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大哥,我們同睡不合禮數。”她輕推他的胳膊。


    可他反而將她擁得更緊,甚至玩世不恭地說:“我是講究禮數的人嗎?”


    他熱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麵頰,讓她心跳如鼓,可他的語調不再讓她反感。她驚奇的發現,她對他的一切看法和感覺都改變了。此刻他依然是初識時那個貌似油嘴滑舌,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兒,可是她知道在他諧戲的外表下還有另一個真實的他,而她已經一步一步地深入其中了。她渴望走得更近更深,渴望了解他的全部。


    她輕輕側頭,看著閉眼沉睡的他,心裏的渴望在增加,她貼近他,用呼吸與他交流,用眼睛掃過他俊挺的五官,然後,倦意襲來,她依偎著他沉入了夢鄉。


    知道她睡熟了,譚步平張開眼睛,將唇貼在她的眉心處,輕輕一吻,拉過被子將他倆蓋上,這才放任自己被睡意卷走。


    這一覺他們果真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次日清晨,林紫萱悠悠醒來,發現自己正緊緊靠在他的懷裏,而屋外的晨光已經透過窗戶照進了屋內,她趕緊起身,卻被譚步平的胳膊壓住。


    想起她入睡前他也正是這個姿勢,她啞然失笑。真是累壞了,他們居然保持一個姿勢睡了十幾個時辰。


    她真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和溫暖的他,可是她必須起來。


    她輕輕撥開他的手,可他咕噥著又將她壓回來。


    知道他醒了,她開口道:“別鬧,快放開,我得出去一下。”


    “不要去,好不容易才討來一夜清靜,為何不享受個夠?”


    “我要去茅廁,這可由不得人。”她用手推他,顧不上羞窘。


    “不要去。”他還是不放手。“我都能忍,你為何不能?”


    這話可讓林紫萱哭笑不得了。“你真是個怪人,這也能忍嗎?”


    這話讓他睜開了眼睛,笑嘻嘻地說:“娘子總算說對一件事了,為夫我就是個怪人,知道我為何拒絕考功名嗎?”


    “不是為了守孝嗎?”對他的事林紫萱都感興趣,不由得忽略了他的戲言,也忘了要去茅廁的事。


    “不是!我爹過世前,我就不願進考場。”他搖搖頭。


    “那是為什麽?”她豎起耳朵聽,可他卻閉上了眼睛,一副懶得開口的模樣。


    “你倒是說呀!”她用手肘頂了他一下,正頂在他肚子上。


    “哎喲,入茅廁前那裏是不能碰的。”他小心地退離她,轉身坐起來,靠在床頭悠閑自在地說:“你知道考功名圖的是什麽嗎?”


    “那誰不知?當然是當官做大事羅!”


    “沒錯,當官做大事。”他點點頭。“可是我不想做官,因此不願考功名。”


    “那是為何?讀書人不都想博功名嗎?”


    “沒錯。”他輕擊膝蓋。“當官做大事。可是官兒越大,事情越多,日日聞雞起舞,望星而息,還得穿朝服,戴冠帽,頂龍巾,腰紮束革,足蹬皮履,而我有三不可,於是乎,官兒是我這輩子最聽不得的東西,要我做官兒,還不如讓我做乞丐來得痛快。”


    聽他這番話,林紫萱驚訝地問:“三不可是什麽?”


    “我可從來不告訴女人,今天就破例告訴你吧!”他大度地掰著手指。“一,清晨不可早起;二,衣服不可緊身;三,雙足不可適履。”


    見他簡略說完就閉上了嘴,林紫萱先是一陣茫然,隨後搗著嘴笑了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淚花迸發。


    譚步平看她笑得那麽愉快,也咧開嘴笑了,抓過她來抱了抱,拍拍她的肩。“不錯,聰明女人我喜歡。”


    說著他從她身上翻過,坐在床沿探腳找鞋,可撈了半天也找不到,光線又不足以看清床下,於是回頭問笑得不亦樂乎的女人。“我說娘子,我的鞋呢?”


