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梁家一年一度盛大的喜慶日到了,天剛蒙蒙亮,整個莊園就熱鬧了起來,七點鍾第一批客人就到了,是秦山市孤兒院的小樂隊,梁連珠要在下午主辦一個慈善募捐演出。


    那天天氣很好,山上的霧氣散盡,天空萬裏無雲,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夏日。十點鍾,傭人們忙不迭把鮮花搬進客廳,五彩紛呈的花朵把大廳打扮得更加漂亮,早上就到的客人們在那裏用午飯,對美味的佳肴和幽雅的用餐環境讚不絕口。


    梁連珠特別鍾愛衛靈,在一群社會名流和貴族中特意安排了他的位置,雖然在座位上正襟危坐很難受,可衝著從沒吃過的法式大餐,衛靈還是欣然前往。


    梁家俊看見他又有點吃驚,卻隻瞄了數眼,就不再注意。衛靈樂得縮在餐桌一角,大口大口享受。


    慈善募捐會上,女客占了大半,聚在花廳聆聽演奏,那些穿戴一新的小孩,不管孤兒少爺,都在溫室專門開辟出來的兒童玩具室裏打鬧,時不時往花廳穿梭。


    小海鬧得最凶,一頭的汗,猛地從泡泡球裏鑽出來,邊跑邊喊:“奶奶,我口渴,要喝可樂。”


    梁連珠正和兒童樂團團長說話,指了指自己麵前的杯子,又回過頭去。小海加快速度,冷不防腳底一滑,摔了。“哇——”,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水,止也止不住。


    “唉呦,這是怎麽了,乖,摔疼了沒啊。”梁連珠心疼地摟住他,冷眼對幾步外的秦舒娟說:“你怎麽搞的,孩子摔了,也不會扶一把。”


    沒等秦舒娟說話,她就抱著小海坐到餐桌邊使勁哄,留下秦舒娟一個人鬧得尷尬。


    這個小插曲似乎沒有掃眾人的興致,熱鬧氣氛依然。可衛靈很清楚地聽見身邊兩個中年夫人的交頭接耳。


    “梁老太太是不是和媳婦處得不好啊,這麽大場麵鬧得人家沒台階下?”


    “你不知道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媳婦樣樣都好,就是肚子不爭氣。”


    “她不是有個兒子嗎?”


    “那個是她從孤兒院領來的。”


    “啊?”


    “你想想,以梁家那麽大戶人家,怎麽會走到領養這條路,你看看這孩子和梁先生多像,說不定是外麵女人生的,顧全她秦家的麵子,台麵上說她領的。”


    “沒錯,還真像。”


    站在富貴頂端,總免不了被人家說三道四,衛靈聽了,對已經能自然說笑的秦舒娟投去同情一眼,溫室裏的空氣讓人發悶,他取了一大盤食物大步走了出去。


    懶洋洋到栗子樹下享受美食,耳邊拂過夏日濕潤的微風,說不出的愜意啊。


    “真的這麽好吃,分我一點?”梁家俊從樹陰另一頭走過來,懷抱雙手笑著說。或許是氣氛渲染的關係,他現在的臉一點也不嚴肅,調侃的語氣倒像是一個多年老友。


    不愧是商人,變臉真快。


    “不會吧,大少爺,這屋裏屋外都是你的,不必搶我這裏可憐的一點吃的。”


    “按你的道理,這盤東西也應該是我的。”


    “我從裏麵拿出來是經過勞動所得,要吃您盡可以到裏麵吃。”


    梁家俊無話,走到他身邊,不顧身上昂貴的西裝,和他並肩坐在草地上。隨手從他盤子裏拿了一個魚卷塞到嘴裏。


    “喂喂,注意形象好不好,你是主人,不用到裏麵應酬嗎?”


    “今天做東的又不是我,露個臉就行了,晚上就得忙了。”


    衛靈作罷,低下頭繼續和食物交戰,剛塞了口肉卷在嘴裏,梁家俊忽然伸出手抓緊他的下巴,逼得他直視自己的眼睛。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姑媽對你這麽看重?”


    衛靈對他輕佻的手勢非常厭惡,怎麽著,你是把我當女的。


    “放手。”想大喝一聲,卻被食物堵了大半,飛出來的肉末子讓梁家俊鬆了手。看他嫌惡地抖抖手上的末子,衛靈心裏暗爽透了。


    “難道沒人教過你吃東西不能說話嘛。”


    衛靈好不容易咽下去,張開嘴巴說:“抱歉,我是窮人家出身,能吃飽飯就好了,不知道什麽叫禮數,再說,不是你逼我說話的?”


