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肅與閑適兩股氣息相互對峙,整間辦公室裏飄浮著不搭軋又奇妙的氛圍。


    「你要是錢多,怎麽不幹脆繳個十幾、二十萬的學費讓於琪卷走!」黎蓓蓓無法好聲好氣,長眼睛沒見過有人自願一次付三倍學費跟她學舞。於琪最大願望就是努力當個千萬富婆,有這麽好康的一筆學費賺,難怪她會罔顧自己不教男學員跳舞的原則,妄自為她收男學生,甚至把爛攤子留給她就落跑,而這個莫名其妙看中她名字,非要當她學生的家夥,還好意思開玩笑說於琪卷款潛逃。


    「我身上沒那麽多現金。」上宮樊笑答著,舉步走向她。


    言下之意是,倘若他身上有更多錢,他不在乎再自動提高幾十倍報名費?他是哪裏來的瘋凱子!「我沒答應接你這個case。」她慎重重申自己的立場。


    「我們很有緣。」站定她跟前,他定定的凝視她。


    一股教她忽視不了的存在感由他身上幅射向她,黎蓓蓓不自在的往旁邊挪退兩步,沒好氣的嗆道:「這種孽緣不要也罷,請你認真聽我說話,我無意教你跳爵士舞。」


    他笑若薰風的又朝她欺近,「你不是質疑我的性別?這可是你能近距離驗證我是不是男人的大好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這個欠揍的男人,她都沒跟他算害她買不到菲爾專輯的帳,他還敢記仇她說他應該是女人的事!「我現在相信你是男的了,你……喂,你幹麽一直靠過來?哇啊!你做什麽——」


    他突地出手攬住她,嚇得她驚呼出聲,小手胡亂捶打他胸膛。


    「你後麵有桌子,會撞到。」單手輕扣住她撒潑的玉手,他溫雅解釋自己出於好意的攬護舉動。


    聞言她微側過頭,果真看見自己的辦公桌就在身後,她再退個半步,肯定撞上硬實的桌沿,原來他並非登徒子……等一下!


    「要不是你一直前進,我哪需要連連後退,以致差點撞到桌子,這該不是你耍的伎倆,想趁機占我便宜吧!」她乍然想起,抽開教他抓住的手,掙開他的摟攬對他興師問罪、她險些就傻傻的跟他道謝呢!


    「別冤枉我,是你一直退,我隻好跟著前進,可沒要占你便宜,不過——」他扯唇一笑,「抱著你的感覺,很好。」


    她的心猛地跳岔半拍,「你在說什麽啊?!」講得那麽曖昧。


    「實話。」當她離開他懷裏,他直覺不舍又可惜。


    「不要鬧了。」她皺眉瞠他,盡管他瞼上無半分輕狎神情,但他所說的話委實像在調情。


    唉!上官樊無聲低歎,他說得認真無比,她淨當他鬧著玩。長臂探過另張辦公桌,他拿過先前填的報名表,修長食指點指道:「上官樊,我的名字。」


    隨著瀟灑蒼勁的筆跡映入眼簾,黎蓓蓓總算重新想起重要事,粗氣的抓過報名表,「我不管你叫什麽名字,我說過我沒答應教你跳——喂!你又要做什麽?」


    她話尚未說完,就見他當她的麵脫起大衣,她隻得警覺的住旁邊退。他到底想幹嗎?


    「小心你後麵的椅子。」大手再次勾攬住她,在她張口欲反駁前將大衣披上她的肩,「剛流過汗,待在冷氣房,添件衣服才不會受寒。」之前他就想提醒她加件衣服,卻始終沒看見她的座位上有外套,室內有空調運轉,她跳完舞濕了衣服,炙熱體溫已退,他不認為她纖柔的身子能不著涼。


