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連這點小事也婉拒我……」司徒蘭生神色落寞地道。這一年,他過得很糟,但他仍隻字不提。


    易璿璣不語,低著頭往前走,然而她發覺身旁的人腳步似乎慢了,回身才注意到他麵色潮紅,伸手輕探,他額頭的熱燙讓她一驚。


    「你發燒了!」


    「不礙事,我還能走,隻是……腳步比較慢,恐怕要你遷就我一些了。」他也曉得自己病得嚴重,隻是他實在不願錯過見她一麵的機會,他與她,一年之中能相處的也隻有正月這幾日而已,他不願錯過。


    「你都病得這麽重了還想逞強。」見他步履不穩,易璿璣急忙攙扶著他。「你的馬車呢?」這兒離她家還有一段距離,依她估計,司徒蘭生應該撐不到。


    「就停在客棧外頭。」


    「為什麽不停在城門外?」


    因為……他想與她有更多獨處的機會,就算僅有一小段時間也好。


    「我們並沒有事先約定,我怕你以為我不會來,才在城外等你,又怕這兒停著一輛馬車太顯眼,所以才要仆人將車停在客棧外頭。」


    「我先帶你去看大夫吧。」


    「真的不必……我還撐得下去,先回家去吧,我怕爹娘會擔心。」


    易璿璣隻好先將司徒蘭生帶回易府,哪知他才踏進大門,身體就似千斤重般倒下,她也撐不住地一同倒在雪地上。


    易家兩老立刻請大夫來替他看病,幸好他隻是受風寒,不過大夫也說,若再拖個幾天,恐怕難以治愈。


    「璿璣,雖然爹說最好要有蘭生陪你回來,不過若他病了,也不必勉強。」看著女婿剛進門就病倒,他這個嶽父還真是良心難安。


    「爹,您應該說姊夫很愛姊姊,即使生病也要陪姊姊回來。」真羨慕令人呢。


    「好了,該讓蘭生好好休息,我們都出去吧。璿璣,你就好好照顧蘭生,別讓他病情加重。」


    「是,娘。」


    燈光下,司徒蘭生依舊俊美,隻是稍嫌蒼白了些。


    易璿璣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藉著搖曳的燈火,細細看著他的麵容。


    以前,白天他不常在府中,用過晚飯後,他又到靜書樓處理事情,她與他總是在床上相見,不過閑聊的時間並多,泰半是沉溺在歡愛中。


    司徒蘭生愛她的方式總讓她有種正受到寵愛的錯覺,不過僅有短短的一瞬,天亮後,夢醒了,他們又像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他確實好看得足以令其他男人羨妒,不過他長袖善舞,誰也不得罪,處處與人交好,居住在名不見經傳的祥龍鎮上,竟能獲得「第一商賈」的美名,足以想見他的手腕有多高明,「司徒商行」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可謂迅速發展。


    據說自從西門鳳霄來到鎮上後,本是鎮上第一美男子的他也得被迫讓賢,她想他肯定很介意,因為他是乍看之下不會有任何情緒浮動,實則內心早就計較不知千百回的人,不過他並不算是心胸狹窄,隻是稍微在意這樣的名聲而已。


    這是司徒蘭生一個小小又不失可愛的缺失,讓他比較像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遙不可及的夫婿。


    她沒忘記一年前他要她坦率地表達真心,其實他也是個將所有事情全藏在心底的人,算起來他們是五十步笑百步。


    「唉。」易璿璣淺淺地歎了口氣,起身正準備離開時,手忽然讓人握住。


    「別走。你剛剛在笑,為什麽……又歎氣?」


    「沒有。」她抽回手,重新坐下,頓了頓之後才說:「隻是想到一些事。我不吵你,你趕快休息。」


    「我已經很久沒生病了。」


    「那更該多休息,才會早點痊愈。」


    「如果你肯陪我,我會好得更快。」不知是不是真的病得迷糊了,從來不會過分要求璿璣的他偏要留住她。


    「我並不是大夫。」


    「你比大夫更好。」確實是病得太嚴重,要不,清醒的他根本不敢說這些,因為她不愛聽。


    「那你快點睡。」


    「我不累,我想聽聽你在鬆南城發生的事。」


    「有什麽好說的,範老爺不是會定期告訴你?」認識範老爺後沒多久,易璿璣便想起司徒蘭生與他好像有過生意往來,她隻是不曉得範老爺是住在鬆南城。


    「我……沒有惡意,隻是不放心,才會請範老爺幫我照顧你。」其實得知她落腳鬆南城後,他一有空便會前往,不過隻敢站在遠處看,不敢上前,就怕她會逃避他。他雖交遊滿天下,也不是人人都跟範老爺一樣有錢有勢,若她下次前去他不熟悉的地方,怕會保護不了她。


    「謝謝你。」她收下他的關懷,免得他繼續掛心。


    「這次我帶了個東西來給你,你把我的行李打開就能看見。」


    易璿璣點頭,打開他的行李,映入眼簾的是她當初忘了帶走的手記。


    過去,她待在靜書樓的時間比待在房裏還多,有時在那裏看書看得累了,便直接趴在書案上小憩,而她也在那裏寫些生活中的點滴,以及心中的私密事。


    她本欲把手記藏在房裏,又怕帶來帶去會掉了,聽幹娘說司徒蘭生從不看詩詞這一櫃的書,於是她便放心的把手記藏在其中,離開時竟忘記一並帶走。


    「你其實也沒必要留著,這種東西……應該燒了。」


    那一日,她見到了孫姑娘。


    孫姑娘果真長得明媚動人,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如此的美人,確實值得人擺在手心上嗬疼。


    她站在遠處,看見了他——她的夫婿,正對孫姑娘溫柔淺笑,眼神是那樣的多情,就好似……麵前的人是他今生唯一所愛。


    昨晚還睡在身旁的夫婿,此時所注視的卻不是她。


    心很疼,她的淚水卻怎麽也流不出來。


    親眼所見應該更教人難以接受,她為何哭不出來?


    因為心已死……


    「我其實很在意你說的懲罰究竟是什麽,可以告訴我嗎?」司徒蘭生即使問了明春也沒有答案,這問題一直擱在他心頭,無法忘懷。


    易璿璣剛好將手記翻至那一頁。


    九月初四


    三天了。


    我整整想了三天,不停地問,上天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


    如果有錯,也該懲罰在我身上,而不是……唉!


    我的心好痛、好痛,這懲罰確實太重了,重得讓我難以承受……


    如今再看一遍,有些事情宛若過往雲煙,她都快記不得當時是什麽感覺,唯有


    輕輕合上手記,易璿璣抬首,唇上一抹哀戚的笑透露出她內心最深切的痛。


    「你真的想知道?」她一直將這秘密藏於心底,即使這本手記被他發現了,也沒想過他會注意到這些。


    「嗯。」


    「好……你確實也有資格問清楚。」她哽咽著說。


    司徒蘭生的神情霎時凝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事必定傷她極深。


    「初一那日,我在回府的路上摔了一跤,本以為沒事,回府後便回房休息,然而隔天肚子卻疼得厲害,明春隨即請來大夫,我才曉得自己懷有一個月的身孕,可惜終究沒能保住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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