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靜不小,更要命的是,急促的衝鋒號響了起來,這催命一樣的聲音,剛才聽了幾茬了,這光景聽到簡直渾身發抖。


    “哥,我腿軟……”


    “他媽的有伏兵!”


    “又他媽中埋伏啦!”


    “不跑了!老子投降!老子投降!”


    “不要命了,投降也是死!”


    “跑不動了,死就死吧。”


    “……”


    喊殺聲傳來,緊接著就看到了一部分人馬,定眼一看,竟然有點眼熟。


    “那是……‘周家團’的人?”


    “他媽的他們不是殿後嗎?!”


    “媽的還有那麽多輜重,後勤處的處長也是‘周家團’的人!東西呢?我他娘的還存了一百塊錢呐!”


    “就別管錢啦……”


    那種好氣又好笑的氣氛,使得潰兵們竟是徹底喪失了逃跑的心思。


    有幾個“老兵”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子反正回去看大門,老子不跑了,要跑你們跑吧,我反正是跑不動了。”


    “他媽的,降了吧。郭團長我也是知道的,我們南雄,不是還喝過他的酒嗎?郭團長……郭大當家,講義氣的很,不至於就把我們給斃了吧?”


    “你是馬匪嗎?你是啊,你是你怎麽敢癡心妄想呢?”


    “我也沒有謀財害命啊。”


    “啐!”


    “……”


    北逃的一部分茶陵縣人馬,看到不遠處大量累趴下的馬匹,頓時一愣,領頭的也是騎著一匹大馬,靠近之後這才喊道:“你們是一營騎兵隊的人?”


    “周營長?!”


    “可別亂喊,快走,去平水,我們還能撤!”


    “周營長!可別什麽平水啦,楊家坪都丟了,團長都死了。”


    “啊?!我是從……”


    周營長嘴巴張了一下,竟是不知道從何說起,他來的地方,離楊家坪也是有好大一段距離,可那裏明明也出現了“安仁匪軍”啊。


    咕。


    喉頭聳動,周營長眼睛眨了眨,“弟兄們,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周營長,別想了,我們不想跑了,就這麽著吧,等那邊打過來,我們就投降。”


    “啊?!”


    周營長漲紅了臉,“你們堂堂國家棟梁,保境安民是有責任的,這時候說投降,是不是有點過分?”


    “行了吧周營長,我們這是降了安仁縣新義勇,又不是降了土匪,沒什麽丟人的。”


    “……”


    “對!都是大唐人,帝國的一份子,投了有什麽丟人的?我們也沒有丟土之責,不過是把自己的防區,轉給安仁縣新義勇罷了。國家擇優取材,我們自認不如安仁縣同僚,舉賢不避親,這很正常。”


    賴地上不起身的騎兵隊成員,已經把吃飯的家夥都扔到了一旁,跟著周營長來的大兵,一聽是這麽個道理,但長官在前,他們也不好開口,就是眼巴巴地看著。


    不多時,周營長小心翼翼地說道:“攸縣那裏,我看還是有點指望的。這安仁縣能有多少人?我們兩個縣,那是臨時湊了一兩萬人呐,這……”


    “周營長,對麵郭團長是什麽人,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三省英豪數第一,跟著他的江湖好漢不知道有多少。”


    “你!”


    周營長被一句話噎了回去,猛然“轟隆”一聲巨響,又在後方傳來,他頓時才反應過來,“他娘的可不是說話的時候!弟兄們,周某也想通了,降唐不降郭,我跟弟兄們一樣,都是為了帝國著想,不幹了!”


    “周營長高見!”


    “周營長英明!”


    “周營長,你們周家在茶陵縣是這個,你牽頭,你反正有功,首倡第一啊!我們都跟著你!”


