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碩身材優雅閑適的踱步進來,全身裹在黑衣底下的韓首琛此刻極度危險,一雙精光四射、懾人的豹眼像是盯著獵物般的凶猛,讓人不寒而栗……


    “魁爺。”劉纘感受到自己的手是他鎖定的目標,像被雷打到似的縮了回去,一握拳頭,感覺整個手心全都沁出汗來,連說話都有些顫抖。


    “誰允許你進來?”說話聲調雖然平平,但隱藏的是深沉難測的心機。


    房間流動著不安的氣息,仿佛可聽見被捕獲的獵物的哀鳴。這男人是頭高危險猛獸,被他看上的,沒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劉纘趕緊用眼神向穆詠慈求助。不知道為何他有點怕這個男人,這個不怒而威、全身充滿殺氣的男人。


    “他來向我道謝的。”接到他求救的信號,穆詠慈走到韓首琛身邊輕扯他的衣袖,露出乞求神色。


    被她這麽一拉,他的殺戮氣息頓時一掃而光,隻剩下悶悶的不開心。


    “出去。”聲音平平淡淡的,但卻不容置疑。


    是!劉纜接到這命令,高興得要命,趕緊跑了出去,關上門前向穆詠慈丟下一個眼神表示謝意。


    “你嚇壞了他,他隻是個小娃兒而已。”看著他如火燒屁股似地逃了出去,她抱怨的說道。


    他低低沉沉的說:“就因他隻是小娃兒,才答應你的請求,讓他活著出去。”若是男人,早就頭身份離。


    她垂下眼眸。唉!這男人……猶如高高在上的皇帝,更甚於荒野的虎豹,專製又無禮,可是……對於他專製、無禮的行為,為什麽她心中卻不討厭也不排斥,反而起了陣陣的漣漪,戰栗不止?


    強而有力的手將她的下巴抬起並扣住,不準她人在他麵前卻不看他,“我要你一個承諾。”


    好痛,她微蹙著眉頭?“什麽承諾?”


    “我的占有欲很強,以後不準你跟任何男子單獨見麵。”韓首琛雖稍放輕力道,但仍扣住她的下巴,不讓她逃避問題。“答不答應?”


    不理會她那近乎求饒的眼神,他執意要她的承諾。


    專製。


    “好……我答應,但我有個條件,請你不要處罰門口那四名黑衣人,你的屬下。”


    依他這麽專製的個性,她實在擔心外麵那四個人接下來的遭遇。


    他挑了挑眉,“想當觀世音菩薩?”


    “觀世音菩薩?我沒這德行。你答不答應?”


    韓首琛自忖,若處罰他們,依她的性子恐怕會責怪他並永愧於心,他不樂見這種情形,他在乎她,連她對他的觀感他都在乎。


    不情願地點一下頭。“賣一個人情給你,下不為例。”他放開她的下巴並扯掉她的麵紗,仿佛剛才的事兒沒發生過,眼神輕柔並多情,更有著難測的心機。


    “你是屬於我的。”粗糙的手從她的眉心沿著臉蛋滑了下來,“不論臉、眼、鼻、唇。”最後滑到心髒處,“連心都是我的,以後若你單獨跟任何男子在一起,即使他是小娃兒也不行,我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霸道、野蠻。”穆詠慈抗議道。


    “你還有機會見到我如何霸道、如何野蠻,從今天起,生則同衾、死則同穴。”他以君臨天下的姿態宣告著。


    她搖搖頭,原本彎起的嘴角換成苦笑,“你不明了,我不是這裏的人,所以你的宣告對我而言是沒有用的。”或許哪一天她回去了,那他……


    一想到此,她竟心痛起來。


    他低喝一聲,強而有力的手掃住她的下巴,力道此剛剛更大,“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穆詠慈感到下巴快被他捏碎了,“在我的故鄉,沒有男人像你用這麽粗魯的態度對待女人,這樣很令人討厭的。”


    討厭。


    如當頭棒喝般,他怔了一下,最後放開了手,“那在你那裏……男人是如何追女人的?”蠱惑的聲調藏著一絲認真與……急迫。過去女子一向都是自願委身於他,因此他沒有任何追求人的經驗。