    黎蓓蓓直教他令人意外的體貼舉動怔愣住,她換下的衣服在更衣室,而跳完舞她便直接回辦公室,想晚點再換回正式服裝,正覺有些涼,他卻適時為她披上他的外套。


    「我的衣服你穿起來很好看。」他忽地拋出一句。


    她的怔愣瞬間解除,為何他總有辦法將話說得曖昧不清,像兩人關係很親密一樣,讓她忘記拉開兩人站得很近的距離,忘記脫下大衣還他,反而揪著衣襟,執意澄清自己跟他壁壘分明的楚河漢界,「我沒有『穿』你的衣服,隻是披。」


    「我有點後侮了。」他突然羨慕起教她緊揪著、包覆她柔馥嬌軀的黑色大衣,他剛才不該借她衣服,而是該把整個人借給她,他的體溫保證比布料溫暖,也能再度享受抱著她的美好感受。失策哪!


    「後侮?!你以為我希罕你的衣服?」


    她一把扯開充滿他陽剛氣息的大衣,隨手甩上桌麵。是他自己硬要為她添衣,下半刻竟說他後悔,耍她還是藐視她啊!可惡……


    「哈啾!」


    他的眉心隨著她的噴嚏聲兜緊,「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快把衣服披上。」


    「不要!」見他伸手想拿大衣,她往空曠的地方移退,倔強的道:「請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接受你的報名,不收你這個學生——哈瞅!」該死的為什麽一脫掉他那件溫暖得沒話說的外套,她就噴嚏連連。


    「你真的很不聽話。」一個大步上前,上宮樊不由分說的將直打噴嚏的她摟入懷中。


    「你做什麽?!」


    「幫你取暖。」


    「你——」


    「我已經報名,你的朋友也收了錢,如果你堅持不教我跳舞,可以,你還我雙倍報名費。」此話一出,懷裏人兒如他所料的停止掙動,杏眸圓睜的瞪著他。


    「你要我還你雙倍報名費?!」她有沒有聽錯。


    「或者你覺得三倍的賠償金比較能表達你的歉意?」他笑得狡詐,雙手在她腰後交握,再次確定抱著她的感覺好好。此時他不禁有些壞心的想,她甩他的外套甩得好極了。


    「你斂財啊!」黎蓓蓓嘩然反彈,「請你搞清楚,收你錢的不是我,我哪裏對不起你來著?」


    「你認為我該向媒體爆料你們舞蹈社信譽不佳,有坑學員錢的不良行徑?」


    「你威脅我?」她氣得抓住他的衣襟,好想揍去他唇邊礙眼的笑。


    他從容依舊,「你又冤枉我了,我是真想學爵士舞,也真的覺得你的名字跟我比較合,不說我們有緣,一天相遇兩次,我很驚訝你是爵士舞蹈老師。」她曼妙舞動的靈巧身影,清晰印記在他腦中。


    「威脅不成就改換拍馬屁?」哼,她當舞蹈老師可不是要讓他驚訝的,與他接連相遇也是倒楣勝過緣份,他還真以為自己是算命師啊,來他們的名字比較合這套。


    依她看,他們根本八字不合、命盤犯衝、星座相克!


    然她氣得想咬他,他兀自像無事人般,悠哉的笑露兩排漂亮潔白的牙齒給她看,「哎,美人不適合生氣,答應教我跳舞或賠三倍報名費,你倒是說清楚要如何對我負責。」


    天殺的,她不隻想咬他,還想拿榔頭敲他!這痞子男當她對他「霸王硬上弓」,奪去他肯定八百年前便消失的童貞不成?竟敢要她對他負責,更獅子大開口將賠償金自定成三倍,她開始懷疑他真有行騙斂財的意圖。


    「告訴你,我半毛錢也不會賠你。」於琪死不還人家報名費,換作別人,她或許願意自掏腰包退費,可他……害她平白損失鍾愛爵士歌手專輯的禍首,她一個子兒也不給!


