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打聲招呼就過去,沈如意倒不擔心蕭婆婆突然失心瘋衝上去刺殺皇帝,從蕭婆婆惱羞成怒,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都要進府衙來找她算帳的危險來看,她還是很惜命的,生怕被西梁國那位所謂的『主人』找後帳。


    更何況現如今皇帝身邊十來個武將,皇帝本身也是習武之人。


    但皇帝偏偏出人意料邁開大長腿朝她走過來,立馬和身後一幹人拉開了距離。


    哪怕是隔著厚厚一層衣裳,沈如意也能感覺到蕭婆婆突然全身僵直,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地微微發抖。


    「是啊,這是我家婆婆——」她驀地沖蕭婆婆一笑,「這是皇上,按規矩咱們得請安的。」說完,似模似樣地做了個萬福,跪地請安。


    蕭婆婆雖沒見過大世麵,頂天壓在她頭上的就是主人,哪怕是敵國的皇帝,一聽這名頭也是自帶金色光環,腿先軟了半截,腦中一片空白,照著沈如意的動作有樣學樣,也湊近了挨在她旁邊跪下磕了個頭。


    沈如意頓時想撕了蕭婆婆的心都有了,俗語說人老奸馬老滑,真特麽忒對了。


    蕭婆婆這鬼心眼兒倒是多,生怕她趁這機會跑了似的,連跪地上都緊緊挨著她,稍有異動,手起刀落,她還是第一個成為刀下亡魂啊!


    不過她死了也就死了,左右她都死習慣了,可不能把小皇帝置於危險之地,真應了她那句話,萬一皇帝一條大魚湊過來,蕭婆婆頂不住這麽大的誘惑傷著了他,到時她就是大晉千古的罪人。


    可是她能說嗎。他倆也太沒默契了。


    她這瞅著皇帝眼睛都要擠巴抽了,他就跟沒看見似的,笑嗬嗬地往她跟前湊。


    湊個屁啊,昨天也沒見他這麽笑臉迎人的,那一張臉抽抽的跟誰都欠他幾百萬銀子似的。


    傳說中的心有靈犀,跟他們完全無緣啊。


    「快起來吧,昨天也沒見你和朕這麽見外。」蕭衍笑道。


    沈如意眼瞅著皇帝和她的距離越來越近。頓時心急如焚。隻能眼巴巴地給沈萬年使了個眼色,迅速地摸了摸頭上的簪子。


    那是以前沈如意總會給他的提示,意思是沈父又知道他作妖犯了事。他死定了——


    沈萬年一怔,順著沈如意的眼色望過去就是緊緊跟黏在她身邊的蕭婆婆,自家大妹的眼神分明是事情極嚴重的意思。


    說時遲那時快,沈萬年一個箭步衝上前就握住了皇帝的手腕。然後就聽身後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那些個將軍一個個眼睛瞪的溜圓。眼珠子好懸沒掉地上滾成一團。


    章和帝巡防邊關,很多時候吃住都和士兵一道,可謂親和力十足了。


    可這種親和力是自上而下的,再怎麽樣人家也是皇帝。皇帝能和士兵勾肩搭背,但不代表士兵就有資格主動和皇帝勾肩搭肩。


    還敢扯住皇帝的胳膊,也是膽肥。腦袋想挪挪地方了。


    眾將軍屏住呼吸,視線齊刷刷地對準了沈萬年。


    雖說他們昨天才進城。沒根沒基的,可不代表耳目閉塞,尤其皇帝當晚就睡了傳說中倒追了沈萬年一年的女人,這麽狗血的大八卦,但凡有血性的漢子都不可能沒聽過!


    今天就來這麽一出大對決……


    西梁國軍隊隨時可能反攻過來,可他們為什麽突然間熱血沸騰,比和西梁軍隊打上三天三夜的大仗更興奮,更加狼血沸騰呢?!


    皇帝被沈萬年一扯,頓時停下了腳步,眼神從沈如意臉上漸漸移向沈萬年,從手到臉,沈萬年隻覺得皇帝目光掃過的地方都跟結成了冰似的,冷冽似寒刀一般。


    可他現在顧忌不了這麽多,自家大妹的眼神分明告訴他事情不對勁。


    他寧可冒著被皇帝降罪的可能,也不能將皇帝置於危險的境地。


    「蕭老闆,你怎麽出了後宅?我不是特地囑咐過,無事不能隨意出入府衙?」沈萬年半邊身子擋在皇帝前麵,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微眯,俊臉看上去十分嚴肅。