    她驚愕道:“你想學?”心咚咚地跳,仿佛開出情牽意動的花朵來。


    韓首琛臉紅了,好在有麵巾蒙住,旁人看不見,“說吧,我洗耳恭聽。”看到她下巴微紅,他內心有些愧疚,對自己的粗魯感到後悔,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情緒。


    他暗下決心要改變,既然她喜歡甜言蜜語,他就用甜言蜜語攻勢來奪取她的心;她喜歡柔情似水,他就用柔情將她束縛住。


    他要她愛上他,一定要。


    “首先通常會一起看看電影、吃吃飯,聊一聊彼此的價值觀和人生觀,若彼此來電,才會進一步發展。”瞧他一臉不自在的模樣,她不禁感到好笑,同時心頭也沁出點點的柔情蜜意。


    電影?來電?那是什麽?


    韓首琛眉峰輕攏,按捺著滿吐子的疑惑。


    “再來呢?”


    穆詠慈繼續說:“順利的話,帶給雙方父母看,若可能的話就走人禮堂,也就是你們所說的迎娶。”


    “也就是說……你們在婚前男女就先交往。”荒唐!


    她點頭道:“不錯,這是自由戀愛,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胡鬧!


    他猛吸氣,一二三四……一邊默數平靜心緒,一邊告訴自己不能發火、絕對不能發火“


    “那你有沒有自由戀愛的經驗?”眸子變得又黑又沉,釋放著怒意。


    她搖搖頭,誠實以告,“讀書都來不及,哪有時間交男朋友。”她不知道自己的這句話,竟神奇地將他的火氣全部澆熄。


    沒有最好。


    “在你的故鄉,每一個人都是照這規矩來?”韓首琛漸漸平靜下來,黑眸底下有更多的笑意與詭計。


    “不,並不是。”穆詠慈毫無心機,再度老實說道:“還有我們那裏遵行一夫一妻製,沒有三妻四妾,隻有彼此而已,若婚後發現彼此不合適,離了婚,再尋。”


    “放心,你不會有這種機會的。”話才說完,韓首琛立即抬起她的柔荑,將他身上所係的玉佩套了上去。


    這是什麽意思?男子送女子禮物,這在古代可是大禮。


    她想把這手環拔掉,卻沒想到她的手反而被覆蓋在他的大掌裏。


    “咱們就照你的那個規矩去玩,要一夫一妻,依你,不要三妻四妾,就如你的意,但是順序要前後調換,下個月我們就成親,之後再慢慢自由戀愛,至於電影、來電那東西,呃……隻好跟你說抱歉。”


    太快了吧!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她的內心起了驚濤駭浪,“你在開玩笑吧?你昨天明明答應要給我時間,為什麽現在又反悔?”


    “誰叫你讓那臭小子進來。”韓首琛的眼神訴說著不容拒絕的堅定。“不把你定下來,我不安心。”


    醋意好濃,聞得她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穆詠慈再次努力遊說,“婚姻是大事,不是兒戲,我們故鄉的男女交往時間少則幾月,多則幾年,哪有人這麽快下決定?我們隻認識兩天而已。”


    雖然有點動心,但才交往不到兩天就結婚,未免太衝動了吧。


    她強自壓抑心頭那股一波接著一波的喜悅,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


    “兩天對我而言已經夠久了,這裏的人在成親前也都不認識彼此,還不是白頭偕老、兒女成群。”


    被他的說詞給動搖了,她覺得腦袋裏的蜜蜂越來越多,十隻、百隻、千隻、萬隻……嗡嗡地盤旋著。


    冷靜、冷靜、


    她深深勻息,“為什麽是我?我長相如此平凡,不可能入你的眼……”


    “不,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子。”


    他溫柔、誠懇的眼神,讓她心跳不自覺的加速,冷靜的圍牆土崩瓦解,有如洪水泛襤一發不可收拾。


    她試圖在渾沌的腦袋裏抓住一根浮木。


    “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家世背景也不知曉,你不覺得這樣的婚姻是很魯莽的嗎?”


    “你的心在痛?”看她抓著胸口,韓首琛緊張的問道。


    “沒有,你看錯了。”她火速的放開手,不讓他看出自己的心慌。


    “韓首琛,叫我首琛。”他將她的慌亂看在眼裏,勾起一抹了然於胸的笑容說道。


    “你的家世背景?”