    “噢,你真是荒誕公子,不求功名竟全是為了這等雞毛蒜皮、上不得門麵的小事。”因為好笑,她忘了羞澀,掀開被子從他身邊下了床,一伸手就把他的鞋拿在手裏了,接著說:“可是你這樣的怪癖,讓做官的聽了,不是難堪嗎?”


    “喔,你果真是我譚步平的女人,不然怎能一下子就說到關鍵處呢?”他伸出腳給她。“穿上。”


    林紫萱沒異議地蹲下替他穿鞋,他繼續解釋道:“讓他們難堪,我才高興,否則一當了官,好像就不是人了,我討厭虛偽的官場。”


    聽到他的話,林紫萱明白了他對官場的厭惡。幫他穿上衣服時又問:“那麽衣不可緊身就是指不能穿官服了,對嗎?”


    很滿意她悉心的照顧,他回答道:“正是!你想想看,穿上官服束帶,脊背癢了,胳膊癢了怎麽辦?當官不是上堂就是早朝,誰都不能在大堂之上撓耳搔腮,失了官場尊嚴,因此我幹嘛要找那不自在?”


    “那第三個不可呢?說的是腳不能穿官製皮履,對吧?”


    “不對。”他的眼裏閃著諧戲的光芒。“你早知道我這雙腳喜歡放在除地麵以外的其他地方,當官不是正襟危坐,就是肅然挺立,我能忍受嗎?”


    想起自己曾多次對他蹺起的腳表示厭惡,林紫萱笑了。


    “不要笑。”他用手指壓著她的嘴。“我知道你還不了解我,不過慢慢來吧,我們會一天比一天了解彼此。現在,我們走吧!”


    “走?”林紫萱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要帶她去哪裏。


    “茅廁啊!”他丟給她一個“你這傻瓜”的眼神,往門口走去。


    林紫萱跟著他,心裏回想著今天兩人的交談,這應該算是他們最坦誠,範圍也最廣的一次交談,盡管他說她不了解他,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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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芮家上下人人開心,因為芮公子自從招魂醒來後,已經能吃能喝了,這讓芮老爺一家對年輕俊秀的“隋公子”滿懷感激之情,本有心多留他夫婦住幾日,可譚步平稱有事得到銅陵去,於是第二天午飯後即乘芮府馬車離開了靈芝鎮。


    車夫按照芮老爺的要求將他們送到了銅陵。


    與車夫道別後,他們沒有進城,怕又遇到吳德良的爪牙。銅陵縣令胡大人是個公正有學問的好官,譚步平認識他多年,但他不想給胡大人帶來麻煩,因此他帶著林紫萱沿江找船。可是今天的江邊很奇怪,一向熱鬧的渡口寂靜異常。


    “譚大哥,這條江水那麽寬,水流又急,為何連艘渡船都沒有呢?”林紫萱納悶地問隻是沿河行走,沉默不語的譚步平。


    “是啊,我也正納悶呢!”他四處看看,指著前麵的山坡。“我們到那裏去看看吧!登高望遠,也許能發現些什麽。”


    兩人說著正要往那裏去,就看到遠處那片河灘上出現一隊官兵,一看那服裝,他們都明白碰到誰了。


    “快,山坡上也許能躲一躲。”林紫萱一把抓住他。


    可是那些人顯然也看到他們了,因為他們的腳步突然加快,還能聽到順風傳來的“站住”之類的叫喊聲。


    他們奮力往山坡上跑,可不幸的是,當上了坡後才發現,這裏是個光禿禿的小石坡,上麵除了幾塊巨石和一棵向江麵垂下的老樹外,什麽都沒有。


    最糟糕的是,這裏沒有其他出路,隻有一條大江擋在前方。


    想往回跑,可身後的追逐聲提醒了他們,那是死路一條。


    “我們必須過河。”譚步平看看寬闊的江麵,再看看身後的追兵,問她。“我想你應該會遊水吧?”


