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錚自然不知道,此時臨山方向發生的事情。


    因為他這邊,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這次皇帝大駕,是由刑部尚書衛康奉引的。故而這銀州方麵的準備工作,還需要劉錚直接和衛康對接。


    什麽如何準備。


    皇帝去了銀州,住哪裏?什麽樣的行程,什麽樣的流程。沿路當如何保證安全,去了當準備什麽樣的飯菜,諸如此等,事無巨細,劉錚這個時候才曉得,這皇帝為什麽一般不出宮了。因為太麻煩了!


    皇帝一出,從上到下,都要忙得天翻地覆。


    銀州自然是沒有行宮的,那皇帝到了住哪?現搭一個肯定是來不及了,謝天堯倒也爽快,就說銀州府即可,這讓劉錚也鬆了口氣。至少不需要勞民傷財,再在銀州建造一個行宮,那便有點違背他的意願了。


    這前期的準備,就足足準備了七天。


    劉錚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記得前世看過什麽康熙微服私訪記,現在看來,那著實是在扯淡了。這古代的皇帝,其實受到了諸多限製,什麽史官,什麽士大夫,九卿,各種各種,都對皇帝的行為舉止,有著各種的約束。


    你想微服私訪?


    做夢都不可能!


    劉錚也終於明白,為什麽那個時候的隋煬帝,到了後期,竟然不知道天下有幾股叛軍,是因為他已經被各種宦官奸臣,牢牢鎖在了宮中。


    信息閉塞!


    天天花天酒地,試問這種情況下,他怎會知天下戰亂四起,怨聲載道?他還一直以為,天下太平。


    謝天堯,難道不是如此嗎?


    如此對比起來,謝天堯,在對龍炎王朝的掌控上,其實已經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他能一眼看透龍炎王朝的弊病,已經是得到明君了。隻是,這曆史造就了貴族階級,和士大夫階級,他以一己之力,還是很難改變的。


    所以。


    他想改變。


    隻能尋求外力……


    如今,這個外力,便是劉錚。


    既不屬於貴族,也不屬於士大夫,一個超脫於龍炎王朝傳統桎梏的人。


    “起駕!”


    這日,周總管長長一聲吟唱,整個大駕隊伍,緩緩起行。


    巡視銀州,劉大豪等一幹人,自然要作陪。他的馬車,也便跟在聖上的龍駕後麵。


    而劉錚,則是一身戎裝,和那奉引大駕的刑部尚書衛康,並肩走著。


    “劉知州,聽說銀州從不治之地,成為今日天下大城,乃當世奇跡,這人們的傳言,讓老朽都忍不住去看一看了!”


    衛康騎馬哈哈笑道。


    劉錚一臉謙遜:“韋大人謬讚了,區區兩年,又能繁華到哪裏去?此次獨得聖恩,倒是能讓天下商賈趨之若鶩,給銀州百姓帶來一些實惠,下官便心滿意足也!”


    衛康笑著點頭,他很喜歡這個謙遜的小子,居功不傲,屬實難得,最重要的,是能看清形勢。衛康其實心中很驚訝,他來涼州之前,還以為這天下聞名的劉知州,當是一個年輕氣盛,意氣風發的小子。


    結果當他見到之後,才震驚無比。這小子,實際上是一個老滑頭啊!是一個馳騁官場的料子。然而他很是想不通,按理說,這小子的成長軌跡,當沒有官場的痕跡在啊,莫非,此子是天生而來的天賦?


    衛康嗬嗬一笑:“劉知州,此次聖上來涼州,一是想來看看這涼州治理情況,百姓是否安居樂業。二,定然是為劉知州的婚事操心啊……”


    劉錚聽得哭笑不得。


    這就來了嗎?


    果然。


    衛康哈哈笑道:“老夫孫女,在京華可是赫赫有名的才女啊,同樣才貌雙全,若劉知州不嫌棄,老夫便去做個媒人?”


