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您最近身體不好,要多注意休息!”韓嫣推門而入,看著在桌案後麵正襟危坐的韓頹當,皺眉說道。


    “渾說什麽,我身體好著呢!”韓頹當正色說道。話音未落卻止不住咳嗦兩聲。自從幾年前一場重病過後,韓頹當的身子就大不如從前。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最終還是韓嫣花費重金調製出了前世家族裏麵給嫡係人員服用的洗髓藥湯才算是漸漸好了起來。不過元氣大傷,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的騎馬打仗了。


    何況長年打仗留下的暗傷也時不時發作出來,每到陰雨季節渾身便酸痛不已。就這種情況下怎麽還能熬夜呢?


    韓嫣皺眉嘟囔著表示自己的不滿,韓頹當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偶爾還應和一嘴。隻等到韓嫣口幹舌燥的歇一口氣時,才趁機說出自己的事:“太後娘娘認你為幹孫的消息已經傳遍了。”


    “恩!”韓嫣高興的點了點頭。這是意外之喜,雖然這個名頭沒有什麽實質作用,但是王捅厝換峁四鈄懦だ止難彰媸樟捕鼇v遼亳繼笏樂白約旱陌參6寄鼙u狹恕


    韓頹當看著韓嫣純粹的情緒,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這個庶孫是個有能力的,難得心思純粹,隻是可惜……畢竟是個庶孫,有些事情,不得不顧及。


    “自從前幾年我身子不好,向朝廷請封傳侯位於你父親。這府裏的事情我就不大管了。”韓頹當思慮著,慢慢說道。


    “爺爺身子不好,自然不能耗費心神,府裏有什麽事情不是還有父親嗎?就算父親因為朝中事物□□無暇不是還有嫡母大人?爺爺可以輕鬆一些了。閑來無事和同樣無聊的幹爺爺聊聊,享受子孫繞膝的天倫之樂才是正經事。”韓嫣讚同的點頭附和道。


    “混小子,老子做派還用你教不成。”看著韓嫣一臉大人模樣的評論,韓頹當哭笑不得的笑罵一句。這個孫子也不知道吃什麽長大的,怎麽每次和他說事兒都得喝罵兩句才行。


    “爺爺吃的鹽比阿嫣吃的飯都多,哪裏還用我來教,我不過是符合爺爺的話罷了。難不成爺爺認為我說的不對?”韓嫣故作疑惑的歪了歪頭,眨著眼睛問道。


    “這……”韓頹當一時語噎,說不出話來。好半晌,看著麵前裝模作樣的韓嫣搖了搖頭,清清嗓子肅容說道:“你父親和我商量著要將爵位傳給阿則……畢竟阿則已經行了冠禮,而你父親的身體也不大好。”


    “那就傳唄!我沒意見。”韓嫣搔了搔腦袋,隨口說道。就這麽點兒事還特意等到這麽晚親口和他說,老爺子貌似比閑置在家的幹爺爺還無聊。要不要給他們找點事情做……


    “你父親的意思是……傳位之後你們就分家吧!”韓頹當輕歎一聲,還是把最難說出口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韓嫣有些呆愣的抬頭看著韓頹當,桌案後麵,韓頹當蒼老落寞的麵容被燭火映照的明明暗暗,有些看不清楚。


    “爺爺……”韓嫣艱難的開口叫了一句。“我剛才有點沒聽清,你說什麽……”


    “你現如今身份非同一般,雖然是庶孫,可也是太後娘娘的幹孫,又得太子信任。你自小又愛折騰,幾次三番下來也折騰出個偌大的產業。可是這些產業卻又不是單純的賺錢營生,今日你帶著太子去秦時館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想來你已經決定將這些勢力交給太子……這麽牽扯下來事情自然複雜很多。可是無論怎麽樣。你的前途自然是不用擔心的。而你哥哥阿則卻生性平庸,行事碌碌,全然沒有你的鋒芒。不過是占個嫡子的名分罷了,你父親擔心將來若有一天你羽翼豐滿會……”


    “怎麽可能?”韓嫣越聽越來氣,忍不住打斷韓頹當的話。“正所謂好男兒誌在天下,我韓嫣有手有腳自然不屑祖上餘蔭。爺爺靠軍功起家,我韓嫣雖然未必有爺爺的能力,可是憑自己實力掙個爵位還是無甚問題的。父親他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荒謬了!”


