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穆詠慈被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響吵醒,眨著沉重的眼皮,黑瞳裏躍入一片陌生的床頭雕花,還有一襲紅色的紗幔,眼前的一切陌生得讓她腦袋轉不過來,再用力眨眨眼,她驀然想起昨晚一切,雙頰飛起酡紅,倏然彈跳坐了起來,她記得她洗完澡後,就趴在桌子上打盹,怎麽會跑到床上來?


    努力仔細想想。


    對了!好像有人進來,半夢半醒間,她依稀記得有人攬抱起她走到床上,她先是掙紮著蠕動身軀,但最後還是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她的依偎惹得對方一陣輕笑,她還揚手一巴掌甩了出去,抹去幹擾她睡眠的吵雜聲……後來聲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安穩的心跳聲,讓她睡得更深沉。


    唔,好久好久沒睡得這麽舒服了,昨晚是她來到古代之後第一次好眠。


    昨晚的那些,毫無疑問都是他做的,那就表示……他一直睡在她身旁?


    不……這一切都是夢,都是自己的想像。她用手蒙住臉,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怯,害怕他就在一旁看著她的窘態,她幾乎可以想像他那低沉的嘲笑聲響起。咦……沒聲音?


    將食指與中指悄悄往兩旁移,露出一點點縫隙來,偷偷覷著旁邊,帳內隻剩下她一人,他並不在這裏。


    她大聲籲了一口氣,好在、好在……真的是一場夢,她敲敲自己的額頭,笑自己的多疑。


    但當她的視線不小心落在旁邊的枕頭上,又不禁楞住了,怕自己看錯,趕緊將放在枕邊的眼鏡拿了起來,枕頭明顯的凹了一個圈,證明昨晚的確有人跟她同床共枕。


    腦袋裏轟地一聲,穆詠慈覺得自己全身著火,她真的跟他過夜了。


    趕緊將自己檢視了一遍,東摸西摸的確定自己安全無恙、衣衫蔽體之後,她本該感到解脫、如釋重負才對,為什麽又有惆悵與失落的感覺?


    她迷惘了,難道……


    突然紅帳被掀起,一張長滿雀斑、圓滾滾的笑臉探了進來,“小姐,你醒了,這裏已備好稀飯,趕緊梳洗一番就可以趁熱吃了。”


    穆詠慈露出茫然的笑臉,“你是……”


    “我叫小銀雀,趙管家吩咐我來服侍你的。”轉回身,她俐落的將毛巾打濕後又擰幹,並將毛巾遞了上去,“趙管家還說廚房的事兒你別擔心,他已另找下人來做你的工,叫你好生休息。”


    小銀雀一邊說,一邊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小姐,現在下人們都在討論這位神秘人物,她從下人搖身一變成為渤海王的座上賓,這等能耐不是常人能辦到的。


    穆詠慈綻放一抹微笑,他細心解決瑣碎的問題,還叫管家找人來服侍她,這份體貼她頓感窩心。


    “小銀雀,你到房裏時,魁爺在不在……呃,這裏?你知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裏?”


    小銀雀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


    她早晨跪在外麵聽命行事,把頭低得不能再低,怕自己一抬頭,就像昨晚的家妓一樣,眼珠被人給挖出來。那時她害怕得要命,差一點就昏倒在地,連他說什麽她都聽不清楚,隻能咿咿嗚嗚猛點頭,最後他說完走了出去,她都不曉得,還是趙管家扶她起身,她才知道他已經離開。


    而趙管家千交代、萬交代,在這裏要多做少說,才能長命,瞧眼前的小姐鼻上架著怪東西,她連問都不敢問,隻當沒看到,她生怕一說錯話,就會被弄瞎眼睛,還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她沒說謊,她真的不知道魁爺在哪裏。


    穆詠慈看小銀雀麵有難色,也不想為難她。


    她搖搖頭逕自傻笑,她這副追問他行蹤的模樣簡直就像情人泛了相思苦。不對!不對!她隻是基於禮貌才問起,不是在想他。算了算了,吃了早餐,趕緊回福伯那裏上,她一夜末歸,想必福伯已經擔心得要命。


    穆詠慈如鴕鳥般逃避問題。


    “小姐,這是廚房錢大娘熬了好幾個時辰的鮮魚粥,你吃吃看。”小銀雀拿起桌上的瓷碗,吹吹氣,好讓小姐方便進食。


    “我吃早齋,這鮮魚粥恐怕要浪費,你吃了沒?若沒有的話,能否幫我解決這碗鮮魚粥?”


