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快點給我衝!”


    “房一白!還在等什麽?!”


    “鎮暴組準備!”


    “都他娘的打起精神來!”


    “這群狗學生盡他娘的給老子添堵!”


    有個身穿軍裝,戴著頭盔的家夥,抄著“大聲公”在那裏來回地踱步,身後的一排排汽車,始終沒有停歇的意思。


    本地的“鎮暴組”編製是臨時的,交州終究在層級上,要差了廣州不少。


    廣州說到底,還是南都。


    兩京六都之一的配置,“鎮暴組”直接就是正式編製不說,在廣州還有專門的鎮暴中心,南海宣慰使府需要經辦某些案件,然後要借調得力幹將的時候,就得通過南都這個都城來打申請。


    “賓哥!警察要衝過來了啊!”


    嘀嘀嘀嘀!!!!!!


    急促的哨笛聲響了起來,手中攥著特製長短棍的警察,渾身上下都是厚重的特製甲具,隻是,這種甲具的總重量其實有限,主要就是為了防穿刺,並不防火銃。


    不過毫無疑問,這種檔次,應付眼下的狀況,已經綽綽有餘。


    “把人群衝垮!”


    “都分割開!”


    “房一白!水炮趕緊上!”


    “是!”


    其實除了消防局的車,還有水利公司以及州府直屬的消防車,然而這會兒,消防局卻頂在了前頭。


    滿頭白發的年輕“房公子”,此刻心中已經打定主意,這一波渾水摸魚,必須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他現在完全信了劉澈的話,交州本地的狗子,根本不可能把功勞吐出來。


    肉和骨頭甚至渣滓,都不會給消防局的人。


    消防局是什麽?


    放以前,那就是皂隸的幹活,衙門裏倒大糞的,就有他們。


    功勞?


    想屁吃呢。


    房一白連忙鑽到一輛大車的駕駛室,然後摁著把手低聲道:“一會兒扔幾個瓶子出去,聽到沒有?!”


    “少爺,到時候人怎麽弄?”


    “拉駕駛室來,然後撤!”


    “好嘞!”


    駕駛室內的手下,雖然喊房一白“少爺”,然而用的是北方口音,卻並非是鄱陽湖湖東的口音。


    房一白安排好了之後,猛地聽到“咚”的一下,擋風玻璃上,頓時一顆雞蛋碎了個稀巴爛。


    剛才下了一場雨,這雞蛋的蛋花兒炸了一片,糊得更是極為惡心。


    “賣癟個東西!哈老子一跳!”


    罵罵咧咧間,房一白跳下了車,水槍開衝的一刹那,水花朝著人群黑壓壓的一片就是開滋。


    隻是這光景,就見幾十個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工人,都是穿著短衫短褲,揮舞著胳膊就喊道:“跟他們拚了!衝過去!”


    此時,阿才他們這些領頭的學生,根本來不及反應,兩邊就是躥出來一群人,直接跟軍警的防線衝撞成了一團。


    水槍水炮開射的時候,已經分不清敵我。


    房一白見狀,心中大喜,連忙喊道:“衝!衝!趕緊衝!”


    話音剛落,水柱頓時開始往外噴,隻是才噴了三兩下,就聽“當啷”一聲響,噴嘴直接掉落在地。


    那鑄鐵的噴頭,大庭廣眾之下的就這麽掉了,軍警這一側的氣勢,簡直時瞬間下降,那真是尷尬到了極點。


    “哈哈哈哈,叼毛無用啊!”


    “哈哈哈哈……”


    嘲笑聲此起彼伏,穿軍裝的家夥頓時暴怒:“房一白!!!!!”


    “年久失修!年久失修啊!”


    房一白大叫一聲,連連討饒,心中卻是不屑:你吼嘍,吼得聽算我輸。


    騷動很快就變成了劇烈的推搡,軍警這一側的“鎮暴組”畢竟裝備好,抄起長短棍就開始抽打。


    這種長短棍是很有名堂的,棍子的一端,另外十字交叉做了個配重,看上去跟鐵尺仿佛,實際上卻是個“丁”字型。


    而在最早的生產單位中,此類型長短棍的生產名稱為“T型防暴棍”,反過來拿的話,配重就是個錘頭,戴上頭盔也不好使,上去就是開瓢。


    在過去的一百多年中,“T型防暴棍”堪稱是“碎顱者”,皇唐天朝三百多年的統治中,對外對內的戰爭,常見的打擊兵器,都沒有這個看著不起眼的玩意兒,敲碎的腦袋多。


    “快!快去!”


