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青笑了笑,拉著宋塵在船艙裏坐下。


    宋塵好奇,「你不是說你爹不準將這裏的地址向外泄漏,為什麽又有過往的船隻?」


    寒青給他解釋:「普通人並不知道這裏是什麽所在。至於陳叔叔,他救過我爹的命,是唯一例外,何況陳叔叔也絕不會說出去的。」


    宋塵點了點頭,對陳之道謝:「謝謝您。」


    陳之擺了擺手,「不用客氣。」他又對寒青道:「你把人悄悄送走了。依你爹的脾氣,估計你會在床上躺個三天五天了。」


    寒青不介意地笑了一下。


    宋塵吃驚:「三天五天?!」他拉住寒青,臉色也變了。


    寒青笑了笑,「別害怕,陳叔叔和你開玩笑呢,最多上次那樣子。你不說是我捉了你的報應麽?」


    宋塵緊緊握住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他家教雖嚴,縱然犯錯,也不過是用荊條抽幾下。實在是被寒青的父親嚇到了。


    ***


    嶽黎早上出來,看見寒真站在寒青與宋塵的院門處,一動也不動,過去招呼她:「師妹,師妹。」


    寒真聽見聲音,恍惚著抬起頭來。


    嶽黎問她:「怎麽不進去?」


    寒真麵色慘白,低聲道:「青兒把他送到陳之的船上去了。」


    嶽黎被這消息震得向後退了一步,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向岸邊的方向奔去。寒真在後麵追上她,將她攔了下來。


    嶽黎咬牙,「妳好狠的心,姐夫會殺了青兒的。」


    寒真不住顫抖。「塵兒不走,大哥遲早會殺了他。何況他們……他們是親兄弟啊,我怎麽能看著他們……我寧可死了一個。」


    嶽黎飛快地和她過招,激怒道:「那妳就讓青兒去死!」


    寒真聽她這樣說,出手越來越慢,「大哥養了他十七年,不會殺他的。」


    嶽黎咬牙,「我說大哥一定會殺他的!」


    寒真心思混亂,本來武功勝過嶽黎許多,卻用不出力氣,漸漸落在下風。


    蕭殊聽見打鬥聲,從院子裏出來。看見母親和寒真在動手,大吃一驚,連忙上來拉架。


    嶽黎急道:「快去陳之那裏,去把寒青和宋塵帶回來。」


    蕭殊驚問:「什麽?」


    嶽黎道:「青兒瘋了,他要瞞著你姨父把宋塵送走。」


    蕭殊轉頭便走。寒真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蕭殊不願和她動手,「雖然對不住宋塵,可青兒是咱們家的孩子啊。」


    寒真崩潰道:「沒有什麽咱家的,別人家的。青兒和宋塵是親生的兄弟!」


    蕭殊被這句話震撼得手腳也彷佛不是自己的,轉頭去看母親,嶽黎微微地點了點頭。


    寒真淒厲道:「大哥早晚會殺了宋塵,卻不一定會殺青兒。我,我……」


    蕭殊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卻能判斷出後果,苦笑,「那妳們還爭什麽,讓他們兩個全都走。」


