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與弗蘭西的外交聯合團隊駐地鬧到半夜才休息。第二天這些人立刻趕去與華夏外交口與商務局簽署協議。


    弗朗西斯男爵昨晚勢單力孤,被一眾人給抨擊了。在正式會議上,華夏朝兩個部門進行了認真的商議後,就各自問題進行了簽約。


    這雖是個大事,卻不複雜。從互設大使館,到允許西班牙船隊每年以中國重量單位200萬噸貨物交易,紙麵作業十分簡單。


    稍顯複雜的是,中國提出了一個清單,希望西班牙船隊以清單內的商品為優先。清單本身也分級,某些商品的稅率更低。


    這也不是隻讓西班牙運動東西來賺中國的錢,中國方麵也保證,從絲綢到瓷器,從火槍到火炮。各種商品的價格都不會比之前與弗朗西斯的父親更高。


    雙方簽署完協議,確定了對接部門與人員。之後就是個小酒會。中國美食把西班牙與弗蘭西人看的瞠目結舌,吃的滿嘴流油。


    帶著美酒的酒意,兩國聯合外交團隊回到住處,弗朗西斯男爵一言不發的坐下喝茶。其他人暫時不吭聲,氣氛顯得十分古怪。


    的是。在歐洲,如此協議想完成,若是不給那些經手之人一筆巨大的賄賂,什麽都辦不成。這筆賄賂隻怕會占到整個貿易的三成以上。如果賄賂到五成,以英國與荷蘭奸商的角度,也說明那已經是十分講道義的英國與荷蘭奸商,或者是十分有道義的權勢貴族。


    在整個外交團隊裏麵,隻有弗朗西斯男爵一個人認為,給錢少不了,卻不用一開始就給。等每次到貨之時給具體負責的人一些好處就行。


    這樣幼稚的想法讓西班牙外交團隊裏麵的人都對這個剛當了男爵沒多久的小騎士嗤之以鼻。


    一個小騎士,竟然以為自己懂得上層的險惡。嗬嗬!


    此時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西班牙與弗蘭西聯合團隊成員都不知道怎麽說。最後還是西班牙團隊的真正的領導人,一位王室成員出來做決定。


    “先把咱們三十幾船的貨物賣掉!以現在談成的關稅。”


    西班牙人出貨的消息很快通過電報傳到了開封,大量冰銅,瀝青,白銀,都與中國進行了貿易。從數據裏麵看,白銀輸出量增長不太明顯,主要貿易內容成了大宗原材料商品。尤其是西班牙人那十船棉花。全都是長絨海島棉,與中國此時普遍種植的印度短絨棉大大不同。


    “陛下,西班牙人的貨物雖然是我們所需。隻是,這些貨物有些貴。”


    對於商務部長的說法,霍崇問道:“貴?你這是站在部門利益上,還是站在理解整個產業鏈的基礎上?”


    這話讓商務部長韋伯感覺到不對頭,伺候這樣的皇帝可真是不易。史書中絕大多數皇帝們或許英明,或許中人之姿。但是他們無例外都不是開國之君。開國之君之所以格外的偉大,就在於他們有著其他皇帝們並不具備的經曆。


    親自跟了霍崇這麽幾年,韋伯覺得霍崇隻怕比那些開國皇帝更強。開國皇帝們並沒有能力去教育大臣,讓大臣擁有更廣博深刻的認知。霍崇卻正在做這樣的事情。


    其他幾個部門的領導都是霍崇教育體係裏麵出來的,他們對此事的態度就單純很多。


    “陛下,進口這麽多貨物,難道不會有百萬漕工的難處麽?”


    “百萬漕工最終還是要丟掉他們曾經的工作。不過我問個問題,這百萬漕工的難題,是在大運河開鑿前出現的,還是在開鑿後出現的。”


    “當然是開鑿後。”


    “若是開鑿後,最初的百萬漕工,不正是給以前無路可去的人找到了新出路麽?我等要做的,就是向前進,開辟出全新的方向。讓大家有新的地方可去。而且獲得更好的收益。”


    一眾被霍崇體係培養出來的幹部們紛紛點頭,都表示這的確是方向。還有人就這個問題繼續提問,認為短期內不太可能解決這個問題。


    “港口的數量,吞吐量,都需要大量基礎建設。技術不進步,光靠堆人,那是沒前途的。就如固態酒精沒出現,靠舊方式解決軍中燃料,成本到底有多高?會高到大家承受不了的地步。”


