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團練打出讀書不怕死,怕死不讀書的旗號……”


    參謀把報告中的內容讀到這裏,雷虎先是一愣,隨即冷笑起來。參謀停頓下來,等著雷司令發表看法。


    雷虎瞅著一眾人的目光,心裏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之所以冷笑隻是因為受到了刺激,雷虎其實很在意自己的讀書人身份。雖然單純讀書人身份在推崇工農兵的華夏朝廷裏未必就是什麽好事,不過雷虎依舊比較在意。


    此時也不能幹耗著,雷虎隻能敷衍道:“這些人說的比唱的都好聽。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這話讓西征軍的眾將也跟著笑出聲來。十年來,除了鄂爾泰一人之外,能在戰場上給華夏軍造成麻煩的都是軍人,而不是什麽狗屁讀書人。秀才、舉人、進士,都是一群廢物。雖然在高龐這個正牌狀元在的時候,大家稍微會收斂一點點,然而華夏軍的歧視鏈裏麵,滿清那邊讀書人的位置也就是在土地主之上而已。


    參謀這才繼續讀下去。大概意思是清軍在賀勝橋與定泗橋之間的地區布下陣勢,有想依托地利抵抗的打算。


    指望這幫中原大漢搞清楚湖北具體地形,的確有點為難大夥了。雖然也有些地圖,都超級粗糙。能明確指出賀勝橋與定泗橋的名字,就說明於淺盡力了。


    讀完報告,當即有人建議,“司令,賊軍既然有膽子,我們不如就包圍殲滅吧。”


    “這兩個地方都叫做橋,應該是兩個能紮口袋的地方。”


    “這些人會不會是虛晃一招。一群民團,隻怕火槍都裝備不齊。”


    “是。所以我們更要包圍殲滅。畢竟遇到之前,咱們誰能想得出,湖南竟然能拍出上萬野戰軍。”


    會場一陣爆笑。野戰軍三個字大大刺激到了一眾人等的神經,真是想不笑都難。


    西征軍就是野戰軍,對於野戰軍自有其理解與研究。兩個人在野地裏幹起來就能叫野戰。然而不管兩個人如何幹的熱火朝天,驚天動地,都不能稱為野戰軍。


    想讓成千上萬的軍隊能夠在從未抵達過的地區作戰,穿越平原、山地、森林、河流、湖泊、沼澤。需要的是強有力的統禦能力,部隊上下都要經過各種學習與訓練。


    學習、訓練、實際戰鬥,都需要大量時間與大量的代價。需要很長時間的積累才能打造出一支野戰軍,甚至不用說武器裝備,光是西征軍自己寫成的論文就有十幾萬字,更不用說那些寫出來後並未被采用的文字。把那些算上,上百萬字總得有。


    把一群自稱讀書人的家夥稱呼為野戰軍,在華夏軍眼中真真笑掉大牙好麽。


    雷虎也不提野戰軍的問題,他問道:“若是把這些人都殺了,湖南會不會遍地縞素?”


    參謀長搖搖頭,“不會。咱們行軍快。等消息傳到,咱們早就把湖南平了。”


    這次的笑聲就沒那麽激烈,大家都是苦笑。山東人是很講義氣的,霍崇剛在山東造反的時候能夠有那麽多人投奔,就是因為霍崇名聲非常好。大家都認為這個男人是個好人,要殺霍崇的官府定然是起了壞心思。


    若是霍崇在山東起義前先殺了上萬山東人,不用朝廷動手殺霍崇,山東本地人隻怕已經組建起討伐霍崇的人馬了。


    所以是不是真的都殺了,的確是個兩難的問題。雖然這幫團練不能稱為野戰軍,可這幫團練的確在幹野戰軍的事。能把近兩萬人拉出湖南,跑來湖北作戰,足以證明這幫家夥並非一無是處。


    華夏朝廷是朝廷,賊軍是賊。有能力的賊,的確該死。


    這邊司馬容知道自己發言的時候到了,之前早就準備的內容輕鬆說了出來,“若是投降的,就放了。若是頑抗到底,自然要殲滅頑匪。”


    如此一說,眾人當即覺得解套,馬上開始討論起如何殲滅頑匪的計劃。


    如果一種新晉遊擊得知自己被一群泥腿子稱為匪,大概會很生氣,然後用讀書人的傲慢嘲諷謾罵一番。


    既然他們不知道,此時讀書人們都專注的討論起如何在賀勝橋一帶擊敗賊軍。


    讀書人畢竟是讀書人,這番討論引經據典,還夾雜大量本地地理知識。讓忍著怒氣前來的傅清將軍都不知不覺聽了進去。


    這一帶附近是大竹林和茶山,有大量險要之地可守。茶山與竹林中並沒有可供大軍穿過的道路,茶山稍微好點,還有些羊腸小道。竹林中則是人跡罕至,傳說中裏麵住著許多山精野怪,都是吃人的怪物。人進去之後定然出不來。


