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霽月,花下醉夢,歸舟如葉,春色無雙。


    這是如今江湖上最響亮的四個名字。這四個名字代表的四個年輕人。無論提起哪個都是江湖中闖蕩的俠少們崇拜的目標,前進的榜樣。


    正午,一輛馬車停在了糖門外。一個中年的胖子被攙扶下來。要說他是個胖子,也實在冤枉了他。至少他的臉很瘦,胳膊很瘦,腿也很瘦。


    隻有肚子,有如懷胎十月的孕婦,高高的鼓脹起來。胖子滿頭大汗,命令道:“快,快叫門。”


    門並不用叫,因為根本沒有人守門。胖子想起武林中關於糖門的種種傳說。大著膽子在仆人的攙扶下邁了進去。


    糖門的院落重重複重重,繁花錦樹,胖子走到下午,眼睜睜的看著天快黑了,竟連一個人也沒有遇到。幾個人越來越慌張,糖門再大,也沒有大到這個地步的道理。


    唐春色斜坐在回廊的圍欄上,笑著看陣法裏困住的這群人。


    對身邊的丫鬟道:“靈兒,念念他的資料。”


    他這丫鬟生的不漂亮,卻的確靈巧多智。連檔案也不用翻,笑道:“高富貴,衡陽人,廣納妻妾,橫行鄉裏,強搶民女,卻又在那可憐女子懷孕之後,將之拋棄,所中之毒為……”


    她說到這裏,唐春色擺了擺手:“咱們回去吧,讓他在這再爬一夜。”


    高富貴所中之毒,名為“假母”。是唐春色十六歲那年親手研製的,功用在於使男子出現懷胎症狀,嘔吐暈眩厭食,一樣不少。等到十月期滿,就會毒發身亡。


    那是唐春色出門遊玩時,偶遇一對老夫妻,哭訴女兒為惡霸所占,又為惡霸所棄。唐風雨的家訓,未滿十七歲之前不得闖蕩江湖,更不能親自出手。


    唐春色將這毒藥給了他們,吩咐交待了一番,距今大約九個月,沒想到這個高富貴真的找對了門。


    次日唐春色再來時,那幾個人已經趴在地上累的再不能動了。尤其那個高富貴,恐怕是連爬一步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夜不見出路,已經嚇壞了這幾個人。


    高富貴迷糊著聽見有人和自己說話,昏沉的睜開眼。幾乎以為自己被太陽曬的眼花了,眼前的人穿著雪白的衣袍,坐在自己麵前,悠閑的搭著腿。看他睜開眼睛,笑道:“你是誰呀?為什麽到我家裏來?”


    高富貴眼前仿佛滿天陰雲散去,驚喜道:“這是小公子的家,小公子是?”


    唐春色道:“嘖嘖,你來了我家,又不知道我是誰。靈兒,把他打出去。”


    高富貴狼狽撲過來道:“知道知道,少門主救命啊!救命!”


    唐春色悠然道:“你求我救命,那就該知道我的規矩。”


    高富貴道:“我知道,知道,不知少門主看我順眼不順眼?”


    唐春色道:“本來很順眼,可沒想到你這麽笨,現在又不順眼了。”輕輕彈了一下手指。


    靈兒會意道:“高老板,你中之毒,收價黃金十一萬四千三百兩。”


    高富貴慘叫道:“少門主開恩啊,我全部身家也沒有這麽多。”


    唐春色道:“靈兒,送客。”


    靈兒道:“高老板請。”


    高富貴臉上肌肉一陣陣抽搐,靈兒道:“高老板,你的財產和田地,以市價估,交了診金之後至少還有三千兩白銀,照舊是小富之家,還可以吃香的喝辣的。錢和命哪個重要,高老板可要想好啊。”


    高富貴是守財奴,卻也明白死了什麽都沒有了的道理。他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生了怪病,請了無數醫生都說是喜脈,然而男子怎麽可能懷孕。他先去了唐門,唐門無計可施,唐門的小丫鬟悄悄勸他來糖門再看看是否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現在糖門的人一眼就認出自己是中毒,有了生的希望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死的,顫抖著道:“我答……答……答……應。”


    唐春色道:“既然這樣,你就住在這裏,這毒三年方能解除。這三年內你必須吃素,每天清掃院前的灰塵,不可大聲說話,不可接近女色。違背一條,恐怕我也救不了你了。”