    開懷的笑意染上他眼裏,「我知道你的決定了,請多指教嘍,大美女老師。」雙臂一收,兩人零距離的貼個滿懷。


    黎蓓蓓倒抽口氣,總算察覺兩人有多親近,自己又有多遲鈍的任這個武俠片看太多的男人幫她「取暖」了多久,「放開我,你這個大色狼!」


    微微鬆開她,上官樊俯視她,不以為然的道:「我若真是大色狼,你沒被我吃了,恐怕也被我啃好幾口,可是我又沒有。」


    「是、是,閣下是謙謙君子,那麽我要去更衣室拿外套了,請你高抬貴手。」掙不開他的環攬,她說得咬牙切齒。是誰說會吃人、啃人的才叫色狼?未經她同意就對她又摟又抱,也敢講得這樣委屈,敢情她合該被他抱嗎?


    「你還沒告訴我什麽時候開始上課。」機會難得,他想再抱她一會。


    真是夠了,為何她有種被他吃定的感覺?「大後天下午四點半到六點,另外一堂課我得另外再排時間。」他們社裏的舞蹈課一星期兩次。


    他還有疑問,「和其他成員一起上課?」


    「你以為有你在,我那些女學生會專心跟我學舞?」他俊美的儀表對她是沒影響,但用膝蓋想也知道她那一票不同年齡層的女學生一見他,會引發多大的愛慕效應,到時她上得了課才有鬼。


    「你在讚美我有魅力?」上官樊倜儻笑問。


    她直接澆他滿頭冷水,「我在嘲諷男人是禍根。」怎麽有人這麽自戀又白目。


    絲毫不在意被損,他如潭瞳眸精光閃爍,悄悄收束手臂環攬力道的同時,愉快的回話,「意思也就是一對一教學嘍!」


    黎蓓蓓很想回嗆你想得美,怎奈……「對,一對一教學。」而這全拜不顧朋友道義,見錢眼開的於琪所賜。她要宰了她!


    夜幕低降,台北的夜生活正要展開。


    位於城區鬧中取靜地段的「尋開心女狼pub」內,充斥著男男女女此起彼落的談笑聲,滿室熱絡的氣氛正逐漸加溫中。


    唯獨pub一隅獨立的dj室裏,黎蓓蓓安靜的趴坐唱片播放機前,聆聽著名電影「西雅圖夜未眠」的主題曲——經典爵士名曲whenifallinlove(墜入情網),心情異於以往的閑適,竟是有些糟糕。


    她會在這裏,是因這家夜店是她姑姑經營的,而這兩個月她暫代被公司派往香港出差的弟弟在這兒當dj。這工作難不倒她,除了播放客人點的歌曲或適時播些動感熱情舞曲烘托喧鬧氣氛,她一向隨性的想聽什麽便放什麽歌,然而她槽糕的心情即因此而起,今晚她本來可以播放菲爾·雷歐斯的最新專輯,怎奈這項享受卻被個可惡男人破壞掉。


    上官樊,二十五歲,未婚……腦中忽地閃過一串龍飛鳳舞的資料,黎蓓蓓忍不住微鼓腮幫子低啐了句,她管那個可惡的男人結婚沒,問題是他比她小兩歲耶,怎麽能沒大沒小的害她輸掉渴望至極的cd,更死皮賴瞼的硬要跟她學舞?


    而提到學舞這點,她就想剝於琪的皮。


    白天當她終於嘔得很無力的打發掉上官樊後,那個不曉得落跑到哪兒去的損友也回到舞蹈社,並在她宰了她之前遞上一盒她最喜歡的鳳梨酥,可憐兮兮的說她會接受上官樊的報名是一時衝動,下不為例,請她別生氣。


    說的簡單,於琪曉不曉得她因為三倍報名費的一時衝動,害自己莫名其妙被上官樊抱了許久,還得對他進行她不甘願的一對一教學耶!


    「要不然我辭職,以示負責好了。」見她賭氣不語,於琪這樣宣布。


    幹麽?當她是哪個官員,遇到狀況就來個辭職下台,這招在她看來並非負責,而是逃避責任的戲碼。偏偏事已成定局,她再怎麽說也是與她交情匪淺的好友,沒好氣的數落她幾句,總不能真宰了她、剝她的皮。


    隻是一想起今天無端降臨她身上的橫禍,她仍然心有不平,那個引起一切事端的上宮樊不要蹦出來不就天下太平了?