    “將軍大人,我等要守的是這幾個地方。”曾首領匯集了眾人的知識,將幾處要害講給傅清將軍。


    此時於淺終於等回了前去偵查的部隊。部隊出去了一個排,回來的時候抬著四副擔架。還攙扶著些人。於淺看到擔架上的人,就知道沒能活下來。


    不等於淺詢問,偵察排長勉強抬著頭說道:“支部長,這四名兄弟都是喝水中毒而死。這是我的責任……”


    於淺聽聞不是遭到附近,不等偵察排長請罪,連忙詢問到底怎麽回事。偵察排長一介紹,於淺才發現也是走過起碼七個省的自己對地理的認知遠不夠多。


    偵察部隊當然希望能夠找到大路,結果沒找到。沒有大路,小路也行。還是沒找到適合部隊快速通行的小路。


    雖然天氣還不熱,部隊已經累的夠嗆。這一帶有不少的小水潭,還有些泉眼。附近完全沒有住戶,水質清澈,看著就喜人。


    然而,分成數隊進發的偵察部隊中跟著排長的戰士就引用了清澈的水,最初也沒什麽,隻是覺得水不好喝。


    走了一段之後,之前喝水的戰士們就突然發病了。排長在另外的水潭打了水,雖然也不舒服,反應沒有那麽激烈。部隊趕緊收攏,然而三個班裏麵都有人中毒。


    “支部長,我確定,那的確是活水!真的是活水!裏麵也沒有動物屍體。也沒有人投毒的跡象!”偵察排長大力為自己解釋著。


    於淺看偵察排長眼圈都紅了,隻能拍了拍比他還年長幾歲的排長。心中卻是十分震驚。隻是聽說過有毒的泉水,但是從山東到福建,隻要是活水,清澈,沒有被汙染。就沒事。頂多燒開一下。


    偵察排長在這些方麵更是專業,不成想還是中招。這地方還真邪性!


    滿清那邊的傅清將軍摸著胡子老長的下巴,“這些水真的有毒麽?”


    “這些水也不是一直有毒,連本地人都弄不明白。一處水源,昨天喝了可能就中毒,可今天喝了就無毒。最怪的是,兩處相距很遠的水,分開喝,很可能就沒事。可先後喝了,就會中毒。還會不斷變化,弄得當地人都從不敢在這裏取水。官軍隻要守住幾處絕不出事的水源,那些賊軍遠道而來,沒有水喝,渴也渴死他們了!”


    傅清從軍日久,連西藏都去過,也算是見多識廣。卻是第一次聽聞有這樣的事情。仔細看過去,的確如讀書人們所說。官軍隻用少數兵力就能控製住要害。


    此時傅清手裏不過三萬人,他也知道就自己這點人,全麵散開的話,根本就是一把鹽扔進水缸裏。基本沒用,非得重點防禦不可。如此奇特的水源,的確能起到巨大幫助。


    聽著新晉遊擊們激昂慷慨的談論著這裏的防禦,各種奇思妙想紛紛出籠,傅清則冷酷的盤算著在這裏到底能守多久呢。


    龜縮在城內防禦對於清軍有用,對華夏軍沒用。要是有用,此時付清就該安穩的坐在漢口內指揮防禦。華夏軍的火炮威力巨大,戰術又極為靈活。不知怎麽就被他們突破了城防,原本逃回漢陽的五萬清軍又折損了大半。


    便是能靠這奇特的地形起到作用,能守多久?十天還是半個月。就算是守個一年半載又能如何。隻要朝廷沒辦法派兵援助,等守不住的時候,傅清還是得拋下這裏繼續逃。


    與其師老兵疲連逃也逃不動,還不如現在就博一把,看看能否擊敗華夏軍。


    但是傅清對此一點信心都沒有。十萬清軍尚且不敵,這點團練能管用麽?


