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戰役結束後的第四天,弘晝才得知了大將軍巴賽十萬清軍的結局。在山海關的滿清文武們都傻了眼,劉統勳劉中堂隻覺得五雷轟頂般呆立原地。他想說點什麽,隻覺得胸口裏心跳的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哪裏還能有什麽想法。


    弘晝也呆呆坐在主位上,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在此,突然有官員大聲喊道:“是不是弄錯了!或許是賊軍傳來的假消息!”


    不少文武精神一震,是的,的確有這樣的可能。當即就有人喊道:“請皇上下旨再查看!”


    對於這樣的請求,不少文武官員跟著喊起來,言語間都是絕不相信的意思。


    這樣的話聽在劉統勳耳朵裏,大概就是這幫官員承受不住這樣的噩耗,已經開始有些失了智。不知怎麽的,劉統勳覺得心跳也降下來啦,自己也恢複了點起碼的思考能力。


    腦子好使之後,思考對劉統勳並不算難。當下局麵的確危急,看著朝堂上那些官員,劉統勳心中突然生出些警惕。就在劉統勳感覺警惕之時,卻見弘晝猛的一拍桌案,指著幾名官員喝道:“把嵐桂和他同黨都抓起來!”


    在大帳裏的衛兵還都是朝廷的親衛,抓人的時候倒是一點不含糊。呼啦湧上來就開始抓人,那些被抓的竟然沒有跪地高呼冤枉。反倒是奮力反抗。甚至有人撲向弘晝,意圖將弘晝給抓住。


    劉統勳此時雖然激動,心中卻還鎮定。果然,盛京那些人就是靠不住啊!此次逃回來報信的人,經過稍稍查看,就發現他們中起碼有七成都是原本盛京朝廷的人。


    劉統勳聽說了這些,心裏麵就如同紮了根刺般的難受。可人家好歹也是滿人,輪不到漢人說三道四。此時眼見這些人竟然在弘晝下令擒拿之時拚命反抗,那定然是有了異心……


    不好!劉統勳心中暗叫。不等劉統勳發話,就聽外麵一陣大亂,爆炸的轟響在好幾處響起。侍衛已經製住了幾人,文武官員們則拚命的護在弘晝身前。弘晝沒有一點的恐慌,他氣惱的起身大罵道:“去看看那些盛京的狗崽子是不是跑了!”


    劉統勳原本就挺認同弘晝。這讓皇帝性子輕佻,很多時候非常不招人待見,但是在一些事情上又格外的敏銳。雖然事情如此突然,弘晝竟然猜出了個大概呢。


    不少人跑出去了,沒多久又跑回來稟報。那些被監視的盛京狗賊果然炸開了關口,逃出山海關北,繼續向北逃走。


    焦急的講述完發生的事情,武將焦急的問道:“皇上,要不要追!”


    弘晝搖搖頭,“不追了,撤兵!”


    “回盛京?”武將看著不過腦子的答道。


    弘晝臉色中都是不待見,卻沒有因此說出難聽話,他隻是答道:“回西安。”


    即便反應如此迅速,弘晝的人馬在進入滿洲和蒙古交界處之時,依舊遭到了盛京人馬的追擊。此時弘晝手裏隻剩下了不到一萬的人馬,盛京人馬都是騎兵,有七八千之多。好在弘晝這邊撤退果斷,等盛京人馬追上來,也能勉強抵擋。直到康熙的女婿蒙古策零親王率軍前來接應,這才算是擺脫了盛京人馬。


    弘晝馬不停蹄的率軍回西安,將這些隨行文武弄得苦不堪言。好在蒙古這邊雖然是七月天,起碼沒有那麽熱。隻是太曬。不少人被曬的頭開始脫皮。


    等七月底,弘晝率軍趕回到西安。就在入城之時,弘晝一隻仿佛沒有表情的臉抽動起來。他下令讓清軍停住,擺起了香燭紙馬。當弘晝向著河北方向跪倒之時,已經是淚流滿麵。


    文武官員們見到皇上哭泣著跪拜,也跟著跪倒,半真半假的嚎啕大哭。


    這幫高層們或許真心或許假意,士兵們在軍官們嚴令下跪倒。聽到有人哭,呆滯的神色卻逐漸有了點緩解。


    一路上軍中執行的乃是最嚴格的軍令。耳語者斬。哭泣者斬。殘酷的軍令與可怕的行軍,把這些清軍折磨成了麻木狀態。


    此時好不容易見到哭泣不會被殺。也不管弘晝到底祭拜的是誰,更不在乎官員們哭的是誰。在巨大的痛苦中,士兵們跟著一起放聲大哭。


    也就在差不多此時,在河南府城外,幾隊清軍們也已經指著城頭大罵,“你等若是再不開城,我們就要把你們這洛陽城平了!”