    “會,可是這裏江麵開闊,你行嗎?”看著混濁湍急的水流和他削瘦的身材,林紫萱擔心地問。


    “我沒事,快將鞋子脫下。”他皺著眉頭,看看她寬大的褶襴裙,這將是一大危險障礙。他蹲下身一把撩起她的裙子,將寬大的裙裾拉高到她的腰部。


    “你幹嘛?”林紫萱被他拉扯得搖晃,震驚地看著他將自己厚重的長裙拉起,露出穿著單褲的腿。


    “幫你減輕負擔!扶著我,站好。”


    林紫萱趕緊抓著他的肩頭穩住腳跟,擔憂地問:“這樣行嗎?”


    “不管行不行,我們都隻有這個選擇,不是嗎?”他將所有布料檸在一起塞進她的腰帶後,站起身脫掉自己的鞋插在腰間。


    這時,山坡下傳來了清晰的喊叫聲。


    “譚步平,那裏是絕路,你們跑不了的,隻要留下小妞,你可以安全離去。”


    “得到她,你們真會讓我走嗎?”眼看追兵逼近,譚步平用了緩兵之計。


    “自然是真的!吳老爺一向敬重公子,絕對不會為難公子。”這次提出保證的人是吳能,看來他追趕人犯的功夫也不賴。


    “那你們站住,不許再追,容我想一想。”


    追兵果真不再追,他趕緊對林紫萱說:“抓著樹枝慢慢滑下去,不能跳。”


    “我明白。”林紫萱看看下麵那段斜坡,按照他的話抓住探出石坡的樹枝蕩了下去,由於她自幼在田裏山地幹活,對這樣的動作並不算陌生,因此當她落地時,會順勢滾動,安全地落在一蓬水草中。


    “做得好,姑娘。”看她輕盈落地後,山坡上的譚步平忍不住讚歎。


    “怎麽樣?譚公子,想好了嗎?”


    那群聒噪的烏鴉再次亂叫,他心煩地對著山坡大吼。“去你的,我譚步平可不是會出賣老婆的膽小鬼。”


    吼完,他不由分說地抓著樹枝,像林紫萱那樣蕩了幾下就放開了手。


    可他雖然聰明,但缺乏林紫萱那樣靈活的身手,因此當他落地時並沒有順著身體的慣性和坡度滾動,而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站穩,結果不僅沒能站穩,還腳踝一陣劇痛,他失去控製地滾下滿是沙礫雜草的山坡。


    “譚大哥。”林紫萱一見他摔倒,急忙想拉他,可卻被他撞得雙雙落入江中。


    冰冷的江水使得譚步平腳上的劇痛消失了,他連忙抓住與自己纏在一起的林紫萱,關切地問:“你沒被我撞傷吧?”


    “沒有。”林紫萱踩著水,一手抓著他,一手擦著臉上的水,立刻反問他。“你呢?我看見你跌倒,有沒有摔傷。”


    “我還好,隻是腳好像不對勁,應該沒事。”他跟著她奮力往江對麵遊去。


    “譚步平,你這個笨小子,竟敢跟縣太爺作對,如果有本事遊過江去,下次見麵時別怪我手下無情。”身後的山坡上傳來劉琨咬牙切齒的痛罵。


    譚步平回頭對他吐了一口水,大聲回罵道:“沒用的狗腿子,去跟你的主子傳個信吧,警告他如果敢對林奔用刑或讓他受苦,那你們都等著進朝廷大獄吧!”