    靈兒道:“就是,這毒除了我們少門主,天下也沒有人能解,就是我們少門主,也需要花這麽大力氣。收您十一萬兩,那是一點也不多。”


    高富貴道:“是十一萬四千三百兩。”


    唐春色道:“你若不舍得,隨時可以走。毒發之時,你的肚皮會逐漸漲裂,但又不會立刻死。從肚皮開始逐漸腐爛,你若狠心把腐爛的肉每天挖下去,也許還能多活幾個月。”


    高富貴聽的渾身發麻,連聲道:“舍得,舍得。”


    唐春色滿意的點點頭,輕揮扇子。靈兒領著高富貴一行人出了他的繁花陣。


    糖門的女主人正在大廳裏坐著品茶,唐春色遠遠的看見母親,倏地一閃,已經坐在了母親的懷裏。他在外人麵前,是瀟灑的少俠。在母親麵前就露出了調皮活潑的真麵目。


    素蘭皺眉笑道:“這輕功真是長進了。”


    唐春色道:“娘,今天賺了一個負心鬼十一萬兩。”


    素蘭道:“好,我兒有本事,這些負心人的錢多少都該賺得。”


    唐春色賴在母親身上撒嬌。


    素蘭把桌子上的信給他。


    唐春色展開那封信,極俊逸的一手小楷寫著“江南春好,綠水人家繞,還不快向伯父母辭行。”署名是柳霽月,花醉夢。


    唐春色把信收起來,笑問:“娘準我出去?”


    素蘭不屑道:“在你娘麵前裝樣子,不知道是誰剛滿十七歲就閑不住。買了好馬,拿了銀票,天天研究江南的山河圖。”


    唐春色在母親少女般光滑的臉上重重的親了一口,開心的跳到地上。


    素蘭道:“你爹閉關六個月,你一定要在中秋前趕回來。”


    唐春色重重點頭。


    ***


    柳霽月與花醉夢都比唐春色大了兩歲,他們兩個去蜀中遊玩的時候認識了唐春色。知道唐家的規矩不到十七歲是不準出來行走江湖的。因此唐春色的十七歲才過,他們就寫了信去邀他出來。


    誰知道唐春色和他們熟悉了之後,就不是那個謙謙儒雅的唐少門主,成了一個調皮的小混蛋。


    尤其在接到剛才侯府的拜帖之後,柳霽月感覺自己一個頭有兩個大了,看見眼前這張貌似無辜天真的臉,越發認定這是個要人命的妖精。


    唐春色道:“你們兩個幹什麽這個表情?”


    柳霽月和花醉夢一起喝道:“閉嘴。”


    唐春色被他們兩個的氣勢嚇的縮在椅子上抱成一團。


    柳霽月接著審問:“你上午去西湖看見什麽了?”


    唐春色露出一個你很白癡的表情,但本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理念,老老實實的回答:“水。”


    花醉夢道:“你成心氣我們是吧。”


    唐春色道:“哪裏哪裏,哪敢氣二位老爺。”


    花醉夢也不和他貧嘴,問道:“西湖裏還有什麽?”


    唐春色道:“幾艘畫舫。”


    花醉夢道:“畫舫裏坐著什麽人?”


    唐春色道:“幾個男的,幾個女的。”


    柳霽月聽他們慢吞吞的說話,幾乎憋出內傷。直接問:“你是怎麽到西湖對岸去的。”


    唐春色道:“當然是用我們糖門的絕代輕功,直接在湖麵上過去的。”


    柳霽月俊臉青紫:“糖門的絕代輕功,可以一次飛出那麽遠麽?”


    唐春色道:“當然也需要有個地方借力。”


    廢話半天,終於談到了重點,柳霽月完全沒有平時風靡少女的風采,咬牙切齒的問:“你就說你是不是在白貴妃的妹妹,白小侯的姐姐白采采的臉上踩了一腳。”


    唐春色啊了一聲:“好像是踩了一個人,原來她叫白采采。她爹娘真會取名字。”


    花醉夢道:“好了,春色,白貴妃的妹妹豈是白踩的,一會我們出去,你千萬不要說話。”


    唐春色道:“我不知道那個女人這麽有後台,那時西湖上美不勝收,這個女人欺負他們家丫鬟,又打又罵的,我就在她臉上踏了一腳。”


    花醉夢道:“那你要是知道她這麽有後台呢?”


