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舞玨的身影放大了千萬倍,懸浮在瑞雪城之上。


    單從效果來看,簡直堪稱神跡。


    讓每一個瑞雪城的人都感到身臨其境,大禍臨頭。


    就仿佛是自己在親身經曆一般。


    飛奔中的秦衣聽到動靜,一抬頭,看到高空中的這一幕,登時嚇了一大跳。


    那……


    那股幾乎可以將瑞雪城拍成粉碎的力量,真的是自己老爹搞出來的!?


    真的假的?


    自己老爹原來一直在隱藏實力嗎?


    本身的實力居然這麽強大嗎?


    不不不,現在可不是糾結這些亂七八糟的時候。


    從高空的虛影便能很明顯的看出,趙舞玨根本不敵!


    眼看著南城關就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加快了飛奔的速度。


    而在他的前方,趙奕晗背著江欲雪,形如電光,已然攀登上了南城樓。


    人未到,聲音先至。


    “爹……!”


    帶著強烈的顫抖。


    趙奕晗一步邁上城頭,江欲雪就已經急不可耐的從趙奕晗的背上掙脫了下去,不要命的朝著趙舞玨跑了過去。


    一道黑影瞬間閃至,如同一座大山般,擋在了江欲雪的身前。


    正是趙同漳。


    江欲雪一個沒反應過來,直接撞在了趙同漳的身上。


    她並沒因此受到什麽傷害,因為撞到趙同漳身上的時候,就如同撞在了一團棉花之中。


    前衝的力道被輕輕鬆鬆的卸掉了。


    江欲雪抬起腦袋,淚眼朦朧的分辨了一下眼前人,旋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緊緊地抱住趙同漳的腰。


    “江爺爺……!江爺爺!你救救爹爹啊!你那麽厲害,一定能救下爹爹的!”


    趙同漳臉色鐵青,像是在忍耐心中急躁的情緒。


    他咽了一口唾沫,猶豫了一下才說道。


    “雪兒,前麵危險……相信城主,城主……一定能贏的。”


    盡管在趙同漳的心中已經知道城主八成活不下來了,但他還是選擇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他也同樣需要這個謊言來自我安慰。


    城主是創造過無數奇跡的存在,怎麽可能倒在這裏!


    城主吉人天相,一定不會出事的!


    恰此時,後方城頭之下,秦衣也已經趕到。


    在巍峨的城牆上不斷借力、騰躍,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城頭。


    口中同時朗聲呐喊道。


    “快停手!父親,你到底在做什麽啊!”


    他將體內全部的氣力全部匯聚在喉嚨之中,將聲音擴大化。


    他很確信自己的聲音一定能夠傳到上麵。


    在他的呼喊聲中,在場的所有人都略帶驚訝的扭頭看向了秦衣。


    尤其是一眾瑞雪守城甲,全都瞪大了眼睛。


    這個突然出現在城頭的年輕人,居然朝著上方那個踏空而立的身影喊“父親”?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曲邪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反應過來,瞪著眼睛質問旁邊安慰小姑娘的趙同漳。


    “姓江的,這,這小子是上麵那個瘋子的……兒子!?”


    “聖人門徒……武安聖人?他娘的!我怎麽沒想到這點啊!”


    他猛地一拍腦袋,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一些什麽,抬起一隻手,無聲中裹挾巨浪……


    秦衣隻感覺一股無法反抗的強大吸力將自己拉扯到了半空之中,下一個瞬間,自己的脖子就被曲邪緊緊攥住了……


    曲邪滿臉憤怒,瞪視著秦衣,怒道。


    “你個雜碎!都是因為你,事情才會鬧到現在這一步!我宰了你……!”


    趙同漳急道。


    “曲邪,你胡鬧什麽,還不放手!你……!”


    “這是城主與秦聖人的鬥爭,你居然遷怒於一個孩子,你還配做劍仙嗎!”


    曲邪反駁道。


    “什麽孩子不孩子的,當日這個雜碎入城之時,老夫便多次反對,現在事情鬧到這一步,你還說不能遷怒於孩子!?”


    “既然那狗屁聖人要咱們瑞雪城就地解散,那咱們瑞雪城與那狗屁聖人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生死之仇,當然什麽手段都可以用!”


    “那狗屁聖人不是狂嗎!我們就宰了他兒子!看他……”


    趙同漳眉頭緊皺,抬手一招,將曲邪的手一把打偏。


    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的秦衣因而掙脫了曲邪的掌控,倒退兩步劇烈的喘息著,滿頭大汗。


    曲邪一瞪眼睛。


    “姓江的!我早就看不慣你了!你他娘的平時與老子對著幹就算了,都已經到現在了,到了瑞雪城生死存亡的時刻了!”


    “你,你他娘的居然還要把胳膊肘往外拐!”