    平素端莊的美婦鬢發淩亂,氣喘籲籲,聽見這句話彷佛一起得救了。


    嶽黎尚自猶豫。「青兒不肯走,怎麽辦?」


    她看著寒青長大,對寒青的感情當然比對宋塵多得多。何況寒青一旦離開,等於叛了本派,將來煩惱無窮。


    寒真卻覺得愧對宋塵,聽蕭殊這句話向岸邊飛奔,「我們快走。」


    他們耽誤了這段時間,十分擔心船已開走,幾個人全速掠往岸邊。


    寒青正在準備下船,不舍地親了親宋塵。宋塵抱住他,一刻也不鬆手。


    陳之歎了口氣:「我們這就要走了。」


    船夫們正在起錨,宋塵感覺到船身輕輕晃動,再也不能不放手。在寒青耳邊道:「你記得來揚州找我,我不想成親。」


    寒青看他臉上的紅色一直蔓延的脖子裏去,心裏激動,更多卻是難過,重重地點頭。


    宋塵鬆開手,寒青從他的懷抱裏離開。寒青的背,寒青的手臂,寒青的手指,直到什麽都分開,像是一個人被切成兩份的痛苦。


    竟然會這樣難過……


    寒青躍下船去,耳邊是船離開時的水波聲,強忍住沒有回頭,眼睛已經模糊了。突然被人一把拉住,蕭殊催促:「表弟,快上船!和宋塵一起離開!」


    寒青奇道:「什麽?」


    嶽黎和寒真齊聲道:「快走!」


    這等於是讓寒青叛出門牆。


    寒青幾乎怔住,勉強道:「哪裏有這麽嚴重?」


    寒真心情急迫。「青兒,你快走吧。」


    嶽黎勸他:「你犯了門規。你爹更受不了寒家的人再去幫宋家,難道你不知道你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件事?你喜歡人,也不要自己昏頭。」


    耳邊風聲掠過,四個人一起被逼退了兩步。


    寒奇抓住寒青,「你們在說什麽?」


    寒青對父親素來畏懼,但宋塵這時要被抓下來,真的再也走不了,咬牙道:「沒什麽。」


    寒奇看向遠處的船,鬆開寒青,向那邊邁了一步。


    寒青抱住他,聲音已經顫抖:「爹爹,你放他走吧。」


    寒奇陰森地看了寒真一眼,又看了寒青,怒道:「我寒家怎麽盡出這些敗類?你這個養不熟的畜生!」


    他重重地一掌擊下去。


    宋塵在遠處看見這邊的廝打,見寒青倒在地上抱緊寒奇的雙腿,陳之站在他身邊,也被驚呆了。


    陳之熟悉寒奇的脾氣,知道自己若是掉頭,寒青也不會好過,不如裝作不知道,以後尚可來往。命令手下全力加速離開岸邊。


    宋塵聽見他下令,掙紮道:「不,不要。」撲到欄杆上去,「送我回去,送我回去。」


    陳之把他硬拉進船艙,欄杆上是宋塵手指蹭破的血跡。


    寒奇積威之下,一時無人敢攔。眼看寒青倒了下去,才一起架住寒奇的招式。


    寒奇胡須怒張。「你們、你們都反了!」


    寒青寄養在蕭殊那,跟隨三人而來的獵犬小黑隻認寒青一個主人,撲上來狠狠在寒奇的腿上咬了一口。


    寒青嚇得肝膽俱裂,拚力攔住父親的反擊,猛地推了小黑一把,「去找宋塵。」


    小黑遲疑地看了寒青一眼,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決心,閃電般躍到海裏去了。此時船已行得遠了,獵犬會遊水,寒奇卻是追之不上。


    寒奇這一生何嚐有過這種窩囊的時候,用盡全力將眼前的三人震開,拎起寒青。「好一個畜生,我養了你這麽多年,到頭來是一個叛門叛父的東西。」


    嶽黎和蕭殊對望一眼,心裏都覺得要糟。


    寒真撲上去,「大哥,你隻恨我一個人,別再為難孩子,你殺了我吧。」


    寒奇猛地踢開她。他的住所是島中最高之處,下麵的動靜全可收入眼中,所以來得極快。他沒想到寒青竟然有這麽大膽子,而寒真和嶽黎敢和自己動手,也大出他的意料。


    寒奇帶著寒青飄身上山,寒真和嶽黎、蕭殊在後麵辛苦追趕。他們的功力與寒奇差得太多。


    蕭殊對她們囑咐:「我去請二叔,娘,妳們不要和掌門硬來,否則隻怕救不了表弟。」


    他自始至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含混地明白一點,目前第一要做的是,絕不能見寒青死在麵前。


