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城北門,青黑色的石磚砌起了高達六丈的城牆,在它的牆麵上已經有了雨水經年衝刷留下來的痕跡,無聲述說著青苔掩蓋下的曆史和自身的堅不可摧。


    作為鎮守皇朝南疆的第一城,看守城門的軍士都披甲執戈,隊紀嚴明。這些軍人身上穿的都是帶有南疆特色花紋的甲衣,雖然附著在衣服上的泛黑枯涸血漬使得其看起來略顯老舊,但被士兵們牢牢握在手中的武器都被自己的主人將鋒刃擦拭得雪白明亮,剛好一陣風吹過,掛在鋒刃下的團團紅纓飄搖著向過往的人們講述著它們曾被染上了多少人的鮮血。


    此時挑著新鮮蔬菜去趕早市的城外百姓和正要出城的商隊交錯而過。


    易容成三十多歲商人模樣的木青,騎著一匹棕紅色的大馬,綴在了商隊的後麵。他回望著這一幕,因為常年在血腥環境裏磨練的緣故,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這守城軍伍中傳來的冰冷血腥氣息。


    木青在隱穀的時候就曾聽說過,看守朱雀城城門的軍士個個實力都至少達到了江湖中的七品,他們習得的內功心法被木槿皇朝白氏牢牢掌控在手,名字叫做鐵骨搬山勁。


    這是一門以煉體為主心法為輔的功法,鐵骨煉體九重和搬山心法九重相輔相成,合陣之時有越階對敵之效。單個七品的士兵可能不是多麽強大不可敵,但若是在戰場上遇到百個甚至是千個七品士兵的軍陣,那麽一品高手也不一定走得掉。


    而這也正是木槿皇朝雖然反叛暴亂不斷,卻任然能夠統治一百七十三世之久的原因所在,因為它所擁有的軍隊是整個大陸最強悍的軍隊。隻有皇室的手中才會擁有最完善的功法和升級的材料,對於渴望力量的軍伍之人來說,沒有什麽比這更有誘惑力了。


    木青現在的實力在江湖的四品左右,他習得的心法沒有什麽古怪之處,叫做修羅訣,這是一門隱穀所有刺客都能習得的一門純內功心法。可以說以木青現在的內力積蓄程度,若是遇上一百個習得鐵骨搬山勁的七品兵家修士,依然可以全身而退。


    江湖上給出的實力評定等級從來隻是個大概,因為各自習得的功法或是體術各不相同,甚至還有必殺和保命手段的存在,所以人與人的四品實力就像天南沼林裏的兩片樹葉一樣,從來不會相同。


    隻要不讓木青碰到擅長使毒的家夥,他自信可以把整隻商隊安全的護送回晴川州錦官城。當然經過昨日午時與劉葳蕤的溝通,他也隻是答應了保護她一人,至於整支商隊則是看情況能保就保。


    ……


    遠處的山峰,在日光的照耀下,層巒疊嶂的線條清楚了許多,隨著商隊的前行逶迤向後。


    道路兩旁的山花有的已經迫不及待地綻放,清晨時分留在花瓣上的露水漸稀,卻如同精釀的美酒一般,聞之醉人心懷。


    前方的道路上,因為之前的雨水,已經長出了淺淺的青草,馬蹄踩在上麵,就像踩在了鬆軟的糕點上沒了蹤跡。


    行至日中,暖風未把道途上的行人醺醉。


    木青所在的商隊,正熱火朝天地忙碌著改變隊形。這支共有五十二輛滿載馬車和一百三十一人的商隊駛離了寬闊的官道,正來到狹窄的商道上來。之前的官道可供兩輛馬車並行無礙,甚至仍然有餘地,但是到了現在的商道上來,路麵變窄了許多,隻能是一輛跟著一輛行駛其上。


    整支隊伍就像串在一條散亂絲線上的珠子,灑落在這青黛群山間。


    踏上商道又行駛了一段距離,還未進食又因為剛剛改變隊形而忙碌的眾人,被這正午的太陽一曬,暖風一吹,已經微微地感受到了四肢的疲乏。


    木青這個時候已經來到了隊伍中間,和一輛馬車勉強並行,早在隊伍變換隊形之時,他就發現了隱患。


    說來好笑,整個商隊有一百三十一人,但除去輪流駕駛馬車的一百零四個車夫,就隻剩下二十七人,而這還要除去前麵的劉葳蕤和她的丫鬟小蟬,也就是說包括木青在內的二十五人要一路護衛著這拖成一線行進不快的商隊。