    推搡很快形成更劇烈的衝突,軍警的人牆被突然衝擊了一下,立刻散了開來,主要是一開始沒準備,帶的盾牌不夠多,靠“鎮暴組”來建立人牆,是要配合水炮水槍的,結果消防局的設備突然不行,這就打了個突然。


    一通猛衝,兩邊頓時犬牙交錯,叫喊聲很快就亂成了一團。


    哢嚓!


    一聲脆響,就見一團火苗兒滋了出來,緊接著就是濃煙滾滾,到處都是嗆人的氣味,兩邊都是被熏得不行,學生們被擠壓在了中間,後麵的隻看到了前麵突然冒了濃煙,前麵的隻想趕緊往別處躥。


    你推我擠,一時間別說是學生了,就是軍警都大呼救命。


    為了跑路,有幾個身強力壯的軍警,抄起長短棍就是一通猛抽,這光景哪裏顧得上那麽多,自己安全最重要。


    衝出了一條通道,正要大口大口的呼吸,又是一通水柱滋了過來,整個場麵頓時更加的混亂。


    叫罵聲、咒罵聲、哭喊聲、怒吼聲……全都攪合在了一起。


    工人們抄著鐵棒、棍子還有亂七八糟的門栓之類,甚至還有門房牽著大狼狗在那裏助威,更是狼犬狂吠、一片嘈雜。


    巷道中的軍警跟抄小路的工人撞到了一起,頓時打作了一團,誰也不怕誰,有工人喊著“法不責眾”,便是打得起勁,全然不懼什麽王法。


    而有的軍警則是叫囂著要抄家夥,隻是一摸腰間,手銃是被上繳了的,除了長官,誰他娘的都沒辦法帶出來。


    “才哥!”


    “咳咳咳咳咳……”


    阿才感覺都快窒息了,眼淚水橫流,他都不知道什麽東西鑽到了眼睛、嗓子中,隻覺得火辣辣的,半點話都說不出來。


    好在他還是有經驗的,抄起一塊布,這已經被打濕了的布,趕緊捂住了口鼻,略微蜷縮了一下,便聽到了阿賓的聲音。


    “賓哥,趕緊走。”


    “才哥一起!”


    “不要擠在一起,兩隻手架起來,不要放下,小心被擠得窒息!”


    “好!”


    阿賓也看不太清阿才的位置,隻知道阿才就在身前,聽了阿才的話,阿賓便往邊上靠,隻要到了道旁街邊,扶牆走總歸是沒錯的。


    而阿才也在那裏挪動,隻是才走了兩步,就敢絕整個人被套進了麻袋一般。


    “幹什麽!”


    “走!”


    阿才還沒來得及反應呢,他此刻喊救命也是無用,因為周圍喊救命的不知道有多少,密密麻麻的,男男女女的,多不勝數。


    整個人像是被拖在地上走的,如此穿梭來去也是快。


    阿才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人踏了一萬隻腳,總算是沒死,等到“哐當”一聲響,便感覺自己被塞到了一處箱子中。


    “莫動嘍後生~~”


    房一白一把將麻袋扯開,阿才正要探頭,卻被房一白重新摁了回去,“不要出聲,小點聲音話嘍。”


    “車?”


    “你是蔡進才不啦?”


    “我是!你……”


    “不要激動,不要激動,我要害人,剛才就可以殺了你。你先聽我話嘍~~”


    “……”


    阿才沒有說話,就這麽蜷縮在駕駛室中,房一白扔了一件消防局的外套給他,然後道:“後生,你認識劉澈不啦?”


    “劉澈?”


    “吔!在殺龍港上班的劉澈,工程師!”


    “劉工?!”


    “認得嘍?認得就好,認得就好啊。”


    房一白的口音很重,也不管阿才聽不聽得懂,在那裏自顧自地說道,“伊讓我把你保下來,要不然你今天就要死了去。”


    “……”


    “現在你就不要動嘍,好好地就在駕駛室,我去去就來。”


    “……”


    外麵混亂的狀況,讓阿才心急如焚,他很想知道同學們怎麽了,他也想跟同學們一起共進退。


    正要起身,卻聽房一白道:“我話了你聽嘍,聽話嘍,後生,你同學不可能希望你出去的啊。”


    很簡單的一句話,沒有過多的解釋,但是阿才聽懂了房一白的潛台詞。


    房一白說得對。


    “後生,你從殺龍港來個,肯定曉得‘縹緲蒼龍’啊。”


    嘭!


