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衣坐在書場二樓雅間之中,等待開書。


    正和四個瑞雪城青年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的熱鬧。


    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片糟亂。


    緊接著整個茶莊就都亂了起來。


    一個名叫趙南的瑞雪青年站起身來,朝秦衣點頭示意。


    “秦先生,我出去詢問一下情況。”


    秦衣擺了擺手。


    “你那腿傷未愈,還是我出去看看吧,你在雅間內好生休息。”


    趙南字遜文,是趙卿的兒子,被趙卿指派一直與秦衣並肩而行。


    關鍵時刻總是擋在秦衣的身前。


    可以說秦衣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的來到這裏,趙南至少得記一半的功勞。


    趙南猶豫了一下,這才點了點頭。


    秦衣走出茶莊的時候,發現門口的大路上人流如織,密密麻麻接踵而行。


    似乎是排著長隊朝著某個方向而去。


    人數之多,一眼望不到頭。


    他滿心疑惑,這是怎麽回事?


    剛剛路上雖也有行人,但也不至於這麽誇張。


    他跳上門口的石墩,手搭涼棚朝遠處張望了一下。


    發現人流都在朝著北城門的方向靠近。


    他攔下一位正在趕路的吃瓜群眾。


    “這位大哥,發生甚麽事了?敢問,你們這是去往哪裏?”


    吃瓜群眾笑嗬嗬的解釋說。


    “方才大翅鵬凰飛來的動靜你沒有聽到嗎?是咱們瑞雪的活神仙來啦!”


    一邊說著,那人急不可耐的掙開秦衣的手臂,繼續跟著大部隊朝前湧去。


    秦衣眉頭一挑。


    活神仙?


    能被舉城百姓如此敬重,凝聚力如此之強的人……


    莫非是……


    他眼睛一亮,準備和人流一起前往北城門。


    趙卿突然從角落處冒了出來,拉住了他。


    “秦先生,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秦衣解釋說。


    “北城門似乎有事發生,我去瞧瞧熱鬧。”


    趙卿點點頭。


    “那我陪先生一同前去。”


    秦衣眉頭一挑。


    “看來趙舵主已然知道發生什麽了?”


    趙卿笑而不語。


    “走吧,到了北門一看便知。”


    二人匯入人流之中。


    三秋茶莊距離北門並不遠,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二人便已至城頭之前。


    秦衣抬起頭張望,隻見人流圍在守城甲衛之前,似乎想要擠上城頭。


    耳邊傳來喧鬧聲,吵吵嚷嚷個不停。


    “我們要見城主!讓我們見城主!”


    “求求你了,就讓我上去吧,若是能見城主一麵,我此生無憾啊!”


    “讓我們上去!讓我們上去!”


    秦衣聽到了一個敏感的字眼:城主?


    心頭一動。


    果然是他……!


    他居然親自來了!


    據他所知,今代瑞雪城主已經很多年未曾出過瑞雪城了。


    也難怪百姓們的呼聲如此高。


    他們距離城樓還有一段距離,但前麵人擠人的根本無法接近。


    趙卿耐著性子和前麵的百姓說。


    “讓一讓,讓一讓。”


    可人群躁動,聲音直接淹沒在了喧嘩聲中。


    趙卿一再催促,根本沒人鳥他。


    他有些不耐煩了,眉頭一皺,體內劍氣無聲漾出,在周身凝聚出一層無形的劍罡。


    將身前的人群生生逼退。


    他將劍罡控製的極好,僅僅是將人群逼退,卻無任何殺傷力。


    旋即趁著空隙,拉著秦衣就朝前麵走去。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你,你,你幹什麽啊你?”


    “擠什麽擠啊!武夫就是武夫,絲毫不懂禮節!莽夫一個!”


    “太過分了!簡直毫無教養!這樣的莽撞人也配見城主?!”


    “就知道擠!莫非你擠到前麵去,城主就會見你了?!”


    “人啊,貴在有自知之明,區區匹夫而已,城主是不會見你的!還不趕緊離開!”


    秦衣看著一張張驚慌失措夾雜著怒斥的臉,心中居然惡趣味的有些想笑。


    趙卿同樣對周圍的咒罵充耳不聞。


    滿身劍罡,正氣凜然,昂首挺胸。


    以最凶猛的氣勢將密不透風的人潮撕開了一道縫隙。


    直擠到城門守衛之前這才作罷。


    “放我上去,我要見城主!”


    守城甲衛冷著一張臉,一橫手中的長戟,將趙卿攔在了前麵。


    “城主乃是在等待瑞雪貴客,除此以外,誰也不見!”