    “嗬嗬……”韓頹當聞言,看著麵色緋紅神情激動的韓嫣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意思是你父親是小人還是你是君子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韓嫣心下一凜,不服氣的解釋道。穿越這麽多年,他自然也不是昔日的懵懂少年,最起碼古代孝道之嚴謹他還是有所體會的。根本不會像後世那般有什麽不滿還可以和父母爭吵一番。現下這種世道,別說他剛剛對父親的指責了,就是尋常頂撞一句往大了說都是忤逆之舉,那可是重罪!


    “哎!”韓頹當看著韓嫣氣呼呼的模樣,心裏也有些黯然。人老了自然希望兒女成群,子孫滿堂,越熱鬧越好。可是兒子的擔心也對,以阿嫣的能力手段,身份自然是越來越貴重的,到時候一個庶子孽孫的影響力遠遠超過府裏的正經侯爺,韓則的日子豈不是更難?即便阿嫣沒有和阿則相爭的心思,可其他人呢?風言風語的比較之下,阿則會不會心有怨氣而導致兄弟鬩牆,反目成仇……


    韓嫣看著韓頹當黯然落寞的模樣內心也不好受,一時間腦子亂慌慌的。一會兒想到後世自家屋裏怎麽爭鬥都堅決不分家就是為了保存族中實力對抗外界。一會兒又想到記不清在哪部典籍裏說分家的傳統是從宋朝時候開始的,到明朝才形成習慣。漢唐時候的世家大族哪有分家的,怎麽到自己這兒就這麽倒黴?一會兒又想到便宜老子韓孺真不是個東西,就算他是庶子也是他親生的,怎麽就忍心在自己還未加冠的時候就提議分家呢?一會兒又想到……


    反正是越想越不順。一時間臉色陰鬱的都能滴出鐵水來。一雙拳頭緊了又握,握了又緊,眉宇間的怒氣漸漸堆積,眼看著就壓製不住鬧僵起來。韓頹當輕輕一句卻讓韓嫣的怒氣放入氣泡一般噗的吹滅了。甚至生出一種輕鬆的感覺來。


    “我和你父親商量過了。他想分家也就分吧!不過爺爺跟著你和阿說過。”韓頹當淡然說道。


    弓高侯府裏麵唯一能牽扯住韓嫣心思的就是韓頹當和弟弟韓說兩人,聽到韓頹當這麽說韓嫣反倒是無所謂了。雖然他也知道這個事情的操作性難度很大,不過隻要爺爺堅持的話,未必不能成事。至於便宜老子的話……


    韓嫣不屑的撇了撇嘴,這種沒擔當的渣男老子,不要也罷!


    “那就依爺爺的意思吧!阿嫣聽爺爺的。”韓嫣乖順的說道。


    韓頹當看著故作乖覺的韓嫣,好笑的搖了搖頭。“這功夫就聽我的了?剛才怎麽不服不忿的樣子?”


    韓嫣狀若無事的走到韓頹當身後伸手給老爺子按摩著肩頸,仿佛沒聽見老爺子的取笑一般。笑著說道:“爺爺,到時候阿嫣天天給你做你愛吃的東西,天天陪你玩兒,不會讓你感到孤單的。所以爺爺就放心大膽的隨我去吧!”


    “你這張嘴,哄死人不償命啊!你天天都在宮裏陪著太子,哪有時間管顧我?”韓頹當享受似的微眯著雙眼,將後背靠在椅背上,隨口說道:“倒是我會幫你看著阿說這小子的。阿說生性跳脫和你就幾分相似,卻又沒有你的心機手腕,難免被有心人利用。我這邊狠狠看著他也不會讓他出什麽大錯的。”


    “爺爺老當益壯,老馬識途,老驥伏櫪……”韓嫣諂笑著逢迎。


    “行了,拍馬屁也這麽敷衍。真不知道太後他老人家看重你什麽了。”韓頹當故作肅容的喝罵道。語意中隱含的寵溺卻不容置疑。頓了頓又開口說道:“爺爺已經老了,沒什麽用了。現下也就隻能照看照看後輩了……”