    車門被重重地關上,房一白下車的時候,煙霧已經開始消散,而這時,軍警和遊行隊伍,都是亂成了一團,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有了傷者。不僅僅是學生、工人,竟然還有軍警。


    有個瘦弱的學生,應該是遭受了踩踏,整個人趴臥在了地上,完全沒了動靜,身上原本還幹淨的衣服,此刻早就髒汙到了不行,完全看不出原來衣服的模樣來。


    而遠處,後撤的工人和學生,則誰撿著石頭,往軍警這邊甩。


    時不時還有滿頭鮮血的人被扶到了一旁,衝出來的醫生、護士也是不少,臨時就開始給他們包紮。


    很顯然,不管是州府還是學校,臨時能想到的東西,都想到了。


    “醫生!醫生!快點!這個孩子快不行……”


    嘭!


    一塊石頭直接飛過來,砸中了護著學生的一個工人。


    石頭是從遊行隊伍中飛出來的,很顯然,原本是要扔軍警,卻剛剛好,擊中了同行的工人。


    咚!


    扶著學生的工人,眼前一黑,直接“啪”的一下,栽倒在地。


    那石頭剛剛好,打中了腦袋,也不見有血水狂飆,就這麽晃晃悠悠,慢慢地軟了下去,整個人的上半身,扭曲地壓在了自己的腿腳上。


    哢!


    骨折的聲響,明明不是很大,卻嚇得旁邊的學生頓時尖叫。


    “啊!!!!!!”


    “不要扔石頭!不要扔石頭了啊!”


    “不好了!砸死人了!”


    “砸死人了!”


    “快!這個人不行了!”


    “還有個孩子!”


    “孩子已經沒了呼吸!”


    “先搶救!”


    醫生和護士完全沒有看到這些危險一般,徑自衝了過去,然後開始施救。


    他們神情緊張又專注,以至於身旁的軍警抄著長短棍殺氣騰騰衝過去的時候,也仿佛沒有感受到。


    而頭頂,一塊塊石頭,一顆顆雞蛋,甚至是紅薯、土豆、玉米之類的玩意兒,宛若炮彈、子彈一樣,在那裏一陣陣地飛。


    嘀嘀嘀嘀嘀!!!!!!


    急促的哨笛聲再度響起,“鎮暴組”重新組織了隊形,立刻發起了衝鋒,上頭下了命令,直接衝垮遊行示威的隊伍。


    消防局的那些破爛玩意兒靠不上,那就隻能靠血肉之軀了。


    “都他娘的衝過去!把人群衝散!”


    “快點!”


    “是!”


    “是!”


    罵罵咧咧的軍裝長官撐著腰在那裏來回踱步,許久之後,一腳踹在了身旁的車門上,就聽到他吼道:“盾牌組呢?!都他娘的什麽時候了!還不到!”


    “已經到了‘紫蘇巷’,遇上了一群人!”


    有個警察氣喘籲籲,趕緊過來匯報。


    “艸!”


    嘭!


    又是狠狠地一腳踹在了車門上,軍裝長官拿起望遠鏡,看了看前方,今天諸事不順啊!


    麻煩的事情,還不止於此,這突然來的一場大雨,又突然出的一個太陽,搞得街道上的反光極為詭異,明暗交替太劇烈,以至於春明大街靠南一側有建築物陰影的地方,警察隻要衝入有光的地帶,都要視線重新適應一下。


    這種節奏很不好,遊行隊伍中又有很多工人,當時不時吆喝一聲“某某廠某某車間”,頓時就聚集到了一起。


    他們前後左右地護著學生,整個隊伍看著亂,但大體上而言,還真是個烏龜陣。


    更惡心的是,工人們家夥還真不好,剛開始隻是帶著板車之類的玩意兒,這光景,已經有了臨時的“盾牌”。


    這些“盾牌”不是厚重的木板架子就是鐵皮板,“T型防暴棍”敲在上麵,不是“咚咚作響”就是“咣咣作響”,躲在後頭的人,那是真的不慌。


    而要說機動性,還別說,工人的自行車帶著人竄來竄去,巷道、弄堂七拐八拐,來了去去了來,搞得不少“鎮暴組”的人,都不敢衝得太快。


    衝過去了,就是反過來被包圍,工人可不會管你那麽多,該繳械的時候,就直接繳械。


    沒了家夥,警察扔到一旁,繼續糾纏。


    如此反複拉鋸,原本應該是烏合之眾被一波衝垮,結果現在卻成了泥潭一般,讓軍警這邊很是難受。


    “才哥!”


    “才哥呢?!”


    “有沒有看到才哥!”


    “才哥是誰?!”


    “殺龍港蔡進才啊!”


    “啊?!剛才衝得太快,沒看到啊!”


    “我叼!”


    阿賓從一處巷道躥了出來,臉色緊張無比:“才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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