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舞玨立時抬起一隻手臂,仿佛能夠將塌陷下來的天空給硬生生的托住。


    一股無形的氣勢頃刻間卷席全場。


    覆蓋在整個瑞雪之上。


    瑞雪城被趙舞玨完全的力量完全籠罩在其中,以此來起到庇護的作用。


    但似乎因為出力過重,他的臉色迅速漲紅,牙關微微咬緊。


    身軀輕微的晃動了一下。


    他背後的曲邪微微一愣。


    從剛剛城主和上方那人的對話之中,他聽出城主居然身有舊疾?


    這件事情他從來沒聽任何人提起過。


    這麽多年和城主共事以來,他也並沒看出城主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難道,上方那人說的是真的……?


    城主真的身患舊疾?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城主怎麽能出戰啊!


    要是贏了還好。


    若是輸了……


    他雖然平素經常和城主唱反調,但那單純是因為意見不合,是意見上的分歧。


    這一點,從方才趙舞玨對他的維護就能看出,二人的關係看似很差,實際上並非如此。


    從本質來說,他們都是通過自己的方式,為了瑞雪城好。


    所以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做不利於瑞雪城的事情。


    更不可能想要趙舞玨死……


    他也知道自己脾氣躁、且剛愎自用,正因此,他需要一個能夠控得住場麵,能夠統管一切的領袖站在他頭頂上。


    簡單來說,他知道自己隻適合做一員大將,卻不適合做帥。


    而在他的眼中,趙舞玨就是最最不可或缺的領袖。


    盡管他嘴上不說,但他心裏也是佩服趙舞玨的。


    如果沒有趙舞玨這個城主,瑞雪城不會有今日的輝煌。


    他也能猜到,如果趙舞玨不當這個城主了,自己隻怕誰也不服……


    肯定會在瑞雪城鬧出亂子來。


    所以,現在的瑞雪城,少了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少了趙舞玨。


    尤其是看到趙舞玨為了庇護整個瑞雪成,在上方那人的氣勁作用之下,苦苦支撐。


    身軀都在微微的顫抖。


    很明顯是要支撐不住的樣子。


    這個時候,他第一時間想的根本不是瑞雪城的臉麵問題,他的腦海之中隻有一個念頭。


    瑞雪城的未來!


    有趙舞玨在,才有未來!


    他驚道。


    “城主……!”


    一邊喊著,他還想要飛撲上去。


    被身側的趙同漳一把拽住。


    隻見趙同漳麵色鐵青,雙眼通紅,揪著他的脖領子,怒道。


    “你瘋了!這種時候衝上去,你想拉著撐住一起死嗎?”


    的確,雖然趙舞玨和秦出都沒有多餘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在隔空對壘。


    但實際上,雙方是在比拚氣勁。


    這無疑是最簡單的戰鬥方式,卻也是最考驗真功夫的戰鬥方式。


    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對決,單純的比拚力量。


    秦出這一掌的力量堪稱恐怖,如果完全傾瀉而下,足以將整個瑞雪巨城夷為平地!


    而趙舞玨則是需要將這股力量抵消,才能救下瑞雪城。


    這是方才那場賭約最直觀的表現。


    盡管趙舞玨沒有答應那場賭約,但秦出已經自顧自的將賭約進行了下去。


    不容置疑。


    現在的趙舞玨,必須集中一切精力,調動周身氣力,保護住瑞雪城,扛下這堪稱致命的一擊。


    如果這個時候,有外人橫插一腳,起到的並非是正作用,並不能幫上趙舞玨什麽忙。


    相反的,還會將趙舞玨推入絕命的深淵。


    高手作戰,差之毫厘便是謬之千裏。


    這個時候,最不能有外人打擾。


    所以無論是曲邪,還是一旁跟著膽戰心驚的趙同漳和楊霆,都隻能看著,而不能插手。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外人無法阻攔、更無法協助。


    隻能看趙舞玨自己了!


    “可……可是,城主他的身體……”


    曲邪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趙同漳的聲音略有些嘶啞。


    “還不懂嗎,秦聖人出現在這裏,意味著劍道大會已經無法繼續下去了。”


    “所以,城主……要用他自己的性命,換取瑞雪城活下去!”


    這句話聽得曲邪一頭霧水。


    什麽叫換取瑞雪城活下去?


    瑞雪城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正處在輝煌鼎盛之時!


    城主他對此不也是深信不疑的嗎?


    為什麽還要選擇犧牲自己?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對於趙舞玨的選擇……


    曲邪不懂。


    楊霆也不懂。


    但趙同漳懂!