    梁家俊不怒反笑,說:“你這人還挺有意思的,從來沒人敢這麽跟我說話。”


    那是你孤陋寡聞,聽慣了奉承,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是吧,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


    “老梁想求我給你安排個工作進立天,可你這麽叛逆,壓根不想去吧。”立天是梁家旗下最主要的公司,做土地房產開發,是秦山市的龍頭企業。當然薪水福利都是一流的。


    “我想啊,要是你不要我,我也有真本事,不怕沒飯吃。”衛靈自信滿滿。


    說簡單好還是說純真好,梁家俊看著他有朝氣的臉,忽然覺得很羨慕。


    “你……才二十歲吧?”他喃喃說。


    真的很年輕,自由自在的,心比天高。忽然回憶起自己二十歲的時候,也是這麽衝動,不,有過之而無不及,曾幾何時,熱情不再,一顆心冷了老了。想起逝去的小羽,時間讓他永遠停留在二十歲,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的時候,他就走了,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他。梁家俊一陣心酸,下意識摸了摸胸口。


    “大少爺。”老梁從花園那頭過來,說:“大門口打電話來,二老爺和表少爺的車已經到了。”


    梁家俊立刻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草屑,不疾不徐走了。衛靈發現他的臉又變得平板,那悠閑自得的表情,或是剛剛沉痛緘默的樣子都不複見,取代的是沉穩,或許還有一絲陰謀的味道。搖頭暗歎,這人真的很有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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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大門。


    梁雄裔支著金邊拐杖,慢慢走下車,他現年五十六,頭發有些花白了,缺少運動的腳已經步履蹣跚,但是細心人可以從他鏡片後麵時常微眯,偶爾有精光閃射的眼間看出,這老頭還精神著呢。


    一輛黑色保時捷呼嘯而來,一個刹車穩穩停在左邊。梁家聲打開車門,把鑰匙交給跟班,笑著說:“二叔,好久不見,您老氣色真好啊。”


    梁雄裔哼了一聲,說:“老了,都動不了了,怎麽及得上你們年輕人。小聲啊,聽說你前陣子在證券市場風光得很啊,上星期那石油讓你掙了好大一筆油水,啊?”


    “瞧您說的,那都是些旁門左道,不能跟您比,您上個月拍金水灣那塊地,策劃空前,業界都驚歎不已,我好多地產朋友都對您佩服得五體投地,您是公認的地產龍頭。”


    “嗬嗬,我這也是被逼的,現在你們小一輩人材輩出,我這老頭要再不動動窩,就隻能退居二線了,被人踩在腳下玩了。”鏡片反光一輪,眼神裏透著陰險。


    “都是些毛頭小子,二叔您別和他們一般計較。”梁家聲知趣地打哈哈。


    梁雄裔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在秘書的扶持下,一步一步走在前麵。路過中庭遊泳池,梁家勇正和他那兩個女朋友玩得歡。


    “原來小勇已經先到了。”梁家聲也看見了,笑著說。


    “哼,這小子,我看他先前乖乖上班了,就先放他出來了。”梁雄裔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氣得要命。這個兒子文不行,武不行,每天就知道玩,正經事一點也不上心,真不知道自己以後的位子他要怎麽把,看看自己兩個侄子,如狼如虎,再兩年羽翼滿了,就更加難對付,唉,他這麽辛苦都是為了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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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下午的義演相比,晚上的宴會更是鍍了層金,香溢滿堂,珠光寶氣,客廳裏傳來陣陣音樂聲,夜空中回旋著華爾茲,明亮的燈光從百葉窗裏透出來,五彩繽紛,連天上的星星都為之黯然。


    晚餐開始前,夫人們在休息室說笑,先生們在大廳旁各個開放式包廂裏閑聊。大門口,來自各地的賓客正絡繹到來。


    作為主人之一的梁家聲在大門口,見邀請的貴客到了,連忙上前招呼。


    “我說齊行長,你這個大忙人可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待在馬耳它避暑?”


    齊銳是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三十左右,剪裁得體的上裝把他挺拔的身材突現出來,熱帶炙熱的陽光在他臉上留下層健康的黑色,顯得更加健康精神,他這一進來,引來許多小姐太太的側目,可惜他那沒有笑容的臉卻又帶著些森冷的味道。


    “怎麽這副樣子,精神點,精神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惠豐銀行要倒了,這裏耳目太多,你這個總裁可要給人家留個好形象。”


    “精神,如果你連夜坐了二十個小時的飛機,又坐了十個小時的車,連衣服也是在車裏換的話,你還有沒有精神。”


    “你那架紅色寶貝呢,我不是說過這裏有平台的,你直接飛過來不就行了。”


    “別提了,那飛機被我大哥借走了,他是老大,平白坐董事拿份子,我這個小弟既然有個好聽的位子坐,那就得沒日沒夜的幹,連一個月的假都度不舒服。”


    “行了行了,我理解,我們都是勞碌命,您大人白忙之中能抽空過來,寒舍蓬蓽生輝,榮幸之至,你在這多玩兩天就當繼續渡假,嗬嗬,惠豐沒了你,一時不會倒吧。”梁家聲笑著拉他進大廳,說:“對了,我來給你介紹我大哥,你還沒見過他吧,他可是你們行裏的大客戶。”