    穆詠慈感覺話一出口,他瑟縮了一下,他在害怕?這男人竟也有害怕的情緒,這可讓她興味盎然,想了解個透徹。


    “我相信你聽說過韓信這個人的事,你可知道他的下場如何?”


    她是未來人,怎會不知他的下場?因他功高震主,漢高祖猜忌他會造反,又怕殺了他不得民心,呂後知道漢高祖的心意,假借莫須有的罪名將他殺掉。漢高祖就是因為這一點,才使後世對他評價不高。


    “我是他的後人。”過去的記憶像潮水般湧上,“劉氏誅殺我韓家上下兩百多口後,僅存的一支血脈。”


    他恨劉家的一切,所以他要不擇手段的將劉家的江山一步步的摧毀掉。


    這下她懂了,對古代皇帝趕盡殺絕的行為深感寒心,更為他感到心疼不已。


    “你挖人家眼睛、戴麵巾,就是怕人家認出你是韓家後代?”


    原來他不是天生嗜殺的人,這個行為是前人所種的因,疼惜他躲躲藏藏的這些日子,她的心跳亂了譜,憐惜的情緒漲滿了胸臆。


    而這樣的情愫漸漸擴大,有如昨晚一般,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沒錯,你怕了嗎?”他直勾勾看著她,試圖捕捉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


    “不!我不怕,這不是你的錯。”


    “沒錯,這件事是劉家的錯,我們韓家數百年來的人命,全部要劉家血債血償。”韓首琛眼中難掩一股殺意。


    “這也不是劉家的錯。”她跳脫曆史的束縛,用高遠的眼光回顧,“這是人性的貪欲所造成的。這份貪欲,你我都有,若是我自己位高權重的時間越長,相信也會越容易讓腐敗的製度啃蝕自己的良心。”


    這是了解人性後的寬容。


    “死的又不是你的家人,你當然會這麽說。”韓首琛憤怒的大聲咆哮著,該死,他以為她會站在他這一邊的。


    她知道他現在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需要人家安撫,“未來的歲月裏,很多人會像韓家一樣,承受同樣的命運,但冤冤相報何時了?為何不從根本去改變它?”


    事欲稱心常不足,人能退步便無憂。


    “根本?”他如初生的嬰兒般,完全不解她所說的話。


    “若位高權重的皇帝不由世襲繼承,而是由每一個百姓投票選出,你覺得這樣的情況會不會改觀?”


    “胡鬧,世上哪有這樣的事情?”


    她知道要讓一個古人相信這樣的事,就算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一定辦得到,“對……沒有這樣的事,是我胡謅,韓先生……”


    “不要叫我韓先生,怪難聽的,叫我名字。”


    “嗯……首琛。”


    “再叫一次。”他喜歡她叫他的名字。


    “首琛。”穆詠慈滿臉羞紅,嘴角彎起迷人的微笑,含羞帶怯,煞是可人。


    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首……琛,夫妻間不該勉強彼此,對不對?”


    “沒錯。”


    “那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你不能勉強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情。”


    又來了。


    他難得的好性子已被磨光,“給你機會說服我,說出不能嫁給我的理由。”他的語氣透出一股不耐煩。


    穆詠慈吸氣,說道:“第一,我們彼此不熟。”


    韓首琛回答,“該看的都看了,該摸的都摸了,哪裏不熟?”


    他的話讓她頰上的酡紅彩霞快速飛起。


    再一次深呼吸,“第二,太快了,時間不夠,能否多一點時間讓我考慮?”


    “你有一個月時間可以考慮,籌備婚禮也照樣進行,兩者不衝突,但相信我,你的答案最後隻有一個。”


    嫁給我。除了這個之外,全都不接受。


    她臉上布滿了紅霞。


    她咬咬牙,“我不是這裏的人。”


    “不管你從何處來,現在你人在這裏就是我的人。”


    “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說--”她的唇被他的食指壓了下去。


    “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話還沒說完,別急。即使你來自遙遠的未來,那也沒關係,因為我不介意。”


    “你知道了?”她驚訝的抬起頭來,嘴唇張成o型,反而更加可愛迷人,仿佛邀人去采擷。


    怎麽可能?她什麽時候發覺的……


    “你是上天賜給我的,隻能屬於我。”韓首琛的黑眸再次變得更深、更深,情不自禁的向前傾身……


    “一個月後,你將成為我的妻。”覆住她的唇,宣示他誌在必得的決心。


    二十多年前


    “琛兒,包袱收一收,我們要搬家了。”


    “爹,為什麽?”他們已搬家數十次,年紀小小的韓首琛實在不懂,為什麽他們不能像隔壁的小章,一住就是數十年?為什麽老是要東躲西藏,仿佛晃不得人似的?


