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瀾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量平穩的聲音道:「我來,是想要代替太宰大人跟貴上談一筆交易。」


    魏紫眸中精光陡盛,沉聲道:「太宰狄熔?」


    戚瀾微笑道:「不錯。太宰狄熔。」他本是臥在床上,此刻卻已經慢慢坐起身來。月色流散,透過小窗在他身上鍍下一層單薄的寒光。


    「父親許了你們什麽好處我並不知道。即使我們已經派了很多人查過,可惜始終不過『聯姻』二字。可是眼前的事情明擺著,父親絕不可能是看上你們的財力而已。」


    「你們的送嫁隊伍過清硯山時,太宰大人駐在那處的竟然被全數誅滅。可見父親怕是要依靠你們做為武力上的依靠為多。此時父親和大人關係正緊,若冷水莊的確是個又有錢貨又有私勇的後盾,的確是可以壓得人不敢輕舉妄動。」


    魏紫的唇角滑過一絲笑意道:「姑爺這麽說是來替太宰大人拉攏我們冷水莊咯?」


    戚瀾悠然道:「隻要父親能給你們的,太宰大人也一樣可以給你們。」


    「我以為……你是戚府的三公子。」那個人的笑容冷冷的,如同涼薄的刀光一樣肆意刮磨著戚瀾的雙瞳。


    戚瀾一笑道:「我是。隻不過戚府的三公子不一定就不能夠做些其他的事情,對不對?」他的聲音很溫和,似乎是在大度地為自己所受的委屈做出什麽適當的解釋。


    魏紫冷冷地咧開嘴毫無聲息地笑,俯低上半身靠近那個人的麵龐道:「姑爺真是天資聰慧,可知道台輔大人給冷水莊的禮物是什麽?」


    他笑出一口細白好看的牙齒,森白到似乎可以咬斷人的咽喉。「台輔大人的禮物……就是姑爺您本人……」


    竦然一驚,戚瀾幾乎是立刻對上那個人已經逼近的雙眼。忽然胸前一緊,仿佛被人生生用燒紅的生鐵燙烙過皮肉般燎燒巨痛。


    震驚到頂點的瞬間茫然立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連根牽拔,忽然降臨到自身的危機叫他立刻彈身而起,胸口莫名的燒痛難忍,心中隱隱覺得不妙,即使不知道會被做為什麽形式送出卻依然有非常惡心的感覺,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麽陰謀的氣息在空氣裏猛然四散炸開。


    魏紫伸手便要拿他大穴,爭奈戚瀾身形流暢,眨眼之間已經雙手和他拆了數十招。瞅準機會,仗著自己熟悉魏紫的擒拿手法取得幾分縫隙,左手兩指疾出搶上麵前那人的雙目,口中厲喝:「躲開!」


    魏紫腳下一滑向後錯出數步,堪堪躲過雙目被毀之禍。他見戚瀾從床上竄起,便站在房中動也不動。窗外的月輪微傾,叫他那一身紫衣冷光下被掩映的更有一番詭邪的氣息。戚瀾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那燒熱雖然在慢慢冷卻,痛感卻隻有更甚!


    眼光不由自主地去看那人的手中,寬大的紫袖攏住了什麽銀色的東西,隻垂下一段石青色的絲絛。


    「你做什麽?」戚瀾急怒之下反失了一貫的從容調笑,語氣又狠又戾。


    「自然是給該屬於冷水莊的東西打個印。公子難道就不知道有了主人的牲口都要烙個印來方便辨別麽?」魏紫笑意油然,惡毒之色毫不掩飾。「有了這個記號,別人就知道你是誰家的東西了。誰也動你不了。這不是好得很麽?不管你為誰做事,最後總也是冷水莊的人。」


    戚瀾一咬牙,心中悔道:「怎就忘了他本是個狠辣的性子。如今這是什麽時候,竟然這般失了防備,當真該死。」


    胸前痛感越烈,忍不住冷汗盈額,隱約知道自己是受了外傷,可是用手一抹卻全然不見失血,也未曾感到肌肉皮膚有所撕裂,隻是火辣辣的驚痛一片。


    手自然而然摸向腰間藏住的軟劍。紛亂之中隻是想:倘若他逼上前來,是殺,還是不殺?


