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牢籠,“玉虺”緩緩遊回自己的巢穴,那個原本用來供奉神器的地下室。按照剛剛雯涄的講述,當年神器從天而降,砸出一個深坑。於是這裏的人因地製宜,以它為中心建造了這間用於供奉、遮掩神器的地下室。


    當年,神器砸出的坑極深,所以地下室距離地麵也很遠。為了方便進出,那些人修建了數條長長的甬道。或許是為了保持崇敬、肅穆,那甬道很是寬敞,坡度也很舒緩,讓步入其中的人能夠輕鬆保持得體的儀態。


    甬道兩側,還有數間密室,或是用於人員休憩、值守,或是用來存放祭器。那數條甬道,最終交匯為一條直通地下室的主幹道。建設這一切的人,顯然下了功夫,方方麵麵考慮得都很周全。無論是通風,還是排水,都處理得很到位。即使過去了那麽多年,也不曾喪失昔日的效用……


    說起來未免有些丟人,這幾年她可是一直將那些通風、或是排水口,當作自家進出的門戶。當然不止是她,整個族群基本都是這樣。至於那甬道,畢竟屬於自家領地,偶爾也會巡視的。


    以往,回到這地下室,她就會沒心沒肺的將自己橫陳在石台上。沒錯,就是原本用於供奉神器的石台。若不是剛剛聽過那人講述,她還不知道——石台竟是神器砸出來的。可是,砸出個大坑她能夠理解,砸出個石台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今天,回到地下室的她,有些心事重重。在聽過那人講述家族史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好似憑空冒出來一般。別說更久遠的故事,就連父母是誰都不清楚。她最初的記憶,是從一枚不起眼的小小蛇卵中開始。


    玉虺,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在產生意識那一刻起,就擁有的名字。所以,她知道自己是誰,也從來沒有為此疑惑過。可是,聽過那人的講述後,疑惑自然而然的產生了。就像那個人說的,事物不可能陡然出現,必然需要一個過程,例如語言、文字,乃至文明。


    所以——她,同樣不可能陡然出現,必然有著一個傳承……出生時應該有人照顧、扶持。可是,她不曾經曆過這些。她,還有那些族人,好像就是陡然間出現的。在最弱小時候沒人照顧,成長的過程中更無人扶持,他們——天生地養。


    好在,他們的成長極其迅速,很快就擁有了自保的力量。再也不用依靠某些天賦本能去保命,例如毒牙。之後,又漸漸擺脫了生吞活剝、茹毛飲血的日子。說起來,她並不抗拒那種日子,直接吞下去倒也省去不少事情。但是來自於血脈中的記憶,促使她選擇了另外一種生活。出生時,那雙讓她頗感別扭的雙手,漸漸靈活起來。於是,她試著使用工具,而不是直接撲上去緊緊勒住獵物。


    呃——


    該勒還是得勒,隻是會空出雙手來,做些別的。像是拎塊尖銳的石頭,幫忙砸上幾下。著急了,也不介意再咬上一口,注入些毒液過去。每當這時,腦海中就會跳出一個詞來——淑女!嗯,淑女這種事情,她並不排斥,隻是需要在吃飽的前提下。若真是餓急了,她甚至會生出吞食同類的欲望。好在,餓急了這種事情,僅在剛出生時有過。


    說起來,她的出生地就在這間地下室。更確切些,是地下室的通風口,也是這些年她進出此間的主要通道之一。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一窩中還有幾個姐妹的,隻是後來到底發生過什麽,她卻記不得了。唯一能夠肯定的,她是碩果僅存的一個……無論怎樣,她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最終占據了那張冬暖夏涼的石台。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而然,如果不是聽過今天的講述,那麽她依舊不會有所察覺。


    她記不起,自己是何時摘下那張長弓的。最初,她無論如何也爬不上那光滑的石台,直到她運用雙手,費盡千辛萬苦挪來石塊,一級級壘起來。那時,金色的長弓橫陳在石台之上,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間或,弓弦震動,發出悅耳動聽的琴音,似鼓勵、似撫慰,而她則會心生孺慕。直到在琴音中,終於爬了上去。之後的時光,先是纏著,然後是摟著、抱著,直到有一天將它挎到肩上。


    此前,她從沒想過,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又為何會發生。因為來自於血脈中的記憶,讓她忽略了太多、太多,認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現在,她想知道——這些記憶,來源於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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