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高學政看完告狀信,隨手放到一邊。這等信件每年便是沒有三百封,也得有兩百八十。地方上的士紳本就是這樣的品性,若是官府每次都要上頭出麵彈壓,隻能說地方官有問題。


    另一邊的董知縣也沒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高學政身上。將縣裏的官吏叫到一處,董知縣問道:“本官想換些代繳稅銀的士紳。你等可有要舉薦的人選麽?”


    官吏們全部一聲不吭,各個低頭看向地麵。董知縣看著這幫人的模樣就惱火,從主簿開始詢問。主簿立刻表示自己不知道有什麽好人選。


    董知縣之前也猜到有可能如此,就詢問起其他人。每個官吏都說了話,每個人所說的都一樣,不知道有什麽人選可用。


    等這幫人說完,董知縣怒道:“既然如此,就把欠銀最多的三家差事剝了。等收完二月的稅,你等就天天去他們那裏,要他們把欠下的稅銀交出來!”


    “知縣大人,不可!”主簿連忙勸道。


    “有什麽不可?該繳納的稅銀不交,反倒是官府錯了不成!”董知縣態度強硬的表態。這次他決定不管下頭那幫人怎麽反對,先把事情弄起來再說。


    就在高知縣下了決心的第五天,山東的高學政收到了一封信。看到落款竟然是自己老師的同門師弟,高學政也認真起來。看完信,高學政對著送信的人說道:“此事我已經知道。你回去告訴牛先生,我會調停此事。”


    等送信的走了。高學政神色中立刻沒有了緊張的樣子。牟平縣的董知縣很有趣麽,新官上任就搞的地方上的士紳如此緊張,卻不知道他能搞出什麽來。


    董知縣已經下了決心,也不管縣裏官吏的反對,直接宣布今年那三家代繳稅銀的差事取消掉。由官府自己收。


    很快就到了二月,那些衙役們都下了鄉裏收稅。董知縣在縣衙裏焦急的等著消息。與此同時,在蒙陰縣。霍崇坐在縣衙裏,與信任知縣彭思遠推杯換盞。


    “霍兄,今年的稅,可就得靠霍兄多出力。”彭知縣無奈的歎道。


    霍崇微笑著答道:“彭知縣,俺不過是按規矩交稅。你若是讓俺多交,俺也交不出。”


    彭知縣歎道:“霍兄,我讓那些欠稅的到縣裏來見我。他們卻推三阻四,根本不來。也不知霍兄能否勸他們來。”


    霍崇才不肯給人當槍使。聽到這話,立刻搖頭,“我也是初來乍到,哪裏認識縣裏的士紳。”


    見霍崇這麽拒絕,彭知縣就繼續攛掇霍崇替他賣命。霍崇當然不肯,最近自己感覺本地一些人已經有些不太對勁,自己與他們搞好關係還來不及,更別說得罪本地的地頭蛇。


    吃完酒。霍崇回到在蒙陰縣的園區。所謂園區隻是霍崇在內部的用詞,見到一些現代詞匯,總讓霍崇心情能好一點。至於‘園區’本身,就是籬笆圍起來的幾塊地。


    這種窮山僻壤的地方並不適合搞農業。唯一好處就是完全不用擔心用地問題,本地人根本沒有實力搞經營,大片大片的山地隨便用。


    剛到‘園區’就見門口站了些背著包袱的人。麵對這些衣服破爛的人,守門的員工們很是緊張。霍崇連忙上前,就見園區裏的本地員工已經出來,與門口這些人用本地土話說著什麽。


    霍崇勉強能聽懂,就聽本地員工對門外這幫家夥也不是很熟。說話中,隻能確定外頭這幫人是聽說同鄉都未必算得上的人在霍崇這邊上工,就前來尋求機會。


    聽著這人左拉右扯,各種理由。霍崇叫過本地員工問道:“你能替他們擔保麽?”


    本地員工一聽遲疑了一下,然後搖搖頭。霍崇對他說道:“你就去告訴他們,咱們現在不招人了。”


    派人過去之時,霍崇將已經出來的副經理張經叫過來,“你看著他們說話。”


    就見本地員工說了不招人,那些人隻是失望,卻又請求能不能給安排一下,天已經晚了,讓他們在這裏借宿。


    霍崇問張經,“你咋看?”