    寒奇把寒青扔在那天用刑的大殿。「你知錯麽?」


    寒青氣息微弱,「孩兒知錯。」


    寒奇發狠,「我雖是掌門,也絕無偏頗。你既然知錯,來人啊。把這逆子給我打死在殿上!」


    這個命令不比其它,兩邊手下的臉色全變了。


    寒奇喝道:「還不動手,你們也想叛門不成!」


    刑堂的人出來,按慣例按住寒青的手腳,卻發現完全是多此一舉。寒青已經不能掙紮了,刑仗落在身上,隻能引起他微弱的呻吟。


    寒青性子烈他們上次就已經知道了,現在看他竟然肯開口呻吟示弱,怕是真的不行了。


    行刑的是九霄派的老人,一來不忍心真的打死寒青;二來寒青畢竟是掌門的獨子。今天掌門激怒之下要殺他,隻怕明天就後悔了。手下悄悄用了手段,聲音雖響,落在身上卻不至於傷得太重。


    饒是如此,寒青仍然漸漸地發不出一點聲音。寒奇咬牙坐在虎皮大椅上。


    寒真撲進殿來,壓在寒青身上,「大哥,你饒了他吧。你養了他十七年啊!」


    寒奇恨聲道:「就是如此,我才要殺了這個畜生!」


    嶽黎也進了大殿,「姐夫,青兒是個孩子,有什麽不能管教的。他流著寒家的血,怎麽能說殺便殺?」


    吳烈進來時大殿裏已亂成一團。他與寒奇同時拜師,感情遠勝他人。對眾人道:「你們先下去。」


    寒奇冷道:「今天誰求情也沒用,都是你們慣的他。」


    吳烈勸他:「師兄,你為什麽發這麽大脾氣?青兒不過是放走了一個孩子。我聽蕭殊說,青兒喂那小子吃了迷魂醉,他回去之後便會忘記這些事情,青兒也不算是違反門規。」


    這是他和蕭殊路上盤算的謊言,寒奇臉色果然有了稍稍好轉。


    吳烈繼續勸說:「師兄,青兒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這又不算是什麽大錯,不過是喜歡個男孩子。都怪我從前沒有勸他,以後嚴加管教也就是了。」


    寒奇怒道:「他竟然把一個外人看得比父親的命令還重,難道不是逆子!逆子還留他做什麽!」


    吳烈歎氣:「師兄,這話說的有些偏頗。青兒自小孝順,雖然調皮卻很少犯錯。師兄,青兒是武學的天才,他若肯還手,又有真妹、黎妹護著,現在已離開了,再不濟也不至於這樣快便支持不住,可不要一時生氣傷了孩子,自己後悔一世。」