    但是團練們如此熱情洋溢,傅清也不能潑冷水。隻能趁著親兵請傅清回去處理軍務的時候趕緊走了。把一群遊擊們留下來繼續商議。


    再過幾日,西征軍司令部與主力抵達了賀勝橋北。於淺已經準備了地圖,同時把這裏奇特的水源講給雷虎。


    賀勝橋的地形不能說是格外險要,問題在於包抄的話得繞出去太遠。南方山地方便通行的地區又多水。無法展開隊形進攻,尤其是不方便火炮投入戰鬥。


    華夏軍的優勢遭到了極大削弱。反倒是守軍們可以盡情發揮出防禦一方的優勢,要是他們的裝備能與華夏軍相比,雷虎都不願意發動進攻。


    看完地圖,雷虎又到了前線。就見群山疊翠,山腳下就是河流。在河上孤零零的有一座橋。這還是木質橋梁,雷虎都懷疑幾萬華夏軍從上麵經過,在長時間踩踏之後,會不會把橋給踩壞。


    兩邊山上雲山霧罩,有著北方看不到的大量植物。光是看,就覺得裏麵可以輕鬆藏匿大量軍隊,對發動進攻的華夏軍進行各種突擊。


    “於淺,有沒有想出來辦法?”雷虎問道。


    於淺答道:“強攻的話,我軍定然有不小的損失。既然強攻不可取,隻能穿插了。”


    雷虎微微皺眉,“你不是說水源不足,道路不通麽?”


    “水源不足,道路不通,就看要通過多少部隊。若是數量不多,也不是不行。我們可以先派部隊利用竹筒裝安全的飲用水,在通過的道路上預先設置飲水點。如果是這樣的話,等戰鬥打起來,最多就是兩個營,不到一個團的部隊。”


    “這點人能對付三萬人?”參謀長當即表示了反對。兩個營不過幾百人,幾百人對付三萬人又有什麽用?


    用來襲擊?用來切入?用來斷掉敵人後路?這可不是側翼放一支部隊進行攻擊,而是深入敵後進行攻擊。


    參謀長完全不認同如此冒險的手段,“我也看了地形,慢慢打,咱們也能打進去。何必冒險。”


    於淺不緊不慢的答道:“那就是把敵人打散了。我軍目的是殲滅這些敵軍。不讓他們南逃。難道我們還真準備攆著清軍去廣西不成?還有就是這些湖南的地主士紳,讓他們逃回去,湖南本地地主士紳們就更麻煩。還不如在這裏一舉殲滅。”


    參謀長還想再勸,被雷虎打斷了,“於支部長說得對,在這裏一舉殲滅最好。我看這局麵,咱們真的追進湖南,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局麵。光是部隊意外減員就得多少。再說了,這等作戰,本就是野戰軍該承擔的。不過怎麽選人?於支部長有建議麽。”


    “選禮部成員組成突擊隊。”於淺果斷的答道。


    司令部有了計劃,那就必須執行。可選人的時候卻遭到了意外,各團團長都堅決表示,自己的團能承擔這份重任。各團禮部更是送上了大量申請書。


    於淺知道部隊官兵自從確定禮部是真的對工農兵開放之後,對加入禮部的熱情極高。每次激烈戰鬥前,都有人申請加入。


    不僅各團都在爭這個危險的任務,各團禮部也都在爭。都表示以自己的團內禮部建設的足以承擔起最艱苦的戰鬥。


    無奈之下,於淺隻能算人頭,而不是按照關係。結果是第四團裏麵禮部成員人數最多,比例最大,獲得了這個危險的任務。


    雷虎得知了此事,心中也是一陣翻騰。或許是因為讀書人出身,雷虎發覺時代真的變了。以前軍中得有靠山,現在其實也一樣。然而這靠山卻不再是以往那種單純的遠近親疏。因為禮部的出現,不少人都有了另外的選擇。


    與遠近親疏相比,禮部的規則十分明確,就是看日常表現。看學習態度,看學習成果。尤其是對禮部製度的親近度。


    正因為有禮部的存在,華夏軍雖然強悍,卻不是古代強軍那種靠個人連起來的軍隊。而是靠著不斷灌輸的理念組織起來的軍隊。


    能承擔起重任的新人不斷冒出來,而且禮部的製度又按功行賞,讓指揮官們連刻意壓製的辦法都變得很難。


    一直有人說,霍崇並不建立自己的班底,對老兄弟們也不是很客氣。可禮部的領導著並非是禮部尚書,而是皇帝霍崇。通過禮部直接掌握的軍隊,對霍崇的忠誠心可比老兄弟們要可靠的多。


