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一處頗具陽剛氣息的院落,古鬆傲立,一座石亭內可依稀看見一對男女,男的背靠在亭柱上,女的則坐在石椅上喝著冰鎮的蓮子湯。


    「事情進行得如何?」冉朱棣兩手橫放在胸前,懶懶地問道。


    「巴氏兄弟與其麾下已同意,隻要時機一到,馬上動手!」香若薰拈起銀製的小湯匙,慢慢攪成一圈圈漣漪,閑適地回答。


    「那朝中的柳上卿與薑太尉呢?」


    「他們也已默許,隻要你能成功,相信他們不會出麵反對。」


    「妳要小心,如果泄漏半點風聲,我唯妳是問!」他兩道如箭的目光射向一旁悠閑而毫不在意的她。


    「我不會自毀前程。不過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通,如果事情真能成功,師父……我是指香乙人,為何到現在仍未有所行動?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有所陰謀?」


    「她心裏有鬼!我諒她也不敢離間我和父王的感情。她有特殊力量沒錯,但我有和她作對到死的精力,她盡管放馬過來,如此,這場遊戲才更刺激、更有看頭!不過,最後的贏家絕對是我,我一定要讓她嚐到失去最親、最愛的人的滋味!」他言語激烈陰狠,但是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波紋,隻能從眼裏的兩泓深潭中,見到如排山倒海般的怒氣。


    隨著勃發的怒氣,冉朱棣跌進漩渦般的往事中,那一幕幕似是而非的話語,在他稚小的心靈中留下深刻的軌跡,及無法彌補的痛苦及傷害。


    他的童年沒有歡笑,有的隻是一件件觸目驚心的往事,和母親的死所帶來難解又痛徹心肺的謎……


    從小,母親就嚴格禁止他和青棠來往,但是,他小小的腦袋瓜裏,隻知道青棠是位很有趣又很照顧他的玩伴兼兄長。


    他更不知道,為什麽青棠和他不是同一個母親,也不明白為什麽青棠和他母後身邊有那麽多人服侍,但他和自己的母親卻隻能兩個人同住在一個冷清的院落裏,沒有人來照顧他們。


    甚至,連父王也絕少踏進這間處所……


    雖然母親一再嚴格禁止他和青棠接近,並毫不留情地施以打罵,但是小孩子的天真和健忘,卻是任誰也無法改變的,所以,他母親選擇了一個激烈的手段,成功地讓他的心裏植下一個隻有恨、永遠也忘不了的可怕回憶……


    那年他隻有八歲,有一次,他剛和青棠從外麵一起玩耍回來,一進屋,就見到母親臉色陰沉,冷冽的目光使他打從心裏害怕起來。


    「棣兒!你跑去哪裏了?」


    母親的聲音比寒冷的霜雪更加懾人,令他兩腳不禁發起抖來。


    「找青棠哥玩兒去了……」稚嫩的童音有著深深的恐懼。


    語音剛落,隻見母親突然拿出手腕般粗大的棍子來,毫不留情地朝他身上打了下去,雨點般的痛楚讓他一邊尖叫地躲著,一邊大哭地求饒。


    「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他單純的心裏隻求不要再受皮肉之苦,對自己每次許下的諾言並沒有一次成功的實踐。


    母親歎了一口氣,他並不知道,母親這口氣,充滿了極深的幽怨及憤恨。


    「棣兒,這世上沒有可以相信的人,尤其是青棠和他的母後,為什麽你總是不明白?」母親將他輕輕地摟進懷裏,歎息聲悠悠不絕地縈繞在他耳邊。


    「我知道……孩兒下次再也不會惹妳生氣了……」他撒嬌地說道。


    「不!你永遠也不會懂的,除非……」母親的聲音越來越小,而他也因為哭累了,不知不覺地依在她的懷裏睡著了。


    直到深夜,他被大力地搖醒,隻見躺在身旁的母親拿著一把冰雪般的利刀,用著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娘,妳不困嗎?」他被母親雙眼閃爍的危險氣息和那把匕首嚇到,所有的睡意全都一掃而空,恐懼的情緒盈滿整個心頭,顫抖地問著。