    “素有耳聞,神交已久。”齊銳聳聳肩,說:“老實說,根據我的慘痛經曆來說,勤奮的弟弟後麵一定有個白食的哥哥,看你這麽拚命斂財,你那大哥不會……”


    “別胡說,小看了他,有的你吃虧的。”


    梁家俊正坐在沙發上,和一個大腹便便的客人說話,看見他們兩個過來,便站起來。


    “我想你不用介紹,在金融雜誌上早有見到,惠豐的齊行長,你上個月的金融報告書我很喜歡,寫得非常有深度。”


    “大哥,你不知道,他也是秦山一高畢業的,是我們兩個的校友。”


    “是嗎,世界很小啊。”


    “我在學校裏就聽過學長大名,可惜我進去時,您已經畢業了。”齊銳笑著回答。


    又一批客人到了,是祖上的摯交,梁家俊不得不告辭他們兩個,到門口去歡迎。


    梁家聲拉著齊銳到一個角落裏,假裝漫不經心地說:“這麽說,我大哥在你那裏集了不少錢?”


    “差不多吧,我記得他六月貸了五千萬。”


    “他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我怎麽知道,他拿了足夠的地產做抵押,利息照付,難道我不做他的生意。不止他,連你那個二叔——我就見過一麵,是不是就坐窗邊的老爺子,他也貸了一筆錢,足足一個億,好家夥,今年光是你們一家兩筆生意,得把我們的金庫掏空了。”


    梁家聲低下頭,喃喃說:“他們難道是衝著年底那個項目。”


    “你擔什麽心,現在他們兩家手裏的錢都沒你多,你不是在期貨那賺了一大筆,都不知道你是哪來的消息,石油這麽搶手,怕不是進了兩千萬吧,真不夠意思的,這麽多年朋友,也不知會我一聲,讓我借借光。”


    梁家聲還是沉著臉,一眼看過去,梁雄裔身邊多了一個中年人,是國土局的機要秘書。


    “林秘書,難得來我們這做客,您隨意啊。”梁雄裔笑著說。


    林占光是知識份子家庭出身,雖然官場沉浮二十年了,可像梁家這麽富貴的場麵倒真沒有見過,事事覺得新鮮。


    “來,來,抽根試試,這是南美的雪茄,都是純巴西煙草做的,夠勁,我剛抽第一口後就迷上了。”


    林秘書欣欣接過,抽了一口,十分受用。梁雄裔笑著說:“這東西家裏多的是,改明天您帶回去幾盒。”


    “不必,不必了,還讓梁董這麽破費的。”


    “都是家裏有的,什麽破費。”梁雄裔在他耳根邊說:“我讓人放您車裏。”


    林占光默許了。梁雄裔打哈哈說:“林秘書這次有幾天假,索性在這兒多住幾天,咱們打打高爾夫,他們年輕人喜歡網球,我是吃不消,隻能玩玩小東西。”


    林占光連連搖頭,說:“梁董您饒了我吧,我可不會玩,您知道,部裏不成文的規矩,玩那個影響不好。”


    “怎麽,那不是挺好的運動,幹嘛禁止啊,沒事,都是自家的產業,你常來做客,陪我這老頭玩玩,總沒人說閑話吧。”


    “瞧您這麽大聲的,二叔,誰惹到您了。”梁家聲笑著走過來,看看林占光又說:“這位貴客是……二叔,您也不給我們小輩引見引見。”


    哼,這小子倒是個會見風使舵的主,梁雄裔心裏暗笑,臉上卻不動聲色。介紹完了,他自動讓位,看他們兩個去套近乎,仰麵斜靠在沙發上,一副閉目養神的樣子,透過眼皮的細縫,看見梁家俊正被一群上年紀的老婦人纏得脫不開身。


    “家俊,一年不見,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做事太辛苦啊。”


    “也不是太辛苦,姨媽。”梁家俊笑著說,現在他是一副孝順的小輩樣。眼前這個趙姓姨媽是母親那方的長輩。


    “你們男人都是做起事不要命,也不注意自己的身體。話說回來,你到底是什麽時候成家啊,都老大不小的,找個好姑娘,也能在身邊照顧照顧。”


    “你瞧瞧。”梁連珠抱著小海,抬頭說:“我也常這麽說來著,可這孩子偏不聽,你看家聲,比你小三歲,孩子都這麽大了,你也快找了一個,讓我們做姑姑阿姨的放心。”


    梁家俊哭笑不得,隻有點頭。


    “你看看今天來的,有哪家姑娘喜歡,我跟你去說。”梁連珠低聲說。


    “不用麻煩,姑媽,我……”


    “不麻煩,你爸媽去得早,我可是把你當親兒子看。”


    “可是……”


