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歌到公司的時候,她已經連軸轉了30多個小時,剛坐到辦公椅上,秘書就拿了一疊文件夾進來。


    “顧總,這些都是必須今天做決定的。”


    顧爾歌按了按太陽穴,指了指辦公桌,示意她先放著。助理這個時候也推門進來,放了一杯咖啡在顧爾歌麵前,然後問秘書這兩天有沒有緊急或者特殊情況。


    秘書想了一下,“前兩天有位女士留了一封信,說給顧總。”


    夏素嗯了一聲,跟秘書一塊兒出去。


    拿到東西,夏素前後翻看,就純白色的信封,什麽字也沒有寫。裏麵不平整,估計有個小物什。


    夏素問秘書,“對方你認識嗎?”


    “不認識。”秘書搖了搖頭,“我問她,她也不說,隻說顧總看了就知道是誰了。”見夏素沉默,秘書加了一句,“我看對方穿著打扮,也不像是普通人,看起來年紀跟顧總差不多,我想著可能是顧總朋友,就把東西留了下來。”


    是朋友怎麽沒有直接聯係顧爾歌,反而來公司?夏素有點疑惑,繼續問秘書,“她還有說過其他話嗎?”


    秘書搖了搖頭,“沒有了。”


    夏素點了點頭,拿著信封走進總裁辦公室,顧爾歌已經處理了一半的文件。夏素把處理了的文件夾分文別類,重要的用ipad在行程上做出標注。等顧爾歌處理完,她也差不多弄完了。


    顧爾歌往椅背上一靠,“師姐不愧是師姐!”


    夏素笑了一下,“別,你的甜言蜜語我受不起!前天你金口一開,我們這就兩天一夜沒合眼。”


    顧爾歌也笑,沒有說話。


    夏素整理完最後一個文件,把一邊的信封遞給她,“無名人士留下的,你要看看嗎?”


    顧爾歌手都懶得抬,眼神示意,夏素就幫她把信封拆開了。信封裏其他都沒有,就倒出來一把鑰匙。


    “鑰匙?”夏素皺了皺眉。


    顧爾歌拿起來看了一眼,眼裏全是震驚,又去翻自己的包,拿出一把鑰匙來作對比。夏素心下有了猜測,按下內線電話讓秘書進來。


    “對方是什麽時候來的?”


    秘書啊了一聲,然後明白過來,夏助說的是信封,“下午吧……”


    夏素低喝一聲,“我要的是肯定回答!”


    秘書嚇得抖了一下,她進公司2個多月,哪裏見過這仗勢,“下午,對,是下午!那天工作比較忙,我1點過才去吃飯,吃完飯回來沒多久,她就來了。”


    “從來到走,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一字不落地,全部說一遍!”夏素看了一眼在打電話的顧爾歌,轉頭跟秘書說,“如果遺漏一樣半樣,你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秘書哪裏知道,這一信封,竟這樣重要。她心跳如鼓,使勁回憶,好在沒過兩天,她還有印象。


    “那天我剛吃完飯回來,在整理桌上的資料,準備給弘文基建打電話的時候,她來的。她就拿出了這信封,說讓我轉交給顧總。”


    “她稱呼的是顧總?”


    “不……不是。”秘書趕忙換說辭,“她說的是爾歌,讓我轉交給爾歌,我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接過信封,她就說,轉交給顧爾歌顧總。我問她是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需不需要我幫她聯係顧總,她說不用聯係,事情不急,等顧總回來再轉交也不遲。我問她姓名,還有沒有什麽話需要一同轉達,她說爾歌看到東西就知道她是誰了。然後,她就走了。”


    夏素思忖了一會兒,“對方什麽表情?”


    秘書想了一下措辭,“沒有什麽特別的,不悲不喜,挺正常的。”


    夏素嗯了一聲,“你出去吧,讓中控室把那天的監控錄像發我郵箱。”


    等秘書出去了,她轉身看向窗邊打電話的顧爾歌,“聯係上了嗎?”


    顧爾歌搖搖頭。


    夏素拿起沙發上的大衣和包包,把桌上的鑰匙掃進包裏,然後給司機打電話,讓他在樓下等著。走到窗邊,一把攬過顧爾歌,“走,我們現在就去蕪城!”