    唐春色正色道:“還是會踩那一腳,這種女人不踩都對不起他父母苦心取的名字。”


    花醉夢忍不住笑了一下,連忙又板起臉,嚴肅道:“她的臉怎麽能隨便踩,白采采號稱天下第一美女,又是貴妃之妹,將來也許會嫁進皇家。”


    唐春色大受刺激,奇道:“她是天下第一美女?我還以為她家是開餅店的。”


    柳霽月道:“別鬧了,人家已經找上門來了,怪你的輕功太瀟灑,別人又都知道你在我這裏做客。還好你是真的不知道她是誰,一會道個歉也就得了。”


    三個人一起出來,客廳好像倏地亮了不少。


    唐春色的目光先落在客廳坐著的一個俊秀的少年身上。那少年長得好美麗一雙眼睛,明亮的像是在閃耀著光芒,眼眉修長入鬢。蜀中女子容貌大多秀美,唐春色見慣了美人,可看見這少年還是覺得驚豔。


    那少年看見他們出來,站起來行禮道:“三位公子好。”


    三個人回禮後,柳霽月為唐春色介紹道:“這位便是白小侯。”


    唐春色笑道:“小侯爺好。”


    白小候對他十分冷淡:“唐公子,家姐今日泛舟西湖,不知公子何故在她臉上踏過。”


    唐春色道:“我實在不是有心的,還望小侯爺莫怪。”


    他本來是有心的,現在看這小侯爺生的這樣漂亮,不願意和他結仇了。


    白小候道:“家姐向來住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世間從無人能一窺容貌。”


    唐春色覺得腳底起了一陣涼風,不知道這白小侯的用意何在。


    白小候繼續道:“說起來我家也是皇親國戚,家姐更是一位才女。”


    唐春色覺得大廳裏倏地冷了下來……上門找茬提家世幹什麽。


    白小候又道:“唐公子出身江湖名門,也算一表人才。”


    唐春色冷汗直冒:“算不上,真的算不上。其實我除了輕功好,什麽都不好。六歲才學會走路,十二歲才學會說話。”


    白小候神色如冰霜:“唐公子既然已見過家姐容貌,我家世代遵守古禮。雖然唐公子並非良配,也隻好下嫁給唐公子了。”


    唐春色萬萬沒有想到一腳踩出這麽大的麻煩,苦笑道:“還有第二條路沒有?”


    白小候道:“有,久聞糖門武功獨創一格,世間無雙。你我就按江湖規矩比試,生死無怨。”


    唐春色看他神氣內斂,眼睛清澈。外表已看不出練武的痕跡,卻敢和自己叫陣。知道眼前的人是萬萬得罪不得。


    在心裏又踩了那個欺負下人的白采采幾腳,歎息道:“其實讓我娶白家的人也不是不行。隻是我性子特別。這點他們都知道的。”


    花醉夢和柳霽月一片茫然,他們什麽也不知道,看唐春色的手指點過來,忙微笑做的確了然狀。


    白小候冷道:“怎麽個特別法?”


    唐春色正色道:“我從小就喜歡男孩子,從來不和女子在一起玩耍。是以白小候這樣的美人要找我比武,我是萬萬不敢答應的。如果非讓我娶白家的人,娶小侯爺那是無妨的。娶小侯爺的姐姐恐怕要害她痛苦一生。”


    白小候微微皺了下眉,像是若有所思。隨即卻怒道:“唐春色,我好心好意上門提親,你竟然給臉不要臉,那就……”


    唐春色道:“小侯爺別生氣,我說的都是實話。”回頭看了柳霽月花醉夢一眼。這兩個人騎虎難下,各自點了一下頭。


    花醉夢家在蘇州,自然在白小候心中有點分量。何況他素來喜好男風,並不避人,這唐春色是他的朋友,若說也喜好男子,倒也沒什麽值得懷疑的。


    白小候半信半疑,惱怒唐春色出言輕薄:“好,既然如此。白某就回去告訴家姐。若是唐公子日後成親,娶了誰家女子,休怪我無禮。”


    他平素是個極有禮的人,今天氣急了,竟然摔了袖子便走。


    唐春色最喜歡美人,殷勤的跟在後麵送他,白小候行走快捷,轉瞬就上了轎,帶著下人走了。


    唐春色悠閑自在的回到大廳。”


    柳霽月道:“春色,這個小侯爺惹不得的。”


    唐春色道:“我知道,但總不能真娶他那個第一美人姐姐吧。”他做了個鬼臉道:“她姐姐足有我們三個人加起來重。”