    所以歸咎到底,令她心情無法暢快的正是上宮樊。她是幹下啥讓老天爺看不過去的事,非得懲罰她遇見他。


    就在黎蓓蓓垂首埋怨低歎的同時,pub裏走進兩男一女。


    「哇!我好興奮。」侯曉憶神情雀躍的東張西望。


    「你別忘了我們說好來逛逛而已,我可不答應你加入被服務的行列,少在那裏亂興奮。」潘皓元板起臉將話挑明,像防止她一溜煙跑不見似的牽緊她。


    女狼pub,近年新興的夜店,店裏的服務員清一色全為男性,專門服務上門的女顧客,舉凡調酒、談心、猛男秀、男鋼管舞等,隻要女顧客提出服務要求,男服務員皆會為其服務到底。而這家尋開心女狼pub算是同業中的佼佼者,因為他們的男公關個個是精挑細選,各種類型的帥哥都有。


    特別的是,這家夜店於店外看板明確注明了,倘若想找一夜情者,請至星期五餐廳,言簡意賅的點出此處不提供性服務。


    曖昧卻與店名相互矛盾的申明,反而今這家店生意出奇的興隆,不過這家店確實說到做到,嚴格執行所訂禁令,如發現服務員與女客間有任何擦槍走火的旖旎情事,會立刻請他們離開,並將其列入不再錄用公關與不再歡迎顧客黑名單中。


    火熱激情但不邪狎下流,或許正是這家pub賓客雲集的原因。


    也因此,當侯曉憶興匆匆想來這裏瞧個究竟,潘皓元才勉強同意,可這不表示他允許自個的未婚妻接受別的男人服務,不提醒她別興奮過頭,外加看緊她怎麽成。


    「知道啦,你別繃著瞼掃興。話說回來,這家pub感覺滿高尚的,連播的歌聽起來都特別有格調,對吧,美男子?」侯曉憶朝另一邊的上官樊道。


    他抿唇淺笑,輕點下頭。此時入耳的這首曲子,是由已逝著名爵士樂歌手納京高所演唱,如葡萄酒般甜適的「墜入情網」,確實減低了他對pub的排斥感。


    他向來不喜歡夜店的嘈雜喧嘩,今天因他隻顧為自己爭取當黎蓓蓓的學生,忘記要盡力替曉憶的妹妹拗個名額,覺得對曉憶過意不去,不好拒絕她邀他一起上女狼pub的盛情才會來這裏,沒料到一進入店裏就聽見低柔動人的經典爵士情歌,對這家夜店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你隨意逛,我跟皓元到前麵看看。」


    「曉憶……」


    上官樊好笑的看著好友拿未婚妻沒轍,任她拉往人潮聚集的吧台,他正巡視著要從哪裏隨意逛起,不期然的,他眺見店裏右側一片玻璃上嵌有淡藍色dj室字樣的隔間內,一張戴著棒球帽的熟悉臉龐。


    未作多想,他舉步朝dj室邁步。


    這時,黎蓓蓓剛換好一首節奏稍為輕快些、在他們pub點唱率亦頗高的爵士名曲——thesentimentaltouch,不經意一瞥,她仿佛看見上官樊的側影。


    眨眨眼,她輕敲自己的腦袋瓜子一下,先不提外場人那麽多,要由她麵前這片不算大的雕花玻璃住外尋個人不容易,這裏可是服務女性顧客為主的夜店,他豈會出現在這兒,看來她心裏不暢快過了頭,以致瞧見心中埋怨那人的幻影。


    「真的是你。」


    一句磁性的低呼驟然入耳,她起身添倒咖啡的動作霍地頓住,循聲望去——赫,哪裏是幻影,這無聲無息出現的人影,不正是貨真價實的上宮樊!