    「棣兒,娘希望你記住一件事,就是恨死青棠及那個生他的賤女人香乙人,為娘報仇,因為是他們倆讓娘無法繼續苟活下去,也不能永遠陪在你的身邊,等你長大……」


    他並不懂母親所說的話,卻被她奇異的舉動驚得一動也不動,隻是瞪大眼睛,愣愣地看著對他說完話後,瘋狂大笑的母親。


    冷不防的,母親舉起那把利刃,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的心口深深地刺了進去……


    觸目驚心的鮮血從她拔出雪刀的缺口直噴了出來,他被嚇得神魂俱失,用盡全身的力氣拚命地尖叫,放聲大哭。


    滿身血紅的母親睜著比平常更為圓大的雙眼,伸手抓住他細瘦的手,一字一字地顫聲囑咐,「棣……兒,我要……你、永遠……永遠……記、住、今、天,不要……忘了……我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長大……之後,為我……報仇……」


    強忍劇痛的她,尖銳的指甲掐入他的手腕,滲出一顆顆殷紅的血珠。


    「哈!哈!哈!冉仲天,我要你……對我的薄幸,付出……慘痛的……代價,一個……你、永遠……永遠……也想不到的……代價……哈!哈哈……」失血漸多的她,帶著逐漸微弱的恐怖及悲憤的笑聲和淚水,離開了人世。


    他一直大哭大叫,直到喉嚨喊破,如刀割般的劇痛,仍不能使他放棄用沙啞的聲音喚來一份救助,直到天空露出魚肚白,他才放棄這徒勞無功的叫喊,腦筋一片空白的他,隻能一直看著已僵硬死去的母親。


    那雙死後卻未闔上的眼睛,滿布著無限的怨恨及不甘,如此清晰、深刻地烙印在他腦海裏,直到現在……


    冉朱棣摸摸手腕上那五個被母親掐進肉內,所造成的圓形傷疤,這五個永不消失的傷痕,一再提醒他自己身負的「使命」。


    是的,他要報仇,讓所有對不起他的人都嚐嚐他所遭受的痛苦……


    「父王?瞧你說得多親熱,在這場遊戲中,你不是也把他當成敵人嗎?」香若薰放下蓮子盅,拿起隨身的手帕輕輕揩著嘴角,好整以暇地嘲問道。


    和他同樣帶著酸澀及陰毒語氣的她,更將他推入殘酷的記憶裏。


    是的,他恨父王,因為父王和香乙人、青棠一樣,都是逼死他母親的凶手!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便隻有母親的陪伴,他的父王……狠心地將他和母親置在冷宮中,過著無人聞問、無人關心的日子。


    母親死後,在他十一歲那年,無意問,他發現了一本屬於他母親的手劄。


    在那本手劄裏,除了怨恨,似乎找不到其它的情緒,但他卻在字裏行間發現,母親雖然怨恨父王,但那藏不住的愛意,卻自然地流泄而出……


    看完母親的手劄後,他下定決心,要報複天邽皇朝帶給他和母親的痛苦,尤其是那個賤女人香乙人及青棠……


    但是對於父王,他卻無法真正地恨他。從小他便沒有父王的疼愛,對高高在上的父王,總有一份深切渴望的孺慕之情,所以,他將所有的恨完全投注在青棠及皇後的身上。


    他發誓,他要不擇手段地奪得王位,然後……


    帶著冷冷笑意,冉朱棣的眼裏閃著可怕眸光,逼視故意惹他生氣的香若薰。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用不著妳管!」他截斷她的話,表示拒絕再談。


    「那雪歡呢?她不也是你最恨的人之一嗎?」她將精銳的目光移到他的眼眸,欲探尋他即將說出口的答案的真實性。


    「她?」頓了一會兒,他冷冷地再問:「妳說她?」


    「對!就是她!」香若薰將眼光定在他麵無表情的臉上,梭巡其中一絲一毫的變化。


    「妳這不是明知故問?」冉朱棣避開這個詰問,不想給予正麵答複。


    「怎麽?不敢回答嗎?還是不想說謊?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和你從小一起長大、和你朝夕相處的我!這些計劃的目的,都被你戴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這些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不是個沒感覺的人,我有眼睛,我會看!」香若薰站起身來,言語咄咄,目光灼灼,一點也不打算放過他。