    “你還是瑞雪城的人嗎?!果然,外姓的就他娘的沒有一個好東西,沒有一個真真正正效忠瑞雪的!”


    “連一個小崽子都不敢動,你真他娘的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在怕什麽,你不就怕天下人說你不擇手段、說你以大欺小嗎!?”


    “明明是彪子,裝他娘的什麽貞潔烈女啊!他的手上沾著的不明不白的血還少嗎?!”


    “你不想擔這個罵名,好啊!老子來擔!”


    “你給老子讓開!隻要能救城主!隻要能救瑞雪,老夫就算受盡千夫所指又能如何!”


    “縱使救不下來,老夫也要與那個勞什子的狗屁聖人同歸於盡!”


    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冷靜,甚至忘記了其實自己本姓曲,是擔任瑞雪總教習後才改姓得趙。


    他其實也是外姓人,焦躁之中把自己都給罵了。


    一邊歇斯底裏的咆哮著,他周身氣勁瞬間激射而出。


    探手在虛空中一抄,拔出了一柄紫鐵長劍,劍身幽光閃閃,冷風嗖嗖。


    血槽之中堆積的血鏽擦都擦不幹淨。


    這柄劍,取過太多太多人的性命。


    瑞雪城總教習曲邪之本命劍,名劍譜排名第三十三,劍名:滄海有淚。


    趙同漳一見,曲邪這家夥被逼急了,忙招呼一邊的趙奕晗。


    “奕晗,看好雪兒!”


    旋即將懷中哭哭啼啼個不停的江欲雪輕輕推到了趙奕晗的身邊,伸手同樣拔出自己的本命劍。


    身形電轉,刹那間出現在了秦衣的身前。


    叮的一聲巨響。


    空氣仿佛因此撕裂。


    趙曲二人的劍重重相抵在了一起。


    因此而僵持在了原地。


    趙同漳扭頭催促一聲。


    “快逃!”


    秦衣忙不迭的向後撤退,滿臉懵逼。


    趙同漳回過頭來正視曲邪。


    “曲邪,你瘋了!你已經失去理智了!冷靜一點!”


    “你不是一個弑殺之人,不要因為一時之憤慨,做下抱憾終身的事情!”


    “你仔細想想,在這場賭約結束之前,你殺了秦聖人的兒子,那一切就都無法挽回了啊!”


    “城主是在挽救瑞雪,而你,是在毀滅瑞雪啊!”


    “秦衣不能死!”


    曲邪滿麵戾氣,怒道。


    “姓江的,你難道還看不懂嗎!”


    “城主身上有傷的啊!那姓秦的狗屁聖人之所以這個時候找上門來,不正是在欺負城主負傷在身的嗎!?”


    “那個狗屁聖人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毀滅瑞雪城而來的!一旦他戰勝了城主,瑞雪城上下,將無一人能阻攔那狗屁聖人!”


    “既然結果都是一樣的,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玉石俱焚!”


    “他不是仗著實力咄咄逼人嗎?!那老子就宰了他兒子,看他還能怎麽狂?!”


    轟隆隆——


    二人連續對劍,引發劍氣激蕩,整個城頭瞬間變得搖搖欲墜。


    前方,一直專心抵抗那道掌力的趙舞玨也被後方的巨大動靜震動,略有分神。


    後麵……是怎麽了?


    好像是曲邪和江叔的聲音,他們……怎麽了……?


    而就是這微微分身的瞬間,本就處在崩潰臨界點的體內舊傷突然爆發。


    噗噗噗——


    一連串鮮血噴濺的聲音,體內經脈受損之處寸寸斷裂,鮮血刺破皮膚飛濺而出,形如血箭。


    整個身體就像是一個漏鬥一般,無數道血箭朝著四麵八方濺射。


    勉強支撐的上方力量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如同崩潰了一般,渾身發軟,哪怕一絲力氣也施展不出……


    他口中狂噴一口鮮血,嘶啞著嗓音吼道。


    “快……快離開……!”


    可是已經晚了!


    天地坍塌之時,他是那根唯一的頂梁柱。


    而當這根頂梁柱倒塌,天地坍塌的力量便如同洪水決堤一般,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


    那股恐怖狂瀉的力量,未及第五步者,都會被瞬間壓成肉餅。


    而單單是這瑞雪城頭,就有數不清的人會受此牽累。


    更別提這股距離是朝著瑞雪城全城發作的!


    瑞雪城很可能會在刹那之間被壓成一片廢墟!


    “不……!”


    在他嘶啞的驚呼聲中,世界仿佛靜止了。


    迷茫之中,一片血色之中,他看到江欲雪掙脫了趙奕晗的攔阻,朝著他飛奔過來。


    他略有些無力的想要伸出手,想要迎著女兒走去。


    但身體已經不受自己的掌控的躺倒了下去……


    舊傷完全爆發。


    自己這一身修為,算是廢了,就算不死,下半輩子隻怕也隻能唐倒在病榻之上了……


    但……


    現在想這些似乎已經晚了。


    因為,他的瑞雪城,似乎毀滅在了這一道巨掌之下……


    他的耳朵再也聽不見聲音,他的心跳也幾乎停止了。


    結束了嗎……


    我守護了百年之久的瑞雪城……


    毀滅了嗎?


