空扔出去。


    寒光畢現,一道銀弧從野村的頜下掠過“航空曲尺”,他幾乎沒感到痛疼,手一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慢慢倒下,喉嚨發出“咯咯”的斷裂聲。


    當一個人在即將取勝的刹那,往往會低估了對手,何況野村的對手是個女人。


    但這個女確確實實要了他的命,他死也未料到和王雄連官田水野的麵也未見著就見了上帝。


    美惠子也受傷不輕,當她返回官田水野的住處,宮田水野正饒有興趣地觀賞她和野村格殺的錄像。


    “可真夠快地。”美惠子疲累地躺倒在沙發上。


    “你幹的不錯,我贏了三千萬美金,賭這場較量。”


    “贏了三千萬?”美惠子驚訝問。


    “這是你的酬金,三十萬。”官田水野將裝滿現鈔的箱子提上桌麵打開。


    美惠子毫不動容。


    “你沒有讓我失望。任何拳王都是賭盤的骰子,但你很有頭腦。”官田水野指指屏幕上野村慘死的特寫,又道:“我們必須加快訓練進度,我希望你早日能幹大事。”


    “我還想喝杯蒙特利爾的香檳。”美惠子道。


    “你會得到最好的休息。”富田水野笑了。


    一名極其健美的男子早已守候在美惠子的臥室內,這男子有一張古羅馬人的臉。輪廓象雕塑般完美,眼睛漆黑發亮,黑色的發絲中,有幾絲動人的銀絲。


    男人身材魁梧,具有運動員的體魄和一副野獸般煩躁不安的神態。


    隻可惜,他是一具工具,專門用來滿足女人的奴隸。


    她隻感到一種東西:惡心。


    這也許就是那期待已久的轉機,美惠子第一次成為一名即不是為金錢,也不是單純為仇恨的殺人者。


    槍,美惠子眼前的槍都是根據當今世上最先進的槍加以改進的新型成品。她隻花了兩個月時間,就已充分了解這些槍的性能,第一個月後,她已能閉著眼睛在一分鍾內拆禦裝配。這是作為間諜,作為殺手的基本功。這些永不融化的冰鐵寒鋼,與美惠子內心冷酷的情形漸漸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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