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墨白感覺到,自己的神經,在漸漸地鬆懈。


    打開收音機,顧墨白將音量開得很大,也許這樣能夠刺激到自己的神經。


    淩晨時分,天邊,有一絲微弱的光,但還不足以將整個世界照亮。


    過往的車輛都打著大燈,交錯間,有些刺眼。


    顧墨白總覺得,今天有點不對勁。


    右眼皮,瘋狂地跳著,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我這是怎麽了?」顧墨白輕輕按住右邊的眼皮,試圖讓它停止跳動,但是,卻適得其反,它跳得更加嚴重了。


    就在顧墨白一聲嘆息,正要將手放下的時候,突然,前麵閃過一道刺眼的光,以極快地速度掃過顧墨白的眼睛,讓他一時間,晃了眼,待到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見一輛大貨車已經反向朝自己衝過來。


    刺耳的喇叭聲嘈雜地充斥顧墨白的耳朵。


    顧墨白一時間慌了神,想要做出動作,卻發現自己的行動變得遲緩,整個人都在發抖。


    等他反應過來,猛打方向盤的時候,已然來不及。


    伴隨著一個刺耳的剎車與撞擊聲,顧墨白的車子,撞在了路邊的大樹上。


    顧墨白正要慶幸他還活著的時候,回頭一望,隻見那輛大貨車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徑直,攔腰撞向了自己的車子。


    一瞬間,火光四濺……一瞬間,巨響震天……


    一瞬間,這一生,都在顧墨白的腦子裏,閃過。


    從兒時的歡樂,到認識憶柳時的愉悅,到下鄉時的落寞,再到重新振作,開創一番事業的驕傲,從和淑珍攜手走過這麽多年的不易,到養育兩兒一女的溫馨,再到孩子們都找到自己歸宿的安心……


    每一個片段,都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掃過顧墨白的腦海,但卻一點也不糊塗,倒顯得分外清晰。


    每一分的快樂,每一寸的痛苦,每一次的掙紮,每一回的化險為夷……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團棉花似地東西,堵在心頭。


    越是想要留住的,越是留不住,越是想要抓住的,卻越是要逃走……


    淑珍……憶柳……顧念……清讓……顧清冷……顧墨白的嘴裏,執著地一點一點念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名字。


    眼前,出現一張張陌生的麵孔,他們焦急,擔心;耳邊,響起嘈雜的聲音,像是在打電話求救,又像是在給電視台爆料……


    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顧墨白的眼睛,已經一點點模糊,耳邊,也再也響不起,這塵世間的聲音……


    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世界。


    這裏,花草繁茂,陽光柔和。


    耳邊,響起的是鳥兒們,好聽的鳴叫,還有小蟲兒歡快的聲音。


    「好美!」顧墨白不禁感嘆,然後就要邁步走進了這個世界。


    突然,感覺到,身上所有的疼痛,都不見了,渾身,輕鬆地像是要飄起來。


    「我這是要死了嗎?」顧墨白問自己。


    「不行,我不能死!顧念還在家裏等我呢!」顧墨白急急地轉身。


    麵前,又出現了另一個場景。


    隻見,外麵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自己,正在痛苦地掙紮,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好像被火燒般地焦灼,而,每一根骨頭,都似乎碎掉了,一片一片地刺進皮肉裏,狠狠地疼。


    顧墨白渾身都在顫抖,像是被人卡住喉嚨般,喘不過起來。


    那個渾身是血的自己身邊,站著很多人,有醫生,有警察。


    他們在匆忙地給自己止血,一邊止血還一邊在喊:「先生!先生!你一定要挺住!千萬不能喪失意識!」


    「對!我怎麽能死呢?不行!我要為了愛我的人,活著,即使再痛,也要活著!」想到這裏,顧墨白邁步,往回走。


    可是每走一步,身上的疼痛就加重一番,每走一步,顧墨白就感覺自己即使回去,活下來的希望,也是渺茫。


    正在顧墨白猶豫的時候,身後,突然想起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


    「華……」


    顧墨白向前的腳步,就在這裏停頓下來。


    這個聲音?