    “住也不是不行。可咋看著那人就……不得勁。”張經答道。


    “嗯。”霍崇很是認同張經的看法,隨即說道:“既然那邊要借宿,也不能趕他們走。給他們安排一下。”


    夜深了。借宿者所在的茅草屋的草簾晃動,有人偷偷的溜出來。他躡足潛蹤的慢慢走,逐漸靠近了園區大門。門口有火堆,警衛他們靠在旁邊打著瞌睡。


    那人繞開火堆,慢慢摸到園區大門旁邊。外麵傳來些響動,沒多久,籬笆就被推倒,一夥人從缺口中鑽了進來。


    就在他們向著火堆靠近之時,門口幾個打瞌睡的已經拎著棍棒跳起身來,生龍活虎的攔住那些人的道路。


    兩邊一開始對峙,就聽對麵喊道:“幾位,你們也不過是來這裏混口飯吃,何必把命丟在這裏?讓開路,俺們拿了東西,分你們一份。”


    守夜的破口大罵,根本沒有讓開的意思。


    劫匪一看四五名守衛麵對五六十人竟然還不退讓,為首的大喊:“你們自己不長眼,就別怪俺們不客氣!殺!”


    守衛們見劫匪們殺過來,立刻轉身就跑。劫匪罵罵咧咧在後頭追了下去。


    籬笆外的劫匪們此時已經推到了好長一排籬笆,全部衝了進來。見首領攆下去,也跟著咋咋呼呼的追了下去。


    等他們全部進了園區,銅鑼聲震天價的響了起來。外頭殺聲大作,一支隊伍已經沿著籬笆牆繞到劫匪後頭,堵住他們的退路。園區裏麵則亮起十幾隻火把,在裏頭的百十號人拎著棍棒衝了出來,對劫匪進行了半包圍。


    霍崇站在高處,看著這場包圍。心裏麵也有些感歎。


    真的是走萬裏路,讀萬裏書。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從雍親王身上學一手。第一次見到雍親王的時候,他說‘你對答如流,隻怕是個江洋大盜’。


    霍崇能對答如流,那是因為霍崇的學過的知識與見識。雖然霍崇一點都不喜歡這時代人們的‘硬上’,就是找到一個借口,就要用盡。可這也證明這時代的人也就是走投無路才會求不熟悉的人。


    然而白天的那幾人也有點對答如流的意思。鑒於他們絕不可能是穿越者,霍崇就隻能把他們歸於江洋大盜了。


    讓這些可疑份子住下完全是為了迷惑他們。霍崇這邊的安保人員也是培訓過的,幾個地方也不是沒出過事,霍崇把大夥聚集起來開會,互相傳授經驗。蒙陰這邊的人稍加調查,就發現了賊人所在。這才能一舉將賊人圍住。


    身邊的蒙陰縣捕頭丁勝看著霍崇的手下們整列隊列,左手握住長棍中間,靠在腰間的右手握住棍尾。賊人衝過來,就整齊的用長棍猛戳。打的賊人幾哇亂叫。忍不住讚道:“霍爺,你手下夠厲害。”


    “他們隻是為了防身,都是花架子。”霍崇笑道。雖然霍崇也不想讓官府看到太多,不過這次畢竟是捉賊。有官府的人在,就好說的多。不然的話,霍崇自己把賊人殲滅,然後交給官府。雖然沒錯,不過霍崇就是感覺好像不是太對勁。


    雖然霍崇說手下都是花架子,可賊人卻也衝不出去。隨著包圍圈完全閉合,在長棍戳刺下,賊人一個個被打倒。圈裏最後幾個悍匪手持鋼刀拚命揮舞,還咋咋呼呼。可這些人已經到了絕境,隨著一輪長棍戳刺,他們終於慘叫著倒下。


    或許是他們最後的表現太凶惡,員工們對倒地的幾名悍匪還不放心。趁著他們到底,棍棒呼呼的輪下去。就聽悍匪們大聲喊道:“饒命啊,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啦!”


    這慘叫逗得霍崇忍俊不止,就聽身邊的捕快說道:“霍爺,你說這些人都算是我抓的。這不行,總得分一半給霍爺。不然就是搶了霍爺的功勞。”


    “不必,不必。捕頭今日也是辛苦了。”霍崇說的輕描淡寫。


    天沒亮,這幫賊人就被送去了衙門。蒙陰縣彭知縣明顯沒想到霍崇竟然能把賊人一舉抓獲,激動的話都說不完整,“這……實在是……”


    霍崇並不在意彭知縣的反應,卻還得禮貌的聽。好不容易把人都交接,霍崇回到園區,先表彰了參戰人員。又宣布了幾名受傷的員工養傷其間享受全薪。


    就在眾人歡喜之時,霍崇就把那些本地員工叫上台,大聲稱讚他們靠得住。並且宣布,這些人現在就回自己所在的村子,把他們願意擔保的人員叫來園區工作。


    不管是本地員工還是其他地方的員工都被這個決定弄得有點懵。霍崇並不懵,他早就想大力擴招。隻是當時沒機會,對本地員工也不是太有信心。經過這次的事情,本地員工的表現著實不錯。


    隻是原本還算歡快的氣氛此時就有些冷場,霍崇上前拍了拍本地員工們的肩頭,對著跟著自己來蒙陰縣的員工大聲問道:“怎麽,這些兄弟擔保的人,大家不想要麽?”