    “皇上派人要殺我們。”


    “我們又不是壞人,為什麽要殺我們?皇上不都是殺十惡不赦之人嗎?我們既不殺人,又不放火,幹麽要殺我們?”


    “有些人有難會同當,一旦坐上了皇位,有福卻不能同享,猜忌心重、小氣又沒擔當,當年韓家出生入死替劉家打天下,得到的卻是百人屍骨,你說值不值?”憤慨之情火紅的燃燒著,韓父一古腦兒將衣物全丟在包袱裏。


    韓首琛聽爹咬牙切齒的說著,但他畢竟年紀小,怎麽聽就是聽不懂,頭搖得像博浪鼓,“我們是壞人嗎?”這是他最在乎的一件事。


    “不!我們不是壞人,當今皇上的家族才是壞人。別多說了,官兵已經發現我們住在這裏,琛兒,趕快走。”


    他被爹強勁的手緊抓著,步伐越來越急促,沒命似的往前衝。身後猶如有洪水猛獸緊追著,他們一路上都沒有停歇,他小小身子承受不住,胸口不住傳來絞痛,像是給活生生擰了住,但他不敢喊停硬撐著,生怕一開口,氣憋不住,身子會一頭栽倒昏死過去。


    夜晚是躲藏的好時機,四周靜悄悄的,隻有他們腳下踩著枯葉的聲響,風一刮,便成了碎屑四散飛舞。


    樹林中有間破敗的房屋,在漆黑的夜晚,顯得鬼影幢幢。


    “那是間年久失修的破廟,琛兒你躲在這裏,爹去把他們引開。”


    “爹,不要走。”


    韓父拍拍他的小手,安撫的說道:“琛兒,別怕,我們韓家都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的,不要怕。”


    “爹!不要出去。”他眼皮直跳,好似這將會是他見到爹的最後一麵似的。恐懼襲上心頭,雙手在半空中胡亂抓,小手攀上爹的手臂,說什麽也不放開。


    韓父當然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誰叫他在客棧酒一喝,話就多了起來,要怪也隻能怪自己,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把他的兒子拖下水。


    “琛兒乖!守在這裏不要亂跑,等爹回來。”走到外麵後,他躊躇一下,又折回來,拿出一條錦帕,若不是這一次情況太緊急,他說什麽也不肯讓兒子知道這條錦帕。


    “若你等很久很久,爹都沒回來,不要找爹,拿著這條錦帕到塞外去找你娘,她會照顧你的。”


    “娘不是死了?”他雙眼閃爍著天真的目光,懷疑的問道。


    “爹騙你的,你到塞外,娘會告訴你一切事情。”他再三叮嚀,“琛兒,待在這別亂跑,千萬別亂跑。爹去去就來,別怕。”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前奔去。要趕快支開他們,免得他們發現琛兒在這裏。


    韓首琛獨自在破廟枯等,連動都不敢動,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饑腸轆轆的他還是不敢動,唯恐爹回來看到會生氣。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唯一陪伴著他的,是從桌縫中瞧見的案上菩薩。


    那抹慈悲的笑容,熨平了他焦躁不安的心,漸漸地在他小小心靈紮了根,灌溉著莫名的情感,足以讓他忘記此時身心的恐懼。


    愛慕悄悄冒出芽來,他將菩薩的容顏深印在腦海中。


    直到天色已亮,他才猛然發覺爹一夜未歸,拖著饑餓的身體,他左躲右藏的打聽,才知爹昨日已被官兵當場刺死。


    刹那間,原本天真的表情換成陰冷,雙眸慢慢流露出腥紅的恨意,他一瞬間化成了厲鬼,讓人不寒而栗。


    他要報仇,絕對要報仇。


    小小臉龐浮現成人才有的堅毅,短短一天之內,他長大了。


    此時雨下了起來,仿佛上天做見證似的下得極大,幾乎滂沱。


    也正是從那天起,他開始了收集陶瓷的嗜好,沒有一日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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