    語氣中的落寞不甘強烈的撲麵而來,英雄末路的蕭索讓韓嫣原本興奮的情緒沉穩下來。適才腦子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愈發清晰,韓嫣笑著說道:“爺爺乃是七國之亂的大功臣,又是陛下的心腹重臣,作用大著呢!爺爺放心,阿嫣一定不會讓爺爺就這麽逍遙自在的。”


    “你小子,又想做什麽?”以為韓嫣的話不過是一種勸慰,韓頹當安慰的點了點頭。口中卻連聲說道:“臭小子,先前不還說讓爺爺多加休息的嗎?這麽一會兒就變主意了,果然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你也是個靠不住的……”


    “爺爺此言差矣……”韓嫣饒有興味的和韓頹當逗貧。月色漸深,整座弓高侯府被銀輝的月光披灑上一層寧謐。微風中時不時傳來輕清的隻言片語,守在窗外的老管家有些困頓的打了個盹兒,看著窗影上其樂融融的兩個身影,悠閑的眯了眯眼睛……


    也許,過段時間就能換個地方打盹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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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收拾齊整的韓嫣陪著韓頹當用了早飯。大概是韓頹當將和韓嫣商議的結果告訴了韓孺,因此韓孺雖然像往常一樣陰沉著臉色卻話密了許多。甚至態度親切的和韓嫣寒暄幾句日常瑣事,韓嫣心中雖然不屑,但麵上卻依然做的滴水不漏應付過去。飯桌上的氣氛頭一次熱絡三分,吃過早飯之後,韓嫣便借口時辰已到必須回宮拉著劉徹和周明錦上了馬車。一路上都是容色冷淡的。讓不知道發生何事的劉徹兩人莫名其妙。


    韓嫣也懶得浪費口舌,估計事情順利的話幾個月就能傳開了吧!當務之急卻是安排郅都的事宜,這個能臣幹吏國之蒼鷹可不能因為竇太後的私憤窩囊的死去。不過幾人現下力量薄弱,也擰不過長樂宮的大腿,韓嫣隻能吩咐安插在宮門口的卒子加強警戒,不要讓閑雜人等隨意進出皇宮,又示意長樂宮內的棋子將消息竭力拖延幾天。這廂卻攛掇劉徹去未央宮和景帝商量。


    這一世郅都是劉徹的老師,其利益立場自然和劉徹休戚相關。何況雁門對於匈奴的防衛打擊措施也正對了野心勃勃的劉徹的胃口,所以對於如何援救郅都性命一事劉徹也十分熱絡。當下整理了一番思緒,便去未央宮求見景帝。


    此時的未央宮中,景帝正麵對著幾道奏折頭疼不已,聽到春陀稟報說太子求見,當即用手捏了捏眉間開口通傳。片刻功夫,劉徹甩著衣袖風風火火的進了未央宮。


    “兒臣給父皇請安。”劉徹躬身跪拜道。


    “行了,起身吧!”景帝揮了揮手,示意劉徹起身。旋即將幾位大臣上奏彈劾劉徹的竹簡扔到劉徹腳下。竹簡撞擊地磚的清脆響聲讓劉徹不禁眉頭一皺。


    “朕這幾日忙於國事,倒是疏忽了對你的管教。本以為你天資聰穎,進學刻苦,是個能成事的。卻沒想到你也和劉榮學起了這汙穢之事,居然還敢青天白日的進入那種風月場所,還被眾位大臣聯名彈劾,真是不知所謂!”景帝冷冷說道。


    劉徹聞言,心下一凜。韓嫣的手段他自然相信,可是居然有人不畏不懼依然上書彈劾,看來這事情絕不是那麽簡單。恐怕是針對他的舉動才是。還好自己有借口遮掩過去,不然這次可就丟大人了。


    這麽想著,劉徹眼中殺機一閃而過,麵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父皇息怒,容兒臣細細回稟。兒臣昨日之所以去歌坊並非是為了風月之事,而是昨日見到了一個不該在長安出現的人,兒臣心中好奇,才跟隨這人進了歌坊。”


    “哦?”景帝聞言,饒有興味的挑了挑眉。劉徹會推脫解釋他不意外,隻是這解釋的因由卻讓他有幾分興趣。“那你說說你見到誰了?居然能讓你連禮義廉恥都不顧及,竟然去了那種地方?”