    然而老兄弟們好像隻是感覺到了某種變化,卻完全沒能理解這變化到底是怎麽回事。


    想到這裏,雷虎卻收起了心思。他本就願意效忠霍崇,若不是霍崇能容人,對待大家都一樣給機會。雷虎這麽一個直隸人是絕不可能在山東人占絕大多數的早期就脫穎而出。


    更何況霍崇一定會死在錢清之前,哪怕是為了錢清,雷虎都要保證禮部能夠良好運行。這才是錢清能夠在霍崇死後坐穩權力寶座的仰仗。


    而雷虎要做的,就是把野戰軍該有的力量發揮出來。既然尖刀已經在手,接下來就是用這把刀斬將滿清最後有經驗的野戰軍和滿清忠誠的讀書人們的退路徹底斬斷。


    滴滴答答的發報聲在徐州新成立的電報廳中樞電報局內響著。電信號通過橡膠包著的漆包線內以光速傳向下一個電報站。


    西征軍的戰報傳到江寧後,就不用船運或者快馬,而是通過剛建立的電報室向徐州發送。


    這的確節省了大量時間,然而節省的時間和人力成本與投入建設電報係統的投資相比,可以說是微不足道。


    包括朝廷內都有不少人反對。然而霍崇卻毫不遲疑的否定了這些否定。


    “若是在滿清,建設電報線或許是賠錢的。因為這些電報隻為少數人服務。可在我華夏朝,這定然不會賠錢。天下幾億人民,他們都有享受快速信息服務的權力。隻要不去搞那些純免費的昏招,適當收費。上億的用戶,怎麽會賠錢。為人民服務不能光是嘴上喊一喊,而是要落實到具體的社會進步與社會服務上。”


    此時當然沒人敢和霍崇唱對台戲。眾人隻能聽了之後有些不那麽服氣的表達認同,同時對這奇妙的機器也有著自己的想象。


    當雷虎的戰報送來,幾千字的東西一天就從江寧到了徐州,的確令大家印象深刻。


    華夏軍正麵進攻賀勝橋,在小心謹慎的推進中,遭到了清軍與團練們花樣百出的攻擊,不少攻擊的確出人意料,若非十分小心,隻怕還真的著了道。


    就在緩慢推進之時,四團在強大後勤支援下穿過了連當地人都覺得不可能通行的山中,出現在這貨頑敵背後。清軍如驚弓之鳥般開始撤退。被四團死死堵住。


    經過兩日苦戰,終於全殲了這三萬頑敵。


    最令人驚訝的是,那幫湖南讀書人有著異乎尋常的骨氣,他們本也沒啥戰線,在鄉勇徹底崩潰之前,湖南讀書人還真的表現出了與‘讀書不怕死,怕死不讀書’的口號相符的戰鬥意誌。


    甚至在其他團練崩潰之後,嶽麓書院為首的一批讀書人甚至發動了衝鋒,與華夏軍進入了肉搏。


    最終的清點後,湖南著名的十八個書院均派遣團練前來。嶽麓書院、石鼓書院、三潭書院、恭城書院這四個書院的讀書人竟然全部戰死。其中有七人戰敗後自殺,十八人重傷後醫治無效而死。


    其為滿清效死的精神,便是華夏軍都感到了驚訝。


    被俘虜的首領曾某(因看管不嚴,自殺),被俘後遭到憤怒的質問:“你這麽為賊清效力,不怕誅九族麽?”


    曾某大罵道:“便是殺十族尚且不懼,誅九族又如何?”


    華夏朝廷內的官員雖然知道按照華夏朝廷的製度,別說殺十族,就是殺滿門都是不可能被允許的。可看到這內容,大家是真的被氣壞了,不少人當即請求霍崇就把這姓曾的殺十族。


    連高龐都氣的大罵:“這廝就是知道朝廷不會殺戮,才如此囂張。他若是真的想給滿清當方孝孺,那就成全他又何妨!”


    隻有湖南人曾靜看到群情激憤,一臉尷尬,想勸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畢竟,這樣的家夥若是因為反清而如此幹,早就被誅九族了。既然他還在,就說明他家定然沒反清。倒是在**夏的時候表現出這樣令人咋舌的忠貞來。


    “嗬嗬,哈哈。好得很呢!”霍崇忍不住笑出聲來。


    眾人愕然的看著霍崇,不少強硬派們心中暗喜。若是霍崇下令把這姓曾的誅九族甚至是誅十族,就沒人能說啥了。大家課就能解氣啦!


    霍崇並沒想玩什麽誅九族的鬧劇,這些人的確讓霍崇來了興趣,多麽好的樣本,在新時代那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一群人。霍崇大聲命道:“讓雷虎和軍中禮部,審問這些讀書人。咱們這邊派些有能力讓這些人說實話的禮部成員去幫忙。這些讀書人到底是為了什麽要幹到這樣的地步。告訴這些讀書人,若是能說出道理來,我們就成全他們。能說出真心話的被俘讀書人,若是想活,我們就立刻放人。若是想死,我們就槍斃了他們,成全他們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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