    現在是怎樣?他們真是冤家路窄?白天相遇不夠,晚上又碰在一塊。


    dj室的門沒鎖是方便姑姑找她,哪知他無視門外閑人勿擾的牌子,連門都沒敲就闖進來。她正欲開口問他怎會來這兒,忽想起自己戴著壓低的棒球帽,穿著寬鬆的衣服,一副男生裝扮,他不可能認得她,加上白天與他有理說不清的經驗,她不認為該坦白自己的身份。


    微清喉嚨,她沉著嗓音,刻意不看他道:「這裏是dj工作室,請馬上離開。」播音室經過隔音處理,他們的交談聲並不會隨音樂傳送出去。


    「你怎麽會在這裏?」恍如未聞她的逐客今,上官樊瀟灑自若的走向她。


    厚,這男人聽不懂國語嗎?要他離開,他黑得發亮的皮鞋卻直朝她走來,該死的為何每回跟他說話,她總被逼得連連後退。「先生,請你馬上離——」


    「蓓蓓。」


    「上官樊,誰準你這樣叫我!」他一句跟她熟了八輩子的喚喊,終於讓她沉不住氣的仰起小瞼怒視他,卻冷不防教他近在眼前的特寫俊顏惹得心頭怦然一跳。


    見鬼啦!屋內的燈光不過昏暗了些,他的長發不過改披散為紮綁腦後,怎麽他的俊美便多了教人窒息的男人味,害她一時傻住,未及時推開他,反被他抽走帽子,釋放一頭隱藏的青絲。


    「做什麽打扮成男的?幸虧我眼力好才發現你。」他笑得一貫俊灑。他們果然有緣,再次不期而遇。


    「這裏是女狼pub,服務員全為男性,我當然要打扮成男的。」該死的這人眼力那麽好幹麽,奇怪的是她又幹麽跟他解釋啊?粗氣的搶回棒球帽戴上,她重新將長發藏入其中。


    「為何在這裏當dj?」她走到一旁倒咖啡,他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


    「哪有都你發問的道理,你怎麽會來這裏?」換她丟問題給他。


    「我朋友陪他未婚妻來見識女狼pub的風貌,邀我一道來。」


    「老實說你陪未婚妻來不就得了。」她存心拆他台,但在提到他未婚妻時,不知怎地心口有絲說不上來的窒悶感,是因為屋裏的氧氣被他吸去大半,造成她缺氧嗎?


    溫厚大掌忽貼上她低垂的小瞼,將她扳向他。


    「你做什麽?!」她瞪他,這個自稱並非大色狼的人今天到底碰她幾次了?


    「我說的是實話,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沒來由的,他不願她誤會他的感情狀況。


    黎蓓蓓實在不懂他,縱使他已成家也不幹她的事,何必一本正經的澄清他連女明友都沒有?更沒道理的是她胸口那縷怪異的窒悶感,竟在聽見他的辯解後,霎時消失無蹤,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從遇見他起,她的情緒老被他牽著走,兩人犯衝的實例又添—樁。


    「蓓蓓?」她沒說話,上宮樊輕喊,莫非她不信他?


    「你該喊我黎老師。」她皺眉糾正他,總覺得他喊她名字過於親昵。


    「這裏又不是舞蹈社。」蓓蓓兩字他喊得很順,右手一伸,他同樣很順的端過桌上咖啡啜飲。


    「喂,那咖啡是我的。」要搶回杯子已來不及,她眼睜睜見他大方得過分的享用她的咖啡。


    「這不是你特地倒來請我的?沒關係,我幫你喝一點,免得你喝太多晚上睡不著。」


    她翻個白眼,頭一次見到有人厚臉皮得這樣磊落自然。


    尚未回堵他幾句,他倒先提醒她,「thesentimentaltouch快結束了,你該換歌嘍!」


    她一訝,「你知道這首歌?」他說起英文的腔調格外好聽悅耳。


    「聽過。」他淡然答道,笑著催促她,「趕快換,否則會開天窗。」


    很想啐他多管閑事,無奈他說的是事實,她隻能迅速跑過去更換唱片,挑了首中板輕快的流行舞曲。


    「我以為你要繼續播放爵士樂,你似乎對它情有獨鍾。」醇濃如酒的聲音無預警的在她耳畔響起。


    黎蓓蓓轉過頭,果然就見他不知何時又挨到她身邊。美眸不客氣的橫睞向他,「當個dj不能光播放自己喜歡的歌曲,不顧其他客人的喜好。我很意外看起來不學無術的你懂些音樂,但是你別跟我提爵士樂喔!那會讓我想踹你——今天早上不應該是男人的上官樊先生。」