    憤怒的吼叫再次響起,但都被一個又一個巨浪掩蓋。


    “別大聲說話了,保持體力。”林紫萱對他說,話剛完,一個巨浪打來,將他們衝散了。他再也顧不上山坡上的惡人,忙著往浪花處遊去。


    “紫萱。”他焦急地連喊數聲。


    “我在這兒。”前方傳來她的聲音,他趕緊往她遊去,可一個漩渦席卷了他,將他往相反的方向帶,而他的一隻腳使不上勁,當他踢水、踩水時,那隻腳及整條腿部在痛.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那漩渦彷佛一隻巨人的手拖著他往下沉。


    “紫萱,我看不見你……”他有點驚慌了,他的水性本來就一般,在跳下山坡時腳又受了傷,因此沒法用力,這種無力感讓他恐慌。


    “別緊張,我來啦!”生活在水邊,水性極佳的林紫萱發現他在下沉,立刻想到他也許遇到了漩渦或是被水底雜草絆住了腳,於是用力向他遊來。


    “來,抓著我的手。”她向他伸出手。


    “我抓住了。”他用力抓著她冰冷的手。


    “放鬆身體,不然我倆都會沉下去。”她大聲提醒他。


    “我不是小孩子,知道該怎麽遊水。”自尊受傷的他不滿地嘀咕,一口江水灌入口中,他猛地往下沉,腳下彷佛有東西纏著,他怎麽用力都浮不起來。


    就在這時,他發現緊抓著他的手不在了,不禁一慌,以為她生氣丟開了他。


    可就在他覺得自己無法自救,胸部再得不到換氣就要炸裂時,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腿,接著一股力量推著他離開了漩渦,他的頭隨即露出了水麵。


    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想尋找幫助他的林紫萱,卻聽到她的聲音。


    “譚大哥,抓住這個。”


    一截斷木伸到眼前,他本能地抓住它。


    “抱緊它,我去清理你的腳下,那裏還有水草。”


    說著,她又一頭栽進水裏,接著他再次感覺到她靈巧的手在他腳邊忙碌,因為有了浮木的支撐,他即便雙腳被困也不礙事。


    等他的呼吸恢複正常,胸口不再那麽痛時,林紫萱也冒出了水麵。


    譚步平立刻將斷木遞給她。“快抓著這個歇會兒。”


    林紫萱吐出嘴裏的水,沒有抓住斷木,隻是平靜地對他說:“絆住你腳的水草都除去了。”


    “我的腳是不是受傷了,怎麽踢不動水?”他不說痛,怕讓她驚慌。


    她看看他,再看看望不到邊的對岸,不想告訴他他的腳扭傷得很嚴重。“沒事的,隻是有點小傷,你暫時不要用你的左腳,剩下的路就讓我帶你過去吧!”


    譚步平不語,知道她不說實話是怕他緊張。


    於是兩人沉默地往對岸遊去。


    快到江心時,水流更快,江水更深,漩渦也伴隨著暗礁不時出現,消耗了他們大量的精力,記不起灌了多少口江水,他們終於來到一塊凸起的礁石邊。


    兩人抓著石頭休息。


    “紫萱,要不你先上岸去,我慢慢遊。”譚步平不忍心看著她被自己拖累,尤其當發現離岸邊還有很遠的距離時,他對自己的體力感到懷疑。


    “不行,我不會離開你。”林紫萱堅決地說。


    “可是我的胳膊已經夾不住木頭,腳也痛得沒有感覺了。你先上岸,再找人來拉我吧!”他靠在礁石上喘著氣,腳碰到了石頭,疼得鑽心。


    林紫萱握著他的手,彷佛能感覺到他的疼痛和沮喪。


    “不可以,難道你忘記了,我是菟絲花,你是女蘿草?”她放開了他。


    “你要幹嘛?”看到她正深吸口氣,要潛入水下,他詫異地問。


    “不幹嘛。”她對他眨眨眼睛,沒入了水中,江麵上掀起道道漣漪。


    正當他想不通她潛下江水要幹什麽時,“咕嚕”一聲,她冒出了江麵,手裏拿著一團織物,細看之後,譚步平認出那是她的裙子。


    “你幹嘛?”