    劉錚一時間有些難以招架,隻能托辭此事還是聽聖上安排。


    堂堂刑部尚書,親自做媒人,這麵子不可謂不大,但劉錚著實不想草率行事,就像青陽鑠所說,他的選擇,此事在龍炎王朝,直接可以影響天下格局。原因無他,此時那些貴族階級,是親近於劉錚的。


    但以刑部尚書衛康這樣的士大夫,同樣也想拉攏劉錚,以及他的老爹,西域節度使。


    劉錚的選擇,將意味著雙方勢力對峙的這個天平的傾斜。


    故而。


    不能隨便應承。


    衛康看劉錚不表態,也是嗬嗬一笑,便不再提這個話題。他也隻是嚐試一下,現在整個朝廷,全天下的藩王,誰不在盯著劉知州,誰不他成為自家女婿?


    他一個刑部尚書,資格雖然夠,但和那些藩王比起來,還是差了很多。


    就在這時。


    “劉知州,聖上宣見!”


    劉錚精神一振。


    這是要開始驗收了嗎?


    ……


    榮山關。


    鄭玉興遙遙看著那仿若遠在天邊的臨山,他那張飽受風霜而略顯僵硬的臉,此時略有糾結之色。


    “舅父,時不我待啊!那車師城中崔龔傳來消息,不日那西域建設兵團司馬淩辰,便要炸山,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三皇子謝靈,出現在他身後,語氣冰冷道。


    鄭玉興悵然苦笑:“殿下,我鄭玉興鎮守北境三十餘年,一生清名,今日卻要葬送我北境一千將士性命,隻為換我一個前程?”


    他不忍!


    那都是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何況……


    他知道,此事若是決定了,那他和那劉知州,便是不死不休之局麵。


    而他……


    對劉知州,從來都沒有惡感。


    三皇子謝靈,狠狠咬牙,怦然跪下:“舅父,事關江山社稷,並非一城一池啊!舅父,這劉錚已然要掌控涼州,若如此無人可擋,舅父如何自處?”


    鄭玉興嚇了一跳,轉過身來,趕緊去扶三皇子,他雖平狄將軍,但身份卻比不得這尊貴的三皇子,如此一跪,他如何受得起?


    “殿下,萬萬不可,你這是……”


    謝靈淚水縱橫,愣是不起,抱著鄭玉興的腿嚎哭道:“舅父,謝靈雖不才,但卻比那太子要強上些許,這天下若是落入太子手中,社稷危矣!你我性命,也會慘遭屠戮!舅父,救救外甥啊!同樣,這也是在救你自己啊!”


    鄭玉興緊閉雙眼,狠狠咬牙:“好!便由殿下來安排!”


    謝靈大喜起身。


    大手一揮。


    一千涼州北境軍,開始朝著那臨山出發——名頭是在臨山練兵,習練山野作戰。


    看著那離去的一千兄弟,鄭玉興那鋼鐵一般的麵容,終於留下兩道老淚。


    “全軍,備戰!”


    “是!”


    ……


    車師這邊,已經準備了足夠的闕勒霍多。目的就是要炸開這臨山。臨山不算高,但卻阻攔了大運河的走向。


    足足幾千桶的闕勒霍多,被運至臨山。


    “大人,當真不需要和涼州方麵溝通一下?”


    有下屬建議道。


    淩辰嗬嗬笑道:“公子有一句話,時間緊任務重,再有兩個月內,必須要打通敦煌!這是我給你們的死任務!”


    此時的淩辰,意氣風發,風光無兩。整個西域建設兵團,都以他馬首是瞻。自然而然,心中還是有點傲氣的。


    當然,他對劉錚的忠誠,還是不受影響的!此時,他隻是很想早點做出一些成績來,然後給對自己有著知遇之恩的劉公子,一個驚喜!


    四個月!


    打通車師至敦煌的水渠,誰能做到?這個壯舉,絕對會讓他淩辰一夜成名!二十幾萬的勞力,幾乎全部投入到了開鑿水渠的工程中。每天以幾裏地的速度向前。


    如此。


    他怎願意工程受阻,因為臨山的阻隔,而耽擱?


    去和涼州溝通?