    “不用可是。”趙姨媽接了他的話頭去,說:“就知道你會找借口,我今天是有備而來,你看。”順著她的手指,休息間裏有一個大眼睛,瓜子臉的姑娘,漂亮的白裙子,二十幾歲的模樣。


    “她是我外子的侄女,今年剛剛大學畢業,長得頂漂亮,還是個英語碩士,怎麽樣,跟她去打個招呼。”


    “那個……”


    “還那個什麽。”梁連珠笑著推了他一把,說:“快開晚宴,抓緊時間,你是主人家,邀請她,帶我們大夥去餐廳。”


    梁家俊無奈,隻好漫步上前,以周到的禮數邀請小姐和他一起出大廳,幾十位來賓說說笑笑,在他們身後。


    梁家聲冷附打量桌對麵這對看似搭配完美的情侶,梁家俊殷勤地給小姐倒酒,而這位小姐顯然很滿意身邊的男伴,兩人聊得很開心。


    “齊銳,坐我們對麵這位小姐是誰,我怎麽沒見過。”


    齊銳放下筷子,喝了口酒,說:“人家是常年留學在外的才女,我大學的校友,快意集團總裁的千金,沈雲,不是說你大哥下半年有興趣拿下了華意私立教學園區的那個項目,這麽看來,他可是要捷足先登啦。”


    梁家聲若有所思,沒有回答。


    而坐在左首的梁雄裔更不踏實,顯然也已經從秘書嘴裏知道這個消息,一雙皺紋眼眯得更緊。


    用餐過後是舞會,梁家俊和沈雲當然是今晚的聚焦點,梁家俊紳士地挽著沈小姐的手在大廳正中央旋轉,其他人則是眾星捧月一樣在他們身邊作陪襯。


    衛靈沒有跳舞,一來沒有舞伴,二來他也不會,老實說,他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誰還像十八世紀的老古董一樣跳舞轉圈,他真懷疑是不是自己走錯了時代。看看中央梁家俊容光煥發,溫存體貼的樣子,這是不是他的另一個假麵具?


    當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裏真熱得發悶,是不是空調開得太小,他粗魯地拉開領帶,這套行頭還是小蝶從梁家俊以前的衣櫃裏找出來的,他隻有運動衫,休閑服,哪來的西裝領帶。要不是梁連珠的邀請,他寧願待在自己房間睡覺。


    打開落地玻璃門,花園裏清新的泥土香迎麵而來,晚風帶著夏天的味道輕輕拍打人的臉,真舒服。衛靈深深吸了口氣,關上門,把那胭脂金粉氣隔絕關在裏麵,獨自享受室外的自然。


    抬眼看去,小羽坐在不遠的草坪矮凳上,衛靈想走上前跟他打招呼,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看著玻璃門裏的一切。


    “什麽都沒有變,還是這麽熱鬧。”


    “你不進去感受一下。”衛靈慢慢在他身邊坐下。


    “那裏我進不去。”小羽輕輕歎了口氣,說:“就算能進去,也不過是像現在這樣看看罷了。”衛靈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忽然,小羽的手猛烈一顫,順著他的眼睛看去,是沈雲,她靠在梁家俊懷裏,開心笑著,今天,她是舞會上的公主,全場最漂亮,最閃耀的人,對一個女人來說,她的虛榮心獲得了最大的滿足。而梁家俊,舉手投足間顯露的優雅,更讓她感到傾心,愛慕。


    可這也是必然的,衛靈在心裏暗歎:“也許……他,隻是逢場作戲。”


    小羽深深吸了口氣,異常肯定的語氣好像是讓自己相信:“沒錯,他是在逢場作戲,他是絕對不會忘了我的……他不會的。”


    衛靈很想抱著他顫抖的肩膀,可一伸手,卻是飄渺的空氣。


    “我想離開這,你陪我走走,好嗎?”


    衛靈點點頭,他們往花園的小徑慢慢走著。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醫生說我需要新鮮空氣,建議我到鄉下修養,所以媽媽就讓我住在這裏,這麽大的屋子,隻有我和奶媽管家住,整天關在屋子裏,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媽媽雖然常來看我,可每次都隻有半天,偶爾才留下來過夜,我最盼望夏天,全家人都會到這裏聚會,熱熱鬧鬧的,我就不孤單了。


    “我七歲那年,大媽去世了,大伯把大哥送到這裏來,我真的很高興,我們每天都在一塊,讀書,吃飯,睡覺,做遊戲。這樣一住,就住了6年,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變了,我隻知道離不開他,後來大伯把大哥送到美國去讀書,我很難過,胸口就像被挖了個大洞,心被人偷了一樣,身體也垮了,大哥從美國不斷給我寫信,每天一封,告訴我堅持,堅持,一定要等他回來。