    “減少阻力,還有這個。”她舉起另一隻手,那裏是條腰帶,隨後,她用腰帶將斷木綁在他的腋下,這樣他即便雙手無力,也有木頭托著不會沉入水底。


    然後她再將自己的裙子紮在身上,抓起他的手,對他快樂地一笑。“好了,現在我們都輕鬆了,我不會放開你的手,你也不能丟下我,我們一起上岸去。”


    她明亮的笑顏和飛揚的唇角讓譚步平沮喪的心注入了新的活力,他看著她自信地撥著水,拉著他往江心遊去,盡管他的腿十分沉重,但他仍用力配合著她移動。


    然而,就在他們看到岸邊時,水流更急,風大浪湧,就在兩人都感到精疲力竭時,江麵上出現了一艘小船。


    最先發現船的林紫萱一驚:難道是追兵追來?這可不是好時機。


    “紫萱——”當船上傳來熟悉的呼喚聲時,她高興得想大哭。


    “大鵬,我們在這裏。”她拍打水花大聲回應他,林大鵬撐著船過來了。


    “紫萱,你可把我急死了。”他從船上伸出手來想拉她。


    但林紫萱把譚步平推向他。“先幫我把他拉上去,小心點,他的腳受傷了。”


    “不,你先上去。”譚步平要她先上船。


    但林大鵬仍立刻轉向譚步平,在林紫萱的幫助下把他拉上了船,隨後林紫萱也上了船。


    “大鵬,你來得真巧,我們都快沒勁了。”林紫萱不顧自己濕漉漉的樣子,忙著照顧譚步平,先解開腰帶取下斷木,再查看他腳上的傷,一邊跟林大鵬說話。


    “我昨天到城裏找你,薛東家告訴我你與譚公子被迫殺的事,我就去找劉琨那夥人,一路跟著他們來到了這裏,發現你們跳江後,我偷了這條船來尋你。”


    “那劉琨沒發現你嗎?”


    “沒有,他們不認識我,這會兒正忙著去向吳胖子報信呢!”


    “你不要管我,穿上裙子。”就在他們說得高興時,譚步平突然發出了一聲帶著怒氣的低吼。林紫萱詫異地看著他,站在船頭撐船說話的林大鵬也很驚訝,於是不滿地說:“譚公子,紫萱是關心你,你怎麽可以那樣吼她?”


    譚步平不理睬他,隻是瞪著林紫萱。“穿上裙子,看看你這身穿著像什麽?”


    林紫萱低頭,看到本來就顯得緊的衣褲濕透後貼在身上,確實很不像話,不由得臉色羞紅地抱住自己的身子,恨自己沒有選擇。


    本想解釋,可抬頭卻看到他生氣的目光,她忽然覺得好冷。


    見他這樣對待紫萱,林大鵬很憤怒。“有什麽不像話的?她那樣的穿著我可見多了,幹農活的女人能穿裙子大褂嗎?再說江水中穿裙子會更費力。”


    沒想到他的話更加激怒了譚步平,他本來就是氣他一直盯著林紫萱看,他還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於是他怒吼道:“你給我閉嘴.我管我的女人關你什麽事?”


    “你的女人?!”林大鵬看著抱膝蹲在譚步平身邊的林紫萱。“他是什麽意思?”


    林紫萱不看他們,低著頭說:“那是為了上京方便假扮的。”


    林大鵬剛鬆口氣,那邊的男人陰鬱地說:“我可不認為是假扮的。”


    林紫萱聞聲猛抬頭,心兒猛烈地跳動,情不自禁地重複了林大鵬的話。“你是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我們不是假扮的,從現在起不是了。”譚步平毫不含糊地回答她。他的眼睛熾熱多情地盯著她,就在林大鵬出現,將毫不掩飾的愛意宣泄在林紫萱身上時,他才發現,他無法容忍任何男人用愛慕的、占有的目光望著她,因為她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


    “譚大哥……”林紫萱既高興又害羞地看著他,無法將心中的感覺說出來,她希望自己聽到的和她想要的一致。跟隨他奔跑的這幾天,經過昨晚的同床共枕,今早的傾心相談,她已經將他視為自己最重要的人,剛才在江中共同麵對危難時,她感覺到他們彼此相屬的命運,此刻她恍然大悟,他突然對她發脾氣,原來不是生她的氣,而是在吃林大鵬的醋。


    喔,這個傻哥哥!