    抬眼死死盯住魏紫,卻發現他暗淡月光下似乎有些異常的憔悴。仿佛消耗太多的力量下有些脫力。若不是那種冷淡惡毒的神色叫他想起彼此的敵對關係,此刻真叫自己想要衝過去牢牢地扶抱住他。


    小窗就在身後,他幾乎來不及去想身份暴露的不妥,隻是一味地想要逃竄出那個人的視線。退至一個角度,見那人除了冷冷地看著他,似乎再無別的意思,忽然覺得一陣冰冷。


    五年前與五年後,也許無論什麽時候,他們都隻能是敵人。隻能不斷算計,隻能不得安寧。


    不及細思,他拔身而起,撞破窗棱而去。恍惚間似乎聽見對方一聲長長的歎息。


    靴底踏在柔軟的草皮上,他忽然全身僵硬。


    冷水莊的家仆武士們竟然一個個麵無表情地站在他的麵前,手中雖然沒有任何兵刃,隻是那種如同死人一樣的呆滯表情卻叫他不寒而栗。發現他落到地麵上,幾乎所有的武士都迅速包圍了上來,一雙雙眼內像忽然點燃了耀眼的燈火,顯得詭異晶亮,如同捕食前的野獸正在饑餓地看著來之不易的食物。


    戚瀾雖然藝高膽大,可是此刻胸前劇痛,加之這一群默默無言神色異常的人又如此陰森可怖,無奈之下隻有一動不動地站著。


    當此一刻,卻是貨真價實的敵不動我不動。


    然而不動,畢竟不是個好主意。


    誰又能永遠不動?


    戚瀾腰間軟劍一抹在手,再也沒有猶豫。身姿遊龍驚雲般矯健穿梭。敵人的速度極快,然則戚瀾的速度更快!一聲聲兵刃下肌肉筋骨被劈裂斷截的聲音叫他聽得清楚之極。


    月光迷離之下隻見到他穿梭如風,劍走如電!


    可是即使占盡了上風,他卻忍不住周身冰涼。


    一般人在被砍倒的時候,至少應該發出呻吟或者倒地的悶響。


    可是這些人卻是在悶聲不吭地在挨劍,既不發出叫喊,也不因為痛苦而倒下。似乎隻要四肢依然能夠使用,就能夠永遠的戰鬥下去。就連噴濺出來的血液也濃稠發黑,帶著奇異的藥物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無聲無息的戰鬥,周圍甚至能聽見風在搖動著花木鬆竹的風雅輕音。隻有那一雙雙明燈一樣閃亮的眼睛在緊緊地盯住他,似乎是一隻隻釘子要把他牢牢釘在這鬼魅的園子裏。


    可是戚瀾此時此刻腦中所想的卻唯有盡快地離退!


    圍牆就在不遠處。從一直以來的短兵相接,戚瀾驚訝地發現這些人雖然很多招式精妙,步伐快捷,可是卻全然不會輕功。騰挪之間始終無法遠離地麵。隻要躍過圍牆,想必他們要追逐自己也要費上一番手腳。


    他知道這些人也許不想傷害他,隻是想阻止他離開。因為他們沒有兵刃在手。否則即使自己再強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


    一路血戰,終於在放倒三個人之後——說放倒,那便是真正砍斷了那三人的小腿——他總算縱身上了圍牆。而那些冷水莊的仆從們隻是在圍牆下看著,一個又一個地聚集在牆下,卻又不去攀爬圍牆。他們麵無表情,微弱的光線下顯得陰森如鬼。


    戚瀾看的頭皮發麻,下意識地撩起眼看向那座園中主宅。


    卻見魏紫則站在自己撞破的那扇小窗後,陰影中看不清楚眉目,隻有那紫色衣袖按壓住胸口的動作,在那邊自顧自地絞出一個寂寞疼痛的陰影。


    這些舉止眼神都無比怪異的仆從似乎都有什麽不對。


    他隱隱感覺到父親所需要的東西就是這些奇詭的家夥,這些人也的確可以成為比私勇軍隊更勇猛武裝。隻是,誰有真正能夠駕馭這些可怕的東西?想要駕馭它們,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那個紫色的身影轉進了黑暗之中。