    寒奇畢竟把寒青養大了,怎麽可能沒有半點情意。他對寒真、嶽黎等人軟不下來,如今聽吳烈這樣說,想起寒青從小的孝順,已開始鬆動。


    吳烈見縫插針。「師兄,我看青兒的臉色隻怕快不行了。外麵一個孩子,怎抵得了他的命?」


    寒奇聽到這句話,重重拍了柱子一掌,「也罷,先留著這小畜生的命,讓他親手去了結了宋塵。」


    ***


    寒青躺在嶽黎柔軟的大床上,雙目緊閉,寒真輕觸他的額頭,收回手把濕毛巾放在他的額上。嶽黎深吸了一口氣,再也看不下去。


    蕭殊在院子裏等著,看見母親出來忙問:「怎麽樣了?」


    嶽黎輕輕搖頭,哽咽道:「還是沒有退熱,難道青兒的福氣這樣薄?他才十七啊。真是冤孽。」


    蕭殊臉色慘白。「二叔說,還是有希望的。娘,妳別怕,表弟不會有事的。」


    他都不知道他是安慰嶽黎,還是安慰他自己。


    嶽黎在他身邊坐下,蕭殊問自己的母親:「究竟是怎麽回事,表弟和宋塵為什麽是親兄弟?莫非他不是掌門的親生兒子,難怪掌門竟然舍得真打死他。」


    他與寒青從小交好,看他生死未卜,心中實在激憤難平。


    寒青已經不再咳血了,慘白的臉色觸目驚心。


    寒真撫摸他滾燙的臉,淚水一滴滴落在寒青的手上。「青兒,娘對不起你。你小時候來問我,你的母親去哪裏了,娘心裏真和刀割一樣。醒過來吧,讓娘把欠你的都還給你,你和塵兒死了哪一個,娘也活不成。」


    寒青聲息全無地躺著,彷佛可以看見生命正一點點從這個出色的男孩子身上溜走。


    寒真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青兒,求你醒醒吧,喊我一聲娘。娘等了你十七年啊。」


    嶽黎向屋內張望,不忍心打擾他們母子相處的這一點時光。長歎了一聲,對等待答案的蕭殊道:「其實我並沒有姐妹。」


    蕭殊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


    嶽黎道:「我想你也猜到很多了。當初我和寒真是師父收的兩個女徒弟,掌門是我的師兄。他們兄妹的感情非常好,甚至比我和你父親還要好。」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眼神流露出回憶和思索的神情。蕭殊耐心地等待。


    過了一會嶽黎接著說:「兄妹感情好本來也沒有什麽。寒真十八歲那年去中原接一筆生意,也是第一次獨自曆練,卻一年的時間沒有回來。


    「掌門激怒難當,那時他是師父座下大弟子,師父早已說要讓他繼承九霄派,派他去中原尋找他的妹妹。幾個月後,他帶著寒真回來,還帶著一個嬰兒,那就是寒青了。」


    蕭殊隱隱也猜到這點,並不覺得十分驚訝。


    嶽黎卻像是沒有力氣再說下去,她握住兒子的手,「未婚生子當然是一件難堪的事情,師父也很生氣,把寒真關了起來。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就偽稱是師兄和我姐姐的孩子,因為我姐姐難產去世,所以抱回島上來養。


    「寒真被師父關了起來,我三個月後才重新見到她。」


    嶽黎露出傷心的神色,聲音也漸漸低沉:「寒真告訴我,寒奇從小就對她特別好,但是也不允許別人和她在一起,更說過永遠也不成親,一輩子陪著妹妹的話。


    「寒真那個時候隻以為是兄長表示親密的玩笑,卻沒有想到,哥哥對她的執意有那麽深。


    「寒奇逼寒真喜歡的那位書生選擇和寒真一起死,還是殺了寒真自己活。那人悄悄在寒真的碗裏下了砒霜。寒真人活過來,孩子卻早產了,那個早產的孩子就是宋塵。宋謹顧及那是宋家的骨肉,抱著孩子跑了。


    「寒奇沒想到宋謹下砒霜會這樣快,隻來得及救了寒真,和寒真肚子裏剩下的這個孩子。」


    蕭殊這才徹底明白了寒奇為什麽這樣痛恨宋謹,更對同樣放了宋家人走的寒青下這樣的狠手。「我從前不明白為什麽師姑一個人住在那邊。師姑真是傷心人。」


    話雖然這樣說,蕭殊心裏卻替寒青難過,如此一來,寒青和宋塵卻是世上最親密的孿生兄弟,他們在一起實在是大逆不道的。


    嶽黎道:「寒奇說寒真侮辱了九霄派,讓她一輩子獨居,也不許和寒青說出真相。


    「寒奇本來想殺了宋謹,可是宋家與雲外小樓有些關係,宋謹的父親自去求雲外小樓的主人。我們九霄派雖然在中原有些神秘的名聲,勢力卻遠遠比不過雲外小樓,不得不給小樓主人的麵子。


