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然安撫好薛匪風,去廚房做飯,如今他生火越來越熟練,鼓起腮幫子輕輕一吹,火絨劈裏啪啦燃燒起來。他摸了摸臉,前兩天不規範的生火方式,讓他腮幫子都吹痛了。


    倒水進鍋,米和雞蛋一起下鍋。米煮化後撈起來,放進鋪好絹布的竹屜子蒸上。為了避免炒糊菜,沈清然直接把地裏收回來的小蘿卜和蘿卜葉子一起堆在米飯邊上蒸,熟了沾著調料配飯。


    簡單粗暴地像燉豬食,沈清然還覺得自己機智。他小心翼翼地給雞蛋剝殼,三個雞蛋,薛匪風兩個,他吃一個。沈清然把握不好火候,一開始不樂意蒸幹飯,但他觀察了兩天,發現煮粥的話,薛匪風經常吃不飽。


    雖然薛匪風沒表現出來,但沈清然自此之後,能蒸幹飯就蒸幹飯。


    當然,為了偷懶,他還是一次煮兩頓的量。沈清然憂心忡忡地剝蛋,以後入夏了容易變質可怎麽辦。


    趁著飯熟的間隙,沈清然去探望了那隻大白鵝。它似乎知道了是沈清然嘴下留情沒有吃它,看見沈清然揮了揮翅膀,態度友好。


    沈清然離開灶邊,冷得搓了搓手,羽絨服怎麽做來著?


    順便看了一眼薛匪風的青杜苗,蔫蔫的,葉子灰暗,不知道活了沒。


    沈清然給青杜廟灑了幾把草木灰,往雞圈添了半斤麥麩。


    操心的事兒還挺多,懶漢沈清然揉了揉腰,幸好李家沒有種田。


    ……


    晚飯,薛匪風從盤子裏夾起一條蘿卜葉子,從頭到尾有小臂那麽長。夾個菜,手臂要舉的老高。沈清然沒切。


    桌上有醬料,沈清然貼心地拍了蒜蓉,和陳醋,白糖,醬油一起攪拌。就是比例不夠完美,有點酸。


    一大碗醬料,暴露出廚子想一勞永逸的居心。


    薛匪風從容地在碗裏涮了涮爛熟的蘿卜葉,表情就像宮宴上涮著禦廚精心烹飪的烤全羊。事實上,這是他這輩子夥食最差的階段。


    沈清然扒著米飯,食量像剛出生的貓兒一樣。他挑食,比原主還挑,吃什麽都一臉嫌棄。


    薛匪風看不下去,沈清然這兩天吃得極少,下巴都尖了,他幾乎想不起來這個人胡吃海喝的油膩樣子,才過了十多天,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


    “吃不下菜?想吃肉?”薛匪風考慮晚上上山獵點野味。


    沈清然搖搖頭。這不是沒有肉,雞圈裏還有一隻鵝,主要是廚師的問題。


    他做的飯太難吃了!沈清然完全沒有體驗到書中強調的純天然不打農藥集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不需任何調味滋味鮮美勝過牛羊肉的淳樸有機蔬菜,腦子裏隻有“難吃”兩個字。


    他想女主吃的可能是菜的靈魂,他比較俗。


    沈清然看了一眼吃嘛嘛香的薛匪風,很想請教他,你吃的也是靈魂嗎?


    這充滿惡意的世界,隻有米飯還是熟悉的味道。


    ……


    薛匪風發現沈清然老扶著腰,八成那裏有傷。他想起今日白天的那柄劍鞘,十分懊惱自己居然忘記詢問沈清然,究竟有沒有打到他。


    他去櫃子裏拿了兩瓶藥酒,示意沈清然背對他躺下。


    沈清然表示拒絕。


    他絕不可能在薛匪風麵前哪怕掀一角衣服,萬一被發現性別連白米飯都沒得吃。


    “躺下。”薛匪風不自覺用了軍中發號施令的語調,看見沈清然驚愕的樣子,緩了緩語氣,“揉一揉,不然明天還會疼。”


    沈清然母親一族是生意人,父兄皆是從軍,他嬌生慣養隨了母親,母子兩一邊嬌氣散漫,一邊對父兄的軍人作風完全沒有抵抗力。一出聲就妥協的那種。


    沈清然躺在薛匪風床上,深刻感慨遺傳的強大。


    唔,換個世界還這麽聽話。


    他小氣吧啦地讓薛匪風轉過身去,脫了外衣,隻剩裏衣裏褲,趴在被子上,就著這個姿勢,艱難地把外衣蓋在下半身。


    平胸可以解釋,小雞雞一定要藏好。


    薛匪風坐在床邊的輪椅,輕輕掀起沈清然上衣的下擺,呼吸頓時輕了。


    常年掩在布料之下的後背膚如凝脂,一片奶白色裏,左邊一塊深色淤青顯得尤為可怖。輪椅翻過來時砸到了他的腰,沈清然痛得叫不出聲的同時,思考了一下動量轉移。由此可見,薛匪風擲出劍鞘的力氣蓋多麽大。