    同時,戚瀾縱身一躍,終於離開了這個如同夢魘一般的地方。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房內的魏紫終於支撐不住頹然跌坐。雙足如同被抽去力量一樣開始麻痹,溫度低下的身軀爆發出一陣陣拉鋸式的燒痛。


    放鬆身軀靠在一邊的腳踏上,魏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秋月如鹽,一點點滲透在心尖的傷口,痛到欲呼無聲。


    一雙香軟的睡鞋踩住寬大的紫羅袍袖。


    「小姐……您回來了……」魏紫半閉著眼,氣息散亂,目光恍惚。


    「紫哥哥。」少女天真無邪的眼神在黑夜裏如同品質上好的寶石,散發著不可直視的光芒,清越的音色略有些急促。「哥哥把那麽重要的東西給他,當真不要緊嗎?若失了藥蟲,哥哥倘若發作可怎麽好呢!」


    「小姐。」男子唇邊蒸騰著苦澀的笑容。「小姐瞧得上的本也不是他,何必多問。」


    少女一呆,囁嚅道:「你怎知道了?隻是我雖然喜歡,叔叔卻未必肯的。」藍黑色的裙裾如水般潑陳開來,同樣低溫的身軀依靠上了同類的懷抱。


    「哥哥,藥蟲對沒有掛念之心的人起不了作用的,既然能借助藥蟲存身,那必有所念掛之事。哥哥的掛念是什麽?」


    「小姐,我掛念的人從今往後都隻會有小姐一個人。當初如果沒有小姐,魏紫如今已是一堆白骨。還有什麽資格談論掛念之物。」


    他苦笑,掛念的原來是離自己最遙遠的。隻是舍了這一副殘軀也要救下他即使知道是利用也沒辦法拋棄。


    不過是作繭自縛,到頭來輾轉塵寰無人顧。


    「哥哥,碧兒真的可以和五少爺一起玩耍麽?選了他叔叔要是生氣,又會像上次那樣讓人把花園裏的花全燒掉了。」冷碧的聲音無比委屈,小小少女的心裏全都是對喜愛花朵的憐惜。


    隻有魏紫才知道所謂的「把花燒掉」的同時,還有當時在那座花園所在宅邸裏的幾十條人命一起也做了那滿園鮮花的陪葬。


    「不妨的。這一次宗主大人不但不會生氣,且反會嘉許小姐你呢。」男人自然地摟住懷裏的少女,似乎是兄長一樣的溫柔叫人不由自主地安心。語音低沉,難分話裏真假。


    「小姐安心,雖然小姐如今忘卻了,可是當年的恩情我絕不會忘,請小姐再多等一些時候。哪怕粉身碎骨,小姐的恩情我也一定會報答。」


    少女歪著頭淺淺地呼吸,不知何時已經進入夢鄉。沉睡的臉龐白瓷似地細膩,卻也同樣寒涼。


    魏紫抱住少女,費力地站起身來,將她安置在床上。自己卻又在腳凳邊坐了,靜靜地看著那被撞破的窗棱發怔。


    剛才自己傷他,正是要把自己體內壓抑蠱毒的藥蟲放到他的身上。宗主的術法要求軀殼幹淨,別的藥蟲待過的軀殼他絕不肯再沾,加之冷碧又看上戚家老五,定然不會再要戚瀾做血祭。


    接下來隻要在這場暗鬥裏保住三哥的命就再無大礙。


    然則施放自己身上保命的藥蟲到那個人身上,連失去常人心智的小姐也知道後果,他又如何能夠不知?