    「寒奇不甘心這樣放過宋謹,逼他立誓一生永不為官,就饒了他;若有違背,便殺了他。小樓主人沒有幹涉這點,宋謹能逃得一命,立刻答應了。宋謹最愛功名,這也等於去了他半條命。」


    她談到寒奇,開始稱呼掌門,現在已直呼姓名,顯然對寒奇的所作所為十分不滿。


    蕭殊道:「宋謹不肯做官,博得了很多美名,原來竟是因為這個原因。無論他為了什麽,毒殺妻兒也說不過去,真是狼心狗肺。


    「依我看他抱走宋塵,也未必是存著要自己骨肉的心意,我看他是怕師姑沒死,將來還有個理由求情。」


    嶽黎點頭。「也許你說的有道理,宋謹的確不是什麽善良之輩。」


    蕭殊問:「這樣說,宋謹並不知道青弟的存在?」


    嶽黎低聲:「應該不知道。」


    蕭殊歎息:「我讓二叔騙掌門說,已經喂宋塵吃了迷魂醉。」


    他想起寒青和宋塵的身分,著實為他們心痛。就算什麽事情都沒有,他們兩個也不能在一起。


    蕭殊黯然感慨:「還不如真的給宋塵一粒迷魂醉。他若回去將所見所聞告訴宋謹,宋謹大約以為我們又要去找他的麻煩了。」


    嶽黎道:「這事情如今也不過多了你一個人知道,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青兒要是知道了,隻會狠狠糟蹋他自己。」


    蕭殊點頭。「我明白。青弟如何不知島上的規矩,卻肯送宋塵回去。除了他對宋塵的鍾情,未嚐沒有骨肉天性在裏麵。他以為掌門必然不會殺他,卻不知道裏麵還有這麽多淵源,險些連命也丟了。」


    才說到這,聽到寒真的叫聲,兩個人忙衝進去。


    寒真臉色慘白撫摸寒青的臉。蕭殊本來想問她怎麽了,看她這個樣子,估計也說不出話來,徑自去探察寒青的呼吸,又摸了摸寒青的額頭。寒青的燒已經退了,呼吸雖然微弱,卻比方才平穩。


    蕭殊安慰寒真:「沒事了,隻是不再發燒。」


    寒真患得患失,午夜時寒青的熱度降了下來,她感覺孩子越來越涼,呼吸又若有若無,實在慌張。聽蕭殊說一句沒事了,才重新坐下來。


    蕭殊道:「雖然說暫時騙過了掌門,宋塵卻並沒有服過迷魂醉。


    「我已經和二叔說,用他的信鴿傳書給陳叔叔,讓他囑咐宋塵回家不要吐露真相,隻說什麽都忘記了,和咱們的話合在一起。掌門不見異常,慢慢也就會讓這件事過去了。」


    嶽黎點頭。「這樣我就放心了,我的青兒,這苦命的孩子。」


    她撫摸寒青的臉頰,眼淚成串地滾落下來,並不比寒真少難過一分。


    蕭殊歎了口氣,「表弟一向霸道胡鬧,若是受了這次教訓收斂許多,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嶽黎叱他:「青兒是再也沒有的好孩子,不需要誰教訓!」


    寒真被限製下山的次數,嶽黎和寒青在一起的時間反而更多,早把寒青當作自己親生的小兒子。她憐惜寒青的身世,對他分外溺愛,不容任何人說一句不好。


    其實蕭殊說的已經是輕的了,寒青的所作所為,又哪是霸道胡鬧說得完的,沒有惡心卻有惡行。若不是他強行把宋塵帶回島上,也就沒有這次劫難了。


    蕭殊看寒青沒有性命之憂,反倒慶幸他有這場遭遇,以後大概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大著膽子胡作非為。