    江晚儀同樣也懂。


    江欲雪懵懵懂懂的猜到了一個大概。


    是的。


    以趙舞玨現在的身體狀況,是根本不可能打得過秦聖人的。


    眼下的趙舞玨,可以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應戰的。


    但他沒有選擇讓他人代自己出戰,不是因為他傻了要去送死。


    他惜命得很。


    他有夫人,有女兒,有瑞雪城的萬千城民。


    但也正因如此,這麽做才值得。


    從秦聖人出現在瑞雪城外的那一刻開始,趙舞玨就知道,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劍道大會進行不下去了。


    他的百年努力付諸東流。


    瑞雪城……救不回來了。


    屬於瑞雪城的傲氣、腐朽,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剔除了。


    怎麽辦?


    他能怎麽辦才能挽回這一切?


    隻有一個辦法。


    唯一的辦法。


    如果他活著的時候做不到這一切,挽救不了瑞雪城……


    那麽,他死後……可以做到嗎?


    如果用他的死,來換取瑞雪城民的覺醒呢?


    這個法子,他以前也想到過,但他不敢這麽去做,因為人世間有太多太多讓他難以割舍的事情。


    而且,如果不是到了一定的地步,他也犯不著這麽去做。


    但今日,便是讓他身死的契機。


    也許,隻有通過他的身死,才能振奮瑞雪城!


    他要用他的身死,去喚醒現在這個腐敗不堪的瑞雪城!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也是他能夠想到的唯一方法。


    希望,他的一切努力,不會白費……


    ……


    滴答——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承受在上空的巨大力量威壓之下,趙舞玨便覺體內的舊傷被完全牽動。


    劇痛感,從氣海開始,一步一步遍及全身。


    骨骼之中傳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爆裂聲。


    體內的經脈、氣息,從一開始的勉強穩定,迅速演變為了紊亂。


    他的身體陷入了劇烈的顫抖之中。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外泄。


    但自始至終,他的身軀都站的筆直,就仿佛是橫亙在這雪阻深處的那根屬於瑞雪城的脊梁。


    他正在做的,就是在向秦出說:


    瑞雪城的脊梁,從不曾彎下過!


    而他趙舞玨,代表的便是這根堅韌不折的脊梁。


    他趙舞玨,就是瑞雪城的天。


    隻要有他在,哪怕天塌了,他也能憑借一己之力支撐下來!


    不明白這其中關節的曲邪,隻是愣怔的盯著趙舞玨的背影,卻覺得有一種無名的振奮感自心底湧了上來。


    不隻是他,在場的趙同漳、楊霆,乃是後方遠遠推開,但注意力一直盯著這一邊的瑞雪守城甲們……


    都在趙舞玨的背影中,看到了瑞雪城千年的傲骨!


    這一刻,他們從前腦海中的神話在不斷崩催。


    是啊。


    趙舞玨不是無敵的。


    這是多麽顯而易見的事情。


    在他們眼中天下無敵的趙舞玨,卻連上方那位“武安聖人”的一掌之力都隻能勉強承擔。


    他們眼中的大山,他們眼中永不會倒下的城主,卻如同成了一位階下囚……


    他們的信仰似乎在崩潰,他們心中一直堅守者的某些東西似乎也在同時破碎了。


    但……!


    另一個神話卻在他們的心中緩緩成型。


    是啊,趙舞玨不是無敵的。


    這天下間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無敵的,他們也一樣,他們不過是大千世界之中的一粒塵埃,微不足道。


    哪怕能在那宗師譜上留下自己的名姓,但過了百年、千年、萬年,還有誰能記得?


    可今日趙舞玨的形象,在他們的心中,在整座瑞雪城子民的眼中,卻是永垂不朽的!


    人們願意擁戴的領袖,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太陽,從來都不是遠在九天的天神。


    而是那個哪怕自身實力微不足道,也願意站在強敵麵前,為他們遮風擋雨的人!


    隻有這樣的人,才配稱之為領袖!


    同樣是這一個瞬間,高空中的秦出,緩緩抬起了另外一隻手……


    掐指一動,彈指之間,一股無形的力量凝聚而出,盤旋在高空孩子匯總。


    曲邪目眥欲裂,拳頭都快攥出血來了,指著高空,登時旁邊站著的趙同漳。


    “他,他要幹什麽!城主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他還要繼續施加壓力嗎?!”


    “趙同漳,你他娘的如果還是個劍仙,就和我一起上啊!”


    “把整個瑞雪城的安危,都強加在城主一個人的身上,那我們算他娘的什麽東西啊!”


    “趙同漳,你他娘的是不是忘了,瑞雪城人,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生!”


    “這樣的苟且偷生,我才不想要呢啊!”


    趙同漳的胸口痛癢劇烈起伏,嗓子中的呼吸聲劇烈的宛如在拉風箱。


    眼圈通紅,雙肩微顫。


    他心中感覺太憋屈了!