    “我等了整整6年,大哥終於回來了,我們還和小時候一樣,在花園裏玩,可這種感覺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小羽在水池邊停下來,指著池塘邊的大樟木說:“那天,我們在那棵大樹下,像今天這樣的日子,螢火蟲到處都是,一閃一閃的,非常漂亮,他幫我抓了好多螢火蟲,裝在一個布袋裏,掛在樹上像燈籠。”


    衛靈左右不舒服,池塘邊的沼氣很重,水裏爬出一群群古怪的小鬼,纏著他的腳。至於那些飄飛的螢火蟲,大多讓人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麽,衛靈想都不願意去想。


    “嘖,花前……月下……的,你們很……浪漫啊。”伸手死命地扯掉掛在肩上的雜鬼,他可不要晚上回去鬼壓床。


    小羽忍不住笑了起來:“以前,哪裏會看到這樣的東西,你也真可憐,什麽都能看見了,反而難受。”


    “小羽,為什麽你還留在這裏?”


    小羽沉默良久,抬起頭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留在這裏的,等我想走的時候,卻不知道該去哪裏,那邊的世界和這邊的世界都沒有我去的路,我不屬於那裏,也不屬於這裏,我隻好在這房子裏等,或許有一天,我能找到那條離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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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大屋的客人們鬧了一整夜,當宅子恢複寧靜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早上7點,衛靈像往常一樣,從自己的被窩裏醒來,周圍一切都很安靜。睡眼惺忪的下樓,沒遇見一個人,大家都折騰得累了。


    去院子裏晨跑,看見幾個花工在整理院子,漂亮的盆景花被移走,整理出一大片空地,是為接下來兩天的花園遊樂做準備吧,有些客人要留下來渡假,住上一個星期的時間,其中也包括那些小姐太太,還有沈雲。


    清爽的風把衛靈的腦子完全吹醒了,記起來昨天和小羽一塊在院子裏親密的談話,他們的關係終於突破了見麵點頭階段,而且氣氛相當好,記得自己送他一整袋螢火蟲,他孩子一樣興奮的臉,心頭就覺得甜蜜。


    吃了飯到藏書室,小羽依然坐在老位子,看見他進來,兩人相視一笑,小羽指了指窗邊的小布袋,說:“我把它掛在窗子上,整個晚上它都在發亮,很漂亮,可惜天很快就亮了。”


    “沒關係,今天晚上我們再去抓。”


    小羽應了一聲,低下頭去看書,衛靈也從書架上挑了一本,坐到他身邊看起來。


    陽光透過竹簾映在地上,斑斑駁駁,留下一地漂亮的圓暈,遠處的鳥鳴聲隱隱約約,屋子裏很靜,隻有紙張翻動的聲音,時間就在這書頁裏一點一點過去。


    “喀噠”,門把轉動的聲音讓他們吃了一驚。


    是誰,這藏書室從來沒有外人來過,何況是現在這個時間。


    梁家俊推開門進來,看見一臉驚訝的衛靈,他也感到驚訝,皺了皺眉頭,說:“怎麽你會在這裏?”


    “你怎麽會來?”衛靈脫口而出,不對,好歹人家是這裏的主人,自己是個外來者,連忙改口說:“我到這裏來看看書,梁先生您這麽早就起來拉。”


    梁家俊應了一聲,忽然走到窗邊,拿起那個小布袋,仔細看了看,回頭說:“你弄的?”


    “是……不是。”抓是我抓的,可不是我掛的,衛靈回頭去看小羽,他蒼白的臉上飛起兩團豔紅,臉上洋溢著微笑。衛靈心裏很不是滋味。


    “真是小孩子玩意。”梁家俊微笑著說,抬眼看看熟悉的四周,若有所思。


    衛靈忽然明白,他這是在懷念過去,這個藏書室裏有太多的回憶,這張桌子上,他和小羽是不是在那裏一塊念書寫字,這塊地板上,是不是他和小羽一起玩過遊戲,那個畫架,他們是不是在那裏收集資料,塗塗畫畫。


    他能清楚感受到,在梁家俊心裏,從來沒有忘記過這裏,甚至還留戀這裏。


    他,還深愛著小羽。


    梁家俊看向桌子,忽然瞥到茶幾上的書,翻開的《情人》,猛的瞪衛靈,嚴厲地說:“你在看這本書?”


    “呃。”衛靈茫然低下頭,手邊的《情人》是剛才小羽翻的。


    “你動過這本書?”


    “是……”


    “出去!立刻出去!”梁家俊立刻翻臉,大聲叫道:“以後不許你再到這裏來。”


    衛靈被罵得漲紅了臉,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小羽哀求地看著他,眼睛裏盛滿了歉意。


    “你怎麽還不滾?”