    “我是下人,沒這福分消受,那請小姐試試蘿卜絲糕、玉米清粥,要不棗泥餅、芋泥饅頭、西湖藕粉,香菇菜心,這些都是素食,不沾葷。”


    聽小銀雀念了一大串東西,她頓生疑竇,步下床楊,瞧見桌上景象,不禁睜大了眼睛,“我一個人沒辦法吃這麽多東西。”


    “我知道,小姐,但小銀雀不知你喜歡的口味,隻好吩咐廚房每樣都做一點。”她要侍奉得妥妥貼貼,讓人挑不出她的毛病。


    “辛苦你了。”這麽暴殄天物,她的心開始不安起來,“小銀雀,我不挑嘴,東西隻要能入口就可以,還有份量隻要一人份就行,以後別這麽費心了。”


    看著這麽多食物擺在眼前,食欲早就沒了。穆詠慈草草扒了幾口玉米清粥之後,逕自住門外走去。


    “小姐!等等,你不能穿這樣出去。”小銀雀拉住她的手臂,將她硬扯進來。


    她看看身上的男人衣裳,摸摸眼上鏡架,不禁失笑起來,這眼鏡的確容易遭惹旁人異樣目光。


    小銀雀拿起沉香水色曲裾,熟練地將衣服前襟拉成斜角,由前繞至她背後,形如燕尾,再拿起湘裙襯著荷花襦裙,上窄下寬成梯形,在腰子上老實打個係結,一下子就大功告成,現在她眼前的小姐嬌美動人,不像剛才怪裏怪氣,更增添另一種風情,她非常滿意自己的傑作。


    “小銀雀你真細心,連衣服都張羅好了。”穆詠慈不禁佩服她手腳俐落,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張羅了那麽多東西。”連尺寸都知曉。”


    小銀雀眨眨骨碌碌的眼睛,坦白率真的答道:“這不是小銀雀張羅的,是魁爺……昨晚叫人準備的。”說完馬上後悔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怎麽又隨便亂說話。


    多做少說,多做少說。記住!記住!


    穆詠慈聽了臉色更加羞紅,心中不可抑止地湧起一陣陣喜悅。


    “小姐,你來。”小銀雀沒發覺她臉色綻放光芒,逕自拉她至鏡前梳妝打扮。若再加以梳理,她保證小姐美得令人轉不開視線。


    “小姐,現在流行椎髻發型,你要不要嚐試看看?”


    “我信任你。”古代發式她隻從書本上看過而已,要怎麽梳理她可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看小銀雀駕輕就熟的將她頭發往後梳,在肩背上打個髻,形如拖一把錘子。“小姐你看看,我的手藝你滿不滿意?”


    穆詠慈在銅鏡中隱約瞧見一名女子溫柔婉約的看著自己,再眨眨眼,秀氣瓜子臉上鑲著蒙矓的微笑,仿佛她從小在曆史課本上所看到的仕女圖。


    “這……不像我。”


    “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最美麗的地方就是這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最後小銀雀拿起月牙色的麵紗,將她的臉孔藏在麵紗後,搖搖頭狀似可惜。“但必須藏住,這樣一來美麗就少了幾分,真是可惜。”


    她狐疑的問道:“我記得這朝代女子沒有蒙麵紗的習慣。”


    這朝代?好奇怪的說法。小銀雀不敢細問,回答道:“是沒有,但這是魁爺的意思。”魁爺交代的事,她哪敢不做,她還想活下去。


    穆詠慈咬著唇,不解他為何如此交代,但那又如何,這隻是裝扮,何必在細節上苦惱猜測?


