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二十來步,劉澈就感覺好像身體被掏空。


    整個人喘得比剛才拉車的大水牛還要激烈,後頭追來的幾個人,龍精虎猛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給摁倒在地。


    “跑!跑!你倒是繼續跑啊!”


    “英雄!好漢!饒了我這一回,饒了我行不行?”


    “你他媽當我們太上道的聖女是白玩的?!啐!”


    一口唾沫啐在了劉澈臉上,身強體壯英姿雄發的邪教徒手一揮,“綁了!”


    “哎哎哎,哎!別!別這樣綁!我他媽手不利索!臥槽!哎喲喲……”


    劉澈感覺自己的胳膊瞬間就麻了。


    這也太難受了吧。


    “姓劉的!你倒是挺有眼力啊,還知道往碼頭跑,你他媽倒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啊。不過誰叫你今兒運氣不好呢?剛好啊,我們太上道在碼頭還有五六七八個館子,怎麽,還有仨聖女,要認識認識不?”


    “好漢,我就是一個屁,你把我給放了吧?”


    “呸!你是一個屁?你就是個屁,那也是神仙屁!早他媽盯上你一年多了,好你個老小子,東躲西藏的,還真是讓我們得不了手啊。”


    “英雄,諸位太上道的英雄,我他媽就是一鐵廢物,真的,我就是鐵廢物,我啥也不會啊。”


    “閉上你的鳥嘴!你個老小子有啥用,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聖姑說了算。帶走!”


    “哎!哎!哎!!!!這兒可是宋平縣的碼頭!這兒可是朱鳶江!這兒可有稅警團還有駐軍!”


    “傻了吧姓劉的?今兒學生鬧事兒,你當我們太上道的人會沒點兒動靜?省省吧你!”


    說罷,劉澈的大褲衩就被剝了下來,又攥了一團亂麻,直接把劉澈的嘴給堵上。


    嚴嚴實實的,兩邊的腮幫子都撐起來老大的一個包。


    “唔!唔!唔唔唔唔!!!!!!”


    扭來扭去的劉澈還在掙紮,卻聽那“身毒太上道”的英俊小夥兒嘿嘿一笑:“姓劉的,你要是再不老實,我可讓你以後都別玩聖女了,把你褲襠裏的家夥給割了,讓你做貞觀朝最後的一個太監!”


    “……”


    劉澈瞬間老實了,嚴刑拷打都好說,割耳朵割鼻子也行,但是雞兒,不行!


    “走!”


    這群“身毒太上道”的人,都有一個特點,年輕英俊且身強力壯,怎麽看都是一等型男,皮囊扔到人堆裏,那當真是搶眼奪目。


    被塞進了麻袋,兩個俊男將他抗了起來,不多時,就奔碼頭去了。


    劉澈兩眼一抹黑,不過耳朵還能聽見動靜,很快,就聽到了女人的聲音。


    不用想,一準兒是本地的“聖女”,要不就是“螺娘”,想到這個,他當時就心中惱怒:他可是大客戶!


    淦!


    並沒有什麽卵用,“身毒太上道”的人,憐香惜玉都不會,更何況是他這二百來斤肥肉。


    “香主,逮著了大魚!那個被發配到南海來的工程師!”


    “嗯?!真的假的?!”


    “就在麻袋裏。這老小子應該是想要避風頭,挑了一條好路。可他哪裏曉得,碼頭上本來就是吃空餉的多,今兒城裏鬧恁大的動靜,能打的都拉走了,現在碼頭上都是老弱病殘。哈哈,這狗東西也是太自信了一些,當這交州是杭州、揚州那等地界呢。”


    “走!上船!先去朱鳶縣!”


    “好嘞!”


    “你們‘兔兒班’這回做得好,做得好啊!我一定跟上頭詳細匯報,為你們請功!不說給你們討個莊子,一片香蕉園總歸是有的!以後你們想做寓公就做寓公,想做地主就做地主!有了這個姓劉的,咱們的家夥,明年就能大變樣!”


    說話的這位香主很是激動,“還能開辦學校,他這樣的,可是相當的難找啊。整個南海也沒幾個,像他這樣不得誌的,就這麽一個。”


    “香主,這老小子極為好色,您看,是不是路上請幾個‘螺娘’陪著?”


    “好色?好色好啊!好色這是最好的!給他多配幾個,讓他留種,到時候有了孩子,敢跑就殺了他的崽!”


    “高!香主實在是高啊!”