    今夜就因失了藥蟲幾乎按捺不住院中的那些仆從,險些傷了那人性命。長此下去隻怕不用等藥蟲在體內發作,先就會死在不受控製的仆從手裏。


    危險如斯,卻終究不能不管不顧。


    即使如此做為,本是愚不可及,卻禁不住去反複思念那漫漫長夜裏溫暖,每一思及便如同蟲毒爆烈遊走般顫抖無依,欲罷無從。


    既然彼此投有緣法,既然掛念之事本就是虛幻執妄,那麽就放縱一回,報了恩,了了願,就此——粉身碎骨。


    長夜星稀,不知不覺竟而東方微明。


    天亮了。


    他終於依著床畔昏然睡去。


    ***


    戚瀾卻一夜輾轉。


    睡是再也睡不得的了。他在父親回朝的時候被保薦了一個殿前行走的殿衛官。前些日子要常常上殿輪值,今天不當班,卻也是再無睡意。


    他匆匆忙忙換了衣裳,獨自去了京城最大的酒鋪「得意樓」。


    小二知情解意,也是眉挑眼通。左轉右轉,竟然把他帶到了一個偏僻無人的小小單間。戚瀾向那小二微一點頭,也不打賞便推門而入。


    房裏卻坐著個錦繡衣冠的青年武官。那青年眉清目秀,麵若冠玉,隻可惜那飽滿光潔的額上有一道深深的劍痕,生生把他那好端端的文雅像貌破出幾分殺氣洶湧。


    戚瀾見他雖然坐著,卻眼目都是倦意,打趣道:「昨夜是去偷了還是去搶了?怎麽如此愛困?」


    那青年見他來,懶懶道:「早朝去了幾回,數今日最累人。否則憑本世子的能耐,偷搶的事情能叫我累成這樣麽?」


    戚瀾笑笑道:「世子言重了吧。早朝向來是做臣子必有的功課,世子早晚要繼承易親王的位子,現在多磨練些難道不好?」


    原來這個青年竟然就是當今易親王的獨子木嵐。


    木嵐冷笑道:「你看我家的老爹,可是輕易就死得了的?皇帝顧忌他,隻怕有的是顧忌的日子了。先帝爺忌他十三年他也死不了。如今這個皇帝卻不知道要顧忌他多少年。」


    戚瀾搖頭道:「你還是那個樣子。一月不過見那麽一次,卻總來和我抱怨你父親。」


    木嵐一雙鳳目又飛又亮,斜著眼狠狠看著戚瀾道:「你們和皇帝鬥,那是你們的事。眼下卻又來連累我也不得安寧!」


    戚瀾奇道:「這是怎麽說的?」


    木嵐冷冷道:「你還不知道,今日早朝西北的戰報一到,說是爭州危急求救,姓狄的老鬼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竟然就把我往上薦,我那個父王,謙遜幾句就要我接下聖命來。你麵前如今是個『征西大將軍』,手裏捏著二十多萬的兵卒呢。」


    戚瀾沉吟道:「任用皇室子弟打仗本來也不少見,可皇帝不怕給你爹握了兵權麽?怎麽這樣大方。」


    木嵐冷笑,那劍痕微微舒展,更顯得幾分猙獰,盤據在他那白皙的額際頗叫人有驚心動魄之感。


    「他自然不放心的,隻是先帝爺疑心太重,在西北待過的將領死的死罷的罷,如今卻找不到幾個把勢。朝廷裏除了我在連州和爭州打過幾場硬仗,其餘居然沒有了。你說還有誰合適?等和戎人占了龍廷,那便什麽也無用了。」


    戚瀾一聽這話便再不言語。他知這木嵐自幼熟悉兵法,可是易親王對其寵愛之極,從未上過戰場。先帝在世時曾經為了鏟除易親王一係,派當時年僅十五的木嵐戍守邊關剛從敵人手中奪取的連州郡。


    當年邊境守官一易,立生戰事,木嵐雖然熟悉兵法,不過是個孩子,從沒有真正帶過兵卒。若非易親王悄悄派了一位不得誌的良將暗中輔佐,他隻怕早就黃沙掩麵屍骨不全。


    這一段往事因著先帝做得太過露骨,除了新進官員無人不知,木嵐額上至今還有被敵將襲擊時所傷的劍痕,生生將一張素淨溫良的麵子破得殺氣逼人。


    戚瀾歎息道:「皇上又想仿先帝的作法麽?隻是如今派你一人前去無異放虎歸山。再者說,和戎去年才被臨近的蟄拉部重創,西北的戰事怎麽想也不該會那麽十萬火急才對。」


    木嵐眯眼笑道:「還是你精細,滿朝的文武都急荒了眼。皇帝信了下麵的戰報,可是卻不知道咱們在裏麵動的手腳。那時候你勸父王把人多多投在西北,我還不明白什麽道理,如今才知道,原來是方便欺上瞞下。若說做奸臣,你倒是一把好手了。」