    混蛋,衛靈憋著氣,拔腿跑出藏書室,直到走廊另一頭,才大聲罵出來。


    我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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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家俊的懷念給小羽帶來莫大的勇氣和快樂,他更加親密陪在梁家俊身邊,用炙熱的眼光看著他,雖然這份付出根本不可能帶來回報,但他不在乎。


    衛靈被趕出藏書室起,盡量不在正屋出入,就算碰巧在院子裏和梁家俊碰上,也低頭繞道。


    他這可不是怕他,隻是打從心眼裏覺得別扭。


    什麽原因?這不是很明顯嗎。他不給自己麵子,不把自己當人看,他不尊重自己……


    底是什麽,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可有一點,他每次都忍不住在暗處偷偷觀察,看小羽是怎樣待在大門外,以悲傷期盼的目光注視主屋裏梁家俊的一言一行,記錄他和沈小姐說的每一句話。


    在暗笑小羽偷窺的同時,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也很發傻。


    我在幹什麽,我到這裏來隻是過暑假,再過幾天就得回去繼續大學生活,一年後找工作,和這家人根本不認識,犯不著湊上一腳,以前不是對這種事情唯恐避不及的嗎?他們兩個情投意合的是他們的事,說不定老天爺什麽時候長眼,成全他們,要麽一個複活,要麽一個翹了,上天做神仙,總之怎樣也好,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終於,腦細胞工作過度,無憂無慮的大學生睡著了。


    “衛靈,醒醒……”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屋子裏一片漆黑,小羽站在床邊,使勁推他。


    “嗯,幾點了?”打開床頭燈,看表,一點多了。


    “衛靈,有人要害家俊,你快起來。”還沒等他答應,小羽就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黑漆漆的走廊上,隻有幾處昏黃的燈,衛靈跟著小羽快走,還沒睡飽的腳不時打軟,拐角上還撞上一個人。


    “就是他,是他在家俊的茶裏灌了東西。”小羽猛地現形。


    來人是個挺漂亮的男孩,瘦瘦的身子還有幾分嬌媚的味道,怎麽看怎麽不像犯人,不過大半夜不去睡覺,在這裏閑逛,的確有些嫌疑。


    衛靈一把拎起他,問:“說,你在大少爺的杯子裏灌了什麽?”


    “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是別人雇我來的,東西也是他們給的。”那小鬼頭做賊心虛,忽然看見小羽的鬼魂,已經嚇得話也說不利索。


    衛靈愣了愣,立刻喊來屋神,他不是要人氣嘛,這小鬼就送他,一個晚上也弄不死他,最多去半條命。他和小羽繼續往前走。


    走過廚房,穿過茶室,溜過中庭,梁家俊的房間在二樓。可到了樓梯口,小羽進不去了。他焦急地說:“沒關係,你快去吧,我在窗口看著,如果大哥有什麽不舒服,床頭就有電話叫醫生,床頭暗櫃裏還有急救藥。”


    衛靈點點頭上去。走廊很安靜,所有客人睡在三樓,梁家人住在二樓東邊,梁家俊的房間和小羽生前住的房子都在西邊。衛靈很容易找到門,進去。


    屋裏沒有開燈,但明亮的月光照得屋子一片清白,大床上,梁家俊靜靜地躺著,毫無動靜。衛靈走過去,探探他的鼻息,沒有異常,輕輕叫兩聲,隻聽見他重重的鼾聲,這家夥隻是睡著了。


    你倒舒服,害人虛驚一場。衛靈沒好氣地甩他一個後腦,抬頭看見小羽的臉出現在窗口,他微微一笑,招招手叫他放心。


    咦,他怎麽看起來更驚慌了?


    還沒想明白,後腦一疼,衛靈應聲栽倒。


    “動作利索點,隔壁房間的東西準備好了嗎?媽的,那小子怎麽吃個東西都沒完了。藥力馬上就發作了。”


    “老大,他怎麽辦?”


    “不等了,就用這小了,也給他灌點藥,免得沒效果。”


    迷糊中,嘴被人橇開,灌了一大口臭烘烘的東西。


    頭很疼,眼睛勉強睜開卻看不清東西,小羽的臉陡然放大了幾倍,他怎麽了,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怎麽哭了。


    衛靈想伸手去抱他,卻觸摸到一個更炙熱的東西,然後,胸口的悶熱一直燒到腦子裏,眼前一片血紅色,嬌豔眩目,也不知道到了哪裏,像是在火山迸發的岩漿中,像在日球表麵的光環裏,不是,他是在紅蛇交纏的紅洞裏。太熱了,忍不住要撕裂什麽,要咬碎什麽。可全身都不能隨欲而動,雙手似乎不是他的,被緊緊束縛在一個禁錮中,濕潤的火蛇緊咬著十指,接著,蛇王火紅的雙眼要將他鑲嵌進去。他噴吐出火焰,張大嘴巴把自己吞噬,在那團猛烈的大火裏,一切都化為灰燼。