    她的嘴角露出會意的笑容,譚步平知道聰明的她已經明白,不需要他再多說什麽,立刻指指腳。“我痛死了,你隻會像個傻瓜一樣看著我。”


    “你死不了,因為我不會讓你死。”他的抱怨換來林紫萱的輕笑。


    見他們深情相望,林大鵬氣惱地喊叫:“紫萱,你嫁給我,我爹會同意的。”


    “不,不管你爹是否同意,她都不會嫁給你,因為她是我的。”


    “紫萱?”林大鵬高聲喊她,可是她的眼裏隻有眼前半躺在船上的男人。


    “你真的要我?”她靠近他。


    “是的,我要你。”譚步平撥去她頭發上的水草,然後將她攬入壞中,深吸了口氣。即使全身濕透,疲累不堪,她依舊是激勵他的動力,是帶給他快樂的泉源。回想不久前的江中曆險,他相信如果沒有她的勇敢和聰明,他絕對無法逃過今天的難關。


    “紫萱,你瘋了。”林大鵬扔下船篙走過來抓住她,想將她拉離譚步平。


    可是林紫萱不想離開,她緊靠著譚步平回頭對他笑道:“是的,我瘋了,因為他要我,我也要他。”


    “你與他不配,他隻是想玩弄你。”見拉不開她,林大鵬氣急敗壞地說。


    譚步平緊緊樓著林紫萱,對林大鵬說:“我沒必要對你保證什麽,但我要告訴你,你錯了,我會明媒正娶地娶紫萱為妻,誰也阻止不了。”


    “可你是見多識廣,有才有財的譚公子啊!”林大鵬仍不相信他的誠意。


    “我更是個男人。”他看看懷裏的林紫萱,補充道:“一個愛著她的男人。”


    “譚大哥,你愛我?”林紫萱的心因為突然降臨的愛情而顫栗。


    譚步平凝現著她,眼中流露的深情讓林紫萱迷醉。“你不相信?”


    “不是,我相信,因為我也愛你。”林紫萱的雙腮如同染了丹寇,紅得嬌豔,美得動人,而她的眼睛迷蒙如霧。


    譚步平相信如果不是他們身邊還有旁觀者,如果不是他腳上的傷,他會當場與她拜天地,結為夫妻。可是此時,他隻能用力抱緊她。


    她伸出胳膊回抱著他,將燦如朝霞的臉龐深藏在他的胸前,濕透的衣服不再冰冷,在溫暖的陽光下,在熾熱的情愛中,他們溫暖著彼此。


    “瘋了,你倆都瘋了。”林大鵬咒罵著回到船頭,抓起船篙用力撐船。


    譚步平對忿忿不平的他說:“林大鵬,謝謝你對紫萱多年的照顧,如果你願意與兩個瘋子做朋友,我會很高興。”


    “她本該是我的。”林大鵬奮力插下一篙,轉頭看到林紫萱正從譚步平懷裏抬起頭來看著他,而她嬌羞的笑容充滿幸福與快樂時,他才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得到過她,不由得泄氣地說:“隻要你真心對她好,我自然樂意做你們的朋友。”


    “那就好。”譚步平開心地說:“為了早日救出我的老丈人,朋友,幫個忙,送我們到鋼陵縣衙吧!”


