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辛羽沛走入關家大門。


    偌大宅子卻感覺陰森,黑色石材地板,黑色真皮沙發,冰冷的花崗石牆壁教人不自覺發寒,連管家的表情麵容都冷漠得讓人難以忍受,羽沛有股衝動,想逃開這裏。


    然而,湛鑫走在身前的寬大背影留住了她。


    他是她的安全感。不懂得為什麽,他分明對她很壞,他分明強勢霸道且敵意得毫無道理,但他居然成了她的安全感。


    很怪嗎?沒錯,很怪,從她坐上他的車子那刻起,她就隱隱約約知道,他是她的依賴。


    加快腳步,走近他,近到……她能感受他的體溫,借著他的溫度,為她驅走環境帶來的壓迫。


    「她是誰?」


    在羽沛右腳隨湛鑫踩上樓梯同時,蒼老而冷淡的聲音阻止她的動作。


    抬高頭,她看見一個尊貴的老奶奶,她滿臉的嫌惡鄙夷,彷佛羽沛是搖尾乞憐的落水狗。


    是她嗎?是她處處阻撓姊姊和湛平哥的愛情,是她重視門第,認定姊姊的品德比不上名媛千金?輕搖頭,未語,她的不苟同已攀上臉頰。


    老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怎看不透羽沛的不認同?未交手,她先將她打入非我族類。


    湛鑫沒停止腳步,繼續往上走。


    此刻,是否繼續跟從?羽沛猶豫。


    她可以走到老奶奶麵前,正式與老人交鋒,然後下場未料,或者停在原處,等待她的認同。


    選擇哪一個呢?眼前並不容許她有太多時間作考慮,直覺地,她追隨湛鑫的背影,追隨那份沒有道理的心安。


    「辛羽沛。」湛鑫回答。


    他在走近老人身邊時停下來,自然,羽沛停在他身後,自然,她不受控的手、不受控的害怕,更不受控地抓住他的西裝後襬。


    「她是那個賤女人的妹妹?」濃眉皺起,老人的聲音添上寒冽。


    「我姊姊不是下賤女人。」


    沒受思考控管,話從她嘴邊流出來,聲音出現,老奶奶變臉,本就不友善的眼神,射出炙人目光,彷佛一口氣要將她熔掉。


    羽沛該後悔的,倘若她現實一點,現實地了解,除了這裏外,她再沒有其他安身立命處。她該現實地記得,早上,她退掉房子,而身邊的錢支撐不了自己過日子。那麽,她該立刻道歉。


    但她不道歉,因她自認沒說錯,姊姊不是下賤女子,這是真理,沒有任何人可以反駁的真理。


    「妳是在和我頂嘴?真沒教養的女孩,果然是在下等家庭出生。」老人灼灼目光緊盯住她。


    「我很抱歉自己缺乏教養,可是,妳該為了侮辱我姊姊而道歉。」她沒住嘴,又忘記現實迫人這回事。


    她知道尊師重道,知道愛賢敬老,她從不是愛同人爭強鬥嘴的壞女生,但她無法在此時對老奶奶妥協!


    「道歉?她沒有誘拐我的孫子?她沒有危害湛平的一生?隻有最下賤的女人,才會誘拐男人去私奔!」提高嗓子,怒氣在她頸間青筋中跳躍。


    「湛平哥是成年男子,他不是智能障礙,也不是精神狀態有困難,若非他心底有愛情、有願意,誰能誘拐他的心?」


    沒有高亢語調、沒有憤然表情,她隻是冷靜地陳述事實,陳述她所認知的道理。


    湛鑫望她一眼,再次,她教他意外;再次,她讓他好激賞。她的傲骨、她的冷靜、她的不卑不亢,她用最快的速度進入他心底,並在裏麵找到居處。


    她分明柔弱無助,卻敢挺胸同奶奶對抗,奶奶是商場上曆經百戰的強勢女人,不管男女,沒有太多人敢迎戰她的怒焰,而她居然敢!湛鑫想為她拍拍手的,但他選擇站到她身前,替他擋住奶奶的攻勢。


    「妳把責任全推到湛平頭上?真無恥!要不是辛羽晴,湛平會快快樂樂當他的總經理,快快樂樂在他的上流社會裏自在得意,他不至於墮落沉淪,不至於放棄自己的人生。」隔著湛鑫,她對羽沛喊叫。


    「錯了,湛平哥在妳為他規畫的上流社會裏,並不會『快快樂樂』,如果妳夠了解他,妳會知道,湛平哥是個極有藝術天分的人,也許妳不認同,但我相信,隻要他持續努力,他會成為偉大的藝術家。」


    又來,她又教湛鑫驚訝,她居然這樣了解湛平?