    「好!既然妳說得這麽有把握,但口說無憑,妳有什麽證據?」他直視她,冷刀霜劍般的語氣,不帶一絲溫度或感情,「說呀!妳不是看到了嗎?」


    「你……」強壓下心中熾烈的怒氣,她又坐下身子,優雅地端起盅子,喝了一口蓮子湯後,才陰冷地道:「我前天在花園看到你和雪歡在一起。」


    「妳跟蹤我!」冉朱棣怒喝一聲,大步向前,揚起的大手本欲揮向她。


    但她看也不看一眼,冷聲問道:「怎麽?秘密被揭穿了,想打人?」


    放下蓮子盅,她目光轉向他山雨欲來的怒氣。


    「你和雪歡一樣,失去記憶了嗎?我跟蹤的是雪歡,不是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你下的『重要命令』之一吧?」


    「沒錯。但我沒叫妳偷窺我!」他不講理的蠻橫,根本不管道理是否說得通。


    「這之間的尺寸太難拿捏了吧!好,隻要你一句話,以後你想和她『親熱』的話,我會自動走開,還幫你清除閑雜人等,怎麽樣?」香若薰滿是尖銳的嘲諷,已快抑製不了的怒火,在圓睜的杏眼中燃燒著。


    「香若薰,妳別欺人太甚!」冉朱棣一掌打向她麵前的蓮子盅,「匡當」一聲,蓮子盅跌個粉碎,濺起的碎片劃破了裙襬。


    「我欺人太甚?!冉朱棣,你別忘了你給我的承諾,還有,是你將她……」


    「夠了!我不想再聽,妳滾!」他背過身子,微微發顫。


    「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不能愛上雪歡,下定決心吧!你會成功的。」她放柔了語氣,不想讓他的感情繼續淪陷。


    自小,當她見到朱棣那沉痛得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眸,那不屬於一個小孩子的冷冽氣質時,深埋在自己心底的母性情懷便不自覺地完全被激發出來。


    她耐心地試著和可以一整天不說話的他唱獨腳戲,也想盡辦法逗他開心,讓他柔和臉部剛硬的線條。


    她好像為他而活似的,花了近半年的時間,才讓他開口對她講了第一句話。


    在她開始模糊識得男女之間不同於同性間異樣的微妙情愫後,幼時累積的深厚情感,就轉為複雜的癡狂愛戀,情不自禁地陷入他邪魅中帶有濃厚仇恨的深邃麵容中,不可自拔……


    她辛苦地追逐他的腳步及身影,企圖以完全的臣服及永無止境的真愛,讓他脫離痛苦。


    但是,當她發現,他的笑容隻對雪歡綻開時,當時她恨不得撕碎雪歡讓天地為之失色的笑臉……


    他難道真的不明白,還是在裝傻?她用盡生命及力量地愛了他十年,他卻將她的真心踐踏在地上,蹂得粉碎。


    冉朱棣不發一語,香若薰輕歎了口氣,背過身,閉上眼,一顆淚珠迅速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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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個鳥語花香的早晨,陽光從拱形的窗欞中投射進來,跳耀的光線使得正坐在妝案前梳頭的香雪歡臉如白瓷,烏黑柔順的長發閃著粼粼的波光。


    「雪歡,快來!我變戲法給妳看。」冉青棠的聲音由遠而近,在語畢的同時,也跨進了布置得柔美典雅的小花廳。


    「我今天有些累了,不想出去,我們在這兒聊聊就好。」她放下手中雕刻精致的小木梳,柔柔地回道。


    當冉青棠看到沐浴在日光下的香雪歡時,竟像泥偶般地定在門口,呆愣失神,那雙總是閃著溫柔及笑意的瞳眸,而今卻轉為炙熱認真的目光,令她渾身不自在得滿臉羞紅。


    「你呆呆地站在門口盯著我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你知不知道?」被看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香雪歡嬌嗔道,想藉此轉移他灼人的目光,及自己心裏差點泄漏的不知名情愫。


