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龍港的朱雀街並不靠港,更靠北山內陸一些,街道南北筆直,跟全國所有的朱雀街一樣,都是跟子午線平行的。


    街道兩邊的鋪麵、物業,隻有掛老字號的才是真正的底蘊深厚,往往都是殺龍港某些特殊地盤的真正地主。


    其餘周邊擴建起來的屋舍,甭管看上去多麽富麗堂皇,確認產權的時間,有的可能連十年都沒有。


    在這裏,傳家的物業想要交易產權,是需要拿出兩百多年前的“田骨”,因為隻有這一份“田骨”,是真真正正不用理會殺龍港行署、殺龍港市舶司、南海宣慰使府。


    因為早在兩百多年前,文帝李世民還活著的時候,這份“田骨”,也就是土地所有權,就已經得到多方巨頭的確認。


    皇唐天朝在邊疆區和海外領土的財產權演變,就是基於這一份“田骨”。


    後來人想要折騰,就比較麻煩,因為在貞觀88年前後,為了爭奪利益,諸多豪門基本上就是互相扯後腿。


    馮家在曾經的寮國故國,還曾經扶持過小國主,但是後來李景仁為首的“交州幫”根本不認,因為隻要不認,那麽就還沒有“合法化”,那自然是“寶物有德者而居之”,什麽叫有德?


    誰的船大,誰的炮猛,誰的人多,誰就有德!


    “廣交會”內部在南海的爭鬥,在貞觀88年前後,打得比東海激烈多了。


    最出名的事件,就是馮盎之子馮智戴,一口氣采購了三百門二十斤炮以及一百五十門三十斤炮。


    李景仁自然也不甘示弱,他是交州都督李道興的嗣子,本就是皇族身份,再加上當時在揚子江頗有門路,也拉幾百門炮出來,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兩個地方寡頭,都不缺錢,也不缺炮灰,互相都是假扮海盜,前後互毆七八年,滅國二十六,整個蒼龍道南北的小國家,盡數覆滅。


    但是收益是豐厚的,而這份收益,也是引爆貞觀88年第一次內戰的導火索。


    而這一年距離文帝李世民駕崩,連五十年都不到。


    最後的結果,就是南海範圍內,定下了一條規則,那就是“先到先得”。


    當然如何定義“先到”,又留下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口子。


    但是至少這個規則定下之後,後續新增土地的所有權、經營權,是得到南海宣慰使府及“廣交會”保障的。


    在貞觀168年之前,這個體係就是這麽運作。


    隻是,期間因為“廣交會”的海戰破壞力太高,皇唐天朝中央政府,在南海施行了“禁炮令”,民間武裝不得擁有十斤炮以上規格的火炮。


    於是蒼龍道南北,至今隻有官軍才有二十斤炮、三十斤炮,至於更大更先進的火炮,北蒼省在殺龍港隻有兩門。


    在諸多海盜的傳說中,揚子江上還有更厲害的火炮,一炮就能幹挺一艘“八八”運輸艦。


    但隻是傳說,“禁炮令”之下,誰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個。


    畢竟,就現在的世麵,唐軍手握橫刀,就能輕鬆鎮壓所有不服者。


    冠軍侯程處弼在蔥嶺大開殺戒之後,前後起來造反的漢、胡諸城、部、寨、洞,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但根本不成氣候。


    最後的結果就是整個波斯故地連個正經波斯人都沒有,因為那是一場前所未有的人口貿易狂歡,連帶著的結果,就是第一次南海人口大遷徙。


    王角剛穿越的時候,還有點納悶,就算殺龍港這裏都是漢人,怎麽北山那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是如此?


    連幾個像模像樣的土著都沒有?


    直到他到了一工學堂,在滿地落塵的圖書館中,翻開了一本由李善編纂的《貞觀九十二年南海土族風俗考》,封麵很魔性,因為封麵上的印鑒,是一個鋼鐵俠的頭像。


    這個鋼鐵俠的頭像,就是傳說中著名的文選、史學巨匠李善的私人印鑒。


    據說,這是他一個師長賜給他的。


    看到這個鋼鐵俠頭像的印鑒,王角一度猜測那個坑爹的穿越者前輩,就是那位一百多歲還能吃幾大碗紅燒肉的“人瑞”曹夫子曹憲。


    後來才反應過來,這可能性就是零啊。


    忍著各種槽點,翻開了李善的《貞觀九十二年南海土族風俗考》,王角才知道為什麽殺龍港這裏連隻野生的土著都沒有。


    因為,當年冠軍侯程處弼在蔥嶺西南大開殺戒,一路平推信度河以及波斯故地之後,整個南海的奴隸貿易,直接擴大了六十倍!。


    從一開始的每年兩千人,以極為恐怖的速度,膨脹到了十二萬。


    而這個數字,還是李善來考察時候的最低估算。


    按照李善的另外一本書,《東南海船統計》中所說,南海宣慰使府在那一段時間中,直接給“廣交會”擔保了一千二百條海船。


    至於“廣交會”自己能額外弄來多少船,沒人知道。


    “廣交會”之外還能搞來多少船,還是沒人知道。


    唯有李善的考據中,有這麽一句感慨,便知道其規模之大,實在是超出想象。


    李善當時在前往西泉州,也就是王角記憶中的“大曼穀地區”時如是寫道:千帆蔽日未見盡頭,滄海之間魚蝦爭食。


    每一條船,都時刻準備著拋屍。


    從西泉州一路拋屍到殺龍港,魚蝦吃得又肥又壯。


    而殺龍港並非是終點,從殺龍港出發,通過蒼龍道,和巨鯨同行,一路北上,目的地就是“獅駝嶺”。


    這裏,就是皇唐天朝三大糖料作物生產區之一,發達的種植園經濟,就是始於那個瘋狂的時代,一直綿延到現在,“獅駝嶺”出來的人,依然是富足、體麵的象征。


    隻是“獅駝嶺”怎麽富足、體麵的,世人大多不知。


    王角回到“寶珠椰子飯”跟食客們聊天的時候,他們對此一無所知,也毫無興趣,隻是知道“獅駝嶺”的土豪有錢任性,且出手闊綽。


    一如皇唐天朝的任何一個城市,沒見過世麵的外鄉人進城之後,看到了千篇一律的朱雀街,都隻會驚訝於朱雀街的熱鬧、繁華,至於朱雀街為什麽繁華,這不是他們想要知道的。


    此時,站在殺龍港朱雀街金菊書屋的大門口,作為一個穿越客,王角心情略微複雜,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現實生活,也不過是歎了口氣之後,又屁顛屁顛興衝衝地往金菊書屋的大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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