    「藝術家?哼!」她冷笑,笑湛平也笑羽沛的無知。


    「如果我的姊姊有錯,她錯在忠於愛情。」再一句,她說出自己的心聲。


    輕輕地,她放開湛鑫的衣服,後退一步,她想……也許……自己將被驅離。


    「真了不起的說辭,這是狐狸精經典教導的說法嗎?」她嘲笑羽沛口中的愛情。


    「老奶奶,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湛平哥那麽害怕妳了。我以為天底下的親人都會互相支持,原來並不是,妳隻愛妳自己,隻在乎自己的心情,親情對妳而言,或者連一紙數目龐大的支票都比不上。」


    羽沛的話刺中她的心,高舉拐杖,氣極敗壞,她對著羽沛大吼:「出去,妳馬上給我出去,不準妳弄髒我們家的地!」


    半夜十二點,辛羽沛,身上隻有兩百塊錢,十八歲的女孩,你要叫她去哪裏?可惜,她始終學不好現實這件事。


    點頭,她鞠躬,彎身說:「我不後悔自己的言論,很抱歉,這麽晚來打擾妳。」


    提起不大的行李袋,羽沛轉身離開關家。她走得相當快,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裏離山下車站至少有十公裏以上的距離,應該是沒公車可搭了,但候車亭看起來不錯,可以暫且窩一個晚上。


    不怕、不怕,要骨氣、要自尊,她能要的東西不多,但這兩項,恰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


    湛鑫不語,盯住她逐漸消失的背影,隱隱地,怒氣上揚。


    「為什麽把那種低等女人帶回來?」老人質問湛鑫。


    「辛羽沛讓妳的孫子乖乖吃飯,並且不靠任何藥物睡著。也許她很低等,但她的確是湛平的特效藥,如果妳沒有其他意見的話,下次她進門,別再企圖將她趕出去。」淡淡地,他回答,不帶感情。


    深深看奶奶一眼,他會調查清楚的,查清楚奶奶有沒有派人到法國,促成這場意外。


    「她會再回來?」


    「我不確定。」


    「要不要……你追出去?」這種話難出口,要她向辛羽沛低頭,簡直……


    「奶奶也會慌?妳的擔心應該放在趕她離開之前。」輕淺笑過,他往樓上走。


    這些年,他掌控了奶奶某部分情緒,他曉得在什麽時候能逼奶奶低頭,他不像湛平那麽害怕奶奶,也不像湛平那般容易妥協退縮。


    不再答話,他往自己房間走去。他洗澡洗頭,他在心底猜測,半個小時之後,她會回頭按電鈴,為自己的言行向奶奶道歉,也說不定他打開大門,發覺她就坐在門外頭。


    可不是,她才多大?他承認她有傲氣,至於獨立……他搖頭,畢竟,未成年少女能為自己做的堅持有限。


    於是,他慢條斯理地處理自己,慢條斯理地打開電腦,等待她回頭道歉。


    問題是,從十二點半到一點半,再到三點鍾,夜深更重,她沒有回頭,電鈴聲未響,她的堅持度超過自己想象。


    是擔心還是憤怒,他不十分清楚。立身,他拿出車鑰匙,大步走出房間家門。


    她沒坐在大門邊,沒有可憐兮兮地蜷縮身子,等待他的來臨。


    發動車,他的怒氣在胸口滿漲,冷冽布滿靈魂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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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車亭裏,羽沛睡得不安穩,裹在身上的外套兜不住幾分溫暖。是夏季,但山區氣溫偏低,哆嗦著手腳,累極倦極,卻無法入眠。


    她有些些了解姊姊當年的心情。


    當時姊姊十八,高中未畢業就接到父親的死訊,她告訴羽沛,沒有時間傷心,該處理的事情太多,未來生存艱巨,她們必須全力以赴,才不會讓離去的父母親擔心,那次……姊姊沒有落淚哭泣。


    同樣的十八歲,同樣麵臨親人死亡,同樣的望不見未來,同樣的生存艱巨……她的淚水在下午流盡。


    未來在哪裏?不曉得,但她確定,再不會有人愛她、關心她,送給她她一直缺乏的親情。


    閉眼,行李緊抱在胸前,半靠在柱邊,同樣的動作維持得太久,有幾分僵硬疼痛。


    做錯了,她承認。


    她不該為了該死的驕傲衝出關家,她和關湛鑫約定好,明天他要帶她去看姊姊。


    至少她該帶姊姊回家鄉,和父母親同葬,至少她該和湛平哥說聲珍重再見,請他將姊姊來不及收獲的夢想完成,可現在……說什麽都遲了,她有膽子在關奶奶麵前大放厥詞,卻沒有勇氣再走十公裏,回到關家大門,對關湛鑫說句:「對不起,請告訴我,你把姊姊安置在哪裏?」


    該死的驕傲,該死的骨氣,讓她連姊姊最後一麵都見不到,怎麽辦?