    顧爾歌虛靠在夏素身上,跟著她一起下樓。


    坐上車,夏素開始安排蕪城那邊的酒店,“爾歌,你別想太多。”


    顧爾歌沒回答,又撥了兩遍電話,還是無人接聽。她又翻了翻通訊錄,找到方遲遲的電話,撥了過去。


    沒一會兒,對方就接了,還沒等對方說話,顧爾歌就問,“你在蕪城嗎?”


    方遲遲遲疑了一會兒,回答在。


    顧爾歌說,“我聯係不上九月,你幫我找她,我今晚要見她。”


    方遲遲嗚咽了一下,“爾歌……九月她……她自殺了!”


    顧爾歌如雷灌頂,手機都握不住了,夏素見她這樣,就知大事不好,撿起座椅上的手機,瞟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跟那邊的人說,“遲遲,我是夏素。我跟爾歌正在來蕪城的路上,大致情況你跟我說一下。”


    方遲遲邊哭邊說,“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才半小時不到,是我醫院的朋友給我說的,說李九月自殺了,在搶救。現在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我想確定情況了,再跟爾歌說……”


    夏素安撫她,“在搶救就是還有希望,你把醫院地址發我,我這邊已經在路上了,大概還有2個小時到,我們在醫院門口集合。”


    方遲遲說好。


    夏素掛了電話,看顧爾歌腦袋偏著看窗外。她安撫地摸了摸顧爾歌的頭,又伸手去握顧爾歌手,握到一片冰涼,夏素心裏抽痛,“爾歌,你要堅強些。”


    顧爾歌無力地回頭,看著夏素說,“我們兩年沒聯係,我如她所願,不打擾她。”頓了頓,接著說,“我以為她結婚就是放下了……”


    夏素被她說得鼻子一酸,緊了緊她的手,“爾歌,你別這樣……”


    顧爾歌又轉頭看向窗外。


    夏素一手握她,一手打電話安排接下來的工作。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再怎麽也要騰出兩三天的空檔來。安排完工作,她打開郵箱裏中控那邊發來的監控,視頻裏確實是李九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夏素竟然覺得視頻裏李九月的背影,也帶點決絕的味道。


    到醫院樓下的時候,方遲遲已經等在門口了。站在她身邊的是她丈夫,宋遊,他們倆是去年辦的婚禮,夏素去了婚禮,她認識。夏素穿上大衣從車裏出來,正繞過車頭跑,顧爾歌就自己開了車門下車,沒想到腳下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幸好旁邊一人眼疾手快扶住她。


    顧爾歌扶住他的手臂站穩,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聲音喑啞得很,方遲遲當時就哭了。她和夏素上前接過顧爾歌,宋遊和另一個男人跟在後麵。


    宋遊跟另個男人說明情況,“中間那個是顧爾歌,上個月我的酒吧開業,她還來了的。本來想介紹你們認識的,但是她沒待多久就走了。”


    男人點了點頭,宋遊又說,“另一個是夏素,你應該有印象,我跟遲遲的婚禮,她還來當了伴娘。她是遲遲和顧爾歌的師姐,顧爾歌開公司,就拉了她過來當助手。我給你說,這兩個女人,牛得一批,公司才開了一年不到,流水就這個數。”宋遊用手比了一個數字,男人也被驚到了,宋遊就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陸耽兮,你還別不信,顧爾歌的頭腦比你差不了多少。你不是有計劃在江城那邊發展嗎,可以跟她們談談,強強聯手,事半功倍。”


    陸耽兮嗯了一聲,總覺得顧爾歌這個名字他在哪兒聽到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他就想著回去再查查對方底細。


    幾人一起進了電梯,按了31樓。


    方遲遲握緊顧爾歌的手,借此鼓勵爾歌,也為自己打氣。顧爾歌感覺到手上的力量,抬眼看方遲遲,遲遲看她憔悴的樣子,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


    宋遊伸手去給她擦淚,順勢攬入懷裏,“老婆,別哭了,眼睛都腫了。”


    方遲遲不說話,隻是眼淚不停地掉。陸耽兮看了一眼顧爾歌,她的頭發披散下來,擋住了半邊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旁邊的夏素看起來挺淡定的,如果她的眼眶不是那麽通紅的話。


    電梯叮地一聲,一行人走出電梯,就上來一名護士,問探望哪位。


    宋遊回答,“我們來看李九月。”