    這來回不得又花上一個月的時間嗎?


    他等不及。


    而且……


    那臨山荒山野林的,怕個錘子?


    “謝將軍覺得呢?”


    不過他,還是問了一聲旁邊的謝嬋。


    畢竟現在建設兵團,可是兩人當家。


    一個是他,一個便是謝嬋。


    一身戎裝的謝嬋,啊了一聲,然後撓頭道:“淩大人做主就是。”


    淩辰哈哈一笑:“好!開始準備!”


    西域建設兵團的人們,將一桶一桶的闕勒霍多,開始按照淩辰的吩咐,埋在那臨山各處。


    一千多桶!


    另外還放置了很多黑火藥。


    而此時。


    在臨山正在習練野戰隱蔽的一千涼州軍,卻是趴在那山林之間,看著這群人搬來搬去。


    一兵卒奇怪問道:“兵曹大人,他們在幹什麽?”


    那兵曹瞪了他一眼:“給我閉嘴!這自然是將軍給我們安排的操練,記住,所有人,不得發出聲響,不能被這些人發現!此次習練,便是任何情況下的隱蔽!不被他們發現,咱們就算經過此次操練了!”


    那兵卒渾身一震,趕緊點頭,將兵曹的命令,依次傳達下去。


    而後,那躲在荊棘叢中,看起來年輕機靈的兵卒,才咧嘴一笑:“兵曹大人,此次野外習練之後,俺想回去娶媳婦,成不?”


    眾人忍不住小聲哄笑。


    “二蛋,你才多大就娶媳婦?”


    “哈哈哈哈,會不會抱媳婦兒上炕啊?要不要我教你?”


    二蛋臉紅小聲嘟囔:“俺娘說,給俺說了一門親事,俺這兩年,攢了不少銀子呢!你們瞧,這便是那女子,給俺的定情信物!”


    他拿出脖子上掛著的一個狗牙來,當寶貝一樣摩挲在臉上。


    眾人繼續善意地調笑。


    兵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成,此次操練完了,便準你回去娶親!”


    “謝大人!”


    二蛋興奮地將頭埋在荊棘叢中,絲毫不顧那荊棘叢,已經劃破自己的臉。因為前麵,有幾個潑油的人,來到了他們前方的一百步處。


    ……


    闕勒霍多配火藥。


    足以炸平這片小山。


    “大人,已經準備好了!”


    淩辰謹慎問了一聲:“全山都查遍了,確定無人?”


    “確無人!”


    “好!”


    淩辰精神一振:“所有人,撤出臨山,準備點火!”


    “準備點火!”


    “撤出臨山!”


    “準備點火!”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過去。


    這個場麵,定然會讓人驚豔。炸山這種壯舉,也恐怕隻有淩辰這種激進派才能想得出來。


    “點火!”


    “轟!”


    在十幾萬人的注視下,一聲巨響,跟著巨大的蘑菇雲,衝天而起。臨山瞬間就被淹沒在這火海之中。


    “我的天……”


    “好家夥……”


    人人震驚不已。


    遠遠看去,那座小山,在濃烈的煙霧中,幾乎已經夷為平地


    “大人,成功了!”


    “恭喜大人!”


    “哈哈,咱這闕勒霍多,就是厲害!”


    淩辰也是微微一笑。


    此山一平,四個月完成工期,當不再是夢想。


    誰知就在這時。


    突然那負責前去勘察的斥候,連滾帶爬狂奔回來:“大人,大人不好了!”


    淩辰心裏一緊:“何事?”


    那斥候慌忙匯報:“臨山背山處,發現不少屍體,當……當是被我們炸死的!”


    “什麽?”


    眾人一驚。


    淩辰也是如遭五雷轟頂,目眥欲裂:“是什麽人?”


    “看那未燒掉的服飾,應……應當是榮山關方向的涼州軍!”


    “什麽?”


    “涼州軍?”


    “榮山關?”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不是說山中無人嗎?這是怎麽回事?


    淩辰瞬間就慌了:“快快,隨我去看看!”