    顧墨白不敢相信,這個聲音,分明是憶柳的。


    可是顧墨白卻不敢回頭。


    他怕自己失望,害怕這隻是自己的錯覺,害怕一切到最後還是要成空……


    許久,身後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華……你不記得我了嗎?」如水的聲音,溫柔動人,卻微微帶著哭腔。


    一如當初他在學校樓頂遇見憶柳的時候,她正輕輕哭泣著一樣。


    顧墨白還是不願回頭,在現實與虛擬之間,他無從選擇。


    眼淚,就這樣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華……我是憶柳啊……」憶柳的聲音,越發淒涼,「你真的……不要我了嗎?我在這兒,等了你二十年了……


    「不!我怎麽會忘了你!「顧墨白終是淚流,滿麵地回頭,大喊,「這二十年,我無時五刻不在想你……」


    顧墨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麵前的她,穿著當初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穿的那條白色連衣裙,臉上,掛著輕盈的淚水。一襲黑髮,泄在肩頭。


    什麽叫無與倫比的美麗,顧墨白算是知道了。


    但是,最讓顧墨白吃驚的,並不是她的打扮,而是她的年齡。


    憶柳居然,還是十七八歲的年紀。


    就如顧念剛進顧家的時候一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華,我知道你一定是想我的,所以,我才在這裏,等了一年,又一年……」憶柳的臉上,滿是辛酸,但是,眼裏,卻全都是滿足。


    「可是……可是為什麽,你還是那麽年輕?我……我都已經是五十多歲的半老頭子了啊……」顧墨白站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幻覺嗎?


    是為了讓自己安安心心地步入死亡陷井而產生的幻覺嗎?


    「嗬嗬嗬嗬……」對麵的憶柳,捂住嘴,帶著淚珠兒,就笑了,「我回到了我最快樂的年紀,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等著你啊。」


    憶柳緩緩上前,徐徐說道:「你知道嗎?我一聲最美好的時候,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可惜,命運弄人,我們沒有能夠結合……所以,我在這個年紀等你,就是為了能夠把我們沒有走完的路,走完。我活著的時候,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我們結合了,會怎麽樣?如果,我們牽著彼此的手,是否,就會幸福?所以我要在這裏等你,因為,我要和你重新開始,我要找回,我年輕時候的幸福……」


    「可是……可是我都已經這麽大年紀了……」顧墨白看著貌美如花的憶柳,心裏,滿是愧疚。


    「嗬嗬嗬嗬……」憶柳又笑了,「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到底,有多大年紀?」


    顧墨白不置可否地低下頭,隻見,自己的雙手,沒有了皺紋,白皙的皮膚,修長的手指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幹過活般細嫩。


    「這是怎麽回事?」顧墨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連忙跑到小河邊,朝著河水裏看……


    烏黑的鬢角,毫無皺紋的臉頰,充滿英氣的表情……這個人,分明就是十八歲時的自己……


    「憶柳……」顧墨白的眼淚,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留著。


    是啊,這麽多年了,他總是隱藏著對憶柳的思念,今天,終於可以肆意地發泄了……


    十八歲,多麽美好的年紀。


    自己這些年,總是幻想著有一天,一覺醒來,能夠回到十八歲那年,牽著憶柳的手,在校園逛來逛去……


    沒想到,今天,居然實現了……


    看著失聲痛哭的顧墨白,憶柳一步步走進,拉起他的手:「跟我回去吧。」


    顧墨白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做的,是生與死的抉擇。


    一邊,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一邊卻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愛人……


    顧墨白根本就無從選擇。


    「華,跟我回去吧。」憶柳的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她的手,依舊溫暖而柔和,讓顧墨白不想放開。


    可是……


    「華,我真的等你等得好辛苦……」憶柳輕輕地從背後抱住顧墨白,將頭靠在顧墨白的肩膀上,「一想到,今後我們就能過上在一起的日子,我就十分激動……」


    顧墨白的心,徹底淪陷了。


    他不要再管那些所謂的責任,也不要再管究竟會不會因此而被人唾棄。


    這麽多年的隱忍,這一次,他隻想要自私一次,隻想要,和自己愛了一輩子的女人在一起!