    說到底,景帝心中還是有幾分火氣的。畢竟自己最最看重的太子,居然因為這種事被人彈劾!做父親的自然臉麵無光。


    “回稟父皇,兒臣見到了公孫詭。”劉徹沒有理會景帝話中的刺,沉聲說道。


    “公孫詭?”景帝皺眉重複了一句。提起這個名字就讓他想到那個同胞弟弟梁王,也是個不省心的。“還沒到諸侯進京的時候,梁王派使臣來長安做什麽?”


    “回稟父皇,公孫詭這次是未經傳召,私自進京!”劉徹肅容說道。“而且兒臣也知道了公孫詭此次來長安的意圖。”


    “大漢律法雖然嚴禁諸侯王私自進京,可是對於諸侯的臣子並沒有什麽特殊要求。何況公孫詭不過是梁王的幕僚而已……”景帝照顧到竇太後的心思,隨口為公孫詭解釋了一句。不過心下也不太舒服。隨即開口問道:“你剛才說公孫詭來長安是為了什麽?”


    “回稟父皇,是為了郅都先生。”劉徹躬身說道。“公孫詭受梁王的指使,意圖將郅都先生任雁門太守的消息傳遞給祖母。”


    “什麽?”景帝聞言,勃然大怒。“他好大的膽子,身為外地諸侯,居然敢插手朝廷的事務。他膽大包天!”


    劉徹靜靜立在下首任由景帝發泄著滿腔怒火,片刻過後,景帝冷靜下來對著劉徹說道:“這麽私密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長安眾人多不知道,這秦時館其實是韓嫣開的。”劉徹垂眸靜靜說道。事已至此,秦時館的秘密也隱瞞不住,還不如半遮半掩的將秦時館的事情說出來,也免得將來景帝懷疑。


    “哦,韓嫣的手筆?”景帝聞言笑道:“那也就難怪公孫詭中招了。”


    對於韓嫣的詭計多端,景帝也算是略有所聞。當即好奇的問道:“這秦時館究竟有什麽玄虛,居然能讓公孫詭中招?”


    “回稟父皇,秦時館的雅間兒平日裏安靜無比,隔音效果也非常好。不過雅間相隔的木板卻有機關。隻要有心的話可以將中間的隔板拆除下來,這樣對麵雅間裏麵的談話聲自然就傳出來了。”劉徹簡單說道。隻不過裏麵安排的人員和後院閨閣裏的玄虛被劉徹有意的隱瞞下來了。宮裏頭生存,還是給自己留些底牌的好。要懂得藏拙,不然以韓嫣的性子,要是被人盯上了怎麽被算計都不知道。


    “哦,這樣的話有些機密事宜他豈不是能聽個一清二楚?”景帝好笑的說道:“這行事作風果然是他的手筆。”


    劉徹凝神不語。此話是褒是貶,也隻有景帝才清楚。


    景帝自然知道韓嫣在劉徹心中的地位,知道這人是兒子頗為倚重將來想要大用的。當下也不再說什麽,隻是囑咐一句道:“不論怎麽重用信寵。他畢竟是你的臣子。將來你要有把握掌控他才是。”


    如若不然,即便他驚才豔豔,也要扼殺在搖籃裏。


    “父皇放心,兒臣心中有數。”劉徹躬身應道。


    “那就好!”景帝點頭應道。韓嫣這人他也多次考察試探過,雖然腦子機警,手段靈活,智謀百出,為人行事又囂張跋扈。狂狷不羈,但是性子卻很純粹。關鍵時刻心思優柔,狠不下心來。就連自己親手培訓的工具都舍不得利用。這麽重感情,軟肋太多。這樣的人最好掌握。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放心將人放在劉徹身邊那麽多年。


    台階下束手站立的劉徹和太子宮裏補眠的韓嫣都未曾想過,自己折騰的一些事情都已經被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動聲色的看在了眼中。不過景帝也故作不知,兒子長大了,自己的身子也越來越差。留有後手的舉動是明智的,不然像自己這般做什麽事都要被母親拿捏著。雖然是孝道所逼迫,不過次次妥協的滋味也不痛快。


    想到這裏,景帝輕聲歎了一口氣。想到七國之亂時被枉死的晁錯。心中暗下決心,這頭蒼鷹,還是給劉徹留著吧!