    「現在是非常時期,整個府衙戒嚴,若非必要,蕭老闆還是留在後宅的好。」


    沈如意見沈萬年出頭,總算把心放回原位,笑盈盈地從地上站起身。


    「沈大人的話阿桃已經代為轉達,隻是我婆婆不放心我整夜沒回客棧找到沈府,我這是送我婆婆出去——」


    沈萬年揮手打斷她,「蕭婆婆身子骨一向不好,蕭老闆送出去,難道要蕭婆婆自己走回客棧嗎?不如由我代勞,叫府衙的馬車送蕭婆婆回去。」他邊說邊靠過去,伸手扶起蕭婆婆,同時半邊身子擠進兩人中間阻隔開來。


    「那就有勞沈大人了,」沈如意默默退後兩步,眼神示意沈萬年小心。


    蕭婆婆此時也察覺出來不對勁。


    沈萬年向來親近百姓,人緣好,可也不至於好到把皇帝扔到一邊,還沒等到皇帝發話就由他搶著出頭顛顛送個老百姓回家。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沈萬年攙住,半邊身子都被人控製在懷裏。


    蕭婆婆警覺心頓起,一邊往外走,一邊咳嗽,在她彎腰咳的全身亂顫時,沈萬年仍是半步不離左右,手上勁頭半點兒沒有減小,她已經斷定沈萬年是疑心上了她。


    於是,她趁著沈萬年近身之際,右手順勢往右一推。


    當年時刻提防著蕭婆婆,她稍有異動,他立馬便發現,更何況揮匕首這麽大的動作,他順手把懷裏的人往外一堆,躲過一刀,然後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佩刀就朝蕭婆婆斜劈過去,兩人打到一處。


    「蕭小玉,你這賤人坑我!」蕭婆婆此時哪還是體弱多病的老婆婆模樣,聲如洪鍾,距離她最近的沈萬年隻覺得耳朵根嗡嗡作響。好懸沒震聾了。


    沈萬年一看此情此景哪裏還不明白。


    在這邊關重鎮,兩國交界之處每天不知有多少商賈流動往來,各自城裏都少不了兩國的細作。


    就蕭婆婆這身手絕不次於他多少,他還沒到江州城,這蕭家就已經有了十幾年的根基,再後來才是蕭小玉遠嫁到這裏。趕情都是細作,還真是紮根十數年。大隱隱於市。在江州混的風生水起,好不得意。


    若不是今日因自家妹妹暴露了身份,他怎麽樣也猜不出。


    眾武將眼睜睜瞅著兩人相親相愛。官民魚水情往外相互攙扶著往外走,走著走著就打了起來,幾乎看傻了眼,不過雖未直接參與進去。呼啦全都擠到皇帝前麵,以皇帝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圓。以保護皇帝。


    「蕭小玉,你這大梁的叛徒!你與沈萬年狼狽為奸,你不得好死!」


    蕭婆婆眼瞅著皇帝被遠遠隔開,根本沒有近身的可能。也不戀戰,嚎了一嗓子,虛刺一刀轉知便往外逃躥。


    沈萬年緊隨其後追出了府衙。


    頓時。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悠悠站在皇帝身後的沈如意身上。


    看看皇帝,又看看沈如意。然後再看看皇帝,再看看沈如意,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陳槐一抹臉,真恨不得替皇帝默哀一聲。


    再想不到皇帝這千盼萬盼回來的薑貴妃,這次的身份居然這麽棘手。


    大晉全國人口上千萬,一半女人可供選擇,怎麽就偏偏挑中了這麽個身體……


    他家皇帝忒悲催!那臉色都快和他青色長袍一個色兒了。


    「陳槐,將蕭小玉押下去,由錦衣衛親自看管,不許任何人靠近,朕要親自審問。」蕭衍淡淡地開口,頭也沒回頭看沈如意一眼。


    陳槐一怔,後麵立馬躥出七八個錦衣衛將沈如意團團圍在正中間。


    「……不如押到後宅,方便陛下隨時提審?」陳槐試探地問。


    蕭衍霸氣地一揮手,顯然是同意了陳槐的提議。


    他就知道,皇帝捨得把薑貴妃押到府衙那種醃臢陰濕的地方押起來就出了鬼了,陳槐忍不住呲牙,默默地學著皇帝的動作揮揮手,悄無聲息地和錦衣衛一隊人將沈如意從哪兒來又帶回到哪兒去。


    眾武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摸不準這算是個什麽事。


    說是關押,可是怎麽看著倒像是派了一隊錦衣衛保護起來?