    趙卿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就是城主說的貴客,放我進去。”


    聽他這麽一說,後麵頓時一片噓聲。


    “他是貴客?笑話!城主那般溫文爾雅之人,豈會將如此粗鄙之人當做貴客!”


    “也不知道這人怎麽那麽大的臉,蠻橫不講理的擠入人群不說,居然還大言不慚的放肆。”


    “就是就是,城主連我們都不肯見,怎麽可能見他呢!”


    “滾滾滾,趕緊滾!好狗還不擋路呢!”


    甲衛上下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恕我眼拙,實在看不出你有哪點像貴客,城主駕前,豈容你胡鬧,快走快走!”


    “再不走,可就是自討苦吃了!”


    趙卿鄭重其事的點頭。


    “我真是城主的貴客。”


    說著,他伸手想要推開守城甲衛。


    甲衛還是冷著臉一橫長戟。


    趙卿掃了身後一片麵帶鄙夷的百姓,旋即指著甲衛的鼻子道。


    “好,你不放我進去,那我可喊了!”


    “一會我把城主喊出來,看他如何教訓你!”


    甲衛沒當一回事,兢兢業業的守著自己的門關。


    有人嗤笑道。


    “喊?認你喊破喉嚨,城主也不會出來見你的!”


    趙卿調動體內氣勁,匯聚於咽喉之內。


    朗聲喊道。


    “城主!城主!我來了!放我進去!”


    聲音傳遍整個北城門,嘹亮如鳳鳴。


    秦衣有些好笑。


    心說今日這趙卿還真是奇怪,平素很穩重的一個人,怎麽今日這般小孩子脾性?


    明明是瑞雪城下的舵主,非要和一個無名的甲衛置氣。


    早早將瑞雪城主下發的憑證拿出來,誰敢攔著?


    問題早就解決了。


    定要鬧這麽一遭。


    這也是一位不肯吃癟的主兒……


    餘音遠遠擴散而出,仿佛平地一聲炸雷。


    站在趙卿身邊的百姓都紛紛捂住耳朵,感覺耳朵和腦袋劇烈疼痛,一連片東倒西歪。


    恰此時,一道柔和中略帶責備的聲音傳了出來。


    “趙卿,你在胡鬧什麽?”


    聲音本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可隨著這道聲音的出現,竟然直接將趙卿那極具壓迫力與震懾力的喊聲給抹除了。


    同時,所有百姓都覺得一股柔和的力量突然降臨,將他們的不適感盡皆抹去。


    緊接著。


    一道亮銀色的身影走出城樓,出現在城頭之上。


    霎時間,萬眾矚目。


    正是趙舞玨。


    人群中頓時響起雷鳴一般的“城主!”呼聲。


    趙舞玨淡然自若,坦然受之。


    伸出一隻手掌,做了一個下壓的姿態,示意眾人停止歡呼。


    “大宛城的百姓們,今日我乃是為了私事而來,本不想惹得如此轟動。”


    “奈何還是鬧得滿城沸沸揚揚,這是舞玨之失,隻希望諸位看在舞玨的麵子之上,還是就此散去吧,勿要擾了大宛城的安定。”


    他這一番話說完,城樓下的百姓盡皆應和。


    還真的不再上趕著往前擠,個個麵帶滿足的回家而去。


    人群很快如同潮水一般散去。


    來去皆因一人。


    這便是這位瑞雪城主在其治下的影響力。


    百姓的熱情擁躉,都是因為他的品行端正、愛民如子,且從不藏私。


    每每瑞雪三州有了任何險情。


    或是鬼怪出沒,或是缺衣少糧,趙舞玨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在三州之內,體恤民情,順應民意。


    幫著扶危濟困,懲凶除惡。


    哪怕是抽不開功夫,也會派出瑞雪城最精銳的守城甲來坐鎮三州。


    故而深得民心。


    百姓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


    眼看百姓散去,趙舞玨滿意一笑。


    低頭看向趙卿,眼神緊接著轉到秦衣的身上。


    甲衛一聽到趙城主現身,滿麵都是激動。


    見人群全都識趣的散去了,卻唯獨隻有趙卿等幾個少數人仍然圍著不肯走。


    他急忙指著趙卿道。


    “城主,此人無故鬧事,我這就將他趕走……!”


    趙舞玨輕輕搖了搖頭。


    “放他二人進來。”


    甲衛迷茫了一下,周圍站著的其他甲衛全都迷茫了一下。


    其他還未離開的人也都迷茫了一下。


    難道……他真是瑞雪城主等候的貴客?


    趙卿朝著甲衛一瞪眼睛。


    那意思仿佛是在說:看見沒有,我都說了我是貴客,你還不信!