    她可愛皺鼻加重語氣的最後一句,清楚的告訴他,她仍記恨早上他無辜介入她與另位小姐爭奪唱片的事。


    泰然自若的啜口咖啡,他凝視她微鼓嬌顏的眸底含笑,「你是第一個說我看起來不學無術的人。」


    「是嗎?那真是我的榮幸。」黎蓓蓓更加用力瞠瞪他,想不透怎麽有人被調侃還能擺出一瞼與有榮焉的樣子。


    他偏半點都無視她的挑釁揶揄,兀自笑得瀟脫迷人。「老實說,我比較喜歡看你長發輕垂的模樣。」


    厚厚厚!這個家夥實在是、實在是很欠k……


    「蓓蓓,幫我開一下門。」門外陡地傳來慈藹的喊聲。


    「啊!等一下。」驚慌回應,她取下他手上的杯子,忙將他推往洗手間。


    「怎麽了?」


    「噓——」青蔥柔荑迅捷搗上他的嘴,小聲說道:「如果你不想被拖去當小狼狗,就別出任何聲音。」


    小狼狗?上官樊困惑挑眉,未及開口發問,人已被推進dj室的洗手間,再次被叮囑了句「我叫你出來才能出來」,就這麽被關在洗手間內。


    「蓓蓓?」門外再次傳來呼喚。


    「來了。」她連忙上前應門,「抱歉,讓姑姑久等了。」


    「你在忙什麽?姑姑拿兩盤點心給你當消夜,你磨蹭這麽久才開門。」未帶半絲苛責,黎錦容僅是納悶。


    接過兩盤糕點放落桌麵,黎蓓蓓忙打哈哈,「我不小心打翻咖啡,桌上一團亂,稍微整理下才開門。」像要掩飾自己蹩腳的謊言,她端起咖啡灌下兩口,這才記起上宮樊已喝過,而她好死不死的就喝著他之前飲用的杯沿。


    噢——她吃到他的口水了啦!可惜她不僅不能發飆,還得不時以眼角偷偷瞟向洗手間。嗯,門關得好好的,很安靜,姑姑應該沒發現裏頭有人。


    可是,她是哪根筋秀逗?他又不是她的誰,做什麽怕他出眾的俊美相貌被姑姑相中,網羅他成為pub裏陪女顧客聊天、談風花雪月,甚至跳豔舞給她們看的小狼狗男公關?


    渾然未察侄女的真正心思,黎錦容心疼的拉過她的手,「辛苦你了,蓓蓓。你白天要教舞,晚上又得來這兒幫忙,一定很累,不如姑姑應征其他人……」


    她柔聲攔話,「我不累,姑姑不必多花錢請人來當dj,你開這家店不就是想存錢讓兩個表妹高中畢業後能到國外升學,既然如此,在人事開銷上能省則省。」


    姑姑是個不幸的失婚婦女,獨自含辛茹苦的拉拔兩個女兒長大,為了讓兩人到國外受最好的教育,於是開這間夜店賺錢,打算開個幾年便結束營業,她弟弟經過父母的同意便兼差店裏的dj工作,近來他出差,她自然暫時接下這工作。