    護士說好的,就走在前麵給他們帶路。可能是因為vip病房的緣故,隔音極好,整個樓層異常安靜,他們幾個人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敲在顧爾歌的耳朵裏,簡直震耳欲聾。


    護士把他們帶到病房門口,說了一句節哀,就走了。


    “節哀?”顧爾歌重複了一句,強迫自己站得直直地。


    她推開門,病床邊趴著一個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女人旁邊站著兩個男人,一個年輕些,一個中年人。中年男人輕輕地拍女人的背,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聽到推門聲,幾個人一起望向門口。看到率先走進來的顧爾歌,本來趴在床邊哭的中年女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朝顧爾歌撲了過去。


    “你還有臉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她對著顧爾歌又打又踢,衣服都要給顧爾歌扯爛了,扯不爛,她又去扯她頭發,夏素和方遲遲趕忙拉住,女人不依不饒,發了瘋似的,宋遊看到女人咬了一口自家老婆,手上一個用力就把女人推向了一邊,床邊的兩個男人趕忙上來扶住。


    年輕點的男人開口問道,“你們是誰?”


    還沒等人回答,女人就開口道,“是誰?是個禍害!”中年女人掙脫了扶持,攏了攏衣服和頭發,伸手朝顧爾歌指了指,“她就是顧爾歌!”然後她又對身邊年輕男人說道,“周行,把她趕出去!九月是你的老婆,生前這人她不來往,死的時候她也未必想見!”


    周行雖然不認識顧爾歌,但耳熟,經常從九月和她母親吵架的對話中聽到這個名字。想知道一字片語,問李九月她隻是沉默,又不敢直接問她母親,他也有讓手底下的人調查,但結果就是兩人是同學,其他什麽也查不到。


    現在這個情形,周行也隻有遵從嶽母的意思,他上前一步道,“顧小姐,要不你就先出去吧。我媽她情緒不穩,你多包涵。”說完看顧爾歌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就準備去拉她。手剛伸到半空中,就被顧爾歌打開,“你別碰我!”


    這個情形讓周行想到了什麽,陸耽兮看到他眼裏閃過一絲狠戾。


    顧爾歌自顧自地走向病床邊,看到李九月身上蓋著一塊白布,她的心都要碎了,“陶堇,九月在的時候,我尊稱你一聲陶阿姨,九月不在了,我們就撕破臉,誰都別想好過!”她看陶堇要掙脫開男子的束縛,“李叔叔,您可千萬得把她拉住。她不過來我還得想想,她這一過來,我就讓你們家的產業活不到明天!”


    陶堇掙不過李縱,隻能吼道,“顧爾歌,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能隻手遮天!”


    顧爾歌咬牙道,“你可以試試!”


    陶堇不甘,“你這麽能耐,你他媽的倒是把九月給我救過來啊!”


    顧爾歌也對她吼道,“她是怎麽死的,你不知道嗎!”


    陶堇被她吼得震住了,一時沒了言語。


    顧爾歌看向病床上的李九月,眼前的景象忽近忽遠,她半天才夠到她的臉,輕輕撫著。摸過她的臉,又摸她的額頭,撫過她的眉,劃過她的鼻梁,最後停在她的嘴唇上。


    她的唇有點幹。


    九月不愛喝水,以前她經常唇裂,顧爾歌就四季給她備著潤唇膏,放在自己口袋裏,每天給她擦。顧爾歌摸了摸自己的大衣口袋,你看,都2年沒聯係了,我的習慣還是沒有改。她從口袋裏摸出潤唇膏給九月塗上,是你最喜歡的櫻桃口味,塗好了後,親了親她的額頭。


    陶堇看到這一幕,簡直瘋了,差一點就從李縱手上掙脫出去,李縱又加重了力道,她掙不開,所有的憤怒隻能通過言語來發泄,“顧爾歌!!!她都死了!!!她都死了,你還不放過她,你真的沒有心肝!!!你狼心狗肺、罔顧倫理!!!你逼得她沒有活路!!!”


    “我逼她!是我逼她嗎!”顧爾歌紅著眼瞪陶堇,“你每次都用死來要挾她,你自己忘了嗎!”


    “都是你逼的!逼她轉學、逼她出國、逼她結婚!”顧爾歌深吸一口氣,“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會心軟聽她的!”