    想到這裏,顧墨白回身,緊緊地抱住了憶柳:「憶柳,我愛你。」


    「我知道……」憶柳被顧墨白抱在懷裏,吻著他身上青春少年的味道,不能自己,「我也愛你……」


    「唉……傷者不行了……」一個穿著白大褂,手上全是血的醫生,說道,「呼吸心跳全都沒了……」


    「唉……最近交通事故頻發,都是因為這些貨車司機疲勞駕駛啊!」一個警察做完現場的勘察後,說道。


    「是啊,死者身份確認了嗎?「」另一個警察問道。


    「初步確認了,在死者身上找到一張身份證,叫顧墨白。」


    一個衣衫破舊的男人,瑟瑟地躲在一邊,雙手已被銬住,他也受了傷,傷口正在不停地流血。


    一個醫務人員正在為他處理傷口。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真的沒想到……我不過就是一晚上沒睡……從來都沒出過事啊……」


    「唉……」整個現場,到處是散落的血跡,以及人們惋惜的聲音。


    隻有一個人,全然無視車禍現場悲傷的氣氛——躺在地上的顧墨白。


    「誒,你看,死者的臉上……怎麽這麽奇怪啊?」一個警察正要給顧墨白蓋上白布,卻驚訝地發現,這位死者,臉上的表情,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


    「奇怪?」另一個警察湊過來。


    「你看,他……好像……在笑……」


    「奇怪……好像是真的……他真的在微笑……」


    顧清冷帶著顧念回來的時候,清讓還依舊在客廳裏呆坐著。


    顧太太跟在後麵,一臉地不悅。


    「媽,你們回來了?」清讓起身,敏感地感覺到了一行三人之間的怒氣。


    「嗯。」顧太太沒好氣地擺了顧清冷一眼,說道,「你爸爸也很快會回來。」


    「哦?他不是在郊區休養嗎?」清讓覺得奇怪,明明說好不去打擾顧墨白的。


    「是我執意要他回來的!」顧清冷抱著顧念,分明感覺到顧太太的責怪,反正要早收指責,不如自己承認了。反正,隻要能夠保護顧念,他不在乎。


    「現在是什麽時間,你知道嗎?」清讓站在顧清冷麵前,氣不打一處來,「爸好不容易出去散散心,你哪怕等到天亮了給他打電話也好啊?!」


    「天亮?」顧清冷的眼睛裏,射出兩道精悍的光,「恐怕等到天亮,顧念就被你親愛的老婆給整死了!」


    「你……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清讓氣急敗壞,卻不能拿顧清冷怎麽樣。


    「我不跟你廢話,我帶顧念上樓!」說完,顧清冷抱著顧念,走上樓去。


    「顧清冷真是越來越多疑了!」清讓氣憤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是啊……這孩子……」顧太太也坐下來,「對了,小雨怎麽樣了?」


    「小雨……」清讓不知道該怎麽說,頓時有些尷尬。


    「小雨是不是出事了?」顧太太現在,整個神經都緊繃起來了。


    「沒……沒有……媽,你先上去休息一下吧,都折騰一晚上了。」清讓打著馬虎眼。


    「清讓,你不要騙媽啊?」顧太太看出了清讓的不自然。


    「媽,你就別問了!」清讓不耐煩地起身,上樓去。


    留下顧太太一個人在沙發裏坐著,搖頭嘆息。


    這個樣子,怎麽可能沒事?


    一定是小雨生氣了……


    「唉……」顧太太又是一個嘆息,「前半夜,清讓對顧念的表現實在太過殷情了。


    恐怕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更何況是和清讓朝夕相處的小雨呢……


    可是她並不想管。


    如此尷尬的事情,還是讓兒女們,自己去處理吧……


    想到這裏,顧太太拿起家裏的電話,撥出顧墨白的手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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