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時候,就連人與人之間的交談都不能往心裏去,何況麵對的還是個異類。雯涄清楚,無論是真有意思,還是假有意思,都不過是對方產生了興致。而這,對於階下囚的他,不見得是好事。


    眼前的,終究是個異類。他,即使有心逢迎,也無從下手。對方喜歡什麽,又忌諱什麽,都全然不知。或許,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選擇。


    牢籠中,席地而坐的雯涄,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他靜靜打量著眼前的異類,當拋開初見時的驚詫,這些異類並不醜陋,甚至有著動人心魄的妖異。怎麽說呢,若是把它們視作人,那麽從人的角度評判,它們的形象相當怪異。光禿禿的腦袋上,不見一根雜毛,甚至連眉毛都不見一根……拋開這些,眼眶、鼻梁和耳廓,等等該有的,一樣不缺。


    麵部,相比人類的皮膚更顯光澤,甚至會生出淡淡的光暈。那是因為,看似與人類別無二致的麵皮,卻是由極其微小的鱗甲構成,細膩、滑潤,充盈著淡淡的水汽。及至細潤的鱗甲,上過了額頭,下過了唇角,就漸漸變得寬大起來,如同甲葉一般漫過脖頸,覆蓋全身。所以呢,一個個雖赤裸身體,卻好似穿著了貼合身軀的甲胄。


    盡管如此,雯涄依舊辨認不出他們的雄雌,隻因那上半身沒有任何性別特征,俱是平坦光滑。若一定要加以區分,則是有的棱角還算分明,有的稍顯柔和。但是這不能成為分辨性別的依據,畢竟麵對的是陌生的異類,通行於人的標準恐怕不適合他們。至於下半身,在雯涄眼裏則是毫無二致的蛇尾。


    見到對方既不催促,也不說話,隻是隔著牢籠耐心的打量自己,甚至任由自己打量,雯涄決定說點什麽:“哪裏有意思了?”


    “我見過你,能夠治療創傷。”


    雯涄搖了搖頭,“可惜,不能讓他們立刻完好如初。無論如何都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夠徹底恢複。”


    那略顯沙啞的聲音,變得有些玩味:“你是想說,如果能夠立刻治好他們,就有機會逃脫?”


    雯涄再次搖頭,“即使是那樣,我也不認為能夠逃出你們的圍捕。我隻是覺得,那樣至少不用作出一些過於艱難的決定。”


    “哦,這樣麽……”


    雯涄歎息一聲後,道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們本可以直接將我們圍殺的,為何拖了那麽長時間?”


    “我們的目的,既不是狩獵,也不是圍殺,而是想看看你們的真本事。”


    雯涄苦笑一聲,“讓你們失望了吧?”


    “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存在失望呢?無論何種表現,都不會的,因為我們隻是想通過這件事情,觀察、了解你們。”


    “觀察、了解。”雯涄輕聲低喃,然後提高聲音問道:“我們的語言,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學會的?”


    牢籠外的異類明顯一愣,然後輕蔑的嗬了一聲,“學會?你們的……我們不曾在這方麵學習過什麽,因為這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存在於血脈記憶中,根本不需要學習。


    說到學習,那似乎是你們的主要成長方式。那些,需要通過學習獲得的東西,怎麽就成為你們的了?如果真是你們的,你們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似乎觸碰到某片逆鱗,這個怪物竟顯得有些憤憤。而雯涄對此則有些無語,他當然知道哪裏得來的,牙牙學語唄。可是,再去細想時又覺得不通,像是父輩又跟誰牙牙學語?再往前呢,更古老的時候又是怎樣?它起源於何時,中間有沒有過變化?


    這種事情不能多想,一旦想多了就容易陷入迷蒙。至少,雯涄不敢再確定,這語言就是“我們的”。不過,他依舊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思考,例如時間!像是,你們何時出現在這裏,你們的過往呢?


    當然,雯涄不會直接這樣提出問題,畢竟身處牢籠。不過呢,他可以試著迂回。既然對方想要觀察、了解,那麽就讓你多了解一些……


    了解的方式很簡單,雯涄開始講述家族的起源,像是何時遷入這裏,又是為何遷出的。被迫離開後,是如何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建造出屬於家族的堅城。在時間的脈絡中,一切都有跡可循,它們歸結起來隻有兩個字——曆史!最初,講這些時,雯涄不是很上心,畢竟隻是迂回的策略,可是講著講著——自豪感油然而生。有些東西並非天成,卻因此顯得尤為珍貴。


    時間一點點過去,即使牢籠內的人早已不再講述,牢籠外的異類也依舊安安靜靜的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一陣迅風掠過,將它驚醒。


    驚醒後的它,深深看了雯涄一眼,詢問道:“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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