    花醉夢道:“那你也不該順口胡說,莫非……”


    他故意露出獰笑,把唐春色順手抱在懷裏,一手摟在唐春色的腰上。


    唐春色道:“別跟我鬧,小心你的花奴吃醋哭了。我騙白小侯的,他姐姐這麽急著嫁。大不了等她嫁了人,我再娶妻好了。那時候總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了吧。”


    柳霽月道:“白小候名叫白晚照,師承關外雪山,武功絕對不在你我三人之下。他是皇親,終究不是好惹的。”


    花醉夢也道:“春色,你要小心了,還是別出去惹事,老實在這裏呆著。”


    唐春色道:“天下美人這樣多,我才不急著結婚,過了十年二十年,他總該忘記我了。”


    柳霽月道:“你真是被伯母寵壞了,風流是有報應的。小心這消息被白小候放出去,看還有哪個女孩子理睬你。”


    唐春色悠然道:“我喜歡的,自然會去追求。讓女孩子先來理睬,不是大丈夫。醉夢喜歡男孩子,天下人人都知道,還不是有很多姑娘要嫁他。”


    花醉夢道:“春色,你若真想試試,我送你一個花奴如何?包管服侍的你滿意,住在我這裏,樂不思蜀。”


    唐春色道:“我要排行十七的那個花月夜。”


    花醉夢道:“為什麽要那個,那個跟我最久,可是不會侍候人,沒有半點情趣。”


    唐春色伸手在臉上輕輕一刮道:“你舍不得了。”


    花醉夢道:“誰說我舍不得,我這就叫他來陪你。”


    唐春色笑道:“誰要你的寶貝,他隻會說,饒了我吧……饒了我……啊……啊……嗯……嗯……”


    唐春色擅長模仿別人說話,這幾聲呻吟和花醉夢最受寵的那個十七郎花月夜如出一轍。花醉夢的身體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反應。


    唐春色嚇了一跳,不敢再和他開玩笑,從他的腿上跳了下來。


    柳霽月明白發生了什麽,捂住肚子坐倒在椅子上大笑,半晌道:“跟你說多少次,別在花園裏做,給春色這處子聽到了,平白教壞了他,到時候還要被唐伯父罵。”


    唐春色的臉全紅了,羞的連頸子都跟著變了顏色。


    花醉夢道:“我不是吹噓,月夜的呻吟絕對是天下最動人的。春色你年紀還小,情竇未開,雖然學會了腔調,卻不懂其中趣味。”


    柳霽月道:“春色被嚇到了吧,醉夢聽見他那個花奴的聲音都能發情。”


    花醉夢道:“別糟蹋本少爺,話說回來,春色可真個美人。”


    唐春色已經從害羞裏恢複過來了,把修長的雙腿搭在椅子上道:“我當然是個美人,不過你看得見吃不著。”


    柳霽月笑道:“嗯,說的對。”


    花醉夢道:“你們兩個狼狽為奸。”


    幾個人在大廳撲鬧著,纏成一團。


    ***


    唐春色難得自由,覺得時光飛快。轉瞬過了半個月,已到了花朝節。他本來擔心小侯爺來找麻煩,這期間倒也沒有什麽事情發生。唐春色暗暗又有些失望。連自己也搞不清楚心裏是怎麽想的。隻覺得若是說起美人,這小侯爺真是個大美人。


    花朝節的習俗,遊湖是一件盛事。


    這天西湖上船隻來回穿梭,熱鬧非凡。唐春色斜坐在船頭,看著一湖碧水。


    遠遠的有畫舫劃過來。船夫邊站著的女孩子姿容出眾,一身上好的絲綢衣服。大著膽子的叫他:“喂,公子,要不要到我們船上來玩。”


    唐春色道:“好啊,不如你們把船靠過來,我們聊聊天。”


    那女孩子笑道:“你怎麽不過來?”


    唐春色道:“我要陪我的朋友,不如姑娘過來,讓在下兩邊都不得罪豈不更好。”


    花醉夢在船艙裏不屑道:“這混小子竟然賴到咱們兩個頭上。”


    柳霽月道:“白晚照看來氣的厲害,這明明是他的紅顏知己玉觀音的船,玉觀音生的絕色,想必是想借此看看春色是真不愛女色,還是假不愛女色。”


    花醉夢道:“這假不愛女色,白晚照一定會抓他的痛腳,真不愛女色又如何呢?”