    霍崇這麽一講,大家紛紛點頭。連韋伯都覺得這話的確非常正確。


    以前行軍燃料隻能臨時在野外獲取,若是靠運輸木炭解決燃料,國家財政都能被吃垮。華夏軍現在隻需要幾千畝地種紅薯,再建設一些酒精廠,再有幾個加工固態酒精的工廠,產量就足夠滿足軍隊的需求。


    比起動輒打量拉民夫的運輸,這樣的消耗不僅避免了許多層層盤剝,更是可靠的多。甚至可以說,從根子上解決了問題。


    聽霍崇這意思,就是要從根子上解決這些問題。


    霍崇也不著急。此時最重要的幾件事之一,就是把軍隊中的骨幹都調集回來。之前為了戰爭,華夏朝廷的精英們盡在軍中。地方上隻要不出事,甚至是不出大事,就能接受。


    現在局麵改變了,如果滿清那邊的使者帶來的是相對理性的請求,霍崇就能答應下來。


    劉統勳這邊得到了消息,華夏朝廷皇帝霍崇要接見他們。劉統勳雖然早就置生死與度外,緊張依舊難免。同行眾人一個個仿佛前赴刑場,都滿臉悲壯。


    見到霍崇,根據劉統勳的安排,眾人隻是拱手行禮。不成想霍崇居然毫不計較,隻是讓眾人坐下。劉統勳開口問道:“不知霍先生之後要如何?”


    “我自有我的規劃,何須你等來插嘴。既然你等來了,不會是想讓我說這些吧。”


    如此不客氣的回答讓劉統勳覺得之前的話題仿佛落在地上的瓷器,打了個粉碎。尷尬間,劉統勳隻能繼續問道:“不知霍先生可否想過停戰?”


    本以為這個提法會遭到嘲笑,不成想霍崇毫不表情的問:“停戰多久。戰線如何分割。”


    劉統勳一時說不出話來。與之前那句輕飄飄的詢問霍崇未來計劃相比,這句話更是徹頭徹尾的敷衍。不成想霍崇竟然如此認真的回答。劉統勳開始判斷霍崇的想法,卻千頭萬緒,無法理清。遲疑間,霍崇下一波問題又來了。


    “華夏朝與滿清之間,隻有一個能活。劉先生應該很清楚才對。請劉先生明確回答。”


    劉統勳隻能點點頭。雖然劉統勳本能的不想說實話,卻不得不麵對現實。


    “不過分出生死,未必非得是今天明天。滿清需要積攢實力,我們也需要。所以定個和平時間,我是願意。”


    劉統勳心中猛然生出想嗬斥霍崇的衝動。既然霍崇這邊也沒有力量立刻統一,那還裝什麽裝!可這隻是個衝動,劉統勳並沒有勇氣把這話說出來。眼前的這個老頭子雖然垂著眼皮,仿佛隨時要閉上眼睛,但是他的話每一句都直戳劉統勳心窩。以武力起家的風格強硬的令劉統勳感到幾乎無法招架。


    沉默了片刻,劉統勳鼓起勇氣說道:“霍先生若是肯歸順朝廷,朝廷定然不吝高官爵位丹書鐵券。”


    “你的確是使者,不過我在把你這話告知華夏朝廷的部下,你信不信不你半天內就被人大卸八塊?”


    聽著霍崇淡然的話,劉統勳隻覺得血氣上湧,騰的站起身,“陛下覺得這很光彩麽!”


    “哈哈。小子。你不覺得你放狂言,就是自尋死路麽?”


    兩人的態度仿佛刀刃般撞在一起,劉統勳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就是滿清此時的悲哀所在,不過十年前,滿清是以淡然的自信麵對霍崇的造反。即便是雍正被霍崇殺掉的五年前,滿清也覺得禍害在朝廷內部。


    然而十年時間,一切都變了。霍崇從來沒與滿清玩過什麽陰謀詭計,隻是靠軍隊就打垮了滿清的幾十萬大軍。失去了軍事自信的滿清,說什麽都隻是色厲內荏而已。


    劉統勳畢竟是劉統勳,感覺到不對頭,連忙就對霍崇道歉了,“霍先生,在下忠於朝廷,聽到對朝廷不敬的言語,難免失態。還請霍先生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你是滿清的忠誠走狗,我當然不會在意。不過劉先生,你之後再說些胡話,我隻能斬使立威。”


    談判到了這個地步,劉統勳覺得自己的忍耐力真到了盡頭。隻能表示暫時退下。


    出了霍崇所在,劉統勳拳頭捏的嘎巴巴作響。恨意在心頭沸騰,恨不得捏碎的是霍崇的咽喉。


    同時,劉統勳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悲哀。這就是正走向覆滅國家的悲哀麽?百年前,大明一步步走向覆滅之時,當時的臣下是不是也有著同樣的悲哀呢!