    一到那邊。


    果不其然。


    橫七豎八的屍體,皆被燒焦。看這樣子,應該是駐紮在臨山,在這裏進行訓練的將士們。


    淩辰驚駭後退幾步:“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他幾乎咆哮出來,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謝嬋也驚了,看著那被燒焦,炸爛的殘骸,差點吐了出來。


    “大人,大人……”


    那還沒被燒光的一個荊棘叢中,一個年輕的小夥兒子,隻剩下了一半,他還在掙紮著,他那血肉模糊的手上,拿著一個繩子穿著的狗牙……


    渾身焦黑的他……


    此時眼中,盡是驚恐,盡是絕望……


    他可能想不到。


    就在幾個須臾之前,他還在幻想著自己娶一個白白嫩嫩的媳婦,此時,他已經離死亡,隻剩下了一口氣……


    淩辰腦子空白地看著這一切……


    他片刻都沒有反應過來。


    “大人,大人快看!那邊來人了!”


    突然一人吼道。


    淩辰駭然看去。


    果不其然。


    那榮山關方向,密密麻麻的精騎,蕩起陣陣沙土,聲勢浩蕩地朝著這邊奔來。


    一股陰謀的預兆,襲上心頭。


    他當即臉色大變:“壞了,撤退,撤退!”


    然而……


    已經來不及了。


    “你們是何人,我的那幫兄弟呢?”


    為首一個老將,赫然是鎮守北境三十餘年的鄭玉興,他騎馬來到此處,看到如此場景,已然是目眥欲裂,殺氣騰騰。


    淩辰嚇得腿都軟了:“將軍,這是誤會,我們不知道……我我,我是西域建設兵團的司馬!將軍,都是一家人!”


    鄭玉興目中滴血,咆哮道:“這是你幹的,對麽?我的一千弟兄,就這樣被你炸死了?”


    “殺了他!”


    “給兄弟們報仇!”


    北境精騎!


    足足十萬!


    一時間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


    但看淩辰這邊,都是一些拿著各種工具的人,刀劍都很少,哪裏是這北境精騎的對手?


    淩辰慌張道:“將軍,我乃劉知州……”


    鄭玉興怒氣衝天:“害我一千將士,劉知州來了,也要將他誅殺,何況是你區區司馬?給我納命來!”


    他再不顧淩辰解釋,雙腿一踹馬肚,奔騰而來。


    “大人小心!”


    淩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差點著道,幸好旁邊兩個護衛,拚死相救。


    淩辰此時再不知入了圈套,就是傻子了,大喝一聲:“退,且戰且退!”


    “退?”


    鄭玉興冷冷道:“看你退到哪裏去,害我一千兄弟,便要你十萬人頭償還!”


    “給我殺!”


    北境十萬精騎,傾巢而出。


    謝嬋這邊,是帶著一些武器裝備完整的將士的。


    但也隻有一萬人,遇到這北境精騎,第一個照麵,便傷亡慘重!


    逃!


    這個時候,隻有一個字。


    那便是逃!


    西域建設兵團,二十幾萬人,開始朝著車師方向潰逃。


    鄭玉興,帶著自己的北境精騎,這次也是殺紅眼了。


    也不知道他是心疼自己的一千兄弟,還是因為這三皇子的毒計,而憤懣不平。


    殺!


    他需要發泄!


    他需要發泄心中的不快,和壓抑的怒火!


    北境精騎,看到主將發威,衝鋒陷陣,哪裏還有不賣命的道理?


    殺!


    幾乎是摧枯拉朽。


    這一天。


    一道消息震驚天下。


    西域建設兵團,蓄意炸死涼州軍一千,以挑事端。鄭玉興奮起複仇,驅十萬精騎,一路追擊,殺西域建設兵團三萬人,兩日之後,西域建設兵團司馬,淩辰倉皇回到車師。


    二幾萬勞動力,損失至六萬!


    而十萬涼州北境軍,依然圍城不去。


    鄭玉興駐紮在城外,等著劉錚,來給自己一個說法。


    剛剛安定才兩個月的車師。


    再次陷入混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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