    柳霽月道:“白晚照做慣了小侯爺,哪管別人怎麽樣。若是春色真不愛女色,自然是迫不及待的向江湖傳播。”


    花醉夢道:“小侯爺雖然生長在侯門,卻懂得用手段。知道空口白牙無憑無據說了也沒人信。找了玉觀音玉清霜來做見證。今日遊人如梭,江湖中出名的美女邀請而不赴約,倒也算得上是證據。隻不過好男風也不算什麽錯,唐春色又不打算當官,傳了這個名聲又能怎的,我猜春色倒未必在乎。小侯爺雖然會武功,對江湖卻不了解。”


    兩人話音未落,唐春色卻已經跳到那玉清霜的畫舫上去了。


    他們兩個擔心唐春色吃虧,連忙跟出船艙。他們的江湖閱曆自然比唐春色多的多了,隻是白晚照來找唐春色,不隻是為了報複,另有些連白晚照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卻是他們猜不到的了。


    唐春色跟著丫鬟進了玉清霜的船艙,作揖道:“春色見過玉姑娘。”


    這船艙是內外兩進。內進的竹簾掀開,出來一位白衣女子。人如其名,臉色真有如冰霜。


    玉清霜冷道:“你怎麽知道我是玉姑娘。”


    她叫丫鬟請唐春色上船,請來了卻又這樣冷淡,換了一般人早就抬腿走了。


    唐春色道:“因為玉姑娘這船上的龍井茶香,春色想不出,世上除了玉姑娘,誰人能種的出這樣好茶,誰人又能沏得出這樣好茶。”


    大凡有一技之長者,總難免希望別人肯定。玉清霜向來隻聽人誇自己相貌好,這唐春色開口卻隻讚茶美。縱然真的是塊冰,也難免融化了一些。


    白晚照在裏間暗自著急,他本不相信唐春色喜歡男人。隻待唐春色上了玉清霜的船,玉清霜將他趕出去。便落實他這個罪名,卻沒有想到兩個人說了幾句話,竟然談到了茶上。先談茶葉,再談用水,最後連杯子都要討論討論。


    他有心就此出去,又恐唐春色笑話。玉清霜和他在一起一個月也難見她笑一次。這麽一會竟然笑了幾次。


    白晚照氣憤難平,終於推了簾子出去,冷道:“唐春色,你既然說自己喜好男色,賴在女兒家的船裏不走,豈不是敗壞別人的名聲。”


    他平素一貫有禮,如今不知道怎麽的,就想壓住這唐春色占他的上風,說話也不客氣起來,聽得玉清霜的眉頭都皺了一下。


    唐春色道:“晚照,既然你喜歡品茶,我正該好好向玉姑娘學學,以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嫌茶不好。”


    白晚照臉色發白:“你說什麽?”


    唐春色這句話語氣極為溫柔,聽的白晚照心中微微一動。


    唐春色看他臉色,心想花醉夢說他的那個寶貝的腔調最迷人果真不錯。


    加倍溫柔道:“你引我來這裏,難道不是因為嫌我沏茶不好,要我好好學了,再去沏給你品。”


    白晚照怒道:“你別胡說。”


    唐春色淒然道:“幾日前你還對我說,若是我娶了女子,你絕不放過我。想不到今日就變了麵孔。這話難道不是你說的。”


    他玩的過癮,幹脆來了全套。何況他若娶了女子,就不放過他的話也的確是白晚照親口說的,隻不過是在特殊環境下,完全不是他現在說的這個意思。


    白晚照自幼得意,哪有人敢這樣占他的便宜。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想要解釋遇上玉清霜好奇的目光,氣的手都哆嗦了。他第一次遇上唐春色這樣膽大包天,信口開河的人,不知該怎麽應對。


    唐春色關切道:“晚照,你怎麽了,是不是今天不舒服,我看你臉色不大好。”


    白晚照臉色徹底沉了下來,把見到唐春色之後曾經有的旖念全都拋開,冷道:“唐春色,是男人出來比試。”


    唐春色柔聲道:“我不是輸給你無數次了,哪用什麽比試。”


    說完哀怨的看了玉清霜一眼,做了個淒涼了然的表情。這一個眼神真是勝過千言萬語。


    玉清霜果真大生同情,她當然知道白晚照武功過人,覺得他勝過人家,還要比武立威,未免有些欺負人了。


    白晚照抓住唐春色的手,把他硬拽到外邊去。


    唐春色由著他拖著,連一根手指也不反抗。


    白晚照怒道:“動手!”


