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崇與徐右林一回到宅子裏,秀山已經聞聲而出。看到霍崇的師弟秀山神色中的不安,路上走得精疲力竭的徐右林已經衝入了廂房。


    霍崇並不急。人死球朝上,不死亂晃蕩。見師弟秀山的神色中有喜色,霍崇覺得事情大概成了。果然,秀山興奮中又夾雜點惡心的說道:“大師兄,蛆把膿都吃幹淨了!”


    拍拍秀山的肩頭,霍崇讚了句“幹得好!”隨即也直入廂房。廂房內放著兩張門板,兩名槽幫幫眾被蒙著眼睛捆在上頭。為了讓他們舒服點,他們身下都墊了厚厚的草墊。


    徐右林此時正仔細查看著兩名幫助袒露的部分,不管是胸口劃了一道大口子的幫眾,還是腿上被野豬頂傷的幫眾,兩人的創口都呈現出粉紅的嫩肉。嫩肉已經有了層薄薄的痂層,雖然顏色還是挺嚇人,創麵卻幹幹的,大有要開始愈合的跡象。


    霍崇看過之後才完全放下心。蛆蟲除腐肉的方法是一站時候英國佬先通過觀察後搞出來的,在此次前去李童山的作坊前,霍崇看到的傷口可不是如此。大概是兩名幫眾還挺年輕,白細胞吞噬細菌的鬥爭非常猛烈,所以創口化膿格外厲害。創口出滲出大量膿液濃水,伴隨著紅腫的傷口,看著仿佛整個人都要會腐爛在床上。


    腿上受傷那位的創口已經被蛆蟲吃盡了膿液,創口周圍的紅腫也消了大半,除了緊挨創口的那圈皮膚呈現幹巴巴的紫紅色之外,創口更外圍的皮膚已經恢複到比較正常的顏色。


    胸口有著一條長長傷口的那位還有一小部分創口上的腐肉沒被吃盡,白乎乎的一堆蛆蟲正在上麵蠕動進食,看著就能讓密集恐懼症患者立刻發作。


    徐右林看了一陣,別過頭,拉著霍崇到院子裏,“霍兄弟,俺們的人得救了?”


    霍崇當然希望完全沒事,如果槽幫幫眾沒有死人,自己的壓力也會驟減。隻是此時可不能打包票,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天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霍崇對徐右林說道:“應該是。再過幾天就有分曉。”


    徐右林捂住布滿血絲的眼睛,低聲嘟囔著:“謝天謝地!”


    又嘟囔了幾句什麽,徐右林放開手,遲疑著問:“霍兄弟,符水就這麽管用?”


    霍崇不想把自己逼到絕路上,輕描淡寫的答道:“這是你的兄弟命硬,若是他們跟小雞似的弱不禁風,俺用什麽法子都沒用。”


    徐右林長出口氣,卻直接挪動著沉重的腳步到廊簷下的台階坐下。看著這貨終於露出軟弱的一麵,霍崇心裏百感交集。


    在這個1717年,迷信的力量比什麽都管用。霍崇想通過說服的方法請釀酒好手朱大爺改進釀酒工藝,結果被朱大爺罵的狗尋噴頭。到麵對李童山的時候,霍崇就改變了手段。一通裝神弄鬼就讓李童山不得不接受了霍崇的介入。


    徐右林好歹是走南闖北的人,本以為裝神弄鬼對這貨沒用。沒想到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知道自己無法解決問題的徐右林還是選擇了相信神秘力量。


    霍崇先把早就開始準備的蛆蟲取出來,又是念咒,又是撒符水。最終用手表上那個超小燈在蛆蟲們身上照了好一陣,原本想和采用蛆蟲除膿法的霍崇拚命的徐右林就遲疑起來。


    這當然不夠。霍崇態度強硬的表示,徐右林不答應也不行。既然已經開始施法,若不把法術走完,吸收了陰氣的蛆蟲就會化作蠱毒,反噬院子裏的人。此時必須用以毒攻毒的手段驅使蛆蟲啃食沾染了陰氣的創口,將那些邪穢之物吃盡。隻有如此,所有人都能得救。


    此時見治療有效,霍崇反倒希望徐右林相信這隻是一種不常見的治療法術,與靈異力量毫無關係。為了試探徐右林,霍崇叫道:“徐兄弟。”