    他的意識陷入了一片灰暗之中。


    朦朦朧朧間,他似乎聽到女兒撲到他的身邊,嘴裏不斷喊著“爹爹……!爹爹……!”


    就在趙舞玨難以支撐,身體完全崩潰的同時,上方的秦出眼神微微一動,撤回了手。


    喃喃自語道。


    “用了玄術啊,看來是我輸了。”


    方才,將趙舞玨的身形放大為橫亙在天空中的巨大虛影時,他動用了玄術。


    雖然他釋放玄術的目的不是為了取勝,但按照他剛剛不用玄術的承諾來看,他已經輸了。


    所以,他收了力量,撤回了手。


    歎息聲傳遍天地。


    “罷了,是我不敵趙舞玨。”


    他伸手一撈。


    下方城頭上,麵帶驚恐的秦衣還在劇烈喘息著,聽到上方的聲音,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究竟在哪裏……


    剛剛一切事情發展的實在太快太快了。


    從趙奕晗和他相繼登上城頭,到曲邪攥住他的脖子要掐死他,再到趙同漳為保護自己與曲邪對劍,再到趙城主悍然倒地……


    僅僅隻發生在了幾個眨眼之間。


    快到他此刻除了心悸,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感覺。


    當他幡然醒悟過來的時候,卻趕到自己再度陷身與一股柔和又不容置疑的力量之間,將他帶離地麵,帶上高空。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高空中那個看上去不甚真實的身影,在他的視野之中迅速放大。


    下一刻。


    他就站在了一身白袍,手握利劍的秦出對麵。


    秦出眼神複雜的瞅著他。


    盡管在克製心中的情緒,但他的聲音還是忍不住帶出了顫音。


    “小庭……你,你長大了。”


    他伸手想要抹一抹兒子的腦袋,卻被秦衣一甩頭躲開。


    “爹!你到底在做什麽啊!你以前不是這樣不明事理的啊!”


    “為什麽這次下手如此不留情,為什麽不容趙城主分辨,你就這般下狠手咄咄相逼!”


    “到底是為什麽啊!”


    “你與瑞雪城到底有何仇恨啊!”


    “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裏,你為什麽要留我一人在這世俗之間!”


    麵對兒子連珠炮一般的問題,秦出臉色不變,隻是幽幽一歎。


    “這些事,我會一一告訴你的。”


    下一刻,他帶著兒子驟然消失在了瑞雪城的上空。


    僅留下一道聲音,回音不絕。


    “按照約定,輸了比試,我父子之生死任由趙舞玨處置。”


    “待趙舞玨蘇醒之時,我父子自當再來瑞雪城取死!”


    來得也快,去得也快。


    下方,撲倒在趙舞玨身上哭的像個淚人的江欲雪猛然抬起頭。


    銀牙緊咬。


    將眼淚生生憋了回去,眼神之中充滿滔天殺意,怒然喊道。


    “你!你們!瑞雪城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我,瑞雪城城主趙舞玨之女,江欲雪,今日在此發誓!”


    “縱使你二人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殺了你們!我,與聖人劍道傳承者,不共戴天!!!”


    高空中。


    似乎聽到了江欲雪包含憤怒的呐喊聲,秦衣臉色略有些呆滯的回頭看了看。


    可惜什麽也看不見……


    隻能聽到耳畔風聲呼嘯,似乎是在飛快穿行。


    他抿了抿嘴,事情鬧到現在這一步,完完全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秦出的所作所為他無法評價,簡直不可理喻……


    更讓他感覺摸不著頭腦。


    還沒等他開口發問,秦出忽然帶著他在了一棵巨樹樹頂。


    側過頭來看向他,淡淡道。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所做的一切,不理解我對瑞雪城的偏激看法。”


    “但,小庭,瑞雪城舉城之大罪,你不懂。”


    一提這個秦衣就是一肚子壓不住的委屈、邪火,怒道。


    “你不說我怎麽懂啊!從當年母親走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不懂,後來你也走了!”


    “你問過我嗎?你有和我解釋過嗎?!我不懂,我當然不懂!因為從始至終,你從來沒與我解釋過哪怕一句!”


    “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嗎?!你知道我一個人……我,過得有多辛苦嗎!?”


    “你現在當然可以不負責任的用一句‘我不懂’來搪塞我,那好啊!我還不想懂了!我就不懂了!”


    “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麽!?你還來瑞雪城鬧事幹什麽?!”


    “你真的還記得我是你的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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