    麻袋中的劉澈,先是一喜後是一驚,接著是猛地一哆嗦,這邪教徒真他娘的毒啊。


    還別說,劉澈這種怕被噶了****的,放尋常人家,那自然就是沒良心的浪子,生兒生女那都是拍拍屁股走人,養個屁的養。


    偏偏他又不是什麽浪子,內心還是有些堅持的,這就容易被拿捏了。


    正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像劉澈這種還有底線的,就是拿底線去要挾,不敢說一拿一個準兒,但大部分時候,還是管用的。


    此時此刻,劉澈心知肚明,他這一回啊,算是真的栽了!


    他娘的萬萬沒想到啊!


    這“身毒太上道”的邪教徒,還挺會他娘的鑽空子!


    這尼瑪也能被逮住!


    劉澈更是恨不得指天發誓,這狗屁交州地方的駐軍,全他娘的廢物,平日裏吃空餉至於這麽凶狠嗎?


    學生鬧事,能抽多少人去彈壓?!


    就這,結果直接碼頭沒人了?


    警察也是廢物!


    稅警團的王八蛋平日裏不是哪兒哪兒都有蹤影嗎?


    怎麽到他一個帝國的精英,需要國家暴力機關保護的時候,全他娘的消失得不見了?!


    還有王法嗎?!


    還有法律嗎?!


    淦!


    劉澈越想越氣,心中暗道:他娘的,早知道還不如直接躲水利公司呢!就是留在消防局,那也比落在邪教徒手中強啊。


    他感覺自己肯定是腦子抽了,居然會選擇這裏跑路。


    下意識的,劉澈把想來碼頭消費這件事兒,給拋到了九霄雲外。


    管不住小頭的衝動,導致了現在大頭比什麽時候都要大,這也算是求仁得仁的一種特殊形式?


    自認橫豎沒有辦法掙脫跑路,劉澈倒也淡定了下來,心中還揣摩起來:阿才這個小崽子,你他娘的可別瞎浪啊,我是栽了,你他娘的可別栽了啊。你要是栽了,王兄弟怎麽說也會受點兒影響。


    想起了王角,劉澈頓時又覺得南下這一趟,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王角。


    他覺得王兄弟這個人,雖然遮遮掩掩躲躲閃閃的,但實際上心胸極為開闊,為人是真大氣。


    跟那些癟三,真不是一回事。


    王兄弟哎……哥哥我是真的栽了啊。


    艸!


    心中一歎,劉澈頓時放寬心了,任由“身毒太上道”的人擺布,愛咋咋吧,到哪兒是哪兒。


    人生麽,就是這樣了。


    不多時,比平日裏安靜了不知道多少的碼頭,竟是半點大的動靜都沒有,幾個館子的姐兒一邊磕著瓜子兒,一邊在那裏看著別家的館子忙活。


    “哎,剛才那幾個小相公,是不是出去追誰了?”


    “是‘娜迦院’的,說有個以前常來玩的老客,拖欠了一年多的錢,這會兒竟然敢冒頭,就被逮住了,好一頓打。”


    “一年多啊,這得多少錢啊。”


    “三四千吧。”


    “那也不多啊。”


    “我說的可是金幣!”


    “呀!”


    姐兒們當時就驚了,這得什麽服務啊,花三四千的金幣,這還得了?!


    而這光景,“娜迦院”的一輛花車,直奔一艘花船。


    這花船裝飾的當真五顏六色,各種顏色的絲綢又纏繞其上,紅紅綠綠花枝招展的,很有故天竺之民風。


    船頭幾個正在練習肚皮舞的舞娘,被動靜打擾到了,便探頭探腦地看著。


    “看什麽看!都上岸!”


    香主吼了一聲,那幾個明顯不是漢人模樣的舞娘,頓時連連點頭,赤足奔跑下了甲板。


    “快!甭管是電報還是快馬,把消息先傳到長州。讓文陽那邊早做準備,就說裝備有望!”


    “是!”


    等到大包小包都送上了船,這花船便順著朱鳶江,朝著東南去了。


    這艘花船有點特殊,除了風帆桅杆之外,在船尾還有個滾筒式的明輪,蒸汽機還在預熱,這光景全靠水流和風,才能順流直下。


    等到一聲“呼啦啦”的咆哮聲,濃煙衝煙囪中噴出來之後,滾筒式的明輪,這才發出了“哢嚓哢嚓”的古怪聲響,然後很有節奏地朝著東南而去。


    整個宋平縣的碼頭,今天是唯一一艘像樣一點的船離岸。


    其餘的船,花船沒有客人;貨船沒有貨物,冷冷清清、安安靜靜,顯得極為寂寥。


    花船開出去許久,一身錦袍的香主,這才換上了另外一套衣裳。


    這衣裳顏色更加符合故天竺國的風格,隻是又有不同,寬袍大袖明顯就類似道袍。


    隻是道袍和各種道士的正裝,又是風格迥異,隻見胸口有個圓圈,中間有“太上”二字。


    而背後,則是一副“天帝斬龍圖”。


    “這次,我們建下奇功,將來重造‘太上樂土’,必定能成為天帝近臣!”