    「你是個好女孩,就不知你以前的男朋友怎麽都——」


    「姑姑!」黎蓓蓓急促打斷她的感慨,不想提自己不順遂的感情生活,更何況廁所裏有外人在,她不願在他麵前揭露自個的感情隱私。


    明白她無意談傷心過往,黎錦容也就轉移話題,「這首歌播完後你可以休息半個鍾頭,外頭舞台應觀眾要求要進行猛男秀,有樂隊伴奏。」


    「我知道了。」


    「你吃點東西,不夠再到後場拿,我去忙了。」


    黎錦容前腳才走,上官樊隨即走出洗手間,嚇得剛關上門的黎蓓蓓趕忙落鎖,免得去而複返的姑姑撞見他。


    「誰叫你亂跑出來!」她不悅的質問,屆時穿幫,她還得浪費唇舌跟姑姑解釋她怎麽偷藏個男人耶。


    他仍是一副無所謂的從容笑瞼。「原來這間pub是你姑姑開的。」


    想也知道她和姑姑的對話他已全數聽見,也得到她為何在此當dj的解答。「你有意見?」嗆辣回問,她坐下品嚐小點心。


    「平常你白天教舞,晚上又來這裏幫忙,身體真的吃得消?」落坐她身旁,上官樊擔憂的問。


    「你當我是弱不禁風的林黛玉?」她橫眼瞟向自動自發坐得四平八穩的他。


    「我是關心你。」


    「多謝你嚇死人的關心。」沒事擺出那麽認真的表情和語氣亂關心她,讓她的心莫名一悸。「我還要工作,你可以離開了。」她將近深夜—點才能回家,沒多餘心力繼續應付這個教人摸不透心思的男人。


    「你想偷跑去看猛男秀?」他半挑眉峰質疑她。


    黎蓓蓓直想拿整盤餅幹砸他,「我對猛男秀沒興趣,況且就算我想看,也是正大光明的看,沒必要偷跑,ok?」


    「這就對了,別讓沒啥好看的猛男秀汙染你純潔的心靈,吃餅幹配咖啡有意思多了。」聽見她對猛男秀沒興趣的回答,悠閑的笑意重回他唇邊,毫無道理的,他不喜歡她盯著別的男人的裸體瞧。


    「我沒說點心要給你吃。」他居然像在野餐一樣,自顧自地吃起她的點心,又喝起她的咖啡。


    「你有雙會說話的眼睛,我看了就知道。」


    「上宮樊!」


    「噓,趕快吃,叫那麽大聲會讓人發現你偷藏了個優質男人。」


    這回,黎蓓蓓連半句話都嬌喝不出來,隻能氣得無力的吃著他遞進她嘴裏的餅幹,喝著他湊上它唇邊的咖啡,在心底無聲呐喊——為什麽她會遇上這個硬賴著不走的煩人痞子啊?


    熱情狂野的臨場樂團演奏,加上五名體格壯碩的猛男擺著撩人的姿勢,整個尋開心女狼pub裏高分貝的傳遞著女顧客的尖叫安可聲,現場氣氛熱鬧到最高點。


    「哇塞,好壯觀的景致,有點令人害羞說。」擠到舞台前方的侯曉憶,語帶靦覥,兩隻眼睛卻張得老大的瞅著台上盡情展現傲人胸肌的猛男。


    「這有什麽好看的?」潘皓元大皺其眉,不明白這年頭女人怎對台上那種大塊頭感興趣。


    「滿賞心悅目的啦!」她頗無身為人家未婚妻的自覺。


    果然,瞼孔一板,潘皓元扣著她便住出口處擠。


    「皓元,人家看得正起勁,你要帶我去哪裏?」她掙紮的問。


    「回家。」


    「為什麽?!我正在看猛男秀耶。」


    「回家我跳給你看!」氣死他了,有哪個男人會那麽大方容忍心上人盯著猛男瞧,他神經大條的未婚妻竟還當他的麵稱讚他們賞心悅目。


    侯曉憶總算聞出他語氣裏的醋酸味。「那些猛男當然沒你好看,可是我們既然來了,不看白不看,何況我們和美男子走散了,總不能不等他。」這算留下來的借口,其實偶爾感染一下pub裏震撼人心的瘋狂感覺也不賴。


    「不用,上官找得到路回家,也許他正受一群女人包圍搭訕,沒空理我們。」


    沒得商量,潘皓元一路挾抱她離開。


    兩人由dj室透著昏黃光暈的小玻璃窗前經過,完全沒發現裏頭沒給任何女人包圍搭訕機會的上官樊,正和一位戴著棒球帽的「男生」並坐著,分享點心與咖啡分享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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