    一隻粗糙的手掌帶著溫熱的藥酒落在腰上,最初的刺痛過後,這按摩似的力道酥酥麻麻,舒服得沈清然咬住手指頭才沒有哼出聲。


    “對不起。”薛匪風越是覺得手心的皮膚溫軟,越是歉疚。


    沈清然轉過頭朝薛匪風笑了笑,表示沒事。他做菜把薛匪風搞中毒在先,大家半斤八兩,誰也別怪誰。


    薛匪風卻覺得他在強顏歡笑,不禁更愧疚了。


    倘若沈清然能說話,一定會喊疼吧。


    他連疼都喊不出。


    薛匪風頭回心疼別人,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別咬手指。疼的話就咬我。”


    手指猛地被薛匪風抽出來,沈清然嘴裏一空,差點哼出聲。


    我不疼,就是爽。


    “今晚你睡床上吧。”薛匪風把沈清然的被子拿到床上,“最近天氣轉寒,多蓋一張被子。”


    “那你怎麽辦?”沈清然寫道。


    “習武之人,不需要。”


    沈清然無情指出:“你晚上還要孵蛋,所以還是……”


    薛匪風眼裏心疼頓收,“哦。”


    瞧瞧這委屈的樣子,沈清然不太明白,這難道不是一件特別輕鬆特別適合薛匪風的事情?


    “不要壓到。”


    沈清然像即將外出的企鵝媽媽一樣,叮囑薛匪風看好家裏的孩子。然後一骨碌紮進被子,滾了滾,把床鋪暖開,可以了。


    世界上像他這麽貼心,還給暖床大哥哥不多了,沈清然想。


    薛匪風無動於衷,一言難盡。


    ……


    沈清然在地上睡著之後,薛匪風悄悄起床,再給他蓋一層被子。他對床上的一窩蛋,露出嫌棄的表情。


    如果沈清然能下蛋,他還可以勉強孵一孵。


    “……”薛匪風皺了皺眉,他剛才在想什麽?


    屋頂傳來輕微的響動,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隙,薛匪風閃身躍出。


    常柏得了主子要“紙”的指令,急忙就讓常銘送了過來。


    上好的宣紙平整順滑,潔白如雪,常銘打開一箱子筆墨紙硯,給薛匪風過目。


    他有些激動,這是不是意味著主子要聯係那些舊部,幹一番大事業?


    首先,就要把那狗日的太子拉下馬!


    薛匪風接過紙筆,想到它們的用處,握了握拳,語氣微妙:“你們最近很閑?”一天一次來這裏報到。


    可不是沒事幹……常銘狗腿:“主子的事無小事!屬下日夜兼程來的。”


    常銘搓著手,快,寫信,幹他娘的太子!


    “你可以走了。”薛匪風揮手。


    “啊?”常銘撓撓腦袋,“主子沒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吩咐嗎?”


    薛匪風經他一提醒,轉身進屋拿了一兜雞蛋出來,“你來孵蛋,天亮了再走。”


    常銘:“???”主子你缺小雞我可以給你買啊這是幹什麽!


    “這應該孵不出來的……小時候我家隔壁那二傻子也幹過這事,大家都說不行。”


    二傻子薛匪風臉色微微僵硬:“真不行?”


    “不行,後來那窩蛋都臭了。”常銘小心翼翼捧著雞蛋,他察覺出主子對這窩蛋的重視了。


    搞不好裏麵有小主子!


    常銘天馬行空,肅然起敬,話本上說了,山裏有成精的女妖,可以和凡人生小妖精!


    不不不,他們主子才不是肉體凡胎,應該是妖精沾了主子的光,誕下一窩龍蛋!


    他們主子年紀一把,未曾食色,上天一定安排了特殊的機緣。


    常銘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熱淚盈眶,沒錯,說得通了,馬上就要有十幾個圓滾滾的小團子排隊叫他叔叔!


    薛匪風聞言,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又覺得有些可笑,沈清然想一出是一出,自己怎麽還當真了。


    “賞給你們了。”薛匪不想再看一眼。


    “啊!”不是小主子!


    常銘一驚一乍,被薛匪風賜了一個眼刀,別吵醒沈清然。


    他想起沈清然吃不下飯的樣子,道:“去京都搜羅一些小食,閨中小姐愛吃的盡數挑來……明天先送一些不宜腐敗的糕點過來,要軟糯精細的……”


    “遵命。”常銘想起方才門開合之間看見的景象。


    他本來氣得跳腳,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居然搶他主子的被子,現在看主子的反應……果然,他就說是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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