    “……”


    這一刻,周營長感覺自己就是廣州都督府的都督,路克明總司令的感受,他以前不太懂,現在……真是太他娘的懂了。


    心裏窩火,可還真不敢弄死這群騎兵隊的,這年頭,惹毛了當兵,把你架起來,你不上路也得上路。


    “好!好!有弟兄們的支持,周某……也放心了。”


    然後立刻吼道,“快!快打白旗!快打白旗!舉高一點!舉高一點!”


    “好嘞!!”


    親兵是自己人,當時就從懷裏摸了一條白絹出來,係在了大銃的槍管子上,到了高處,然後揮舞起來。


    不遠處的“大楓樹”住著人,有膽子的在張望,那裏有一片楓樹,是兩百年前本地人從“天涯洲”帶回來的糖楓樹,因為多少也能產糖,所以比較金貴,住這裏的都是茶陵縣大戶人家的“家生子”。


    持槍當家的人一身獵人打扮,看到了大部隊之後,直接嚇得往屋子裏鑽。


    隻是往回走的時候,看到了遠處的白旗,頓時一愣。


    站定腳步,仔細一看,就見幾百號人老老實實地團聚在了一塊兒,宛若水裏黑魚下了崽,簇擁在了一團。


    密密麻麻又亂七八糟。


    緊接著,“大楓樹”這邊的人突然發現動靜小了,然後就看到幾十個穿著統一的大兵跑了過來。


    這些人精神抖擻,有些看上去年紀就不大,還是個娃娃。


    這一幕,把“大楓樹”當家的男人們都嚇到了。


    “爹嘰,麽事……”


    “進去!冒出來!”


    攥著鳥銃,當家的男人緊張無比,家裏的孩子也已經是少年,透著門縫掃了一眼,一回頭,卻見兩個大兵有點氣喘,但是手裏端著大銃,橫在了“大楓樹”的牌門口,然後喊道:“我們是安仁縣新義勇!!老鄉,我們沒有惡意,隻是守著製高點!”


    “太尉,我們是良民……”


    “放心吧!我們是安仁縣新義勇!”


    答話的少年抹了一把汗,沒有進牌門,這木製的牌門,最上方還有“大楓樹”三個字,旁邊的崗亭,是以前割楓糖時候東家休息的地方,現在,兩個娃娃兵,一個警戒著,一個架起了一把特殊的大銃——飛鷹銃。


    不多時,遠處那密密麻麻的人頭,終於又動了起來,白旗揮舞,然後一個個亂糟糟地排隊。


    明明有幾百號人,可偏偏被幾十人趕羊趕牛一樣地趕,“大楓樹”的人確定兩個娃娃兵不會亂殺人,這才都陸陸續續出來看熱鬧,遠遠地,就能看到一大隊人馬,就仿佛是那些牲口行的牲口,被老板們趕著去販賣,好生的壯觀。


    “滿哥哪裏人啊?好靚腿喃。”


    本地也有膽大的婦人,見兩個娃娃兵長得不錯,眼睛一亮,想要過來做介紹。


    山區本就缺男人,更缺合適的壯勞力,兩個娃娃兵精神抖擻,小腿又用綁腿纏得結結實實,站在那裏,就很有氣勢,要是願意跟本地的女娃配對,自然是好事。


    “我老家杭州的!”


    端著槍的學生兵,笑著露出了兩排大白牙。


    “杭州?”


    “哇,杭州!杭州的滿哥,來我們湖南,是要做麽子嘍?”


    “為民請命!”


    麵色驕傲,但是手中的槍,卻依然是端著,始終沒有放下。


    於是哪怕想要圍上來,卻也隻是隔著一段距離看熱鬧,不多時,又來了個兵,腳上的綁腿都要崩了一般,他在“大楓樹”的牌門下跺著腳,“走!要轉移了!”


    “好!”


    哢哢哢……


    在崗亭內側架槍的娃娃兵,飛快地將飛鷹銃收了,橫架在了背脊肩頭,低著頭,沒有廢話,跟著就走。


    “老鄉,再見!”


    端著槍的兵,倒退著走了兩步,這才招了招手,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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