    她甩甩頭,“小銀雀,我想回去看福伯,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有她帶路,相信就不會迷路了。


    “小姐,小銀雀是很想跟你一起去,隻是……”有些話不能說,小銀雀一臉尷尬,不知如何啟齒。


    穆詠慈體貼的為她著想,“是不是還有工作沒做完?那你就先下去吧,免得挨罵。”她雖隻做一天的下人,但也知道這時代下人工作量繁多,若這種情形發生在二十一世紀,早就發生勞工聯合大罷工了。


    “小姐你誤會了,我除了服侍你外,沒其他工作了。”這是她做奴婢以來最輕鬆的工作。


    “那你是不想跟著我了?”她有點失落感,在這裏要找個明友似乎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但她也不希望小銀雀勉為其難,“那你留在這裏打個盹、休息一下好了,張羅那麽多事務,想必早已累壞了。”


    “小姐,我不累--”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穆詠慈開門走了出去。


    隻見四名黑衣人有如落葉般飄了下來,立在門口前等候,小銀雀被嚇得魂不附體,戰栗膽怯,趙管家和下人們說的都是真的,這房子周圍都布滿了殺手,監視著她們。


    “小姐,請回房裏。”語氣雖恭敬卻不容置疑。


    又跟昨晚如出一轍!


    “哪位先生?昨晚……那一位呢?”穆詠慈想為她的偷溜跟他說抱歉,希望他沒有因此被處罰才好。“他還好嗎?有沒有被處罰?”


    聽到這番話,房門外的四個人仿佛被人揍了一拳,聲音如吞個大包子,含糊得很。


    “我們換班,他已回去休息。”終於有一人開口說話,四兩撥千金的把話題帶過。


    穆詠慈不疑有它,放柔聲音,哀求著道:“我想回家拿些東西,要是不放心的話,你們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希望他們不要誤會她故技重施,這一次她不會偷溜的,因為她知道偷溜還是會被他抓到,她沒興趣玩這孩子似的遊戲。若她願意誠實麵對自己的心情,會發覺其實她也不願意離開他。


    “小姐,請回房裏。”他們重複說道。這次他們吃了秤坨鐵了心,魁爺交代的事絕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他們可不想跟昨晚的鍾厚同樣下場。


    少隻胳臂或斷隻腿的,等於宣告殺手的生涯結束。


    “那……魁爺呢?煩請你們帶我去找他。”穆詠慈不想為難他們,自己跟他的事就自個兒解決,不該連累其他人。


    “魁爺正在跟渤海王商議事情,待會就會回來,請姑娘耐心等候,不要為難屬下。”其中一名男子開口說道。除非魁爺改變命令,否則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那不然你們去‘請示’魁爺,說一聲說我要出去,問問他答不答應。”她已經讓步,不能再退下去。


    魁爺在談事情,不喜歡人家為了小事去打擾他。四人很有默契的搖搖頭。


    “小姐!請回房。”這次聲調更重,摻雜威脅的力道。


    穆詠慈如鬥敗的公雞,氣餒的走回房裏。他的下屬脾氣又臭又硬,仿佛糞坑裏的石頭般,完全不能通融。


    更可惡的是下達這命令的男人,將她當做關在籠子裏的鳥兒般對待--軟禁起來,飛也飛不出去。


    連一向好脾氣的她,也不知不覺生起悶氣來。


    桌上的膳食已被小銀雀收拾幹淨,看看一言不發的小姐,她好言相勸,“魁爺是擔心小姐,畢竟昨晚火災……小姐差一點……”昨晚的事早已在下人房傳得沸沸揚揚,她隻是心照不宣,沒說出來。


    突然--


    “放開我,放開我。”房門前響起一個男孩的叫聲,尖銳得劃破了天際,想不聽到也難。


    穆詠慈有點驚愕,是誰誤闖了禁地?


    “小子,回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平平的聲調略帶嚴厲。


    “把你的髒手給我放開。”男孩撣撣自己的衣袖,“這裏是渤海王府,哪裏我不能去?讓開,本少爺要進去瞧瞧救命恩人。”


    他是渤海王府的大少爺劉纘,在自己的地盤裏竟不能自由出入,這要是傳出去準被人家笑話的。


    “渤海王府又如何?即使渤海王來也是一樣的,想進去必須人頭落地。”四人訓練有素的在門前排成一列,空氣中充滿肅殺氣息。


    人頭落地又怎樣?越是阻止他越要進去,不能讓人看扁自己。


    劉纘個兒小,腿兒短,又看出對方再怎麽凶神惡煞也不敢真對他怎樣,就到處亂竄,東躲躲、西跑跑。


    瞧!右手不小心向前伸了出去,左腿也不經意地掃過,嘴裏的唾沫更是甩個不停,來個天降甘霖,把在場的眾人搞得人仰馬翻,灰頭上臉的--想閃躲那……呃,甘霖。


    門咿呀一聲開啟了,穆詠慈瞧見眼前一位七、八歲大的孩子,將四名黑衣人弄得手足無措,不禁輕笑出來。


    “姊姊!你出來了。”


