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可是這裏能保住小命,我不想去上麵吃苦了。”徐依然歉然的對著手指。


    沈默輕輕拍了拍她小腦袋,將靈液推了回去。


    “你自己留著,隊長還有很多,那你就在這裏等我回來。”


    他也知道,如果上麵的折磨更加痛苦的話,對於徐依然來說,留在這裏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徐依然眼泛著淚光,剛一出眼眶,便化作晶瑩的冰珠子落在地上。


    “隊長,我等你,你可要快點回來找我啊!”


    然後,她一口將靈液倒入口腔,而後閉上眼睛,任由腳下的冰蔓延上來,將自己冰封。


    她也是人族弟子中,第一個停在半路的人。


    老實說,沈默內心很不是滋味。


    雖然迫不得已,這也徐依然自己的選擇,但他總有種出賣夥伴的感覺。


    同時,這也讓他更加一往無前。


    不管是他還是葉輕塵,總有一個人要堅持到最後,從第九層殺回來,將沿途的人族弟子全部解救出去。


    沈默讓凝兒取來一把刀,在冰雕上徐依然的大名,然後才重新踏上了路程。


    前方,幾個弟子停在原地,顯然和徐依然一樣,不想往前走了。


    這其中,也包括蕭貞渝。


    對於這些人,沈默也是一視同仁,每個人分發了一瓶靈液,讓他們放在口中含著,然後刻上各自的名字。


    算上徐依然和蕭貞渝,一共六名弟子留在了第二層。


    因為照顧他們的緣故,沈默沿途也耽擱了一些時間。


    另一邊,仙域弟子竟然足足留下了二十多人,剩下的十幾個人,跟隨李承玄上了第三層。


    人族一方,還剩下四十三位弟子,大步朝三層走去。


    一百多米遠的第二層,一幹人族弟子忍著頭疼欲裂,終於走到了盡頭。


    葉輕塵回頭看了一眼後方,當見到徐依然不在人群之中後,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神更加堅定。


    “上!”


    簡簡單單的一聲令下,所有弟子向上走去。


    沈默還是落在最後方,帶著蘇婉瑜幾女慢慢消失在拐角處。


    黑暗!


    無與倫比的黑暗!


    初入第三層的時候,入眼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好在,他身邊的蘇婉瑜,還緊緊握著他的胳膊,這無疑讓他安心許多。


    同時也證明了,他們並沒有走散,隻是周圍太黑,看不到彼此。


    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人族弟子罕見的安靜了下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沈默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蘇婉瑜,低聲問道:“婉瑜,你還好麽?”


    這一眼看去,他眼前還是一片虛無。


    分明他已經和蘇婉瑜快要臉貼著臉了,可仍舊聽不到半點蘇婉瑜的回應。


    “不對勁!”


    沈默心裏咯噔一聲,從先前極寒的環境,一轉眼到了這感官正常的地方,他心神下意識的放鬆了許多。


    人在安逸的環境下,思考能力是會直線下降的。


    這一點,哪怕連沈默無法例外。


    可此刻,他終於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了。


    這裏是極致的黑暗,黑暗的沒有一點光亮,像是被人完全遮住眼睛,什麽都看不到。


    如果隻是如此,那也就罷了,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也不能傳播出去。


    包括嗅覺和味覺,都不是很靈敏,就連觸感,都在一點點的消失,他快感知不到蘇婉瑜的存在了。


    這種感覺,是十分恐怖的,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也不會懂。


    人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中,收獲的並不是平靜和撫慰,而是極致的恐懼。


    曾經有過一項實驗,有一個絕對安靜的封閉房間,隻要在裏麵待夠一小時,就能獲得七千美元。


    然而,即便是一小時,也沒人能忍受那樣的環境。


    那是一個足以將人逼瘋的環境。


    而今,這裏算是那個房間的升級版。


    整個空間伸手不見五指,也看不到一點光,包括自己的聲音、體感,都消失不見。


    人是一種感官動物,作為從小生長在陽光下的人族弟子而言,聽不到聲音還尚且可以忍受。


    可見不到光,隨之而來的便是恐慌。


    這種大腦完全接收不到任何訊號與反饋的狀態,完全可以稱作‘活著的死亡’。


    除了呼吸和自己的心跳,他的大腦感知不到任何的反饋,像是短路和死極的植物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和焦慮,從他內心深處升騰。


    沈默終於知道,李承玄為什麽說,這第三層,乃是精神層麵的折磨,要比肉身折磨痛苦的多了。


    無論多心誌堅毅的人到了這裏,都有可能立刻垮掉。


    他觸感消失前的最後一點感知下,蘇婉瑜的手仿佛在抖,而且很嚴重。


    他試圖緊緊握住蘇婉瑜的時候,試圖傳遞給她一些溫暖。


    可離奇的是,他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究竟握住了沒有。


    進入這裏後,每個人都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先前的傷痛、炎熱或者寒冷,都感受不到,真的就像是死亡。


    沈默感覺內心那股暴戾和焦慮再度席卷而來,像無邊無際的海浪,正在一點點蠶食他的意誌和理智。


    他感覺,自己仿佛在陷入瘋狂的邊緣。


    這種環境下,未必會死人,但那種過度的焦慮和精神煎熬,卻讓人痛不欲生。


    才第三層,便恐怖至此,沈默僅存的一些理智中,開始對後麵的六層敬畏起來。


    就算他耳不能聽目不能視,可仍舊感覺得到,周圍已經有人族弟子的心態開始崩潰。


    他倒是還不至於,很快便想出了一個辦法。


    其實人在最安靜的環境下,最怕的就是自己完全投入環境中,被自己的感官左右情緒。


    他一麵機械似的憑感覺向前邁步,腦海中回想起自己在沈家別院的十年經曆。


    為什麽單選這十年,因為開心的記憶總是容易磨滅,而痛苦往往刻骨銘心。


    這一招以毒攻毒,竟然真的起到了奇效。


    在這片極致的黑暗中,仿佛真的出現了他年幼時稚嫩的影子,正對著牆壁一遍遍的習武。


    晚上,在柳青的一個又一個小故事中,去領悟為人的道理,然後安然入睡。


    沈默原本想要憶苦思甜,但當沈天鄺死了之後,他發現自己的童年,也未必那麽悲慘了。


    至少,他應該慶幸有柳青這樣一個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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