    ~f~a~n~j~i~a~n~


    一夜的折磨不知在什麽時候結束,衛靈勉強睜開眼睛,胸口像窒息一樣痛苦,幾秒鍾裏,他甚至是恍惚的,腦海裏一片空白,直到身邊的人濃重的呼吸傳到耳朵裏,就像是被火燒一樣的跳起來,腰骨劇烈陣痛,身子連連顫抖。


    他全身裸露,伸出雙手,上麵似乎還有粘稠的觸感,胸口上痛感叫囂,點點紅斑曆曆在目,羞恥像潮水湧上大腦,隻想用些東西能遮掩。側臉,梁家俊就貼著他的頭發昏昏沉睡。低頭看,可憐的衣服被撕得破爛,敗壞在地板上。


    艱難地挪動些身子夠衣服,這一動作,覺得大腿間一股濃稠的黏液順勢流了下來。


    就算再無知,他也知道那是什麽。


    衛靈渾身顫抖,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活了二十年,從沒有這樣屈辱,難堪,絕望過。這一切都是拜這個混蛋所賜,他慢慢扭過頭去,看著那個好端端還躺在床上的人,一股恨意油然而生,雙手懵懵爬上他的脖頸。


    殺了他,一切都解脫了,殺了他,這家夥該死。


    漆黑的瞳孔裏放射出凜冽的光芒,十指如鉤,狠狠地扣下去,用力,用力……


    “不要!”


    小羽尖利的聲音透過玻璃窗直傳到室內。他拚命拍打著窗戶,布滿淚水的臉都是哀求,卑微的神情。


    “別,求你,別傷害他,不是他的錯,都怪我,求你,無論怎樣你衝我來,別傷了他,求你了!”哭喊的聲音裏多了份嘶啞,紅腫的眼睛不知哭了多久,還有深深嵌入手心的拳頭和緊咬下唇留下的傷口。


    無疑,在這場醜陋和罪惡的鬧劇裏,他也是一個無辜可憐的旁觀者。不難想象,最至親至愛的人在自己眼前和別人交纏媾和在一塊,而他什麽也做不了,因為,即使喊啞了喉嚨也沒人聽見,即使捏緊拳頭在牆上砸出深深的痕跡也沒人察覺,他隻能被隔絕在玻璃的那一頭,閉上眼睛,腦海裏也會有觸目的影象,捂住耳朵,揪心的聲音還從指縫裏潛進來。


    這樣的心情任誰都是難以承受的。


    衛靈無言,默默起來,胡亂套上破碎的衣服,一步三倒挨到門邊。


    天才剛剛灰白,這個寧靜的莊園還在沉睡裏,林間傳來夜鶯清脆的嗚叫,一切都那麽安詳,可衛靈的心藏在深深的冰層下麵。


    冷,鑽心的冷。


    即使走到樓梯口,初升的太陽把第一道光線照射他,都不能把這寒冷驅散分毫。


    “衛靈,對不起,對不起……”小羽仿佛傻了一樣,空洞地跟在他的後麵,不住叨念,不住懺悔。


    衛靈猛得轉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連連搖頭說:“別說了,也別跟著我,我不認識你,從來沒見過你……”話音剛落,他踉蹌著跑起來,大聲喊:“我什麽都不記得,我要回去,隻當是沒來過這裏,回去,回去!”


    小羽愣愣地站在原地,大而無神的眼睛裏滑落下兩行清淚,那句茫然的道歉還掛在嘴邊,在那遠去的背影後飄蕩。


    ★☆凡間獨家錄入☆★★☆謝絕轉載☆★


    梁家俊清洗完畢,帶著一身清爽坐在晨室裏,說也奇怪,一夜折騰下來,居然沒有留下後遺症,反而是精神上的滿足和享受。


    有多久了,從小羽走之後,他一直過著清新寡欲的日子,偶爾和人上床也是神誌清醒,完全沒有入情入境,可就在昨天晚上,自己真的沉浸下去,一發不可收拾,難道是藥物關係,閉上眼睛回憶,那肌膚的觸感,青澀的反應就像回放的電影,一幕幕清楚誘人,讓人回味無窮。


    “老大,我們被人擺了一道。”一聽就知道是自己手下那哼哈二將之一的吳浩。


    “查清楚沒有。”


    吳浩不說話,一副幸災樂禍味道的笑臉,往錄象機裏放了一盤帶子,拿起遙控舒服地坐在沙發上,擺弄起來。


    另一個則沉穩一點,葉衝挺挺金絲邊眼鏡,說:“是我們疏忽了,沒想到有人會在自己家裏動手,您的杯子裏下了藥,幸虧沒有什麽其他毒害。”


    “誰幹的,老的還是小的?”