    隨後景帝又考校一番劉徹的學問,就將劉徹趕出未央宮了。幾天後,景帝下詔,雁門太守郅都不守軍令擅自出兵,免去太守職,以馮敬繼任。又暗中派使者持節去雁門密詔郅都。半個月後,太守馮敬繼任,前太守郅都不知去向。不過一個月後,馮敬身邊突然多出一個身份不詳,來曆不明的幕僚倉穎。眾人雖然古怪,不過太守嚴令,倒也沒有人去可以打聽什麽。


    而長樂宮中,竇太後得知郅都的事情後大動肝火,將景帝傳過去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又因景帝先下手為強罷去郅都官職導致郅都不知去向,隻得作罷。不過心中鬱鬱,在長樂宮大發了幾次脾氣,嚇得一幹侍候的婢子戰戰兢兢的。直到韓嫣過去給講了好幾天的奇聞異事才漸漸消停下來……


    而這麽折騰了一個月多,等韓嫣再次回到弓高侯府的時候,韓頹當舊事重提,已然決定分家了。


    不得不說,韓孺是個極為孝順的人。要不然曆史上也不會因為韓頹當之死悲痛欲絕恪守孝禮而一命嗚呼撒手西去。當然他也是個父親,為了嫡子韓則的前途不得已提出分家,一時衝動過後想到老父親的心情感受,也有些後悔。原本想就這麽算了,可是韓頹當當日和韓嫣談過之後想的卻是更多了。韓孺擔心的是將來有天韓嫣羽翼豐滿會貪圖韓則的位置鬧得家中雞犬不寧,韓頹當擔心的卻是將來有天他撒手而去在分家的時候韓嫣會吃虧。畢竟這些年來由他觀察,韓嫣雖然外表精明,事事看著分得清楚明白,可是對自家人卻是從沒有算計的。要是將來長房媳婦利用韓嫣的性子貪圖他手中的產業,以韓嫣一擲千金的性子分出幾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韓嫣手下的產業沒一個是簡單的,何況他將自己那點兒事都攤開到劉徹麵前,誰知道將來劉徹不會惦記?


    就算劉徹不惦記,韓嫣畢竟是竇太後的幹孫,又得劉徹看重,若是長房媳婦因為一些銀錢迷了雙眼算計韓嫣卻被太後和太子雙雙厭棄……


    那韓則才算是徹底沒活路了!


    與其走到那一步人財兩空還被外人嘲笑,還不如就在他活著的時候都分個明白,將來他就是走也走的安心。


    所以當韓嫣再次回府的時候迎來的就是一份分家的文書。


    “立分單韓則、韓嫣,韓說,今奉嚴、慈之命,恐日後生齒,日煩別有爭競之端,故命將祖遺田產、房屋以及家中所有應分之物,除三位養老之外,其餘均而分之……”


    “爺爺,你真決定了?”韓嫣看著手上的分家文書,皺眉問道。不是說古人最喜歡合家歡樂,子孫滿堂的嗎?怎麽自家這幾位都這麽別扭啊!


    “也不算是分家,隻是將這些事情先說好,免得將來爭端不休。”韓孺從門房那裏得知韓嫣已經回府,心中有數。也轉了腳下的步子走到書房,正趕上韓嫣的話,不禁接口說道。


    “父親!”韓嫣躬身給韓孺見過禮,束手站在一旁默然不語。他和這個便宜老子實在是無話可說。


    在古人的心中隻有嫡子才是自己的兒子,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何況自己是半路出家,這麽多年向來少在府中走動,對弓高侯府其他人也沒什麽感情。若不是韓頹當當年深受阿卓雅的恩德照拂阿詩瑪,對自己也愛屋及烏,長相又和自己的爺爺十分相似讓自己起了濡目之情,兩相互動,恐怕也不會對自己這般寵愛吧!