    唐春色道:“晚照,我怎麽舍得和你打架。”


    花醉夢和柳霽月在自己的船上看他們的糾葛,唐春色被白春色甩開手,帶著笑意站著。


    花醉夢道:“你看春色的腰身多柔韌,這兩個人看起來倒很配。”


    柳霽月道:“當心春色和白小侯聽見找你算賬。”


    實際上白晚照已經聽見了,他再也不和唐春色客氣,直接抬起一掌攻過來。


    唐春色招架了,柔聲在他耳邊道:“晚照,你這脾氣可得改改,怒氣容易傷肝脾。”


    白晚照氣急,一句話也不說,狂風驟雨的招式施展開來。出招非常快,可是姿勢偏偏十分優雅。


    唐春色覺得吃力,他從來也沒見過這樣的招式。好在白晚照的武功雖好,經驗不足。想必他學了高明武功,卻常年在侯府裏也沒什麽對手。


    唐春色稍微摸清他出招的規律,就不再和他纏鬥。


    白晚照一掌的力氣過猛,唐春色抓緊機會,借著他的力氣向後飄去,在水麵上倒著滑行,瀟灑至極。


    白晚照也順勢追下去,他的輕功卻比不了唐春色,將將到岸邊的時候已經氣竭。唐春色趁機抱緊他,把他帶到岸上去。


    白晚照忽然怒道:“你……你……”


    他感覺唐春色在他的腰上摸了一把,心頭一陣怒火,話也說不出來。就又和他鬥在一起。


    唐春色輕薄人還是和花醉夢學的,看白晚照這麽生氣,裝作被追的滿地打滾。


    他們已經到了岸上,剛才那一幕,不知有多少遊春人看在眼裏。


    邊上已經有人議論:“這人是誰?怎麽這麽不知好歹啊,要不是對麵這位公子把他抱上岸,說不定已掉在水裏淹死了。”


    其實以白晚照的武功,又在岸邊,縱然不會水,也決計不會淹死。隻是別人覺得他欺人太甚,故意說得重些。


    白晚照明明武功勝過唐春色,卻久戰不勝,耳邊聽著這些議論,越發氣惱。


    唐春色看他出招漸漸沒有章法,連眼睛都紅了,吐了一下舌頭,鬆開手,讓他在自己身上打了一下。


    看似結結實實的挨了白晚照一掌。其實借力向後退,已經化解了大半。即便如此,也幾乎吐出一口血來。心道這小侯爺的武功還真不錯。他是個心地寬厚的孩子,並不想真的把白晚照氣壞了。


    白晚照看他中招,怔在了當地。


    唐春色作揖道:“小侯爺武功了得,唐某甘拜下風。”


    柳霽月和花醉夢看到這裏,放下心來。也湊上來打哈哈。


    一個道:“春色太調皮了,侯爺教訓的對。”


    另一個道:“小侯爺武功蓋世,若是在江湖中排榜,我們這些人早就不用混了。”


    馬屁拍的十足,趁白晚照沒有反應過來這些江湖路數,拉著唐春色回家去了。


    路上唐春色道:“這個小侯爺真好玩,裝得像個大人似的,其實是個小孩子。”


    花醉夢不屑道:“難道你就是大人了?”


    柳霽月道:“你可別再去惹人家了,好端端的欺負他幹什麽?”


    唐春色道:“我看他有意思,這天下第一美人,不該是他姐姐,該是他才對。”


    柳霽月道:“白采采年幼時也曾經出來過。見過的人都說白家姐弟像是仙童下凡,不類凡人。”


    唐春色道:“那真是可惜了,不如我們幫幫她。”


    花醉夢道:“你可別再胡鬧了,白晚照絕對不像現在看起來這麽好欺負的。侯門子弟,自幼嬌慣,受不得一點委屈的。”


    唐春色道:“這怎麽能算是欺負他?我又沒有把他怎麽樣。”


    花醉夢道:“你還想怎麽樣,小侯爺和你一般大的年紀,都快被你氣哭了。”


    柳霽月道:“聽醉夢的,再胡鬧就把你踢回蜀中老家去。”


    唐春色歎息道:“好吧,寄人籬下,哪敢不聽老爺們的吩咐。”


    花醉夢笑:“我們又沒在別人臉上踩過去,善字和我們有緣,和你恐怕是邊都不沾了。”


    三個人歸根結底都是不怕事的,嘴上說的熱鬧,今天的事情可也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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