    若是在如前方的山穀高地上埋有一夥強盜,隻要十幾人就可以把這隻商隊從中腰斬,讓他們首尾難顧,最好的結果也最多是保住了一半的商隊。


    “總不能才出來就遭了吧。”木青心裏這樣想著。眼看還有幾裏路就快到前麵的的山穀口了,他便下了馬,將韁繩交給一旁空閑的車夫,徒步向前。


    他人尚在十幾尺開外沒有走攏,卻因為四品的耳力剛好聽到了前麵兩人的對話。


    “小姐,那個叫木青的人一直跟著車隊最後麵,這種給了錢還不好好出力的痞懶貨色,你找他來幹嘛。”一名騎著馬一直跟在劉葳蕤旁邊的年輕男子向她抱怨道。


    劉葳蕤聽過李牛徒弟李四的抱怨後,用手挽了挽額角逸散出來的青絲,笑著搖了搖頭。


    因為李牛的離開比較突然,她和李牛昨日去柳葉書局之事,除了當事人之外,整個商隊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個中緣由。包括李牛徒弟在內的所有護衛,都隻道是因為李牛的離開,小姐在城中雇了一個好手同行。


    他們心裏這樣一想,特別是作為李牛徒弟實力已達七品的李四看來,這是明擺著就是自家小姐對他實力的不認可,所以隱約間已把木青當作對手看待,殊不知要說不認可他實力的還是他師傅,因為是他師傅親自為劉葳蕤做得安排。


    如果不是李四提起這個人,劉葳蕤恐怕都快要忘了自己隊伍裏還有這麽一號人存在。


    劉葳蕤其實也沒怎麽把李牛臨走的安排當作一回事。


    一是因為錦官城到朱雀城這條商道,她一年中就要走好幾回,從她執事以來,幾年中這麽多次的商途中,也隻是發生過寥寥幾次的混亂,還都被輕鬆地解決掉了,所以,她對這條許多商旅之人選擇的路線很是放心。


    二是因為木青給他的印象更像是一名精明幹練討價劃價的商人,而不像是什麽實力較高的武師,所以在昨日木青跟她一番交談後,她就答應了木青更換條件的要求。


    木青在她眼裏,就隻是等價於那已經用出去的四金,她都做好浪費四金就當買個江湖教訓的準備,木青卻又找上門來了,那她焉有不用之理。


    “小四,我相信你能帶好隊,那個人是你師傅推薦的,你們要好好相處,不要鬧矛盾。”劉葳蕤知道李四會錯了意,不想現在的護衛領頭心裏鬧別扭整出什麽事,隨即出言解釋道。隻不過個中緣由也沒有對李四細說。


    “瑞公子。”在十幾尺開外聽到他們對話結束,木青這才上前說道。


    “木青先生你怎麽來了。”劉葳蕤詫異於木青的突然出現,坐在馬上微微俯身問道。


    “呃,保護你的安全。”木青微微仰著頭,瞟了一眼剛剛說自己壞話的李四,語氣平淡地說道。


    “哼!有我在小,,公子旁邊,就不用麻煩尊駕了,你還是回到隊伍後麵接著偷懶去吧。”高坐在馬上的李四,穿著一套深藍色的勁裝,麵色古銅,一身精氣神外顯,斜瞥著站在馬下的木青,意氣地說道。


    “小四,不得如此無禮。”


    陸葳蕤出門在外一直都是男裝打扮,今天她穿了一套牙白色的平針織錦衫,三千青絲用一個紅繩半束於後,額前自然垂落的發絲掩映著清瞳裏的碧波,她剛剛用眼神製止了差點說漏嘴的李四,語氣稍顯嚴厲。


    憑木青的眼力,在柳葉書局門前那次相遇,他就識破了劉葳蕤的女兒身,隻是這些都是小事,所以他也不曾說破。


    此時他獨自站在馬下,仰首望去,正午的陽光逼迫得他不得不虛眯著眼睛,坐在馬上逆光的陸葳蕤倒真是一幅濁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木青先生,可是發現了什麽問題。”這幾年來外出拋頭露麵,使得劉葳蕤養成了良好的待人接物習慣,她勒停胯下的馬匹,下了馬之後才禮貌地向木青問道,並為剛剛李四的言語用眼神向木青表達著自己的歉意。