    心中不快的不僅是劉統勳,也有霍崇。霍崇很想**劉統勳。尤其是劉統勳是劉墉的老爹。主要看過鑒別寶物的節目,都知道出演和珅的演員王剛看到劉墉的畫竟然是金絲做主內襯,就氣的大罵:“劉羅鍋,沒想到你比我還貪!”


    任何纖維製品都需要簾子線作為主要承受力量的織布。劉墉的畫居然用金絲做這個簾子線,可見劉墉到底貪了多少錢。


    霍崇現在正在製作橡膠輪胎,靠著霍崇的那點印象,正在努力製作簾子線。一般來說,現代的簾子線要麽用鋼絲,要麽用尼龍66製作的簾子線。


    因為化工技術不過關,根本造不出尼龍66,霍崇正在嚐試用精紡的劍麻來製作簾子線,進而用簾子線織成簾子布。


    所以想起這個技術問題,霍崇就忍不住想起劉統勳大概還沒出生的兒子劉墉來。


    胡悅看著霍崇的臉色,試探道:“陛下,何不發兵西北?”


    “胡說,你別胡說了。你還不知道我在想什麽嗎!”霍崇幾乎要爆發了。


    胡悅趕緊低下頭,“陛下,臣不該這麽說。”


    “別廢話!你知道我怎麽想的麽?”霍崇不準備放過胡悅。


    胡悅隻能被迫答道:“陛下不想讓人撈戰功!現在能打的未必是將令,而是我華夏軍!”


    這話夠實在,霍崇這才放過了胡悅。不過稍微發泄一下,霍崇心裏麵感覺好了不少。的確,滿清現在不能覆滅的原因和滿清本身毫無關係。霍崇就是不想讓那幫德不配位的家夥們撈取到更多功勞。哪怕不打仗,也比讓那幫渣渣們獲取利益更有價值。


    不過霍崇也明白,這樣的態度已經得罪了許多人。非常多的人。


    正如霍崇所料,江浙總督高龐此時就麵對著老嶽父陳銘泰。聽著老嶽父對於霍崇要暫停擴張的評價,高龐心裏麵是非常不爽的。


    陳銘泰很快就從高龐神色間看出了些東西,他停止了對霍崇戰略的抱怨,歎道:“陛下此時就要清理內部了麽!便是殺功臣,起碼也奪取了天下麽!”


    高龐著實忍不住了,“先生,你這話是想讓我聽麽!”


    陳銘泰何等的聰明人,完全聽明白了高龐的意思。這下陳銘泰大怒,沒想到眼前的弟子兼女婿竟然全麵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麵。


    不過陳銘泰生氣歸生氣,卻也知道從地位上來講,高龐完全在陳銘泰之上。陳銘泰沒辦法,隻能換了個角度,“高龐,湖南佬在陛下麵前胡說八道,江浙出身的官員已經岌岌可危!”


    “湖南佬說的話,難道不是真的?難道江南世家們不是這麽做的麽!難道紹興師爺編出來的官員圖,編出來的保命符。就不是真的麽!”


    陳銘泰大驚。此時華夏朝廷內的江浙人中,或者說浙江人中。高龐與羅義仁可謂一時瑜亮,伏龍鳳雛。羅義仁這廝早就是個反賊,對霍崇的忠誠牢不可破。現在若是高龐再完全站到霍崇那邊,江南在華夏朝廷內的這批人就沒了主心骨。或會出現更糟糕的局麵,這些人跟著羅義仁與高龐走了。


    這樣的局麵當然不是陳銘泰能接受的,眼看高龐的神色,陳銘泰也了解高龐這樣的家夥。也不表現出意外的神色,陳銘泰問道:“高龐,你是以為江浙沒有人才麽?”


    高龐不冷不熱的問道:“到底是江南的人才,還是朝廷的人才。先生可否教我?”


    “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陳銘泰怒道。


    “若是朝廷要江浙出身的官員剿滅背地裏操縱朝政的江南世家,先生以為剿滅的那些江浙出身的官員是否忠於朝廷呢?”


    “你!”陳銘泰怒了。這話已經明確了高龐的立場,這話也讓陳銘泰感受到了深刻的絕望。不管什麽世家,都怕內部互相殺起來。


    江浙讀書人雖然多,隻要有江浙讀書人領著在江浙殺起來,那江浙讀書人也就是死定了。


    然而江浙讀書人之中已經有了高龐與羅義仁這樣的叛徒。最可恨的是,霍崇這樣的皇帝竟然腦筋清明,那些湖南佬的胡話,霍崇竟然聽明白了其中的要點。


    這才是江浙讀書人的危機所在啊!