    蜷起雙腳,咳兩聲,更冷了。


    她全身顫抖,牙關敲出細微聲音,又饑又渴,從中餐開始,她便沒吞下半丁點食物,幹啞的嗓子迫切需要濕潤。


    瞄一眼身後的飲料機,沒辦法,她隻有兩張百元鈔票,沒有硬幣銅板。再等等吧,等待天亮,等另一個乘客出現,同他兌換錢幣,拯救自己可憐的喉嚨。


    拉拉身上衣服,她把自己埋進薄外套裏,睡吧、睡吧,睡著了,時間過得比較快速,就這樣,半夢半醒間,她恍惚入眠。


    遠遠地,他的車子停在五公尺之外,坐在駕駛座裏,湛鑫的臉色鐵青。


    昏黃的夜燈照在羽沛身上,她睡得毫無防備,小小的外套蓋不滿她的身子,黑色學生裙撩到膝蓋上方。愚蠢!這時候碰上歹徒,她連喊救命都可以省下來了。


    平穩的呼吸添加速度,不明所以的憤然襲心,該死的笨女人,她以為自己很行?


    用力踩油門,把近光燈調成遠光燈,亮晃晃的光線照在她身上,原就睡得不安穩的羽沛被驚醒,帶著警戒神色,她彈起身,手臂靠在額間,努力辨識車內來人。


    用力下車,用力關上車門,砰一聲,她明顯地縮了縮身子,抱起行李往後退兩步。


    她也會怕?


    哼!現在才害怕會不會太慢?跨開大步,他往她的方向走去。


    麵對亮光,羽沛看不清對方,直覺想逃跑,於是她轉身,用所能的最快速度跑開威脅。


    「辛羽沛,有膽子妳就再跑一步試看看!」他停下腳步,對著她的背影大吼。


    停下腳步,她認出他的聲音。


    緩緩地、遲疑地,她轉過身,麵對湛鑫。


    瞇緊眼,想再看清楚些。是他嗎?是吧,才一個下午的相處,她便熟悉起他的聲音、他的動作語調,熟悉他對自己的不耐煩。


    他來尋她?該不該為此開心?因為他在意自己?


    算了,怎能這般自我高估,他為的是湛平哥,為她能代替姊姊撫平湛平哥的傷口。低眉,這種「因為」哪裏和「在意」扯得上關係。


    心酸酸,為了一個談不上熟稔的男人。


    該不該走回他身邊?


    假設驕傲抬頭,她當然該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問題是,驕傲不對,況且……她已經自我承認,驕傲是種錯誤表現。


    咬唇,捏緊拳頭,她花五分鍾考慮,然後把行李背在肩膀,往他的方向走去。


    車燈依然耀眼,她仍舊看不到他的麵目表情。


    他在生氣?肯定的,他對自己生了一整天的氣,往後可能還要氣上好一段日子,因為,他和關奶奶同樣認定,是她們姊妹奪走湛平哥的美滿人生。


    她走回頭了。


    上揚的是眉梢、是唇角,是他鬆卸下來的心情。


    從駕車出門開始,他的心提上半空中,擺擺蕩蕩,是慌亂、是焦慮,是厘不清的失落與恐懼,這種情緒用來麵對一個陌生女子不合宜,但,他就是。


    短短幾步路,她像走了幾輩子,她不曉得如何麵對他的憤怒,不曉得他會不會毀約,不肯帶她去見姊姊?更不了解他是否在自己與關奶奶中間有了為難?問號在胸口串聯,串得她心驚膽顫。


    她在發抖?是害怕?


    很好,還懂得害怕!雙手橫胸,他等她來認錯。


    認錯?認什麽錯?要她說──對不起,我不該和老奶奶吵架,不該在她罵姊姊時頂嘴?算了,這種認錯比挖苦人更酸。


    或者要她說──抱歉,我應該躲在關家大門外麵等你來找我。更不通了,這種說法,他會認定她在嘲諷他。


    那麽,她要怎麽開口?不知道,他無法替她找到台階下,隻能靠她自立自強。


    問題是,她沒說話,在咬爛了下唇,一步當十步走,好不容易走到他麵前時,她伸出手,手心裏有一張百元鈔票。


    什麽意思?想用一百塊錢換取他的諒解?