    其他甲衛聽到趙舞玨的命令,也不敢再阻攔,紛紛退去。


    趙卿朝著背後的秦衣微一示意,便當先登上台階。


    趙舞玨現身的時候,秦衣在城牆下隻看了一眼,便覺得頗為震撼。


    世人都說“一劍退雪”趙舞玨不僅劍道出眾,而且樣貌堪稱男者之最。


    今日親眼見到,才覺世人所言非虛。


    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完美的人?


    劍道達到了世所罕見之境界,當代無人能出其右,獨領劍道風騷百年之久。


    其容貌,同樣是女人看了都會感到嫉妒。


    走上城樓的時候,他感覺心跳下意識加快了。


    撲通通……撲通通……


    秦衣一陣莫名其妙。


    我特麽又不是斷袖之癖,怎麽還特麽心跳加速了?!


    哪怕是麵見天下道教總掌教無為的時候,他都沒有過這般緊張的心情。


    倒不是他過分緊張,而是這位趙城主實在太過出名了。


    如果要在天下這幾千年曆史之中,評選出一個“人類曆史最具影響力的傑出人物”榜單的話。


    趙舞玨這個名字,一定在其列。


    宗師譜榜首,兩個甲子無人能超越,單單是這一點,古往今來就沒有幾個。


    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宗師譜上的位次更變實際上是非常迅速的。


    幾乎半年、甚至三五個月,榜單上的位置就會產生更替。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江湖常有武道位次之爭。


    學如逆水行舟,武道同樣如此。


    而這位趙舞玨,堪稱劍道、武道史上的奇跡。


    哪怕是放在素有劍統之稱,天才輩出的瑞雪城中,趙舞玨的天賦都是曠古絕今的。


    他,曾以一劍退雪。


    那時節。


    瑞雪三州連八年大雪,苦寒已極,地不長草,禽不生肉。


    餓殍遍野,饑荒四處。


    趙舞玨閉關五年仗劍出城,與那大翅鵬凰同來三州。


    一劍出鞘,以一道開天之劍意,粉碎雪意。


    劍退八年雪。


    自那以後,瑞雪三州連年晴空。


    同樣自那以後,劍仙原本的第四境之上,多了一個第五境,名為退雪境。


    沒錯,趙舞玨出山之時,就已經突破了劍仙第五步固有的第四境。


    達到了前所未有之的第五境。


    當時趙舞玨一劍退雪後,曾有無數江湖之人懷疑他的實力已經突破了“人”的層次,達到了超凡脫俗之境。


    但趙舞玨解釋說:“本已登天日,奈何猶五時。”


    意思就是說,他也想能夠達到無人可及之境,奈何當他突破之後卻發現自己仍然停留在第五步。


    所以第五步就出現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但那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這三十年間,趙舞玨的實力是否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外界沒人知道。


    人們隻知道一件事,趙舞玨,是無人能夠超越的神話。


    眼下,秦衣正與一位神話近在咫尺。


    怎麽可能不緊張?


    但當他登上城頭,看向對方的時候,卻突然不緊張了。


    趙舞玨的儒雅笑容仿佛有著令冰雪消融的魔力一般。


    那柔和的眼神與嘴角似有似無的笑意,能讓他瞬間鎮定下來。


    趙卿踏前兩步,恭謹介紹道。


    “城主,你要找的人,我給帶回來了。”


    “這位便是聖人門徒,秦衣秦寄北先生。”


    趙舞玨點點頭,示意趙卿旁側候令,旋即站起身來,走向秦衣。


    抱拳一禮。


    “瑞雪城主趙舞玨,見過秦先生。”


    秦衣強作鎮定,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趙城主此禮,晚輩如何當得起……”


    趙舞玨微微搖頭。


    “瑞雪之安危,盡皆係於先生一身,先生自然當得起舞玨一禮。”


    秦衣嚇了好大一跳,說話都有些不清楚了。


    開特麽什麽玩笑?


    瑞雪城家大業大,盛世千年,還用得著我保什麽安危?


    搞笑的?


    “趙,趙城主,茲事體大,可莫要和晚輩開這種玩笑。”


    他本以為對方隻是開個玩笑,但卻發現對方的神情格外的認真。


    “秦先生想來一直在好奇,為何我會叫趙卿千裏護送先生來瑞雪城?”


    “事發緊急,我便不再繞彎子。”


    “此皆因瑞雪城表麵盛況,實則腐朽僵化,前輩各自藏拙、其心多異,後輩剛愎自用、眼高於頂。”


    “雖有自成體統之規矩約束,仍難以複昔日和睦統一、宣揚劍道之榮光。”


    “長此以往,城將不城,瑞雪覆滅之日不遠。”


    “故特請先生入瑞雪,解我瑞雪將至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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