    城上的清軍眼見城下這些清軍手裏還是沒什麽兵器,隻有點石頭木棍,就在城頭大罵:“你們這些逆賊,到時候誰死還不知道。等朝廷人馬趕到,你們才是要死定了!”


    城下清軍又罵了一陣,眼見洛陽城的守軍還真的不怕,便沒了之前的氣勢。可此時已經炸營,一眾清軍也知道等官軍趕來,自己等人果然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當即就有人喊道:“俺們要走了!”接著轉身就走。


    有些清軍是跟著走了,有些清軍還是不依不饒,想衝進洛陽城去。最終在城頭守軍的嚴密防守下依舊沒什麽辦法,就招呼著同伴去附近的村裏破幾個大戶,先撈一筆再說。


    華夏軍是直到了7月底才聽說了洛陽附近的事情,帶信過來的還是翻山越嶺繞過虎牢關的被釋放清軍俘虜帶回來的消息。


    原來河南戰役打完之後俘虜了七萬清軍,華夏軍不虐待俘虜,自然也不會處決俘虜。就把他們給放了。


    清軍們個人財物雖然沒有被搜刮,卻也沒了兵器。八旗軍們的甲胄也都剝下,隻穿著布衣。


    看得出,接收這幾萬俘虜的滿清虎牢關守軍可一點都沒有感恩戴德,甚至有押送俘虜的華夏軍官兵聽那些守軍罵罵咧咧,“送回來幹什麽,還不直接殺了!”


    這些曾經給華夏軍帶來巨**煩的清軍俘虜們到了洛陽,八旗軍就被接入城內,漢人就在城外曬太陽。


    雖說七月流火,這個七月可不是西曆七月,而是陰曆七月。流火也不是指天日熱的仿佛火從天下流下來。這裏所指的“火”不是像火一般的天氣,而是一顆星的名字,“火”是指“大火星”,中國古人稱之為“心宿二”。“流”的意思是“西沉”。每年夏末秋初,大火星的位置就會逐漸降向夜空的西邊。所以,“七月流火”不是說七月份的天氣熱得像流火,而是指天氣到了日漸轉涼的時節。


    城外幹燥,缺水。洛水也是黃河的一部分,這時代自然環境破壞的嚴重,河水裏麵混雜大量泥沙。更不用說便是泥沙不嚴重,大河也不是什麽取水的好所在。


    最後幹渴,饑餓。早就因為自己的未來而恐懼的降兵們突然就炸營了。可炸營了也沒啥用,看得出洛陽城內早就考慮到這種可能。


    眼見得罪了朝廷,自己又被如此對待。一些降兵索性又轉回來投降了華夏朝廷。


    從華夏軍的觀點,這幫降兵也不是啥好東西。而且清軍與華夏軍不同,華夏軍采取征兵製,就是任何成年男性,都有從軍的義務。之後從中選拔出適合當兵的人。


    這些士兵年齡在18-20歲,身體健康,家世清白。屬於妥妥的良家子。華夏軍從上到下都堅信,華夏軍到現在為止的良好軍紀,固然是因為軍中的紀律與管理嚴格。良家子們的出身也決定了他們就是厭惡各種軍隊暴行惡性。畢竟軍隊胡作非為,最遭殃的莫過於這些良家子的家庭。


    眼見這幫軍戶出身的清軍一個個骨子裏都有著一股子戾氣,而且投奔華夏軍的理由不過是因為他們嘩變後擔心被殺,這才投奔過來。就全部不想接受這些叛軍。


    以華夏軍的傳統,遇事不決向上推。畢竟華夏朝廷的皇帝霍崇就是個非常熱衷於解決問題,而且有能力解決問題的老大。更不會因為下麵把難心事推上去而發怒。大家當然心悅誠服的向霍崇請求指示啦。