    她以為他那麽廉價?眼光多了兩分冷然,他不說話,等待她的解釋。


    吞吞口水,她鼓起勇氣,等待讓他失去耐心,但他執意等到她的答案。


    「可不可以換給我零錢?」


    換零錢?他想扭下她的頭,找找裏麵的組織和正常人有沒有差異。


    照常理,他該冷冷嘲弄她幾聲,或者吼她兩吼,吼出她的正常意識,但他居然沒有,掏掏口袋,掏出幾枚十塊錢,遞到她掌心間,也沒數數自己給的錢數夠不夠,就把她的一百塊挑進自己的口袋裏。


    她看著他的動作,很明顯的心疼不舍在眼底閃過。想抗議?好啊!他等著。


    悶笑在肚裏,他等著她下一步動作,但……很可惜,她沒抗議。


    轉過身,羽沛奔到飲料機旁,投出兩瓶最便宜的鋁箔包飲料。插入吸管,低頭,她像渴了幾百年的水蛭,遇著鮮血便迫不及待,不過短短十秒鍾,她喝光兩瓶飲料。


    不過,這顯然還不夠。她低頭數數手中銅幣,猶豫再猶豫,一枚銅板在投幣口徘徊半晌。


    不過十塊錢,需要考慮那麽久?


    湛鑫大步走到她身旁,二話不說,搶走她手中硬幣,塞進投幣孔。


    「那……」


    「那什麽?」


    他把飲料交到她手中,她的確該餓了渴了,從中午到現在,她連半口水都沒喝,他一心在湛平身上,沒有照管到她的腸胃。


    青春期,是正在成長發育的時間,她的饑餓很合理。


    把飲料塞回他手中,她不喝,她要十塊錢。「你把錢用掉了,明天坐公車……錢不夠。」


    「誰說妳要坐公車?」


    插上吸管,把飲料塞進她嘴裏,她嚴重的「發育不良」,哪裏像個青春期小孩。


    「我隻搭得起公車。」


    她實話實說,但貧窮不代表自己和下等社會掛勾,總有一天,她會憑借自己的能力成為社會的中堅分子。


    他聽懂她的意思了。「妳還是要離開?」


    「關奶奶並不歡迎我。」


    「辛家姊妹做事,會在乎別人歡迎或不歡迎嗎?」他諷刺。不等她反應,他又拋下一句:「如果妳明天還打算去看辛羽晴的話,自己上車。」


    說完,他坐回駕駛座,等十秒,然後打檔回車,未加速,他從後照鏡裏看見羽沛向自己跑來。


    贏下第二回,勝利者是他──關湛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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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妳的房間。」推開厚重門扇,關湛鑫先進屋。


    房間很大,比她之前居住的公寓大上兩倍,大床、大衣櫃、大化妝台、大沙發……所有東西都大得嚇人,即便如此,房間仍舊顯得空蕩冷清,缺乏她們狗窩裏的溫馨。


    「明天早上八點,我在樓下等妳。九點半之前,我們必須趕到醫院。」


    他的意思很清楚,現在是淩晨四點,七點半之前她得下樓用早點,八點到九點半的九十分鍾裏,是她看姊姊的時間,當然,這九十分鍾包括了所有車程,然後,她得陪著湛平哥,直到他再度出現於醫院,帶她回到這裏休息。


    他拿她當機器人。


    說他對她過分?並沒有!他對自己更過分,他的時間是以秒作計算,每一刻都做最精準安排。這幾日,為湛平的事,他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所以他給她的休息時間,夠充裕了。


    交代完畢,他準備離開她的房間。


    「請問……」羽沛遲疑。


    「什麽事?」他沒回頭,背著她回話。


    請問有沒有一點東西可以吃?請問我可以在哪裏找到食物填飽自己的胃?她的「請問」被他冷淡的三個字打散,吞吞口水,連同問題吞進肚子裏。


    無所謂,不食嗟來食,自尊再度抬頭,她說:「沒事。」


    沒事?他冷笑。沒事才怪,他可以把她滿腹的「想問」列出清單,她想知道辛羽晴葬在哪裏,想知道她在這裏將扮演什麽角色,想了解為什麽明明他討厭她,還要收留她,甚至她還想問……有沒有東西可以吃喝……沒錯,青春期的孩子禁不起餓。