    銅陵縣城就位於江邊,因此撐船沿江而行,不過數個時辰就到了。


    “看,有官兵守著渡口。”林大鵬緊張地指著前方,林紫萱立刻擔憂地看看譚步平,此刻他無論如何是跑不動了。


    譚步平倒不太緊張,既然決定去銅陵縣衙,他就一定要得到胡縣令的幫忙,否則以他此刻的狀態,是逃不掉吳胖子的追擊的。


    林紫萱已經穿上裙子,經過江風吹、日頭曬,他們的衣服都幹了,她替譚步平穿上鞋,受傷的腳因為腫脹而無法穿鞋,她隻好將鞋子輕輕綁在他的腳上,再為他拉好衣衫。


    “船隻靠岸,沿江禁渡。”江邊傳來官兵的呐喊。


    譚步平立刻回應道:“請通報銅陵縣令胡大人,青陽譚步平來訪。”


    林大鵬熟練地將船撐入渡口,慢慢靠了岸。


    因為聽說是縣太爺的客人,岸邊的官兵對他們都很客氣。


    但上岸的隻是譚步平和林紫萱,失意的林大鵬執意要回去。


    “大鵬,你不理我了嗎?”對他的淒然離去,林紫萱有點難過。


    他勉力對她笑笑,看了眼被人攙扶上車的譚步平,他神情落寞地說:“我當然會理你,等他對你不好時,你要記得來找我。”


    看著他撐船離去,林紫萱暗自歎了口氣。感情是要有緣分的,她與林大鵬注定無緣無分,可是與譚步平則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否則她不會來找他,不會在第一次見麵就對他有那些複雜又鮮明的感覺。


    “紫萱,快來。”


    譚步平的聲音傳來,地拋開所有的思緒向他跑去。


    可是,馬車並沒有送他們去見縣令,而是將他們直接帶去縣衙的官驛,直到夜晚,縣令胡大人也沒出現過。


    “譚大哥,為何胡縣令不見我們呢?”官驛內,林紫萱坐立不安地問神態安詳的譚步平。


    “他招待我們吃喝,給我們房間歇息,還讓郎中來治我的腳,這樣不好嗎?”


    看到他坐在桌前研墨,身前展開了紙,林紫萱走到桌前問他。“你要幹嘛?”


    “寫訟狀。”


    “是給我的嗎?”


    “給我們。”他親昵地捏捏她的鼻子,安慰道:“別急,他會見我們的。”


    林紫萱喜歡他將她的事看做是他們共同的事,也喜歡他的碰觸,於是緊挨著他坐下。“你寫吧,我要看你寫。”


    譚步平笑笑,執筆疾書,臉上的笑容漸漸被憤慨取代,林紫萱癡迷地看著他行筆如神,愛極了他此刻那沉穩俊逸的神情。她不敢相信這樣有才華、有姿容的男人會屬於自己,不敢相信上天給了她這樣大的恩賜,讓她獲得這個男人的愛。


    他說他愛她,可是天知道,她有多麽愛他。一想到能終身陪伴著他、照顧他,她就滿心歡喜,她確信她就是注定要纏著他過一生的菟絲花。


    當察覺有雙熾熱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時,她從濃濃愛意中醒來。“寫好啦?”


    “早寫好了。”他拉過她抱在腿上。“告訴我你剛才看著我在想什麽?”


    他的嘴摩擦著她的麵頰,讓她一陣心慌,她羞怯地摟著他,將臉藏在他懷裏,無論怎樣都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剛才正在想的東西。


    知道她害羞,譚步平沒有勉強她,隻是抱緊她,反正他已經知道懷裏的小女人愛他,這就夠了,他們有一生一世的時間,他早晚會讓她說出所有對他的感情,而他也會告訴她自己對她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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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飯後,門差來傳信,說胡大人遣來轎子,接兩位去縣衙相聚。


    銅陵縣衙內院,相識多年的賓主終於相聚,可卻沒有寒暄與問候,原因無他,隻因席上還坐著陰險可怖的青陽縣主簿吳能和凶神惡煞的縣尉劉琨。


    “譚公子,青陽縣令發出告文,要本縣協助拘捕抗稅拒租的林家姑娘,昨夜池州府還發來行文要本縣封江停渡,助青陽縣拘捕逃犯,你可知此事?”


    疏眉短須,神態平和的銅陵縣令胡大人字正腔圓地詢問坐在案邊的譚步平。


    譚步平淡笑,身子往後靠在椅子上,懶懶地回答。“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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