    劉纘眼尖,趁著黑衣人撲向他時,一溜煙鑽了過去,直奔門內,並將門狠狠甩了出去。


    砰的一聲,如預期般的將這四名惡煞關在外麵。


    “進來進來。”劉纘在裏頭叫囂著。哼,也不想想在誰的地盤上,他可是渤海王長子,他們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未免太過囂張,氣死他了。待會叫爹把這些凶神惡煞的壞人全趕出去。


    “我在這邊等你們,趕快進來呀。”


    外麵黑衣人恨得牙癢癢,怎知一不留神就讓這小子溜了進去,頓時慌了手腳。


    “大哥……怎麽辦?”他們害怕魁爺會生氣,但又不能進去將那小子抓出來,因為魁爺下令不準進去打擾,隻能在外麵守護著,他們不敢違抗命令,因此現在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隻好……隻好向魁爺報告了。”四人蹙著眉做出結論。


    而另一邊,屋內的小銀雀看到來人是大少爺,趕緊屈膝行禮。


    “少爺!”


    劉纘連看都不看她,下巴抬得高高的,“你下去。”


    小銀雀左右看看,忖道--留小姐和少爺單獨在這裏好嗎?


    小少爺隻是個七八歲小孩,應該沒什麽問題,更何況外麵有四名黑衣人看守,更可以放心,她可以趁這個機會將餐盤拿回廚房,耽擱不了多久,去去就回來。


    “少爺,奴婢退下。”


    劉纘啤睨的揮一揮手,踱步到穆詠慈眼前,臉上扯出大大的笑容。


    “姊姊,你怎麽那麽久都不出去?本少爺在大廳等候多時,都看不見你的人,隻好進來找你了。”


    “你是……”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麽一位小朋友。


    “我是你昨晚救出來的人。”他猛扯她的衣袖,扁著嘴撒嬌道:“這麽快就把我忘記,虧本少爺還一心三思惦記著要跟你道謝,早知道你忘記了,本少爺就不來了,也不用讓外麵幾個臭豬欺負我。”


    看那小孩子氣的模樣,她嘴角彎起迷人的弧度。


    “你叫什麽名字?”她見他雖然年紀幼小,卻是一表人才,斯文中略帶書卷味,給人感覺很舒服,尤其一身華服錦衣,更襯托出他身份不凡。


    “劉纘,姊姊你呢?”


    瞧她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眸,就知道她是個溫柔似水的人兒,隻是……她眼睛前掛的是什麽怪東西?再蒙個麵紗,看起來怪裏怪氣,即使再漂亮的人兒,被這麽一弄,不變醜八怪也滿難的。


    他好奇心大起,眼睛一轉,腦子浮出的全是鬼主意。


    劉纘?好熟悉的名字……她想起來他是誰了。


    “我叫穆詠慈,你可以叫我慈姊。”看著眼前這七八歲的娃兒,一陣慈愛湧上心頭。“你昨晚有沒有被火傷到?”


    “沒有,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劉纘拱手作揖,誠懇的說道。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慈姊,你臉上掛著什麽,能不能借我看看?”


    穆詠慈因這句話而怔了一下?


    怎麽又忘記了?她趕緊將眼鏡拿下來,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那是慈姊家鄉的……小玩意兒。”不想多費唇舌,她隻好避重就輕的說道。隻是奇怪,為什麽心思細膩的小銀雀就沒問起,難道她沒看見?不可能的……


    瞧她一副緊張模樣,劉纘的好奇心更盛,人說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而他一向奉行這最高原則。


    他要賴的猛拉她的衣袖道:“慈姊,讓我看一下,一下子就好了。”


    “不是慈姊小氣不讓你看,而是弄壞了就沒其他替代品,你不想慈姊未來的人生蒙矓的過日子吧?”


    她在說什麽?沒那東西未來人生會蒙矓?好奇怪,他怎麽聽不懂呀。


    穆詠慈瞧他一臉茫然樣,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昨晚那三名女子有沒有平安逃出來?”