    陶堇聽完,想起了什麽,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哭了起來。


    夏素走到床邊虛扶著顧爾歌,她這個樣子,夏素是真怕她一口氣上不來昏死過去。宋遊也攬著方遲遲走向床邊,方遲遲哭得一抽一抽的,宋遊胸前的衣服全都濕了。陸耽兮看了一眼旁邊的三人,周行看向顧爾歌的眼裏滿是難堪和憤怒,意識到陸耽兮在看他,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上前安撫著自己的嶽母。陶堇倒在李縱的懷裏痛哭,雙手掩麵,淚水從指縫裏流了出來,是真的傷心欲絕。李縱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地,自己的眼眶也紅紅的,他對上陸耽兮的目光,微微點頭示意。


    他們倆是見過的,上個月陸耽兮的好朋友許懷哉,在蕪城新開了一家購物中心,李縱是入駐的商戶之一,而且租了兩層樓。許懷哉說,初來乍到人家就給這麽大的支持,非要請他吃飯。正好那天陸耽兮來慶賀宋遊的酒吧開業,也在蕪城,許懷哉就拉上了他,三個人一同吃了個飯。事後他調查過,李縱在蕪城算個富商,商業才能一般般,可不知道是他運氣好還是他大智若愚,每年總能搞到一兩個賺錢的項目,所以富商是名副其實的。


    收回神來,他看向顧爾歌,這女人有種氣質,站在那兒不說話,都能在氣勢上壓倒別人三分。她閉著眼睛坐在一邊,握著病床上的女人的手,在那兒低聲嗚咽。看到她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陸耽兮心裏歎了一口氣,最痛不過生離死別。


    轉眼卻眼尖地看到了李九月手腕上的烏青,他心下有了猜測,轉頭看周行,周行卻顧著安慰嶽母沒有往這邊看。


    李縱安慰著懷裏的妻子,跟顧爾歌一行人說,“看完就出去吧,後麵來了其他親戚也不好……”他頓了頓,接著說,“你們肯定也不想,九月死了還被人說道。”


    顧爾歌放下李九月的手,把袖子給她攏好,又搭上白布。她撐著床,搭著夏素的手臂站起來,什麽也沒說,就往外走。


    夏素走在她後麵,跟李縱和陶堇說,“叔叔阿姨,那我們就先走了。今天爾歌不在狀態,冒犯了許多。你們定好葬禮通知我們一聲。節哀。”


    李縱點點頭。


    宋遊和方遲遲也跟李縱告了別,陸耽兮也說了句節哀。


    等電梯的時候誰都沒有說話,進了電梯,方遲遲拉住顧爾歌的手,“爾歌,今晚住我那兒吧。等……”她斟酌了一下用詞,“等這個事情過了,你再回江城。”


    顧爾歌搖搖頭,“我要去一個地方。”


    夏素當下就明白了,對方遲遲搖了搖頭,遲遲收到示意,咽下了要說的話。


    出電梯的時候,顧爾歌側頭跟夏素說,“你先回江城休息,明天下午2點,你去跟弘文基建談。把細節敲定,所有條款都一一寫進合同裏,那個方秉不簡單,不要給他把柄。”


    夏素皺眉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麽走得開。”


    顧爾歌怒道,“就算我死了,你也得給我去簽合同!”


    聞言,方遲遲、宋遊、陸耽兮都看向了她,方遲遲緊了緊顧爾歌的手,“爾歌,你可不要想不開。”


    顧爾歌歎了一聲氣,回握道,“放心吧,我不會的。”又對夏素說,“師姐,你也知道這個單子我們跟了多久,就差這臨門一腳,你甘心?”


    夏素思量再三,點了點頭。顧爾歌讓司機送她回去,她坐上車問爾歌,“司機跟我回去了,那你怎麽辦?”


    “我讓遲遲送我。”


    方遲遲站在爾歌身後,朝夏素點了點頭,等車開遠了,她挽住顧爾歌,“宋遊開車去了,你要去哪兒,我們送你。”


    隔了一會兒,顧爾歌才回她,“去百川路。”說完,又問她一聲,“你還記得百川路嗎?”


    方遲遲聽了,眼裏頓時浸滿了淚水,哽咽道,“記得。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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