    韓孺走到屋內給韓頹當見過禮,看著一旁垂手不語的韓嫣,這才發現韓嫣的個頭已經到自己耳朵了。麵容精致,四肢勻稱,生氣勃勃,渾身散發著銳意的朝氣,比自己那個隻曉得死讀書的嫡子利落了不知多少倍,當下心中感歎,有些苦澀的說道:“分家的事情是我的主意,目前看來有些不近人情。不過我會盡力做到公平,想來你日後年紀大了,經曆多了,也會知曉我的用意。”


    “一切但憑父親做主。”韓嫣躬身應道。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那叫一個恭順。


    韓孺看著韓嫣的做派有些不舒服的皺了皺眉,不過他從前就和韓嫣不親,之後韓嫣做了伴讀入宮陪駕和韓孺的關係更是冷淡下來。現如今也就沒什麽好說的,隻是勉強考校幾句學業上的事,便推脫府中有事轉身離去了。


    身後,韓嫣看著韓孺微駝的背影,說不清思緒的歎了一口氣。


    接著就是分家。雖然韓頹當和韓孺一再強調,隻是事先將遺囑之類分說清楚,並不是要韓嫣真就這麽搬出弓高侯府,隻不過正式的準備還是很繁複。


    首先便是中人和主持人的推選。按照舊例,主持人一般都是由分家兄弟們的母舅充當,也算是做一個見證,以示公允。阿嫣的親舅舅還不知道在匈奴的哪個犄角旮旯裏貓著呢!而弓高侯府高堂聚在,韓孺也不想消息外傳弄得人盡皆知平添枝節,也就沒讓韓夫人的母族過來。原本分家就是他提議的,所以這主持人也就由他自己做了。


    漢朝女子雖然沒有後來三從四德的教條,但大體上還是以夫為天的。既然韓孺這麽要求了,韓夫人無論是否樂意都得應承下來,否則便是不賢德,傳出去口沫都能淹死個人。


    而中人也就是公證人,一般都是由家中有威望的長輩擔當,弓高侯府裏最有威望的人毫無疑問的就是老侯爺韓頹當,因此他也就當仁不讓。之後的事情更是好辦,韓孺盡力公平的將公中財產分成三份,除了按照律例必須給韓則繼承的大頭之外,分給韓嫣和韓說的財帛良田也價值不菲,甚至將城外幾處位子比較好的莊園也分給了韓說兩人,當真做到一碗水端平,倒叫韓嫣另眼相看一番。隻不過對於這樣的分法他雖然無可無不可,不過看到韓頹當依舊黯然蕭索的模樣,心中也不痛快。輕聲歎氣,開口反駁了。


    “什麽,你不同意?”韓孺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我這種分法已經盡力了,絕對沒有偏頗的意思。即便是按律法來看也是頗為厚道的。阿嫣,你如今是太後的幹孫,身份雖然貴重,但也是為人子嗣。做事應該慎重考慮,孝道為上!”


    說道最後,隱隱帶著威脅的意味。


    而韓夫人本就肉痛公中財帛如此分配,畢竟韓嫣手中的商號恨不得日進鬥金,紅火的是人都眼紅不已。奈何前幾日公爹傳她說話隱隱透露韓嫣手上的商號和宮中瓜葛頗深,韓夫人嚇得也就不敢起什麽歪心思了。又考慮到隻要爵位能順順當當的交到韓則手中比什麽都強,也就忍住了不說話。哪知道韓嫣這裏橫生波折,一張姣好的麵容也隱隱黑了下來。