    現在才想到她們的安危,她有些愧疚,她沒盡到醫者本分。隻希望她們能平安脫困,她才有機會彌補對她們的虧欠。


    “死了。”劉纘一臉憤慨,“那些婆娘被火燒死算便宜了她們,若那大火沒將她們燒死,我保證現在她們一定被我整得‘脫筋換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到這裏,劉纘小小的身子像恐龍般直噴火,完全沒有注意到臉色蒼白的穆詠慈異樣的沉默。


    死了……穆詠慈垂下眼眸,內心充滿愧疚,若早一點將那火苗撲熄,或者謊言說得好一些,就不會造成這種結果。


    “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


    “沒什麽,隻是有點感傷而已。”她拉起他的小手,“慈姊有個請求,能否請你答應?”


    “什麽事?”看她慎重其事的模樣,他不禁眨眨大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要說一件,即使百件、千件,我父王都會依你的。”他是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


    “我希望你用隆重的禮節厚葬那三名女子。”這是她唯一能為她們做的事。


    “慈姊……能不能換別件?”劉纘遲疑的商量道。男子漢大丈夫,這檔事等他長大再說……


    要他去辦一場隆重的葬禮,而且對像還是想殺他的人,他沒那度量,更沒那心情。


    “死者為大、入土為安,以德報怨、恩怨兩相抵。”看他一臉不情願,穆詠慈柔聲說道:“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希望你能答應,就算是你報答我救你的恩情好了。”


    可惡,那三人一定前世燒好香,才會遇到那麽善良的慈姊為她們說情。


    劉纘心不甘、情不頭的咕噥道:“遇到你算她們命好。我答應你,誰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渤海王府’會為她們辦一場隆重的喪禮。”特別在渤海王府這幾個字加重語氣,不是我喔,請記得。


    他是心量小、氣度窄、心眼壞的小孩。


    渤海王……


    他叫劉纘……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們是不是有梁冀這個人?”


    劉纜看著她,大感不解,“梁冀?你是說那個大將軍?他不是府裏的人,是朝中大臣,渤海王府沒本事請動這個人。”


    穆詠慈難以置信的望著他。


    “慈姊,你怎麽了??盯著我看。”是他臉髒了還是衣服穿不正?他一隻手在臉上、身上東摸西瞧的,奇怪,應該沒事才對,可她為什麽用這麽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纘兒,你認識梁冀嗎?”她腦中快速回憶著,小時候讀的曆史--劉纘,漢質帝,在位約兩年崩殂,相傳最後被梁冀下毒,享年十歲。


    “認識,天下哪一個人不知其名?”劉纘晃一晃小指頭,覺得這慈姊好似井底之蛙,連這個人都不認識。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連忙澄清,“我是說你熟不熟?”


    “不熟,誰要跟那個壞人熟?你好奇怪,為什麽一直說他?”慈姊雖拿下了眼睛前的怪東西,現在看起來比較順眼,可是眼前的麵紗仍遮住了她的廬山真麵目?是哪個白癡把她裝扮成這樣?難看極了害他手癢癢的,真想把麵紗拿掉。


    劉纘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他不想跟剛才一樣,讓她有機會把那東西收起來,這次他打算連說都不說,直接就把她的麵紗給拆了,這樣才能成功地看到她的容貌。


    “不!沒什麽。”若不遇上也就算了,偏偏她救過他,現在又讓她知道這小孩即將死去,她不能漠視不管,這麽做對不起她的良心。穆詠慈下定決心,若劉纘到宮裏做皇帝,她也得跟著去。


    就算逆天而行也沒關係,因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個七八歲娃兒就這麽被人害死,她救他一次,也會救第二次。


    誰叫她跟他如此有緣。


    瞧穆詠慈怪裏怪氣的樣子,劉纘也不想多問,趁她恍惚分心的時候,他伸手過來想扯麵秒,就快要碰到她時,一個低沉幹淨又清晰的聲音傳了進來。“小子,若敢輕舉妄動,我保證你的手馬上不見。”


    韓首琛如鬼魅般打開房門,不疾不徐的飄了進來。


    該死,才離開一會兒就有臭小子巴著他的女人不放,不管他看起來多小,反正都得抓起來好生伺候一番。


    劉纘怔了一下,他的手在半空中顯得非常突兀,雖沒如願將那月牙色麵紗扯下,但剛才伸手過去的時候,風將麵紗微微的掀起,他看到了--她像極爹書房裏木箱下的那些陶瓷仙女。


    小小心靈種下了愛慕的種子,與二十年前某個夜裏的另一個男孩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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