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些人就不得不去適應惡劣的環境。”巴納德訴說著自己在香格裏拉一個星期之後的感受,這無疑也是從中吸取到的教訓之一。


    到了此時,大夥都安頓下來並自然地形成了各自每日例行的生活規律。在張的照顧之下,先前那種每天按部就班、例行度假一般的無聊厭煩的感覺也消減了許多。而且大夥都適應了這裏的氣候和水土;沒有了起初的那種費心勞神,大家都覺得心情爽朗,振作多了。


    他們發現這裏白天溫暖而夜間較冷,而喇嘛寺差不多就是個避風港;卡拉卡爾山通常在中午時分發生雪崩。山穀裏還種有一種很好的煙葉,這裏出產的食品和酒茶大都很可口,當然他們幾個每人都有自己的口味和嗜好。事實上他們彼此發現他們就像四個新入學的小學生總有人神秘地缺席。張總是不厭其煩地盡自己的努力在粗陋之中營造平和有趣的氣氛,他策劃指導遊覽,推薦活路,介紹書籍。無論什麽時候在飯桌上出現令人尷尬的停頓,同樣在每個寬鬆、客氣、需要隨機應變的場合,張都用他緩和、審慎的而不失流暢的話語給大夥調侃,談心。但所涉及的話題總是界線分明,有些他很樂意闡述,有些卻婉言謝絕,他不想因失言而激起大夥的不滿,當然顧不了不時動怒的馬林遜。


    康維很想作一些有關話題的筆記給他不斷積累的資料再增加一些片段。


    巴納德甚至學西方中部扶輪社那一套傳統方式開那個漢族人的玩笑,‘首瞧,張,這是個很他媽差勁的旅館,難道你沒有派人送報紙過來嗎?今天早上為了借那本《先驅者論壇》我把所有的書都還回圖書室了。”


    張的回答總是嚴肅得很,其實沒有必要把每個問題都當真,《我們有村代》的合訂本,巴納德先生,那是前兩年的,但很抱歉,隻是倫敦的《時代》——《泰晤士報》。”


    康維欣喜地發現這山穀並不是無法接近的,盡管下山十分地困難,沒有人陪伴去那兒是不可能的。


    有張的陪同,他們花了整整一天參觀了那一片綠瑩瑩的山穀,就在山崖的邊緣,可愛而悅目的山穀秀色盡收眼底。於康維而言,這無論怎樣都是一次蠻有情趣的旅行。


    他們都坐上竹編的轎椅,一路冒險地顛簸晃蕩著翻過懸崖峭壁,而抬轎的卻若無其事地踏著崎嶇山路直奔山穀。對於喜歡大驚小怪的人這根本不是什麽路。然而當他們終於來到平緩的叢林密布的山麓丘陵地帶時,這喇嘛寺絕頂的風水就無處不現了。


    這山穀簡直就是個被群山擁圍的,出奇地肥沃富饒的福地樂園。那裏垂直高度上的溫差在千把英尺的範圍就跨越了整個溫帶和熱帶之間的差距。


    異常豐富多樣的農作物旺盛而密集地生長著,沒有一寸荒廢的土地。整個耕作區域延伸約10多英裏,闊度約在1英裏至5英裏不等。盡管不算很寬卻有幸能得到一天中最溫熱時段的陽光照射。即使沒有太陽直射,空氣也的確十分的溫暖宜人。來白雪山的冰涼溪流澆灌著阡陌沃田。


    當康維抬眼朝那巨大雄偉的雪山銀屏望去,他又一次感到這一派美景之中深藏著一種壯麗而微妙的凶險;由於碰巧有一些天然的屏障,這整個山穀很顯然曾經是個湖泊,周圍雪山高處的冰川不斷地滋養補給過它。而現在取而代之是幾條小河及溪流淙淙地穿過山穀注入營水庫井灌溉著農田和精耕細作的種植園,這種配套的體係堪稱環保工程。整個的設計規劃幾乎是不可思議的巧妙,而幸運的是迄今為止,這一布局的基本框架結構曆經地震和山崩卻沒有損壞和移位地保留了下來。