    霍崇看到這個報告,第一反應也是十分的厭惡。舊統治階級能夠實施統治,完全不是依靠人民。靠的是軍隊這些暴力組織。所以這幫滿清軍人必然是要培養的窮凶極惡才能當做撕咬人民的惡狗。


    以至於這幫惡狗們凶惡的連滿清都看不起他們,覺得稍稍把這些人放出去,這些人就會為惡。


    如果這幫清軍是抓的壯丁,倒還好。在解放戰爭中,解放戰士們大多是被抓的壯丁,所以一旦得到解放,進行訴苦教育,就能立刻轉化為優秀的解放軍。


    而且當年國民黨軍也不是國民黨養的狗腿子,而是為了抗日日本侵略軍抓壯丁。好歹也是進行了愛國教育。從本質上與這幫人不同。


    霍崇雖然心中厭惡,卻也不能當做沒看到。此時滿清派來的四十萬人馬乃是滿清最後的精銳。河南與河北戰役殲滅了二十萬,剩下的一支走邯鄲的清軍,在邯鄲城遭到重創,立刻逃竄。


    剩下的隻有在蕪湖的清軍因為還算謹慎,華夏軍也不想去打他們,這才得以暫時存在。不過殲滅他們是遲早的事情。


    當清軍的主力被殲滅之後,招降納叛才真正進入了未來計劃之中。霍崇就把禮部尚書羅義仁和人事處的龔宇找來,詢問兩位之前早早就提出招降納叛的兄弟,怎麽處置這些人。


    羅義仁此時身上已經沒了之前的那股子戾氣,聽到這個話題,不禁自嘲的笑道:“陛下這是要責怪我。也不怪陛下,我之前想當然,吹了牛。”


    龔宇聽到這話,嘿嘿笑了兩聲,“陛下應該不會為此事煩惱。臣想問問,這些人到底哪裏讓陛下如此不悅。”


    霍崇爽快的說出了心中的想法,“他們是軍戶,職業軍人。雖然說是當兵拿餉,也沒什麽不應該。然而我軍乃是未來基層人員的一大來源,在部隊裏表現好,回去之後當個村長什麽的沒問題。若是在部隊裏麵加入了禮部,回去村裏當個禮部的村支部長。這些人參軍,我想著就覺得不妥。”


    聽了霍崇的話,羅義仁與龔宇不禁對視了一眼,羅義仁畢竟年輕臉上甚至有了笑意。龔宇年長些,微微咳嗽了兩聲,以壓製住心中的歡喜。


    禮部組建不久,兩人都認為禮部有光明的未來。但是怎麽一個光明,還是不那麽心中有數。此時聽霍崇這麽講,總算是明白了禮部到底會有多麽光明。


    如果確定公務員就是吏員或者幕僚等辦事跑腿出主意的,那麽禮部可就是從甲長到丞相的官員。這樣的話,天下權力盡數歸禮部所有。以兩人現在的職位,可是前途無量。


    龔宇畢竟年長些,沒有羅義仁這樣熱血上頭,他咳嗽兩聲就轉過了思路,“陛下定然有想法,若是為難,何不在禮部商議一下?”


    “我擔心的是,這些人遣散之後回鄉作惡。他們乃是軍戶,未必有幾畝地吧。”


    聽霍崇說的明白,龔宇也點點頭,“的確,沒有那麽多人手去應對這些軍戶。可留下他們也不是好事。陛下,許多事不能求全責備。不如劃片地,讓他們先種地?”