    徐右林一聲不吭。霍崇再叫,徐右林還是不動。霍崇趕緊湊過去,發現徐右林就這麽坐在台階上睡著了。


    霍崇苦笑一聲,叫師弟過來把徐右林架去屋裏睡下。將近十天,徐右林跟著霍崇奔波。霍崇自己都覺得精疲力竭,更別說遠沒有霍崇強壯的徐右林。


    雖然霍崇也想睡,但是有了瓶子可遠遠不夠,瓶子裏的酒決不能出錯。向師弟們交代放了腿上有傷的槽幫幫眾,等胸口受傷的那貨的傷口膿液被吃光,就把蛆蟲收集起來燒掉。


    師弟們都排著胸脯保證不會出差錯,之前治療腿傷的蛆蟲已經被他們都給燒了。霍崇這才奔朱連襟的釀酒作坊。


    一路上霍崇越走越覺得腿軟,看來自己還是太高看自己的體力。霍崇放慢速度硬撐著繼續走。剛到朱連襟家,朱連襟聽說霍崇來了,兔子般的衝出來,一臉驚怒的拉住霍崇喊道:“霍兄弟,你到底往俺的酒槽裏倒了什麽!”


    “怎麽了?”霍崇不解的問。


    “俺的酒酸了!俺的酒酸了!這一池子幾千斤酒都給你糟蹋了!”朱連襟嚎叫著,嚎叫到最後,已經有了哭音。


    霍崇撥開這貨,大步走進釀酒作坊。作坊裏的確有股淡淡的酸味,霍崇掀開酒槽,酒精味撲鼻而出,隻是這味道好像被什麽裹在其中,遠不如白酒那種撲鼻的氣溫。


    而被裹住的不僅是酒氣,霍崇還能從裏麵分辨出些許酸味,卻遠沒有想象中那種強烈的酸味。


    若是將心平氣和說話當做ph值為7,將朱連襟的哭喊當做ph值等於1。這酸味頂多算是稍有一點情緒波動。


    “這酸味沒事。”霍崇對追進來的朱連襟答道。


    朱連襟一聽,又嚎叫起來:“霍兄弟,酒一蒸,酸味就濃了!到時候這酒酸的根本喝不下去!”


    “你去叫俺師弟來。俺來處置這些酒。”霍崇命道。


    說完,霍崇擼起袖子就開始下令準備蒸酒。


    朱連襟滿臉焦急,他作坊裏的兩個小工更是傻呆呆的不知道該怎麽做。看霍崇已經開始動手,朱連襟對著其中一個小工吼道:“傻愣著幹啥!去叫人!”


    蒸酒過程還挺複雜,等霍崇的師弟劉時旺來的時候,這邊才剛開始。霍崇沒想到徐右林居然也搖搖晃晃的跟進來,看徐右林的萎靡模樣,大概一根手指頭都能戳倒他。


    霍崇對著師弟劉時旺低聲命道:“去李童山那裏,問他要幾斤生石灰。就說是俺要的!趕快!”


    師弟劉時旺領命而去,霍崇繼續和朱連襟一起繼續忙活。


    果然,常規蒸酒流程開始出酒,空氣中的酒氣就開始變得濃烈起來。隨著酒漿中的醇類含量越來越高,在酒槽裏聞著並不太酸的味道也隨之濃烈。到了最後,酒氣中的酸氣已經到了有點刺鼻的味道。兩者混合在一起,根本分離不開。


    朱連襟又嚎叫起來,“霍崇!你害死俺了!你要把俺害死了!”


    這酸味入鼻,霍崇反倒覺得精神不少。正在此時,出去了幾個時辰的師弟劉時旺推開門,拎著一個木桶走衝進來,見到霍崇就喊道:“大師兄……”


    “東西呢?”霍崇喝道。


    “大師兄……”


    “沒拿到石灰?”霍崇有些訝異。李童山就算是過河拆橋也不該拆的這麽快啊,更何況自己與李童山根本沒有任何衝突的理由。


    師弟劉時旺被霍崇吼的不敢多說話,隻能把一個木桶遞過來。霍崇用手指蘸了一點點在舌頭上舔了舔,果然是生石灰。


    東西到手,霍崇也不廢話,先嚐了一口蒸出來的酒。果然,酒裏麵的酸味絕糊弄不了人。任何人喝一口就知道出事了。


    指著已經架設好但是沒用上的蒸酒裝置,霍崇命道:“先倒二十斤酒進去。”


    朱連襟根本不聽話,隻是破口大罵。霍崇正準備自己親自動手,就聽外頭響起了響亮的聲音,“霍崇!你這個王八羔子在裏頭麽?”


    霍崇抬眼向外看去,就見窗戶紙大亮。來的時候是下午,現在居然是早上了。這一宿就這麽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門本就開著,霍崇大步走出去。就見門口不知何時站了許多人,為首對著作坊大罵的年輕人好像見過。但是在正中被人簇擁著的霍崇更見過,那就是釀酒行家朱大爺。


    霍崇的師弟劉時旺這才有點畏縮的湊到霍崇身邊委屈的說道:“大師兄,俺剛才就想告訴你,外頭來了很多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革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緋紅之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緋紅之月並收藏革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