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拉差不多每天給我寫信。他和他的朋友們被編在一個班了,他玩笑地稱呼這個班為“莫斯科第二○一校第十年級烏裏揚諾夫斯克分班”。


    他在最初的一封信裏這樣寫著:“唉,媽媽,什麽我也不會!連按規矩在行列裏走步子都不會。比如,今天就踩了人家的腳後跟了。也不會給隊長敬禮。為了這個人們不能誇獎我呀。”


    光陰在過著。在另一封信裏他寫道:“我疲倦,睡不足,但是像野獸一樣工作著。我已經很好地熟悉了步槍、手榴彈、七星手槍,日前我們到射擊場演習由坦克裏射擊去了。我的初步成績還算正常:由坦克裏的炮和機槍射擊400和500米距離的目標,我的成績是‘好。’現在你認不出我來了:現在我會很好地給隊長們敬禮了,走步子也走得漂亮了。”


    在接近考試的時候,舒拉在每一封信裏都懇求我:“媽媽,如果可能的話,你給找來一條寬皮帶;如果更可能,找一副武裝帶。”幾天以後仍是:“媽媽,你好好找找!你想,如果我的皮帶一點也不象樣,我還像一個什麽軍官呢?”舒拉小的時候的固執的眼睛通過這些字行注視著我。他在童年的時候,如果他極希望得到什麽,他就這樣,差不多也用這些話要求我。


    現在我眼前放著100封舒拉的信。我由第一封到最後一封地重讀它們的時候,我就看見了我的孩子怎樣成長,怎樣壯大。


    有一次我接到了一封他的這樣的信:


    “媽媽,我在校裏的學習接近終結了,11月1日開始考試。我疲倦,睡不足,但是盡量地工作著。原來我在這裏的時間差不多比別人少一半。


    這次考試是我一生裏最重要的考試。我一定用盡自己的力量和精神,因為國家需要得到一個技術熟練的坦克少尉。就是少尉,不是準尉,也不是上士。你知道哇,這並不是追求虛榮;這隻是因為我應該做到一切我能做的事,成為一個更有用更有益的人。我讀了些關於法西斯匪徒焚燒我們的城市、我們的農村,殘殺我們的兒童和婦女的報道,我回憶他們怎樣殘殺了卓婭,我僅僅熱望一樁事:快上前線。”


    另外一封信:


    “媽媽,你聽著:大考結束了。我的成績是:技術得‘很好’,射擊得‘很好’,戰術和軍事地形學得‘很好’……”


    在這件驕傲喜慶的信的末尾添寫著:


    “接到了外祖父的信,他在害病,並且孤零一人。”


    ……有一次在溫暖的下午,我坐在窗台上望著窗外。在我身邊放著一堆我應該回答的信,可是我的眼總不能放掉晴朗無雲的長空。忽然有寬大溫暖的手掌蒙住了我的眼睛。


    “小舒拉!”我隻能說出來這個。


    “你沒聽見敲門聲音,也沒聽見他們給我開門的聲音,什麽也沒聽見!”他笑著說,“我站在門口看著你,你總是坐著,坐著!”他又用一隻手遮住了我的眼(好像他以為這樣我聽了他的話比較輕快似的)說:“明天我上前線。”


    他強壯了,他的兩肩更寬了,可是他的兩隻藍眼依舊像小孩那樣歡欣開朗地看人。


    又是難過的痛苦的一夜。舒拉把一隻手放在頰下,睡得很酣,可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起來看他,總看不夠。想到這一夜一會兒就到頭了,就覺得害怕。然而。終於在正常的時刻天亮了,舒拉從床上跳起來,很快地洗了臉,穿好衣服,草草地吃完早點,就走近我,說了那幾句已經習慣了的話:


    “不要送。珍重你自己吧。不要替我擔心。”


    “你要永遠忠實……和堅毅……常寫信………”我勉強地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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