    「哦!對不起……」雪歡仍和以前一樣美麗得炫目,讓他差點吐露從小到大,對她與眾不同的深切情感。


    但他知道不能在她還未恢複記憶、了解她從前對他是否有相同的感覺時,便對她表白潛藏內心十多年來的感情。


    所以這陣子,他壓抑得分外辛苦,隻能盡量藉由滿不在乎、開玩笑的方式來逃脫……


    不過,他相信,這陣子的等待及努力一定會得到收獲,隻要雪歡恢複記憶,他就能得到他這一生最想要的寶藏。


    驀然想起剛剛來找她的目的,他連忙開口繼續遊說。


    「相信我,這個妳一定會喜歡!」回過神的冉青棠仍然堅持初衷。


    「可是……」香雪歡有些猶豫,這幾天青棠聽從大夫的話,總想盡辦法帶她到戶外透氣,又怕她悶,所以每天都有不同的把戲,但她成天往外跑,覺得有點膩了,何況她原本就不大好動。


    但,不知為何,自己總是拒絕不了他……


    自從上次聽他說了她遺失的一些記憶及故事後,她發覺在內心深處,自己對他有著莫名但熟悉的情感,在她每一次見到他時,就會不由自主地展現出來,頓覺臉紅、心跳……


    青棠真的是個好玩伴兼……情人!


    當這個莫名的想法衝進心底,她的臉又在瞬間紅了起來。


    「還坐著發呆,走吧!」冉青棠將手伸向她,不容拒絕。


    香雪歡將手交給了他,在接觸到他溫暖的大掌時,莫名的悸動,讓她有窒息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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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麽呀?」香雪歡顰起眉頭地看著眼前物。


    「香雪蘭拌蜂蜜,妳最喜歡吃的。」冉青棠笑瞇了眼。


    「真、真的能吃嗎?」看著盤中黃黃白白、鮮豔欲滴的花,不可思議的語氣從她嘴裏流泄而出。


    晶瑩剔透的水晶盤中,香雪蘭花瓣清香飄逸,有黃有白,以綠葉為點綴,顯得更加引人食欲。


    「瞧妳,連最喜歡吃的東西都忘記了。別怕!我不會喂妳吃毒藥,它可是很美味的。」他舀起一瓣,遞到她麵前。


    鼓起勇氣,香雪歡輕啟櫻桃小口,怯怯地吃下他送到口中的香雪蘭。


    「如何?不錯吧!」冉青棠看著她的表情,笑著問。


    哇啊,甘甜中帶著一股芳香,好吃得令她心中油然升起好感。


    原來自己喜歡吃花呀!香雪歡好像找到一項屬於自己的寶物,嘴角不禁泛起一朵微笑。


    看到她綻放出笑容,冉青棠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


    「還好,妳不算失憶得太嚴重,還記得自己最喜歡吃的東西。」


    香雪歡疑惑地抬頭看了看他,卻望進他兩潭深邃的眼瞳中,再也移不開目光。


    「快吃吧!」他突然開口道,兩眼盈滿笑意,喚回她黏滯在他臉上的目光,也喚出了她臉上的紅潮。


    為了掩飾剛剛令人尷尬的舉動,香雪歡猛地低下頭來埋頭猛吃。


    「慢慢吃,材料都是現成的,花園裏多得是,想再來一盤的話很容易。」他瞄向涼亭外滿園的香雪蘭,搖著手上用陶瓷小瓶裝著的蜂蜜。


    「沒想到花居然能吃,而且風味絕佳!」沒多久,她已吃得盤底朝天。從沒吃過這麽特別的菜肴!