    “我不同意自然有我不同意的道理,請父親容我回稟。”韓嫣被韓孺一番話說得心生厭惡,不過視線掃過韓頹當滄桑的麵容,還是忍著鬱氣說道。


    “那你就說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有什麽道理?”韓孺冷哼一聲,語氣生硬的說道。


    “今日分家,分的都是公中的財帛良田。可是父親也知道,韓嫣自小便鼓搗生意,如今這商號雖然說不上聲勢浩大,但是供養我吃喝還是沒問題的。但是侯府裏卻不同了,家中人不事生產,隻是靠著這些莊子出息和一些鋪麵賺些脂粉錢。大哥剛剛加冠,還沒有娶親,我與祖父和阿說雖然分出去了,不過考慮流言也並沒有搬出去,還要在侯府裏生活。這麽算來幾十張嘴吃喝都要從公中挪用,卻還要分這麽多財帛,阿嫣受之有愧。”韓嫣淡然說道。而韓孺和韓夫人甚至韓則的臉色也因為韓嫣的娓娓道來緩和許多,甚至隱然間有些羞愧的意味。


    不過韓嫣卻懶得理會眾人的感情波折,隻是平淡的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我幾下算計過,如今我手上的鋪子供養我和阿說是沒什麽問題。父親還健在,母親自然也要在府中不得離開。至於分家的緣由我心中也清楚,不過是圖個保障罷了。韓嫣今日在此起誓,公中的財物我一分不取,將來有一天……我自會幹脆離開,兩不相幹。”


    這話說的光明磊落,反倒叫韓孺下不來臉麵,當即皺眉說道:“這怎麽能行?既然是分家,就要有分家的樣子。何況你和阿說都未婚配,按規矩分家的時候還要準備出一份婚娶的費用才是正經。如今這般……”


    “阿說是我親弟弟,將來阿說一應用度自然由我親自安排,父親若是有心的話到時候拿出一份彩禮也無不可。都是自家人,我又不缺少嚼用,分那麽清楚做什麽?”韓嫣皺眉說道。他實在不耐煩這種瑣碎的東西。頓了頓,補充道:“何況爺爺也建在,正是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子孫繞膝熱鬧一些難道不好嗎?何必弄得那麽生分。我又不是缺了這分家的財帛就活不起了。而侯府裏缺了這些財產至少得捉襟見肘一陣子,嫡母主持中饋也要多費心神,就為了這些細枝末節的,何必呢?”


    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反倒是說動了眾人。隻有韓則麵色鐵青的反駁了韓嫣的話:“我不同意,既然說是分家,就要秉持著公平的原則,哪有讓庶子淨身出戶的道理,你折騰出來的銀錢是你的,也沒有哪條律法說分家時金錢寬裕的子弟就無權承襲公中的財帛。即便是分家之後還要住在一起,身為子孫孝養祖父也是應當的。那就用這麽刻薄的剝削庶子的銀錢去供養老人?傳將出去我還要臉麵不要?”


    這話說的也是正理。韓嫣原本的想法隻是和和氣氣的分個清楚,免得韓孺誤會自己貪圖弓高侯的爵位。又考慮到韓頹當的想法,既然不能直接分出去,那自己收下公中的錢繼續住在府裏也沒什麽底氣。不過韓則的顧慮也對,人言可畏,世家子弟最忌諱的就是這種事情,真的傳出去了恐怕弓高侯府顏麵無存,反倒是打臉……


    總之怎麽想都是墨跡!韓嫣有些不耐煩的撇了撇嘴。他最討厭這種牽扯不清的事情。反正自己的私產都在手裏,公中的錢他也就不在乎了。“分過來的產業裏麵不是有兩個溫泉莊子嗎?那兩個莊子我收下了,其餘的我也用不上,就算了吧!”


    韓孺張口還要說什麽,韓嫣頭疼不已,看著韓頹當開口說道:“爺爺,你定論吧!”


    讓韓孺決定,未免有欺人之嫌,如果韓頹當開口的話,孝道在先,就沒那麽多顧慮了吧!


    果然,韓頹當一開口,眾人都不說話了。重新改好了分家文書一式三份各自留好,因為沒了後顧之憂韓夫人對待韓嫣的態度反而真切不少。韓嫣也不在乎,和韓頹當交代幾句就去了秦時館。公孫詭已經給念奴嬌贖身了,馬上就要打包回梁國。不過臨走之前韓嫣還要和念奴嬌交代幾句。這才是要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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