    但他不能站出來,如果這時候他站出來幫著趙舞玨,那麽趙舞玨所堅守的一切,就都付之東流了。


    以多欺少,與當年趙文曲怕死之事召集長老擊退陳老道有什麽兩樣?


    江湖兒郎對決,便有江湖兒郎對決的規矩!


    趙舞玨是一城之主,是一個男人,便不能說到不做到。


    既然這場比試開始了,那就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戰鬥。


    秦出遵守了他的承諾,一沒有用劍道,二沒有用玄術。


    如果他們插手,先不說他們到底有沒有救下趙舞玨的能力,但瑞雪城以多欺少、違約背諾的罵名,便永遠抹不去了


    在趙舞玨的心中,他的瑞雪城是天下第一城,是他的驕傲。


    決不能淪為恥辱!


    為守護這份驕傲,哪怕身死!


    趙同漳懂得趙舞玨心中所想,所以無論內心中到底有多麽想衝上去陪著趙舞玨一起承擔……


    他也不能這麽做。


    他一把拽住曲邪的肩膀,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他。


    一字一頓的道。


    “別,讓,城,主,的,心,血,白費!”


    曲邪氣的渾身發抖,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痛恨自己為什麽沒能阻止這場決鬥。


    趙舞玨是一個多麽淡定的人啊!


    可剛剛為了維護他,卻公然選擇和上麵那位叫板!


    如果趙舞玨今天死在這裏。


    他心中將有一個永遠抹不去的疙瘩。


    是我……害死的城主!


    是我!


    應該死的是我啊!


    為什麽城主要為我承擔?!


    為什麽城主要守護如此不老實的我啊!


    明明,我是一直與你不和的那個人啊!


    為什麽你還能想也不想的,就豁出性命維護我啊!


    為什麽!


    楊霆身在局外,同樣感覺心神激蕩。


    他似乎看穿了曲邪心中所想,淡淡道。


    “因為,他是瑞雪城主啊。”


    原來,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理由……


    原來,這就是趙舞玨拚命的理由。


    他是瑞雪城的城主!


    上方。


    在秦出抬起另外一隻手的時候,一股無形的力量彌散而出。


    將趙舞玨的身軀完全籠罩。


    隻不過,這與方才那隻手掌掀起的天塌般的巨力不一樣,那是一種並無損害的力量。


    這一瞬間,苦苦支撐者的趙舞玨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官。


    就好像……瑞雪城的萬千子民,就站在他的身邊,與他共存。


    就好像,瑞雪城的子民們,在呐喊著、驚呼著“城主”!


    實際上,這也並不是他的幻想。


    而是因為秦出動用了玄術!


    並非用來取勝。


    而是在這一刻,將趙舞玨的身影,將趙舞玨正在經曆的一切,千萬倍的放大為一道虛影。


    橫亙在瑞雪城的高空之中。


    在瑞雪城子民的眼中,他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日的這一幅畫麵!


    一個橫亙在天空、擁有巨人般宏偉身軀的身影,站在瑞雪五峰之上,為他們抵擋住了一道足以將整座瑞雪城夷為平地的恐怖力量!


    那道身影,正是他們的城主,趙舞玨!


    他們永遠也忘不了鮮血噴濺、渾身顫抖卻仍在苦苦支撐的趙舞玨!


    這幅畫麵,將永遠銘刻在瑞雪城的曆史之中。


    這一日,瑞雪城經曆滅城之危,是他們的找舞玨城主,豁出一切,抵擋住了滅城之災!


    麵對災禍,麵對無法承受的力量,趙舞玨沒有退後分毫。


    他汗水如注,他氣喘如牛,他渾身顫抖,他不堪一擊。


    但他唯獨沒有後退,沒有下跪!


    他仍然驕傲的站著。


    舉城震動!


    “城主,為什麽會……城主不是無敵的嗎?”


    “城主他,在保護我們!”


    “原來瑞雪城……也會有大禍臨頭的一天……原來我們……並非無敵的……”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們是瑞雪城啊!我們是天下第一城啊!我們怎麽可能輸!”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啊啊!瑞雪城是不朽的!瑞雪城不會亡!!!我們是天之驕子,我們是無敵的!我們不會毀滅啊!”


    有人號啕痛哭,


    “都是城主,都是他招惹了自己打不過的強敵,還要拉著我們跟著陪葬!憑什麽啊!我們還有大好的前程!”


    有人狠狠地給了前者一個嘴巴,伸手攥住前者的脖領,怒斥道。


    “喂!你給我睜開眼睛看看,給我看好了啊!趙城主他在守護者的到底是什麽啊!”


    “是我們!是瑞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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