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帶著警衛員離開之後,常思歎了口氣,要說“郭雀兒”待他們家如何,憑良心講,常思認為這世上能跟郭威有得一比的,不多。


    混江湖還保持著“人味兒”的,是真的少之又少,多的是“人渣味兒”。


    盡管常克恭的老婆沒有跟著南下,但是早先郭威寫信給他,都是很禮貌地稱呼“叔母”或者“嬸娘”,態度絕對沒有任何不敬。


    可惜啊。


    “畢竟不是真的姓常啊。”


    拍了一下大腿,又摩挲了一下,常思整個人有些惆悵,若是他沒有子孫,甚至上頭還沒有爹,郭威這個侄兒,怎麽扶持都是對的。


    就跟“茶南四哥”一樣,所有的牽掛,就是怎麽讓“幺哥”金飛山混得好,日子過得舒服。


    “爹!聽郭大的意思,咱們難不成以後還得節衣縮食的?有山珍海味,也得藏著掖著,不能光明正大的吃?還得計較泥腿子心裏頭的想法?”


    “不然呢?‘為民請命’!”


    “爹,請個屁的命,為個屁的民。泥腿子也能是民?就算是,那也是‘屁民’,轟轟就得了,郭大居然還當真。他是喝了姓王的那小子迷魂湯,這是要往死巷道裏走啊。這是不成的,爹,這不是糟踐咱們家麽?”


    “那你的意思呢?”


    常克恭心中一冷,兒子們的想法,他哪裏不知道,可越是如此,越是複雜。


    要不是自己兒子,就憑剛才的兩句廢話,早就可以死了。


    “咱們哄著郭大就是了,爹,他現在反正姓郭,不是姓常。將來掰了,他走郭家的道,我們關我們常家的門。跟著姓王的,那就是瞎胡鬧、亂折騰,這他娘的,不就是過家家麽?”


    “你們呢?你們幾個,也跟老大一個意思?”


    “呃……爹,你知道的,我們不拿主意。”


    “對啊爹,大哥怎麽說,咱們也就聽聽,哪裏能拿主意呢。”


    常克恭五個兒子一個女兒,“假女”比真兒強了何止一星半點。


    他跟王角隻見了幾麵,就能感覺到這個二十歲不到的後生,根本不能用常理來判斷,隱藏在王角平靜神色之下的,是比“郭雀兒”還要瘋狂不知道多少倍的驚濤駭浪。


    之前他跟王國也瞎扯淡過,別看王國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但聊起了王角,也有意無意的,透露了一下往事。


    主要說的,就是兩件。


    一是王角在殺龍港第一工讀學校的時候,跟一個老保安,把他和金飛山給活捉。


    二是王角在韶州火車站,亂局之中果斷行事,爆炸之際驚險救人。


    這兩件事情隻是聽一下,常克恭就料定,自家的兒子,在起勢的王角麵前,隻有排隊捱耳光的份。


    玩不過的,不是聰明才智的問題,雙方智力差距還沒有大到逆天,而王角這種“野性十足”的家夥,遠比常克恭幾個兒子“溫室菜鳥”凶狠的多。


    不叫的狗……才他娘的是“冷躥狗”,咬人快很準!


    “你們幾個啊……”


    常思一肚子的話,結果是輕笑一聲,拿起桌上配發的一包煙,抖了一根出來,湊著煤油燈點著之後,又稍稍地將煤油燈的火苗調小了一些,火光照著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隻聽他輕聲道:“抽空寫封信回去,給你們娘,有兒子多的,我做主,給郭大當‘假子’。”


    “啥?!”


    “爹?!這、這是幹啥?!”


    父子幾人,此刻半點鄉音都沒有,說的都是官話。


    那種別扭的感覺,著實讓人覺得有點古怪。


    “你們都是被打靶的命。”


    叼著煙,吐了一道煙之後,常克恭都沒有正眼看幾個兒子,“總有一天,王委員要你們三更死,你們就活不到天明。”


    “什麽狗屁王委員!爹,你不要漲他的威風啊。他是個什麽?一個殺魚出身的,要不是錢家的三老爺瞎了眼,收他當學生,他還在南海賣魚呢!!”


    啪!!


    嘭!


    常克恭猛地起身,反手一個耳光,一腳將凳子踢開,夾著煙的手指著倒地上的兒子吼道:“靠恁娘!!!!!”


    手指如劍,卻也隻是點了點,猙獰的表情緊接著氣極反笑,他跟自己的兒子們扯了那麽多回,他們還是認識不知道,自己其實很平凡。


    然而世上的人,大多數都是如此,自不量力之輩,多是自命不凡。


    等認識到自己很平凡的時候,卻又開始自怨自艾……甚至自輕自賤。


    “靠恁娘!!!啐!”


    常克恭直起身,抬腳朝著自己兒子的臉就是一腳踩下去。


    狠狠地跺了幾下,直接踹到鼻梁骨骨折,滿臉的血水,他這才停下來,然後冷冷地看著,最後一言不發,抬腿出去散步消食。


    等他走了之後,常家的幾個兄弟這才趕緊將躺地上的攙了起來。


    “二哥。”


    “老二,不要緊?”


    “不要緊。”


    滿臉是血的常二郎搖搖頭,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倒過來捅到鼻孔中,然後猛地一掰,“哢”的一聲,鼻子又重新正好了。


    抄起手絹擦了鼻血,常家兄弟直接沉默了下來。


    “爹這次是真的氣了。”


    “忍吧。”


    “忍吧!”


    “忍著吧!!”


    和常家兄弟的安靜氣氛不同,騎馬帶著警衛員離開的郭威,在路上道:“跟我家那幾個兄弟保持距離。”


    “是!”


    郭威策馬站定,回頭看了看常克恭的住處,沒有說話,調轉方向,奔大營去了。


    常家兄弟的那點心思,郭威怎麽可能看不懂?


    這幫蠢貨……


    在河北都玩不轉,跑來人生地不熟的湖南,哪裏來的勇氣,覺得自己又行了?


    跟自家兄弟不同,“昌忠社”那邊,沒有別的廢話,就是捐了三萬塊錢,李存勖用了“昌忠社”的名義捐的。


    不過本地的忠字頭堂口,都知道這是“昌忠社”李大哥的份子錢。


    打了勝仗,簞食壺漿的套路不是很正常?


    然而讓郭威最高興的,不是李大哥的三萬快錢,而是李大哥壓根就沒有提給“昌忠社”兄弟安排一個出路。


    哪怕這種事情,郭威自己都動了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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