    轉身,他斜靠在牆邊,「說吧!妳有任何的疑問趁現在一次提出來,我不希望以後妳心念一起,動不動就搞離家出走的把戲。今晚,我希望是唯一的一次。」


    說到底,他仍然認定今晚的事錯在她?羽沛皺眉。


    沒什麽好訝異,他和老奶奶是家人,和她……隻不過是不得不碰在一起的陌生人。「我不會再和關奶奶對峙。」


    「很好。」


    「但是,姊姊沒錯,捍衛愛情是勇敢不是罪過。」這點,她要一說再說,說清說明。


    愛情?他的回應是冷笑。


    湛鑫根本瞧不起這類字眼,愛情能帶給人們什麽?短暫的幸福或者發泄?他認為,為愛情付出的精神不符合利益成本。


    「也許你不以為然,但姊姊不是你們口中的壞女人。」


    他從沒當麵批評過姊姊,但他的表情態度已經說明。


    「她是什麽女人,不關我的事。」


    「卻關湛平哥的事。你很明白,眼前,隻有姊姊能挽回湛平哥的生存意願,才會把我帶到他身邊。所以,我不準你對姊姊有半分輕蔑。」


    濃眉聚集,她對他的行為了然於心……她並不如他所想象的全然無知,些微好奇浮上,他朝她跨一步,細細審視她。


    她該退縮的,在這種灼灼目光中,很少女人能一貫抬頭挺胸,維持高傲姿態,但她不準自己當輸家,她捍衛姊姊、也捍衛姊姊和湛平哥的愛情。


    「妳今年幾歲?念國中還是高中?」


    她的身材嬌小,站到身旁勉強靠到他的肩膀,白皙單純的臉龐,幹淨清靈得教人看不出年紀,她身邊,是一個沒有被汙染過的世界。


    「今天是我高中的畢業典禮。」


    十幾天後,她將參加今年的大學聯考,不過,以目前狀況看來,她大概沒機會往夢想處發展。


    「高中畢業?」


    比他估計的大上許多,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早熟得教人驚豔。


    「是的。」


    「那麽妳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自己的處境?」


    「是。」


    「誠如妳所想的,我的確需要借助妳的力量讓湛平站起來,不管花多少時間精力,妳都必須陪在他身邊。」他是見識過這份力量了。


    她沒猜錯,什麽姊姊的遺願、什麽照顧她,全都是謊話。他是個精算的男人,怎會為姊姊死前的遺憾,接手包袱?若不是她還有點用處的話。


    「如果我不願意呢?」


    「那麽妳就別想帶走辛羽晴。」


    他企圖綁架姊姊來逼她就範?哪有人會綁架死者來逼迫別人?偏偏他就能做出這等事,還做得理所當然。


    「什麽時候我才可以帶姊姊離開?」


    「等湛平不再需要辛羽晴,或者他結婚,或者他走出自我封閉的世界時,妳想離開的話,請便。」


    「為什麽你有權利左右我的未來?」她並非不想幫湛平哥,隻是他的口氣態度太惡劣。


    「因為辛羽晴『已經』改變湛平的未來。妳姊姊欠下的債務,妳有義務替她償還。」


    愛情居然成了負債,這種算法隻有他才計算得出來。她沒頂回去他的話,反正不管說什麽,在他耳裏充其量是……是沒有教養女人的低等言論。


    她不回話,湛鑫以為她同意自己的說法,莞爾。「想來,我們的溝通達到一定的效果。很好,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當然有,她留下來,除開他的恐嚇,她不願姊姊屍骨流落他鄉之外,也因為,她相信姊姊絕對會希望湛平哥活下來,並且活得健康自在,不要有太多陰霾。她做的是姊姊想要她做的部分,和債務、虧欠或者溝通無關。


    「沒有。」硬著頭皮回答,她不相信,在他麵前真理會越辯越明。


    「很好,妳……」瞄一眼她瘦巴巴的身子,他善心大發。「妳餓嗎?」


    是施舍?「不餓!」她挺直背回答。


    「驕傲對妳沒有半分好處。」


    「它卻是我最值得珍藏的高貴性格。」她咬唇,用態度表示送客。


    湛鑫沒再多話,落在她身上的眼光收回。性格珍不珍貴,隨她,反正,目地達到,其他的,他不介意。


    他離開房間,她進浴室灌下大量生水。


    她餓壞了,她需要糧食,但不伸手乞憐,不靠別人的同情得到資助。這是她的性情,也許這番性情,將讓她的人生吃盡苦頭,但她不後悔。


    十分鍾後,下人端來一盤熱騰騰食物。


    對方什麽話都沒說,而羽沛看著食物,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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