    “嗯,過前麵那種峽穀的時候,我們這種隊形很容易被攔腰切斷,首尾無法相顧。”木青見作為雇主的劉葳蕤態度很好,心裏倒也沒有因為李四的言語而生氣,一五一十地把他發現的可能存在的問題說了出來。


    “切~”聽到木青說的內容,李四直接在馬上搖了搖頭。


    劉葳蕤本來因為疑惑不解而皺起的眉角也漸漸平緩。


    木青發現了兩人的細微神情變化,反倒是皺起了雙眉。


    “木青先生你說的問題,我在第一次跟隨商隊的時候,也跟小四的師傅提起過。”劉葳蕤看到了木青臉上的不解,示意兩人邊走邊說。


    “爺爺說過,皇朝的商人行於九州各地,每一條商貿之路都會存在或大或小的麻煩,但隻要明白最重要的兩件事方可無憂:一是強大自身,商人隻要能做到十大家的那種程度,各方豪傑強人會爭著來當家族的客卿供奉,出門在外就連皇室都會給麵子,自然不怕什麽道上的麻煩;二是對於我們這樣的家族來說,每一個武師和馬夫隻要是我家族之人,他們的性命永遠要比貨物更重要,凡事往這兩個方麵想,就容易解決了。”


    木青多年以後都會記得,劉葳蕤對他說出這段話時,眼裏蘊含的光芒。


    李四這些屬於劉家的武師聽到自家的大小姐如此言語,望向自家小姐的眼神中也是油然而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情緒。


    “小四。”陸葳蕤用眼神示意著李四接下來該做些什麽了。


    “嗯嗯,公子那我就吩咐下去了。”李四也不多說什麽,得到劉葳蕤的眼神示意之後,便領著手下依次吩咐了下去。


    隻見不過半刻鍾,商隊前一半隊列的馬夫都聚集在中後方,隻留下了車隊裏的武師隔著幾輛馬車就由一人控製著馬車的行進方向。如此一來,車隊裏絕大多數沒有武力的馬夫就都聚攏在了後方,就算遇到危險,也隻是由身居武力的護衛首當其中,若是仍然不敵,自然隻能自認倒黴。


    “公子,你還是去馬隊中段吧,那裏護衛較多一些,師傅既然走了,那理所應當由我領著頭馬。”李四看起來也是早就經曆過此事,吩咐手下做起事來毫不拖泥帶水,甚至因為師傅不在他表現得比平時還熱活幾分。


    “嗯嗯,辛苦小四了,如果真遇到危險,不可力敵,盡快回到中段和我們匯合,隻要你們還在貨物放在那裏也不會丟的。”劉葳蕤至從三年前從父親手中接過劉家主脈的擔子之後,做起事來也漸漸是事無巨細統統會考慮到。


    “公子,你放心吧,若是遇到三五個毛賊,隻會是他們的不幸。”李四仰著下頜微微一笑。


    他對自己的七品實力非常自信,尋常山野蟊賊在他麵前根本就不堪一擊,就算是一些在道上頗有名氣的寨主首領之類的人物,也不過武學剛剛入品,從這幾年跟隨師傅和商隊的經曆來說,他確實完全可以不用擔心商道上那些可能會有的麻煩。


    “哼,以為自己有點三腳貓功夫就覺得天下無敵了?”一句諷刺的話突然從劉葳蕤的側後方傳了出來,卻是一直跟在她身後默不作聲地丫鬟小嬋開了口。


    木青也是這時才將目光從劉葳蕤身上移到身穿茶黃色對衫的清秀幹練的丫鬟身上,後者也是察覺到了木青的眼光,身姿挺拔,氣勢微微一起,原來也是一個身具武功的人物。


    “姐,你還是好好保護好公子吧,外人終究不可信。”李四對著自己的姐姐李嬋無可奈何地說道,卻是又將火力轉移到木青這裏。


    “瑞公子,那我們去後麵吧。”


    木青完全沒有憑四品實力去踩一腳李四的心情,隻有弱者才會去欺負比自己更弱小的人,隻當他是一隻探路時會嗡嗡亂叫的蚊子就好了。


    若是李四這隻蚊子還要到自己麵前聒噪,說不得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讓他嗓子痛幾天,要知道他的藥師天賦可是被陳濁認可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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