    張經最先反應過來,立刻高聲喊道:“當然想要!”


    場麵歸場麵,慶功宴結束之後。這邊的總經理張全盛與副經理張經到了霍崇這邊,“先生,咱們是不是再等等看?”


    “不用等。讓他們盡快招人。”霍崇雖然多喝了幾杯,卻遠沒到說話大舌頭的地步。


    “本地人幹活是真不好。”張全盛說道。


    霍崇解釋道:“幹活能力可以通過培訓來提升,但是人品卻是極難改的。咱們不趁著現在趕緊在本地招人,以後隻怕更不好混。”


    “為啥不好混?”張全盛有些不安的問。張經則目光灼灼的盯著霍崇,看來他也很是在意。


    “審問賊人的時候,賊人說了。他們聽說在咱們這裏幹活的本地人都掙的很多,就以為咱們這邊可以搶到東西。你們覺得賊人是從哪裏聽說的?”


    “……原來是本地的人把咱們給賣了!”張全盛恍然大悟,臉上立刻就有了怒意。


    不等張全盛發作,霍崇先安撫住他,“全盛,嫉妒是人類的本能反應。這在培訓的時候說過的。”


    張全盛大概是想起了培訓課程上的事情,情緒稍微有點穩住,卻還是不快的說道:“拿了咱們的錢和東西,還不說咱們的好話!”


    “全盛,人家幹活了,為何不給工錢?我在意的是能到咱們這裏幹活的人還是太少。隻要人多了,咱們才能穩住。若隻是有這麽二三十人在咱們這裏幹活,當然會讓人嫉妒。而且我之前說過,我想在這裏偷偷養牛,殺了吃肉用皮。你覺得蒙陰縣本地人若是對咱們隻有嫉妒,真的有啥風聲出來,咱們會好過麽?”


    “他們若是背後告官,是他們不對!”張全盛怒道。


    “我們是來慪氣的,還是來做事的?”霍崇問道。


    經過好一番說服,總算是讓張全盛勉強接受了霍崇的說法。


    之後半個月,霍崇的園區這裏熱鬧起來。本以為本地員工每個人帶回來兩三個就不錯了,沒想到他們少則帶了五六個人,多的帶來了十幾個人。便是霍崇說過,不要40歲以上的,霍崇卻很是懷疑其中幾個有沒有五十歲。不過那些人堅稱自己39歲,霍崇也沒辦法。


    人手一多,勞動就多。霍崇發現張全盛組織以淄川縣與臨淄縣為主的人員,還挺有能力。然而手下明顯有兩大波人,總人數超過三百的時候,張全盛完全處理不下來。


    反倒是張經這小子,他在淄川縣跟了霍崇的時候不過十六歲。今年也不過十九,同樣是沒經驗,卻好在能按照培訓內容進行工作。


    霍崇留在這裏大半個月,眼見張經已經逐漸有點能靠組織紀律來安排這三百來號人,心中很是滿意。不管是啥時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


    山區缺乏適合耕種的土地,卻不缺乏土地。原本一百多人的園區裏有十幾個大圈,養了驢、羊、豬、牛等牲口。現在三百多人,把圈的數量擴大了三倍。


    霍崇雖然擔心年輕人會遇到問題,最後隻能再強化組織紀律學習,反複交代這些人遇到問題要按照組織模式來解決。這才返回淄川縣。


    牟平縣派來的人員已經在淄川縣等了好幾天,霍崇一回來,他們立刻上來拉著霍崇把最近的事情告訴給霍崇,“先生,本地那個海龍王又鬧事了。這次還勾結了好幾個舉人,硬是說咱們的人鬧事。”


    “那邊的知縣怎麽說?”霍崇問道。自己和那邊吃海路的‘海龍王’肯定是沒機會和好。不過連舉人都卷進去了,那就不是吃灰色走私生意的海龍王能煽動起來的。


    此時牟平縣裏頭能幫霍崇的隻有新任的董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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