    無論如何地對未來感到茫然和憂慮,也隻能讓人更加愛惜現在的一切。


    再一次,康維被同樣迷人而富於個性的風格與品質強烈地感染,這已經讓他感到在中國的歲月裏他比別人過得開心充實。這廣闊的被群山環抱的斷層穀地非常巧妙地被小小的草地和爽朗的花園所點綴,溪水邊棲息著塗過油漆的茶館和輕巧如玩具似的房屋。而這裏的居民在他看來似乎非常成功地結合了漢族和藏族的文化。他們一般都比這兩個民族要幹淨俊美而且似乎因範圍小而難以避免的近親通婚讓他們稍稍吃了一些苦頭。


    當他們從這幾位被架在椅子上的陌生人旁邊經過時都忍俊不禁,或淺淺一笑或哈哈大笑,而且都向張友好地打著招呼。他們性情豪爽而幽默;溫厚而好問東問西,講究禮儀而無憂無慮,天天都忙於數不清的活計但又從不顯得慌裏慌張,手忙腳亂。總而言之康維認定這是他所見過的最快樂的一個群體,就連那位總在窺探異教徒墮落跡象的布琳克羅小姐都承認表麵上看來一切還很不錯。當她看到當地人都穿戴整齊,就連這裏的婦女也的確穿著紮緊下擺的滿清式束腳褲時,寬慰地鬆了一口氣。而她盡想象之能事地對一座佛教寺院詳細觀察的結果也不過發現一點點跡象從在某種程度上含混地帶有些性崇拜的色彩。


    張介紹說這寺廟有自己的喇嘛,但香格裏拉對他們管得比較寬鬆,當然也沒有那樣的秩序井然。


    很顯然,在沿山穀較遠的地方分別還有一座道教的宮觀和一座孔廟。


    “寶石是多麵體的,”那漢族人說,“而且許多宗教都可能有適度的真理的。”


    “這我同意,”巴納德熱心地說道,“我絕不相信宗派妒忌之說。張,你是個哲人哪,我一定得記住你說的那句話‘很多宗教都有其適度的真理’。你們山上那些同道中間也一定有很多賢能之人都明白這一點。我十分肯定,你說得很對。”


    “不過,”張夢吧一般說道,“我們也隻是適度的肯定。”


    布琳克羅小姐並不為這一切所迷惑,在她看來這種氛圍似乎有懶散鬆垮之嫌。總之她固執己見。“我回去之後,”她緊抿著嘴說,“我要要求我們教會派一個傳教士來這裏。如他們嫌花費太大,我就對他們施加壓力直到同意為止。”


    這種心態顯然是健康而正常的。就連很少同情外國傳教機構的馬林遜,都禁不住有些欽佩。“他們應該派你來,”他說,“當然,那還得看你喜不喜歡這樣一個地方。”


    “喜歡與否這不算什麽問題,”布琳克羅小姐駁道,“我可不會喜歡這裏,那很自然——怎麽會呢?這是個自己應該去做什麽的問題。”


    “我想,”康維說,“假如我是個傳教士我寧願撇開其他很多地方而選擇這裏。”


    “要是那樣的話,”布琳克羅小姐急促地說道,“很顯然,不會有什麽成就。”


    “可是,我沒有想過什麽成就。”


    “那豈不太可惜了,光憑自己的喜好去做某件事這可不好,你瞧瞧這裏的那些人!”


    “他們看上去都很開心自在。”


    “沒錯,”她有些狂熱地回道,“無論如何,我看開始非得先學習當地語言不可。你能不能借我一本有關這方麵的書呢,張先生?”


    張操著優美流暢的腔調說:“那當然可以,女士,這我非常樂意。而且,可以這麽說,這可是個頂好項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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