    寒青肯把宋塵送走出乎他的意料,也讓他欣慰。至於寒青和宋塵的關係,蕭殊歎息一聲,感慨造化弄人太過殘忍。


    ***


    宋塵的手指因為死死地握住欄杆,被蹭得破皮了。


    陳之給他包紮,看他臉上強忍著疼痛的表情,帶著歉意:「我學的功夫比較剛硬,點穴你會受不了,隻好硬拉你進來。寒奇的脾氣我清楚,他要是看見你,拚命都會追過來的。」


    宋塵搖頭。「沒關係,謝謝叔叔。」隨即擔憂問他:「不知道寒青怎麽樣了,他爹為什麽對他總是那麽狠?」


    陳之坐在他身邊。「我也不明白,可能因為寒奇的性子太暴烈,寒青又是他唯一的兒子,期望太多,所以寒青動則得咎。從小到大,也不知挨了多少打。不過總歸是他的兒子,打雖然狠打,不會出大事的。」


    他也擔心寒青,想著最後看見那幕,知道寒青這次受傷絕對不會輕。


    第二日早上,陳之接到吳烈與蕭殊的飛鴿傳書,才知道寒奇竟然想殺兒子,嚇了好大一跳。寒青受傷之下又被杖責,能保住性命實在是萬幸了。


    宋塵也看了信,咬緊牙關,眼睛一片紅色。


    陳之歎息:「不是你的錯。」


    宋塵痛苦地抱住頭,眼淚瘋狂的奔湧,假如這一刻有人能給他重新來過的機會,他絕對不會離開寒青,選擇回那個永遠冷冰冰充滿教訓與規矩的家。不考慮以後,不考慮別人,和自己最喜歡的人相處。


    陳之拉他起來,安置他坐在床上,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宋塵忽然推開他,飛快地跑出船艙撲在樓船的欄杆邊。寒青居住的島已經連隱約的痕跡都看不見了,天地間隻有無窮無盡的碧濤。


    宋塵竭盡全力地喊:「寒青——寒青——我不回家了,我不回家了……」空曠的海麵沒有任何變化,隻有偶然經過上空的海鳥被嚇得搧幾下翅膀。


    宋塵絕望地一點點滑倒,坐在船板上。


    陳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見慣了世事,仍然覺得心中酸楚,也向九霄島望了一眼,發現海水中有個小小的黑點正在靠近,看起來卻不像是鯊魚或者海豚的痕跡。他又打量了幾眼,吩咐放慢船速。


    黑點緩慢地接近,像是已經疲憊不堪。隨著距離的縮小,陳之驚訝地張開口,讓手下拋一隻無蓬的小船下去。


    宋塵也看見那掙紮著爬上小船的動物,抓住船欄站起來,被驚得呆了。


    小黑趴在小船上,張大口吐著舌頭不住喘息,抖成了一團。這忠心的狗聽從主人的吩咐,在茫茫大海裏追尋宋塵的痕跡,竟然沒有回頭,而是跟在樓船後麵整整遊了一天一夜。


    如果不是陳之因為擔心宋塵不習慣坐船,將船速放慢了,牠恐怕永遠也追趕不上。不是死在鯊魚的腹中,也會累死在漫無邊際的大海裏。


    陳之親自把打結的繩套放下去,小黑聰明地領會了他的意思,鑽進繩子上結好的圈裏。陳之穩穩地把牠拉了上來。


    小黑四肢癱軟地趴在甲板上,看見了宋塵,疲憊黯淡的眼睛裏釋放出光彩,不知怎麽又生出力氣,向宋塵的方向跑去,趴在宋塵的腳邊趴下不停地喘息。好半天才站起來抖身上的水。


    宋塵撫摸牠的頭,哽咽道:「追不上怎麽不回去?你和寒青一樣笨。」


    小黑討好地舔了一下他的手,最後還是站立不住,疲憊的趴下了。


    宋塵把牠抱在懷裏。


    周圍的船夫都被震驚了,誰也沒有過來打擾,全部在陳之打了手勢後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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