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秦蒻蘭的分析,王角坐了起來,琢磨著可能出現的情況。


    不管錢老大怎麽搞,正常來說,不會直接影響到他。


    所以,不是真就直接在湖南省試點,問題不大。


    而從利害角度來看,也不可能放在湖南省。


    原因很簡答,兵臨城下,你長沙省政府竟然帶頭跑了,這種“好事兒”還能落在他們頭上,閣老答應,“上座選人”也不會答應!


    王角腦海中比較混沌,所以就順著錢鏐的目的去琢磨。


    根據錢老漢所言,會稽錢氏內部,錢老大一手遮天,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錢氏也極其擁護錢老大,原因也依然很簡單,從勝利走向勝利,五十年整個家族雖然驚險刺激不斷,但基本上問題不大……


    全靠錢鏐的運籌帷幄。


    那顆鹵蛋腦袋瓜裏麵,到底在想什麽?!


    王角思來想去,仍舊是財富和權力。


    以及將財富和權力延續下去的財富和權力。


    一個社會穩定的帝國,或者都不需要帝國,一個社會穩定的國家,甚至是城市,發展到最後,都會本能地排斥寡頭在其中的作用。


    不管寡頭如何把控,稍有不慎,四分五裂。


    但如果假裝社會穩定,又或者直接“天下大亂”,那就不一樣了。


    又或者豎立不同的階層對立、職業對立、地域對立……


    那也是頗有些技巧的,吹一個泡泡,沒有被戳破之前,誰能知道流光溢彩的泡泡,其實一碰就碎、不堪一擊呢。


    “這陳年鹵蛋他娘的是唐朝版‘地圖頭’還是‘勳章控’?”


    虎軀一震,虎軀又震了震,虎軀微微地側躺了一下,後頭秦蒻蘭極為乖巧地挪了挪腿,剛剛好,王角的腦袋又落在了她的腿上。


    聽著王角在犯嘀咕,秦蒻蘭也是有些糊塗,心中暗忖:地圖頭?勳章控?這是個甚麽?陳年鹵蛋又是啥?


    王角認真思考問題的時候,的確很吸引人,他眉目很有英氣,嘴唇寬闊並不窄薄,乍一看就覺得很靠得住,而秦蒻蘭跟他也是相熟許久,自然更有一番內息的看法。


    於她而言,要是早個兩三年在蘇州杭州遇見王角,豈有蕭溫、金飛山她們的事情。


    “看來,是得給糟老頭子派個電報,回頭,還要重新找本書。”


    有什麽疑惑,直接問糟老頭子最靠譜,盡管錢老漢心心念念的“傳火”被他一腳踢開,但現在自己玩的可比“傳火”炫酷多了。


    “傳火”有啥意思,真男人直接縱火!


    要是燒歪了,整個大唐都能燒成灰。


    再開會的時候,爭吵的那幫人還在繼續對噴,然而王角卻已經不在意這些了。


    錢老大搞什麽其終極目的,都和自己不在一條路上。


    那老東西……天然是敵人。


    他是野心勃勃要搞地區分裂、地方自治;還是真的為國分憂、為朝廷斂財……重要嗎?


    “洛陽的‘拆分稅務’,的確非同小可。但是,我看我們新義勇,即便要關注,跟進一下,也就行了。浪費太多的精力在上麵,我看沒必要。等到各地出現了‘拆分稅務’的波折,我們再去接觸一下,也就行了。多餘的,也沒什麽意思。”


    “現在的工作重點,首先是要加強安仁縣的隊伍思想建設,除了要讓戰士們明白,更要讓群眾明白;其次是注意在攸縣的‘減租減息’以及‘敵我區分’工作。現在的我們,在湘東地區,力量是很強的,但是在整個湖南,那就不夠看了。倘若再把‘靖難軍’算上,那就隻能是拍第三第四去了。”


    “‘減租減息’,在攸縣認真執行的大戶呢,就放一放,賬先記上,真要是罪大惡極,也要酌情處置。‘除惡務盡’固然是好事,但也要看時機,此時樹敵太多,少不得大戶們先團結起來,走最後的一搏。短期內,這是沒必要的消耗。戰士們需要休息,群眾也是需要休息的。”


    “之前彭顏料問我,要是今天不處置,老百姓心生怨憤,以後還處置不處置了?”


    “這個問題問得好啊。我們要照顧群眾的想法,所以作惡多端的大戶,最終還是要處置的。可是呢,緩一緩。緩期執行嘛。再一個,拖一拖,再怎麽作惡多端,就算是老百姓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那也是需要一個審判過程的。一年半載的,時局出現轉機,那群眾的呼聲,就能快速執行。”


    “你們中有的人也是苦日子熬出來的,或許覺得這有些不妥,但是要想清楚,‘為民請命’如果隻是為一個縣、一個鄉的民,那又有什麽意義呢?隻有達到最終的勝利,所有人都不需要我們再去為他們請命的時候,這才是有意義的事業,是偉大且正義的事業。”


    王角這番話,讓剛剛當上營長的塗天若有所思。


    正如王角說的那樣,塗天就是苦日子出身,他恨不得隻要有人敢不同意“減租減息”,就直接殺全家。


    但是王角一番話,也讓塗天冷靜了下來,他認認真真地在琢磨著這個道理,如果今天為了一時的絕對正義、天公地道,把所有大戶都殺了,固然安仁新義勇在湘東威風八麵,可接下來的事情,那就不是湘東幾個縣。


    緩一緩,有些時候,並非是妥協,而是拳頭收回來,打出去才更有力;而是人歇一歇喝口水,才能走得更遠。


    等到會議結束,安仁縣財政局的局長,也是安仁新義勇經濟委員會的委員兼會計科代理科長秦多祿,在廊下守著王角喊道:“委員。”


    “嗯,有事兒?”


    “委員,‘拆分稅務’這件事情,絕對會引起大動蕩。甚至短短幾個月內就出現失業潮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委員,這種事情,還是要有防備啊。”


    秦多祿家世比較特殊,是“翼國公”秦瓊之後,原先是在沔州的一個縣做稅丁。


    具體事務是不做的,也就是個養老閑散職位,紀天霞聯絡了之後,他便在沔州辦了停薪留職,南下衡州。


    王角看著秦多祿,又左右看了看,確定都是自己人之後,這才對秦多祿說道:“錢鏐算我師伯,此人到底有多可怕,我是見識過的。這件事情,你不管預計得多慘烈,或許發生之後,還會更慘烈。”


    “……”


    臉皮一抖,秦多祿直接愣在那裏,“那……”


    “‘靖難軍’能夠氣勢如虹,更他在‘江南洲’不作為有很大關係。現在波及數省的動蕩,直接原因的確是糖廠慘案,但是,真正推波助瀾,讓嶺南省形成勢頭的,就是錢鏐。”


    “……”


    一時間,秦多祿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為此時,他腦袋咣咣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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