    可是,他們也不好直接反駁皇帝的旨意,畢竟看起來還是合規矩程序的,押是押起來了,也派了專人看守,可是……


    怎麽這麽別扭?


    他們隻寄希望於沈萬年將蕭婆婆給抓回來兩相一對,證據確鑿,哪怕皇帝真看上了蕭小玉這個風|騷老闆娘,他們寧可拚著脖子上的腦袋不要,也要逼皇帝就範,弄死蕭小玉這禍害。


    先是勾|引江州知州沈萬年,轉過眼又勾|搭上他們英明神武的皇帝——


    這西梁國的細作典型就是個禍國殃民的苗子,但凡是大晉子民,都有義務將這小火苗掐滅於無形。


    眾武將這眼巴巴地等,苦熬苦盼,半盞茶的功夫總算把沈萬年給盼回來了。


    隻是,盼回來的還有一具心口窩插著匕首的蕭婆婆屍首。


    看上去死誌確定,一把鋒利的匕首隻有刀柄留在外麵,眼珠向外突,像是死不瞑目。


    「微臣有負聖意,追到小巷,蕭家婆婆無力逃跑,便搶在微臣動手前自盡而死,微臣來不及搶到她的匕首,以致人犯身死,臣請陛下責罰。」沈萬年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眾武將的視線齊刷刷地望向皇帝。


    蕭衍居高臨下望向沈萬年,劍眉輕輕蹙起,臉上陰沉似水。


    「沈大人護駕有功,怎麽能說有罪呢。」他淡淡地道:「朕不是是非不清的,沈大人……不改介懷。」


    他上前一把扶起沈萬年,「快起身吧。」


    眼瞅著沈萬年畢恭畢敬的行禮,視線不自覺地往他身後掃去,分明是在找沈如意的身影。


    「陛下,蕭老闆——」


    蕭衍鬆開他的手腕,輕聲道:「朕已下令秘密處決,沈大人不必憂心。」


    「啊?」


    沈萬年失聲驚呼,直到和皇帝陰冷的視線撞個正著,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忙道:「蕭婆婆一家之言未必可信——」


    「蕭婆婆不是死了嗎,正是死無對證,疑罪從有。事關兩國之戰,寧可錯殺。」


    沈萬年頓時手腳冰冷,他隻怕蕭婆婆胡亂開口,把自家大妹給牽扯進去,寧可放棄將人追回,暗下殺手也了後患。


    是啦,他早該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國家利益大於一切,所有人是寧可信其有,哪怕隻是莫須有的罪名,也足夠成為殺人的理由。


    蕭衍看看沈萬年,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往府衙外走,繼續原定巡視城防官兵的計劃。


    眾武將一聽皇帝早已下了決斷,心裏因沈萬年沒將活人帶回來,偏偏帶回具死屍的那點兒不悅也給打散。顛顛地跟在皇帝身後邊,護駕去了。


    有與沈萬年交好的武將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道:「沈大人還是斂了悲色吧,讓人瞧見於沈大人不利……況且不過是個女人,再找也就有了。」


    沈萬年也是亂了,點點頭,跟著眾人的腳步隨大流出了府衙。


    xxx


    夜深人靜。


    蕭衍坐在府衙後宅的涼亭,周邊都是隱在暗處的錦衣衛,跟在他身邊的依然隻有陳槐。


    他看著手裏呈上來的密報,冷冷地哼了一聲,一甩手扔進了陳槐懷裏——


    「燒了。」


    陳槐默默地偷瞄了一眼,正是錦衣衛親查蕭婆婆的驗屍單。


    上麵明晃晃地寫著右手握刀的手腕碎裂,似是被人大力捏碎,然後反手將匕首插進心髒,死因:他殺。


    陳槐的小心髒默默地一顫,打開燈籠,沾著燭火將密折燒的隻剩下灰燼。


    「他倒是有情有義,還怕留下人對質。」蕭衍咬牙,臉都被他擰變了形,一巴掌拍到桌上,老舊的木頭哪禁得住他這一拳,哢嚓一聲四分五裂,一堆碎木頭散在腳邊。


    皇帝自從薑貴妃死了,個把月不定時地脾氣上來,手欠就拍桌子,偏他武力值高,宮裏昂貴的桌子不知被皇帝這雙欠手拍碎了多少張桌子。陳槐也是早練出來砸出來了,早有準備,看皇帝一抬手立馬就往後退了一步。


    有不長眼的木頭砸到皇帝腳麵,可陳槐卻連一點兒木頭渣也沒落腳麵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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