    「喝口酒,暖暖身子吧!」他將琥珀色的酒液斟滿香雪歡的杯盞。


    仰首咕嚕一大口,香雪歡後悔了,因為她發覺一道灼熱由口中滑落食道,一路延燒到胃中。


    「咳!咳!」這酒嗆得她一陣難過,胃裏像著了團火球,臉蛋也被燒得通紅。


    冉青棠看著她粉頰上似偷得天邊霞光的紅豔,不免有些癡醉了。


    「還看!這玩意兒那麽嗆人,你還倒了滿滿一杯,想陷害我嗎?」她為了掩飾心中頓生的羞怯,不禁鶯聲嬌叱。


    「雪歡,妳變了!」冉青棠深思地盯著她看。


    「你在胡說些什麽,我哪裏變了?」香雪歡有些慌亂。


    「自從妳忘記一切之後,性子轉變很多,除了更加開朗之外,也更獨立、更有思想了,還常常說些令人聽不懂的話……」


    「那是因為我長大了啊!」隨便搪塞一句,也不管理由是否薄弱得緊。


    「那妳什麽時候嫁給我呀?」他揚起眉,半真半假地問。


    「誰說要嫁給你,我沒人要嗎?」她滿臉通紅,有些手足無措。


    「還有誰敢要妳,或是……妳另外有了心上人?我很願意幫妳代為『傳達』。」冉青棠開玩笑的語氣中,隱藏著嚴肅又認真的態度。


    可惜香雪歡並未聽出弦外之音。


    「我……」一時語塞的她極力想否認,但喉嚨像被梗住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麽,舌頭被吃掉了嗎?」她的反應讓冉青棠誤以為自己說中了她心中的秘密,於是努力壓抑心中排山倒海的失望,借著打趣的話語,來掩飾心中的狼狽。


    為了不想再繼續這個令人尷尬萬分的問題,她迅速轉移了話題。


    「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名叫朱棣?」


    冉青棠的臉驀地黯了下來,但是不一會,又恢複了先前的戲謔。


    「妳想起他了嗎?或者妳根本不曾忘記他……」最後一句話暗藏無限深意。


    想起幾天前花園裏的那一幕,香雪歡氣得咬牙切齒,「我再也不想見到他。」


    「發生了什麽事?」他敏感地察覺她的異樣。


    「不,沒、沒什麽。你和他之間的感情是不是不太好?」她連忙轉了話題。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可能從小失去母親的緣故,所以性格上有些偏激,也陰沉了些,加上他對我和母後有些連我也不大清楚的誤會……從他母親去世後,我去找他玩,他不是借故發脾氣,要不就幹脆轉身不理我,釘子碰多了,當然有些不是滋味,之後我也不太常找他玩了,倒是妳和若薰,和他倒是挺投緣的,整個皇宮中,他也隻肯和妳們兩個說話。」


    「是什麽誤會讓他對你如此冷淡,甚至……那麽討厭你和師父呢?」她憶起花園的那一席話。


    「我也不曉得,但是我一直記得一幕景象,令我永遠無法忘懷……」冉青棠好像憶起一段沉痛的往事,臉上微微變色,表情也不自覺地嚴肅起來。


    「到底是什麽事?」直覺這件事一定很不簡單。


    「他母親死去的那一天,我親眼目睹,真的很可怕……」他的語氣有些不穩,看著她的雙眸也轉為無神,好似跌進時光隧道般,憶起一段根本不願再想起的往事,「其實在他母親還未去世前,我和他是很要好的,每天都一起玩到黃昏才肯各自回去,直到有一天……」


    他的神情縹緲,近乎喃喃自語地道:「那一天的早晨和往常一樣是那麽美好,我蹦蹦跳跳地跑到隻有朱棣和他母親住的院落,在門外大聲叫著他名字,但是卻沒聽到任何回音,於是好奇地推開門,走了進去,竟見到不遠處的臥榻,被染成可怕的血紅……而朱棣呆呆地盯著躺在身旁、滿身是血的母親。


    「驚嚇過度的我,隻一聲大叫便引來陪我一起找他的侍衛,之後便暈了過去。當時的我,隻有九歲……而朱棣,隻有八歲。」


    香雪歡徹底被震懾住,說不出話來的她,眼裏流露出不敢置信及悲傷的情緒。


    「在葬禮當天,我見到朱棣孤獨地跪在他母親的遺體前,而母後牽著我的手,想見他母親最後一麵時,他突然站起身來,把我扭倒在地,像發瘋似的,掄起小手一拳拳地打在我身上,直到侍衛把他拉開……」冉青棠跌進回憶裏,原本總是陽光般的神采籠罩上一層陰霾。


    「他還是不停地掙紮,嘴裏還不時叫著,『你們兩個都是壞人,娘說她是被你們害死的,我恨你們……』還未說完,就見父王上前給了他一巴掌,想嚇阻他,但我卻發現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不屬於童稚應有的仇恨,父王這一巴掌,徹底封閉了他的心及所有的感情……」