    戚瀾一哂,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自己投在易親王一邊,恰是父親助新皇成功奪嫡的時候。五年來他的生活一點也沒有變,從逃出戚府再到回到戚府,他一步步算,一步步走。十幾年來,機關算盡居然已經變成了習慣。


    不知不覺,手掌輕輕按上胸膛。那片急痛早就在半夜漸漸消退。他同魏紫之間的糾纏情意便始於那一片刀光劍影的算計裏。


    這五年,他是怎麽過的?心中一亂,忽然想起這五年光景裏那人或者也是催折難熬。一身的傲骨竟然被打磨得甘為人下,這其中受了多少折辱苦處?


    想問問他怎麽過的五載春秋,卻是知道自己沒有可問的,也不配問。


    他知道自己這些年來如果一天不去算計別人就是必死的。可是那個人呢?那人這五年究竟怎麽過來的?為什麽自己在他眼裏能看見的仇恨卻多不過——絕望?


    他沒有為了做過的任何事情後悔過,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犧牲任何事情都是正常的。五年來他也一直覺得也許隻是惆悵和無奈。誰知道見了他竟然會這樣欲罷不能地心煩意亂。


    木嵐見他發呆,狠霸霸地一腳踹在他的腿骨上,冷聲道:「你究竟聽沒聽見?這次出征還有你戚家的人!除了你家老大,還有你!」


    戚瀾一驚,愕然道:「怎麽還有我?」


    木嵐冷笑道:「你剛剛是聾了?皇帝叫你家老大做監軍,你家老大卻說要帶上你去。這可真是有趣的緊。他還指望著你家那個忠心的哥哥看住我呢!」


    戚瀾蹙眉道:「皇上要大哥一起去?」


    木嵐呷了一口茶道:「可不是嘛,你家那個老鬼一早上都不作聲,誰也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皇帝這話一出,他才跳出來反對。你家老大倒是幹脆利落應下來了,還求皇帝說要帶你一起。」


    戚瀾漠然道:「為什麽要我去。」


    木嵐道:「誰叫你在西北生活過十年有餘呢。你家老大說你幼年在西北從師,熟悉那裏風土人情,如今要帶你去有個照應。皇帝當場就準了。現在你也是個不大不小的軍官,頒旨的人午後就會到了。」


    他冷笑:「他既要來,我就叫戚家永不翻身!沒了這隻翅膀,我看咱們這聖天子要怎麽辦好。」


    戚瀾道:「莫放狠話,我走了京中的事情卻怎麽辦?」


    木嵐悠然道:「京城裏的事情自然有人幫你做下去。狄老鬼也不能興起什麽大風浪。他那點本事,也就是夠和你家老頭子爭個寵罷了!」他清秀的麵容此刻竟然頗有些鬼氣森森,冷冰冰的語氣叫人不寒而栗。「這一次,我要把戚幀——連根拔起!」


    戚瀾看著他那薄刃一樣銳利的神色,輕輕問道:「做了這麽多,當真值得嗎?」


    那如同利器一樣的青年忽然呆了一呆,隨即木然道:「誰知道呢?」漂亮的鳳眼忽然深不見底,怔怔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呢?可覺得值得麽?」


    手,不由自主再次隔著衣裳撫上胸前。


    這樣機關算盡,犧牲一切,究竟是無可奈何,還是終究是——不值得?


    「值得……」他淡淡地回答,尾音裏揉雜了一點動搖恍惚。


    青年坐在那裏,用手撐住了額頭,傷痕掩去,居然在那裏染出一股淺淺的書卷氣。


    「回去吧,被發現的話前功盡棄!」


    戚瀾默默推開了門,最後回頭看見的是木嵐飲茶的動作。


    何其寂寞。


    卻是各自執著。


    可是誰又能說,哪一種選擇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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