    “老的。”吳浩抬起頭,笑著說:“老家夥上次為了爭口氣,賠了兩成的錢去推出那個什麽金水灣,華意是他翻身的救命稻草,為了融資,他連棺材本都拿來當抵押了,現在被你中間插一腳,還不要了他的老命,狗急跳了牆,這損招虧他想得出來。”


    電視屏幕嘩的一閃,模糊的影象跳出來,昏暗的房間裏兩個男人在床上交纏。


    吳浩忍不住吹了聲色色的口哨:“老大,你看起來玩得很開心啊!可惜這門好親事卻泡湯嘍。”


    梁家俊看著電視上一臉狂暴的自己,臉上陰晴難測。


    葉衝狠狠瞪了吳浩一眼,低聲說:“沈小姐早上看見這卷帶子,整好東西告辭了。”


    梁家俊還是沒有回答,電視上鏡頭一轉,衛靈痛苦的臉放大在屏幕上。


    “怎麽是他?”一激動,手上的杯子幾乎拿不穩:“他也在這個計劃裏。”


    葉衝搖搖頭說:“不是,原本那個在你杯子裏下藥的小子,不知怎麽暈倒在後樓走廊,今天早上才被廚房人發現,他可能是被拉來充數的。”


    吳浩還補了一句:“算你賺到了,老大,那昏倒的小子我看見過,跟這個簡直沒法比。”


    “你閉嘴!”梁家俊猛地把手裏的茶水潑到他臉上,坐在寫字台前,十指緊緊攪在一塊,低下頭沉思。


    葉衝冷冷的看了眼狼狽的吳浩,該,誰讓你多嘴的,小心地問:“少爺,沈家那邊要怎麽處理?”


    “以沈雲的個性,不會把這件事外傳的,這女人很聰明,也很好麵子。我本來就沒結婚的意思,這事就這麽算了。”


    “那二老爺那裏怎麽辦,還有這卷帶子?”


    “他要是想要這筆生意,就不會自己捅自己的空子,到底說我也是他親侄子,吳浩你給我備份禮去,他老人家就是太閑才會想些逗樂的招。”


    吳浩抹抹臉上的茶葉子,連連點頭。


    “還有他那邊……”梁家俊食指煩躁地敲打桌板,皺眉說:“算了,這事我自己去說。”


    兩人應聲出去,梁家俊打開寫字台抽屜,取出支票本,刷刷寫了幾個字,撕下一張,起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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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靈麻木地整理自己的旅行包,裏麵沒有多少東西,一個上午的時間,腦子逐漸清醒過來,離開的念頭更加清楚堅決。他已經和姑父姑姑告了別,梁連珠那裏差了人來挽留,他斷然拒絕,走廊邊無言的小羽,他也視而不見。


    算了,人家是闊綽的大戶之家,身價過億的富豪,他算什麽,一個毛頭愣小子,沒錢沒勢,也沒有豁出命一樣的愛,根本沒法比,而且在小羽麵前,自己下的去那個手嗎?


    又不是女人,被上了一次就尋死覓活的,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就當是一場噩夢,早早離開,忘了就好。


    有人敲門,梁家俊進來了。


    衛靈恨恨地盯了他一眼,回轉身去,死命壓手上的衣服。


    “你……你還好吧?”梁家俊覺得很難開口,看著這個充滿怨恨的背影,似乎什麽話都難以啟齒。


    “呃,我很抱歉……這件事我們都是被害的……”


    嘩,床頭的鬧鍾被被子勾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但是錯畢竟在我,你隻是被卷進來的,所以……如果可以,我想做些補償。”梁家俊很小心地使用措辭,怕再刺激到這個年輕人。自他進來,對方都沒有反應,無聲的沉默反而讓他這個叱詫商場手腕強硬的獨裁者不知所措。


    “你,老梁說你快畢業了,我可以在立天安排一個位子。”


    回答是猛烈的拉鏈聲。


    “還有,這裏是一些錢,作為一些賠償。”


    衛靈猛地回頭,這次是橫眉直視,眼神中滿是輕蔑的嗤笑,或者還有更多的意思,這讓梁家俊很不舒服,下意識垂下眼避開,拿支票的手遞了出去。


    感覺到對方接下了,心裏才有些踏實的感覺,薄薄小小的支票紙好像比大石頭還要重。


    “五十萬?就夠了?”


    梁家俊不明白地抬起頭,猛的,一記重量級拳頭砸到他腹部,胸腹內氣壓明顯下降,脾髒緊緊縮成一團,喉頭一甜,氣血直衝鼻腔,沒等他捂著肚子,脖子上又是一記,迫使他翻倒在地,接著,幾下運動鞋底不留情地踹,好像要壓斷他的腿和腰,忍痛滾到牆角,又一個重踢,正中鼻梁,鼻血刷的就下來了。


    衛靈滿意地收回腳,往他身上丟下那張支票,冷冷的說:“梁先生是貴人,這點小傷,五十萬做醫療費應該夠了吧。”


    說完,瞧也不瞧地上的人,拎起包大步跨出去。


    就像來的時候一樣,輕輕鬆鬆,正大光明,大步向前,不用回頭,把不堪的記憶全都丟在這所鬼宅裏,一切都是從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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