    嶽父與女婿的會麵不歡而散。之後的消息讓陳銘泰更加驚懼了。霍崇這邊竟然開始裁軍了。曾經數量高達20萬的華夏軍,縮減為十萬。而且大量軍中的軍官都被抽調走,大量軍隊複原。那些複原的軍人要作為基層的人員在進行篩選。


    之後的征兵還繼續進行,但是霍崇下令,江浙征兵隻有一個標準,就是佃戶出身。凡不是佃戶出身的,不要。如果征兵找不出合適的,江浙可以不征兵。


    陳銘泰得知了這些消息之後,隻感覺到了深刻的絕望。再想見高龐,高龐竟然拒絕了。明顯是要與陳銘泰劃清界限。


    眼見高龐如此涼薄,陳銘泰怒氣上湧,索性直接去了開封。沿途上,陳銘泰心中沸騰著憤怒,卻也有些不安。


    霍崇的聰明是陳銘泰早就不否認的實事。那麽自己該怎麽對霍崇說出想法呢!一旦皇帝對某個地區有了先入為主的觀點,一切都是極難改變的。


    到了開封,陳銘泰求見了霍崇。霍崇很快就答應見陳銘泰,等兩人見麵之後,霍崇笑道:“莫非陳先生是為江浙請命的麽?”


    “陛下,難道相信湖南佬,就不信江浙的忠心麽?現在湖南佬還是追隨了滿清,我們江浙已經歸順了陛下。”


    霍崇對陳銘泰的問題並沒有任何回應,隻是笑道:“嗬嗬。陳先生,我此時有課程,不如一起去上課如何?”


    陳銘泰沒辦法,也想看看霍崇到底想對禮部的人教育些什麽。就答應下來。


    隨著霍崇到了講課,就見教室裏塞滿了人,霍崇站上講台,對著眾人開口了,“昨天的課程中,我講問了一個問題。所謂的地域分別,問題到底在哪裏!有沒有人有想法?”


    陳銘泰看向課堂上的一眾學員,就見學員們大多是穿軍服。單純的通過考試考上公務員的隻有少數。那些穿軍服的坐姿和神色間,有著軍人特有的感覺。看來不是隻為了好看穿了軍服而已。


    這邊當即有人回答,有人說是民風,有人說是教育。還有人說是明朝與滿清的刻意挑撥。


    等幾個舉手發言的人說完,霍崇說道:“這些在我看來都是結果。我這次就不從人類進化的角度來講。我問大家一個問題,在長江以南,有了地,能否活下去。有沒有江南的人回答一下?”


    這話說完,果然有操著江南口音的學員起身回答,“隻要有地,不交稅,不交租,就能活下來。”


    霍崇點點頭,“同學們中間長江以北的人有許多,我問問大夥,在河南,山東,安徽,河北,有地就能活下去麽?”


    學員中不禁傳出一陣感歎聲。感歎結束後,有人如夢方醒的舉手要發言,等他們得到霍崇的點名後,起身答道的內容都差不多,“這些地方水旱災害嚴重,有地歸有地,主要一個災難,有地的自耕農也未必能活!更不用說有地主的收租與稅吏的盤剝。”


    “這就是所謂地域差異。不同的收獲水平,決定了不同的傳統。如果沒有朝廷,河南河北,山東安徽,大多數人遇到災年就可能會死。不是說這些地方的百姓與江浙不同,不是這些地方的百姓就格外的忠於朝廷。而是沒有朝廷,沒有民間的道義,大家就活不下去!道德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得不擁有的能力,為了不被災民清算,這些地方的地主就必須災年放粥。而這些地方的百姓為了能夠得到更有效的救濟,就必須對朝廷忠誠!”


    陳銘泰聽到這裏,隻覺得口幹舌燥。他突然生出些懷疑,為何講道理這種事情,在霍崇這裏就能講述的如此光明正大。雖然陳銘泰覺得霍崇這話就是誅心之論,然而最尖酸刻薄的誅心之論卻能說的如此光明正大。讓陳銘泰都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能夠輕鬆自給自足的江浙,天然的就沒有忠於任何朝廷的傳統。隻要不收稅,江浙完全可以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朝廷對於江浙就是一種負擔,而不是如中原與北方四省這樣,總是要有求於朝廷,所以需要朝廷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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