    「因為這樣,他和你就此決裂?」聽到這些慘痛又令人很難相信的往事,她不能想象,一個隻有八歲的小男孩,居然遭遇到這樣的事情,換作是她,她也無法承受。


    「是的。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再也無法回複從前,也許,在他心裏已不承認我這個兄長了。」冉青棠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


    「可是,為什麽你和他同樣貴為皇子,卻沒有平等的待遇?」香雪歡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她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仍可明顯看出,在王宮裏每個人都傾向青棠,沒人向她提過朱棣,如果不是那天在花園裏遇見他,她可能永遠不知有這號人物的存在。


    「其實我也不大清楚,我隻知道他的母親原本是宮裏的一名侍女,而且當時我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兒,也搞不清楚為什麽大家都不理朱棣和她母親,就連父王也是一樣,不管我怎麽問,母後總不肯透露半點訊息給我。」


    「原來如此。」她忍不住同情起冉朱棣的遭遇,但萌生的憐憫之情,仍不能原諒他在花園對她做出無禮的行為。


    「這些事是我第一次向妳提起,這麽沉重的往事一直壓在我的心裏,今天能一口氣把它說出來,感覺真的好舒服……」他伸了伸懶腰,嘴角揚起一彎弧度。


    「我怎麽可能從來沒向你問過?」她不相信自己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竟從來沒有對這個奇怪的現象及問題產生好奇。


    「因為妳以前和他處得很好啊!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妳說討厭他……」冉青棠望進她的明眸,像是要探測她真正的心意一般,講出這句隱含深意的話?


    「我以前和他處得很好?怎麽可能?你別騙我……」她壓根兒就不相信。


    「我為什麽要騙妳?話說回來,妳怎麽會那麽討厭他,妳和他見麵了嗎?我記得從妳受了傷之後,他就沒來看過妳,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看到雪歡對朱棣的態度,他有些高興,難道她已知道他對她特別的感情,而拒絕了朱棣……


    「我和他在花園見過一次麵……」香雪歡簡單略過。不知為何,她不想將其它的「細節」告訴青棠,她居然很在意他對她的想法?


    甩開這莫名的情緒,她突地想起,自從她見到朱棣之後,隻要一想到他,就會有一股莫名的恐懼及厭惡感浮上心頭。


    「哦!你們談了些什麽?」冉青棠壓抑心中的不快及酸酸的護意,故作不在意地問道。


    「沒什麽……」她不想多說。


    但看在冉青棠的眼裏,卻以為她對冉朱棣仍存有特別情感,正想追問下去,她卻想起前些日子和皇後……嗯,應該是師父聊起的一個話題。


    「聽說你和冉朱棣一起主持朝政,那是真的嗎?」她好奇地問道。


    「是的。自從父王身子欠佳、臥病在床後,便將朝政交予我們兩兄弟,他的個性全展現在行事作風上,幹練、果決、明快,但有時會有些陰狠、不近人情。」


    「他既然這麽有能力,你不怕他奪走王位繼承人的位置?」


    「朱棣畢竟是我的親弟弟,如果連自己的親人都不相信,那世界上還有誰值得信任呢?不過……我隻怕他搶走妳。」他像要試探什麽似的緩緩道出,幽沉的瞳眸閃過一絲波動。


    「他?免談!」她直覺吐出心聲,但一見到他別有深意的注視,忙道:「你也別想!」


    「是嗎?」他目光灼炙似欲透視她的內心。


    「當然!你何必這麽問?」香雪歡有些驚惶失措,一想到他別有所指,就忍不住臉紅心跳。


    冉青棠看著她臉紅羞怯的模樣,他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為誰泛起漣漪。在她的心裏,到底心係哪一個人?


    他早已看出朱棣對雪歡的心意,但是單純得有些遲鈍的雪歡,好像不大知道他們兩兄弟對她的情有獨鍾……


    雖然他對朱棣存有一份莫名的歉疚及同情,且他也知道不管雪歡心係何人,她都會是他的妻子。但是,如果雪歡愛的不是他,那……他可以成全她,讓她和朱棣在一起嗎?


    不!他無法過著沒有雪歡的日子,這個問題不會發生的!他拚命地告訴自己,相信自己的感覺。


    總有一天,雪歡會帶著真心及所有的感情,奔向他永遠為她敞開的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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