    話音剛落,卻聽一聲驚雷,朱鳶江的上空,竟然烏雲密布,似乎是要下雨了。


    香主眉頭一皺,然後讚道:“真是天助我也!如今交州州城動蕩,軍警就算想要追擊,大雨之下,有甚麽汽車都是無用!”


    “恭喜香主!賀喜香主!”


    “哈哈哈哈哈哈……”


    那香主頓時大笑,這大雨來得不是時候,對他們行船其實也不利。


    不過為了打氣,壞事兒那也得說成好事兒。


    交州這地界的雨水,那是說來就來,“身毒太上道”的花船開出去不過五六裏,雨雲就是綿延數十裏,從朱鳶江一口氣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到宋平縣的城內。


    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直接讓州城內的遊行隊伍散了一半。


    麵對這種狀況,若非領頭的人還在堅持,整個隊伍差點就直接散了。


    剛剛打起來的橫幅,派送的小抄,被雨水糊了不知道多少。


    “嚴懲凶手!!!!!”


    大雨之中,阿才並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雨水眯了眼睛,讓他不時地抹著臉上的水,然後繼續向前走著。


    雨是這麽的大,前方的道路,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遊行的隊伍,又散去了不少人。


    隻是看到領頭的學生還在,頓時有著各種鈴鐺聲傳來,“叮鈴叮鈴”作響,竟是大量的工人,蹬著自行車,帶著各種雨具,在那裏派發。


    一邊派一邊吼:“辛苦!後生仔!辛苦!”


    就像是一場拉鋸戰,當老天爺開了個玩笑的時候,有的人選擇望而卻步,有的人,則是選擇了抗爭。


    “嚴懲凶手——”


    阿才再度振臂高呼,哪怕雨聲宛若竹筒倒豆子,這光景,聽到的人,無不振奮。


    “嚴懲凶手!!!!”


    “還我公道——”


    阿才完全沒有看前方,隻是揮舞著拳頭,用盡了氣力一般,在那裏嘶吼著。


    “還我公道!!!!”


    隊伍,散了聚,聚了散,此時,終究還是緩緩地向前。


    它是如此的緩慢,卻又是如此的不緊不慢。


    春明大街的街道兩邊,樓房上的二樓三樓四樓五樓六七八九樓,那些個住戶們看客們過客們,便感覺著天地間的白茫茫一片之中,仿佛有一條黑色的長龍,扭曲著,掙紮著,如此的有力,正朝著前方。


    前方同樣是白茫茫的一片,然而很快,也有了另外一條黑色的長龍。


    遊行的隊伍,終於停了下來。


    阿才抹了一把臉,眯著眼睛,看到了前方的軍警。


    那些穿著雨衣的軍警,手中拿著棍棒,默不作聲地看著這邊。


    一輛輛消防車錯落有致,水炮瞄準了這邊,就聽有人拿著喇叭,在那裏喊著什麽。


    “同學們!鄉親們!國有國法,家有家……”


    “嚴懲凶手!!!!!”


    “嚴懲凶手!!!”


    “還我公道——”


    “還我公道!!!”


    口號聲,瞬間打斷了對方的喊話。


    隊伍再度動了起來,這一次,站在第一排最前方的學生們,有人的腳步,像是灌了鉛一樣,不再跟之前那樣堅決。


    有的,隻是踟躕、彷徨、害怕。


    咕。


    阿賓吞了一口口水,然後不安地看向了前麵阿才的背影。


    阿才並不高大,也並不威猛。


    然而,當所有人開始踟躕不前的那一刻,這個背影,動了。


    嚓!


    鞋底踩踏水花的聲響,就像是在耳邊炸裂一樣,阿才抬腳踏出了一步,隻這一步,阿賓看到的,仿佛是一道光,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明亮。


    “嗯?”


    阿賓愣了一下,他感覺周圍的嘩啦啦雨聲,瞬間變成了淅瀝淅瀝,是如此的無力,是如此的沒有精神。


    交州的雨,的確說來就來,然而,也是說走就走。


    一刹那,一團雨雲散開,垂落的一道光,就這樣照耀了下來。


    阿賓終於確定,他沒有看錯,那不是仿佛一道光,那,就是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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