    “他們懂種地?”羅義仁當即反問。


    這下龔宇也被問住了。仔細一想,龔宇連忙說道:“陛下,是臣思慮不周。請陛下莫怪。”


    霍崇歎口氣。所謂軍戶,是官府指定出軍的人戶。東晉﹑南北朝時,士兵及其家屬的戶籍屬於軍府,稱為"軍戶"。入軍戶後,世代為兵,社會地位低下。元﹑明﹑清亦有軍戶,但製度稍異。


    但不管製度怎麽變,軍戶都是脫產。若是不脫產,那就是民戶了。指望這些人拿起武器就上陣殺敵,放下武器就回鄉耕種,現在也隻有華夏軍才是這樣的體製。而華夏軍的軍人那是赳赳武夫國之幹城,是光榮的軍人。和軍戶又完全不是一回事。


    羅義仁想了一陣,也不知道怎麽解決,卻說道:“陛下,此事莫耽擱。那麽多人,若是圈著,他們定然要鬧出事來。若是不行,便派人去調查一下如何。畢竟陛下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霍崇也隻能答應,“嗯。禮部安排此事。”


    兩人出來之後,龔宇請羅義仁吃飯。羅義仁笑道:“吃飯就不必了,我那裏有茶,嚐嚐看。”


    喝了杯福建來的茶,龔宇歎道:“我本以為你要自告奮勇去帶這些人。”


    “牙兵之害,史書記載如此之多。我那時候隻是因為手裏沒有一兵一卒,不過是用了縱橫家的手段想說服陛下。以有可仰仗的。此時若是再用什麽牙兵,才是真的蠢。”


    龔宇點點頭,果然是大權在握之後,隻要心中真有城府,就會大大不同。同時龔宇也確定了為何羅義仁能得到霍崇青睞,光是這份坦蕩,龔宇就做不到。


    “羅尚書,陛下之所以對此事上心,的確是此時非同一般。滿清已經要完了。連這些軍戶都如此對待,他們能信得過的隻剩下八旗和一些官員。八旗就是滿清,滿清就是八旗。然而那些漢人官員此時自怕心中也有算計。”


    羅義仁聽到這裏,忍不住冷笑,“龔兄,你我兄弟一場,我一直覺得龔兄還是太羨慕那些當官的。我早就說過,他們真不行。滿清的製度要的是奴才,便是好人,在舊製度下也變了鬼。真的好人,你看高龐,考上狀元也不去當官。磊磊落落的當個人不好麽!這才是真人才。龔兄你就太把他們當人看了。”


    龔宇剛聽到羅義仁反駁自己,心中很是不快。覺得被這小兄弟們看不起了。可聽到最後,臉上因為羞怒而引發的紅熱全然消散,忍不住拍案叫好,“羅兄弟說的對,我的確是小看了自己。以後哥哥定然不會再如此了。”


    羅義仁正色以對,“龔兄,你也知道我家出身。我拚了土地沒收都不管,也要投奔陛下。就是因為陛下所說的乃是天下正道。跟著陛下,我等才會有個結果。你看滿清的熊樣,坐了幾十年天下,骨子裏還是個賊。哪怕隻是陛下到今時今日所主張的理念,已經可與始皇帝相比。我神州萬民必得其好處,堂堂華夏再不受異族之害。至於那些官員,他們自己若是識相,自然就知道該怎麽做。畢竟,狗官們別的不會,當狗的能耐可是好得很!”


    龔宇聽羅義仁說的凶狠,甚至連他家裏當官的也罵進去了,覺得羅義仁有些太激進。不過轉念一想,也覺得這話沒錯。


    告辭之時約了羅義仁一定要抽空吃酒,回辦公室的路上忍不住站在院子裏種植的藤本月季花旁邊。這些藤本月季花有些尚且低矮,是禮部眾人到了之後,在組織活動中種下的。


    其中有些是更早種下的,每日裏大家排班澆水,那些高大的,枝條靠在大家親手搭起來的架子上,一串串的花朵紅的白的都有,沉甸甸的爬滿了支架。香氣四溢中,看的讓人心情愉悅。


    對著這樣的花團錦簇,龔宇沉浸在這芬芳之中。回想羅義仁所說,龔宇又不禁有些害臊。自己都已經坐到這樣的地位,竟然還保留著對滿清官員的羨慕。若非羅義仁當麵說出,又是挑這個適合的時候,龔宇知道自己隻怕不會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華夏朝廷乃是朝廷,滿清朝廷乃是賊。堅定了這樣的認知之後,龔宇隻覺得神清氣爽,仿佛脫下無窮重擔。


    我,龔宇。華夏禮部人事處長,堂堂華夏子民,光榮的華夏禮部一員。


    以如此華夏之身,卻羨慕賊清的官員。真的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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